有什么话非要在除夕这一天说呢?
除夕就该好好地过,把旧一年的晦气除去,迎接喜气洋洋的新年。
可是她的心里总是发闷。
一想到儿子和那个同学是那种关系,她就两眼发黑,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跟天塌下来是一个样的。
儿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一定是那个同学带坏的。
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儿子。儿子从小到大都那么听话那么乖,怎么可能学会这种事?所以一定是那个男孩子不好,是他来勾引儿
子的。
要是孩子他爸知道了,一定能把那个坏男孩子赶跑的。
……但是,他爸也会怪沈衍。而且以他爸的性子,说不定会把儿子也给骂跑。
所以,要怎么办才好?
沈妈妈独自站在厨房里,对着水池轻轻地叹息着。她那原本容貌姣好的脸上已经留
下了岁月的痕迹,儿子长大一岁,妈妈就老一岁。一眨眼,儿子已经二十了,妈妈也不年轻了……妈妈已经从少女变成了只会
忙活家务事,只会担心孩子吃不好穿不暖的中年妇女。
可是这一心只有孩子的妈妈,发现了儿子和同学的不正当关系。
把这事说出来,儿子会面对父亲严厉的责骂。或许从今以后父亲都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母亲是不一样的,无论儿子如何
那都是她唯一的最心爱的孩子。而父亲会望子成龙,会恨铁不成钢。
……可要是,不说出来,儿子会一直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吗?
这怎么行呢?
这样他会不会不结婚了?就这么跟那个男孩子厮混下去?
这绝对不行的。
沈妈妈又叹了口气。她拂了拂额前碎发,双眼中满是忧愁。
到底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84.几家欢喜几家愁
“就算我不是他儿子,我还是你哥哥。”——何书瑞
与此同时,在邻市的某个家庭里,同样是春节联欢晚会,同样是家人齐聚,只不过人物换成了何书瑞一家人。
何家是中式古典装修,一张红木大沙发正对着电视,边上还有两张单人的小沙发。大沙发上除了年事已高的父母,还有阿睡的
亲弟弟何执瑞。阿睡独自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热茶细细啜着,看上去十分满足。
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而这一家其余三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快乐。
何爸爸是个名医,晚来得子,得来的还是一对双胞胎。从小他就十分宠爱这一双儿子,把自己生平所学全都教给了他们。小儿
子性情沉稳,把父亲那一套中医理论学得八九不离十。大儿子天资聪颖,不仅把中医融会贯通,还跟着父亲的朋友学了西医的
知识,大学以前就成了半个医生。
父亲没法不偏爱大儿子,这个从哪方面来看都更为优秀的大儿子。
然而就是这个大儿子,深深地伤了他的心。
在大儿子跟着那个姓谢的朋友学西医时,他认识了那个人的儿子,谢儒之。巧的是,两人做了高中同学。就在毕业的那一年,
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绝不该发生的事。
当父亲的深以为耻,便宣布:两家从此断绝关系。
为了这个儿子,父亲连老朋友都不要了。可是大儿子却不领情。
大儿子因此高考砸了,而那个谢儒之却凭借高分进入了S大的金融系。本以为大儿子会就此死心,没想到复读一年后,他不顾家
人的劝阻,孤注一掷地报了S大,选择的还是跟医学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理系。父亲差点给气死,当儿子的也明白伤了父亲的心,
上了大学就一去不返,连中秋都不肯回来。
直到春节,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他才答应回来吃个团圆饭。
父亲本以为在外面熬了半年,儿子该知错了,可现在看来,儿子一点悔过之意都无。这令他感到自己的绝对权威被动摇了。
“你,”在电视节目的聒噪之中,父亲沉沉开口,“现在还是那样么?”
“哪样?”阿睡带着微微的笑意,一边瞟着电视,一边瞥向父亲,心中丝毫不为父亲的僵硬语气所动。
对面的何执瑞忽然站起了身,扭头朝房间走去。
“阿追!”何书瑞抬起眼,含笑道,“你不用回避的。”
何执瑞闻言,僵立当场。他背对着大家,因此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
“执瑞,坐下吧。”父亲无奈地看着小儿子,“就算不听,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何执瑞一言不发地走了回来,垂着眼睛盯着地面,连一眼都不愿意看他的哥哥。
何书瑞却不以为然,仍旧笑吟吟地望向他的父亲:“刚说到哪儿了?”
看着儿子满不在乎的样子,父亲顿时一股怒火直冲头脑。一旁的母亲见状,连忙抓了抓他的手臂。父亲低低哼了一声,知道妻
子的意思。毕竟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他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问儿子这种事,但是回家这几天,大儿子不是
出门去玩就是躲在卧室里睡觉,只有吃饭时才露个面。何家的规矩是饭桌上不讲话,因此直到除夕,大儿子才好好地坐在他面
前。
但却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这实在让人恼火。
“我在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父亲冷着脸,一字一顿地问道,“还在跟谢儒之见面吗?”
“儒之啊……”何书瑞眯起眼睛,仿佛竭力回想着什么,“嗯……快要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很久没见了。”
父亲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何书瑞察言观色,却又忽然抿唇笑道:“不过我有了新的伴,你想见见吗?”
“你!”父亲骤然怒不可遏,他明知儿子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动火了,“你这个不肖子!你非要气死我才开心吗
?!早知你如此不可教化,当初还不如就让你病死!”
“病死”两字一出,何执瑞与何母齐齐抬头,眼神复杂地望向他。
而何书瑞仍然面带笑意,只是微微侧过脸,轻笑道:“是啊还不如让我病死,这样我也不会跟男人鬼混去了。”
“畜生!”何父气得浑身发抖,一抬手就要打下去。儿子却不躲不避,反而仰起脸来迎向他的手掌。
“打吧。反正是你生的,打死了也还有一个。”
听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何父只觉眼前发黑,站立不稳。他颤巍巍地指着何书瑞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何母再也看不下去
,责备而无奈地瞥了大儿子一眼,连忙起身,将丈夫扶走。
“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何父重重叹息着,在妻子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兄弟,而电视里仍在庆祝新年的到来。
“阿追,最近过得怎么样?”何书瑞气走了父母,又对着弟弟笑了起来,“没有喜欢上男人吧?”
“你何必这样。”执瑞淡淡说着,眼睛还是不愿意看哥哥,“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真想气死他吗?”
“……”何书瑞忽然不笑了,客厅里蓦地沉默下来。
清冷的除夕空气里弥漫着冬季的洁净气息,让人不由身心肃然。两兄弟面对着面,中间却隔着一张长长的茶几。茶几上还摆着
各式年货,只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动过。
这个年,怎么过成了这样。
要问原因,何书瑞也说不清楚。
他对父亲始终有一股怨气,那是自知理亏却仍旧咽不下去的怨气。父亲想要的是曾经那个没有污点、出类拔萃的乖儿子,而他
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去了。他已经坠入泥潭只能越陷越深,就算有人想要拉他,也只会被他拖得一同深陷。
没办法了,不可挽回了。
父亲却看不透,或者说不愿意接受。
“……哥。”弟弟忽然轻轻开口。
何书瑞心头一震,笑道:“怎么?”
“你真的……有了新的?”弟弟有着与哥哥同样俊美的容貌,他却永远不会像哥哥那样用勾人的眼睛来笑。他终于鼓起勇气望
向哥哥,以犹豫的,却掩饰不住关切的语气问了那样一句话。
“算是吧。”何书瑞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下来,“然后呢?你还想问什么?”
“……”执瑞沉默了一下,再次垂下眼睛,低声道,“其实爸已经后悔了。”
“后悔什么?”何书瑞苦笑。只有对着弟弟他才不会那么尖锐——不对,应该说,只有对着父亲他才会那么刻薄。“后悔当初
没打死我?”
“哥……”执瑞皱了皱眉。
何书瑞突然激动起来,他克制着情绪,冷笑道:“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打死!你没被他那样打过,你不会懂。他是真
的不把我当儿子了,把我当成牲畜打!然后当成垃圾扔到冰天雪地里去!他后悔了?他后悔什么?!”何书瑞用力咬着下唇,
直到嘴唇都泛起白色,“要不是你来救我,我早就死了!死了倒好,省得他见了眼烦!”
“你就那么气他打你?”执瑞忍不住低吼道,“他打你是因为……”
“因为我给他丢脸了。”何书瑞冷冷打断。
“哥!你不要这么偏激!”
“我没有这么偏激。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有个同性恋的儿子简直是家门不幸,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有我这种不肖子?你也听
到了,他就是这么说的!”何书瑞气极反笑,却笑得悲怆凄然,“既然如此还要我回来干什么?彼此见了都要生气。”
“可刚才明明是你故意挑衅的!”执瑞也有些激动起来,“要是你刚才好好地跟他说,他就不会发火了!他是想跟你和好的,
可是你不领情!”
“他只是想让我求饶而已。”何书瑞苦笑,“他想让我哭着回来,对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对他说我以后
不会这样了……然后他会勉强接受我的悔过。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他悲伤地凝
望着弟弟,“他还是看不起我的。”
“你就非要跟男人混在一起吗!”执瑞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悲愤地低吼道,“没有男人你活不下去吗?!”
“……”何书瑞怔了怔。
执瑞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松开了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僵立着。他的心中仍有怒气,胸膛微微起伏。哥哥的表
情让他觉得很难过,他明白自己刚才的话很伤人,可是憋了这么久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非要跟男人在一起吗?没有男人活不下去吗?他一直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向父亲低头,明明只要认个错就能回来了……为
什么那么倔强呢?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了深爱的男人,哪怕是对父亲撒谎也好。在父亲面前装个样子有那么难吗?他又不是天天跟父亲见面!
何书瑞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惘然,仿佛对于弟弟的指责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失望。
“不是离不开男人。问题不在这里。”何书瑞淡淡地望着弟弟,然后慢慢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站了起来,轻轻
叹息着,抚上弟弟的脸。“我已经不是他的好儿子了,我已经变成坏孩子了。做错了事,一辈子都要背着污点。我即便回来,
他也会这样看待我。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你知道的。”
何执瑞漠然地看着他,慢慢后退,脱离了他的手掌:“但你可以试着改变。他总有一天会真正原谅你的。”
“算了。”何书瑞苦笑着收回手,“他好歹还有你,有你就够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只好逃避责任了……好儿子就由你来当吧
。”他顿了顿,温柔地微笑道,“你可千万别跟我一样学坏啊。”
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兄长的关切,执瑞难受地别过脸去,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回来……哥。”
“就算我不是他儿子,我还是你哥哥。”何书瑞深吸一口气,对着弟弟最后笑了笑,然后扭头走向了房间。
何执瑞沉默地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何书瑞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何执瑞没有阻拦。直到听见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他才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喜庆的节目,热热闹闹。
这个除夕夜,让人由心及身地感到寒冷。
何执瑞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新年快要到了啊。
拖着行李箱独自离开的何书瑞来到了马路上,此时的街道已经十分空旷,大家都团聚家中,尽享天伦。
他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觉得整个整个肺部都被洗涤干净了,什么都不剩。
空空的。
有些寂寞啊。
何书瑞自嘲地笑了笑,站在路边,想要伸手招辆车,但连出租车都挂上了暂停运营的牌子。
就算搭上了扯,又该去哪儿呢?
真是寂寞得要命啊……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讯簿。李健康的名字静静地躺在最近联系人里面,单是看着这三个字就让何书瑞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何书瑞突兀地想道。
……珍珠?他女朋友叫珍珠,是个很乖巧很文静的女孩子。
不算漂亮,但是清秀。她不化妆,总是素面朝天,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
也是个让人觉得温暖的好姑娘。和李健康很配。
何书瑞想着想着,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然而吸入肺中的仍是冰冷的空气,他很快地开始觉得冷。于是低下头,找到某个号
码,发送短信。
“儒之,我没有地方去。”
两个小时后,当何书瑞在某个宾馆里洗完澡出来时,才看到谢儒之的回信。
“别这样。我在家,爸妈都在。”
他嘲讽地扯扯嘴角,顺手关了机。走出浴室时,看见床边坐着的粗犷男子已经脱得只剩内裤。何书瑞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
对他健壮的身材感到十分满意。
“新年快乐。”他跨坐到男人身上,居高临下地挑起男人的下巴。
“新年快乐……”男人搂着他,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番外:那个世界的我们
早上,妈妈临出门前说:胡子该刮了。
妈妈一走,沈衍就扑到床上哀嚎道:“困死了!”
“睡吧。”正血坐在书桌边以超人的速度阅读着专业书,同时飞快地做着笔记。
“卧槽,明明一样通宵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累?”沈衍嘟囔了几句,眼睛已经慢慢地闭了起来。
“要暖床吗?”正血抬起眼,认真地问道。
“要!”沈衍顿时来了精神,跳起来把正血拖到了床上,还抱着他滚了两圈。滚得自己头晕眼花,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累了。”正血被他压在身下,稍一用力就把他反推过来。沈衍晕头转向地躺了下去,想要去搂正血,正血便把他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