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浪 第四部+番外——viburnum【有前部连接】

作者:viburnum【有前部连接】  录入:01-30

供营生的钱财,现在交与二位,请妥善保管。魂魄直接还阳,又跨越了几百载光阴,你二人言行所到之处,必要小心。

眼下是大明弘治七年,本想送你们到成化年间,可实在找不到空子,只得错后了一些,此时坐江山的是孝宗朱佑樘,不

再是宪宗朱见深了,可莫要在旁人面前说错了话。”

“是,多谢神官叮嘱,我们必定谨言慎行。”已经是活人躯体,看似个十六七岁光景的马进文认认真真施了一礼。

“也请神官回去之后,替我兄弟多谢阎君厚恩。”旁边略年轻一点的马进武跟着开口。

“嗯,这都好说,希望你俩好生度日,切勿作恶才是要紧。”

神官说着,在二人点头承诺之后,拱了拱手,转身隐去了。

僻静的小胡同里,整齐的小院儿前,只剩了兄弟两个。

“啊……光顾着记下帝位年号,反倒忘了问问此处是何所在了。”马进武忽然言道。

“……我倒觉得,这儿很是熟悉啊……”马进文细细端详着院门上的铁环和庭院里的格局,又回头看了一眼东南方天空

中被悠远钟声惊起的飞鸟,带着浅笑,拉住兄弟的手,迈步进了院门,而后,他在马进武刚刚发觉到个中意思,还没来

得及开口时,就将自己离开阎君大殿后便一直握在掌心的物件交到对方手中。

那是一枚泛着五彩暗光的石子。

“阎君收走我的尸身后,将这个交给了我,说是额外赠与你我的庇佑,自埋入住所堂屋阶下,盖了泥土起,就能有了效

果,可避五鬼飞廉之灾。”从容讲着,马进文看着武弟惊异的眼神只是轻笑,“现在看来,我那让你只有‘借渡’才能

不费力入内的斗室,似乎正是这堂屋改建后的一部分呢。许是机缘凑巧从来巧到让人心慌意乱,刚才我听那南边传来的

钟声,大约就是数百载后香火不再的护国禅寺吧……”

“那也就是说,这胡同,还是百花深处?”声音都颤抖起来,马进武抬手摸着朱漆的院门,不知想笑还是想叹。

“似乎,大明时还未曾定名。而且,现在也还没有十里花香,若是没有记错,直到万历年间,这巷子深处才成了风雅的

所在。”

“大哥,你怎么得知这些?”

“你又忘了我有过那三世轮回了?”无奈的笑笑,马进文深深吸了一口这也许才更应该说是他真正属于的时代里那格外

清澈的空气,“三世走了一程,又回到初始,只是那一身罪孽的‘马书吏’早已不复存在了啊……”

“大哥……”刚想劝慰两句,那感慨的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中由神官交予的户籍文书递给对方,“武弟,先

看看这个。”

下意识的接过,马进武小心展开,而后睁大了眼。

两张和官府户籍文书毫无二致的纸,上头各自记着这对兄弟的姓名。

“安东……安怀?”猛抬起头,他看着兄长。

“给了我灵石之后,阎君让我决定还阳后的姓名,我想,进文进武这对名字,怕是用不得了,就图个省事,留了‘安东

’的称谓,本想给你用个槐树的槐字,时时警示我莫要再坏了良心辜负了你。可阎君说,既已是往事,又何必总攥着不

放?于是这才改成了心怀的怀,武弟,这名字,你可接受?”

看着文书上的字迹,百味杂陈中的人半天才用力点了点头,继而在直视着那双已然看够了沧桑的眼时,给了兄长一个微

笑。

“大哥,名字怎样都行,只是,这私下里……你可否仍旧对我以‘武弟’相称?”

“好。”带着笑意轻轻颔首允诺,那抛却了旧时身份,刚刚还了阳的“马进文”也好,“安东”也罢,终于不准备再让

任何道德伦常捆了手脚的,主动张开手臂,搂住了那肯无论死生都要始终坚守着他的人。

不远处护国寺的钟声再度响起,像在为这段藏匿在凡尘最深处的因缘奏响了从头开篇的鸣音。

——正文完——

番外:弘治七年春下篇

【上篇在《成化廿年春》的番外里】

杨柳吐绿,桃李花开,又是一年春到浓时。

梁府的大宅院刚刚粉刷过外墙,又清理了檐头积攒了一冬的枯枝烂叶,远远看去格外精神气派。

坐在藤椅上的梁老爷正摇着什么时候都不离手的折扇,掀起略有些凉的风。

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不时簌簌落下粉嫩的花瓣,正巧有一片飘到了一旁榆木小桌上精致的白瓷茶杯里。

花瓣一如小舟浮在浓香四溢的茶水表面,梁老爷眯起细长的丹凤眼,透着狡黠的薄嘴唇挑了起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唉……真是早春晚春春无尽,飞花落花花有情啊……”从来出口就是这类对偶句子的幕僚老爷摇头晃脑,惹得旁边一

袭白衣的贵客几声嘲笑。

“行了,你就够春的了。”那与梁老爷年龄相仿,相貌颇有几分惊世骇俗的俊雅与风情的男人嘴上毫不留情,“知天命

之年还如此荡漾,让你那小阿楠听了又短不了赏你个白眼。”

“春色无边,我倒是想不荡漾呢~可根本忍它不住啊~”压根儿没拿对方的话往心里去,梁老爷悠然自得懒洋洋打了个

哈欠,而后回头叫那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家丁,“安东啊~你去后厨,把谷大人昨儿个派人送来的点心拿来。”

“哎。”立刻应了一声,麻利的年轻人转身往跨院儿走了过去。

梁老爷侧脸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淡淡开口。

“我那一品大员的妹夫大人昨儿个祭祖回京,从老家带来几盒特产点心,可谓极品,安棠啊,你那‘沈君锦屏先生’今

儿还来不来?他要不来,你就带上一盒回去。”

“他倒是不怎么爱吃甜的,带回去了十有八九也得我一个人打扫。另外今天他跟四儿忙着监督底下人拾掇珠市口那套宅

子,估计等到家天都黑了。”

“我说杜老爷,你怎么又买房子啊?你自己那套院子住着嫌窄是怎么着?”

“我那套院子我住着,可总得给四儿预备一套房吧,将来他乐意出租乐意当个别馆都随便,或者干脆开个分店什么的。

“哎呀……要说你这个干爹当的,可真是用心良苦,跟你一比,我对陶承着实是太不上心了……”梁老爷阴阳怪气,杜

先生一顿鄙薄。

“少来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一身的功夫都传给谁了。这得亏人家陶承知道上进,在三法司当差也是恪尽职守,不像

你这个没个干爹样儿的老飞贼。”

“老是老啦~飞贼也不当啦……飞不起来喽……”被戳穿了的幕僚老爷并未恼羞,只是发出颇为诡异的一阵低笑和一声

故作感慨的叹息。

“飞不起来,可那一脸的贼笑倒是何时都变不了啊。”无奈至极摇了摇头,杜老爷回头看了看那取点心的家丁尚未回来

,便凑过去,略微压低了声音开口询问,“对了,时方才……那随侍的家丁……”

“嗯?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似乎哪里见过似的。”

“那许是确实见过呗,这孩子就是京城里的。”

“挨哪儿住?”

“新街口南,离护国寺不远,那胡同挺小,没名儿。”

“哦……他在你这儿多长时间了?”

“半年了吧。”梁老爷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他是哥儿俩一块儿来的,还有个弟弟叫安怀,我让那孩子跟着天楠去

了。”

“哟哟哟,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醋缸,能指派个年轻小伙子给你家小阿楠,可是不容易啊,不怕那一缸的陈年老醋开

了锅?”

“哎呀此言差矣,人家孩子岁数当我们俩儿子都绰绰有余了,有何不放心的。哎对了,你刚说瞅着安东眼熟,那到底见

过没有啊?”

“……这可说不准,我就是觉得似乎见过,可真要想起个所以然来,又摸不着头脑了。只是觉得,那眉眼间的神色,实

在似曾相识。”

“你得了吧,你个见天儿迎来送往的买卖人,看谁都眼熟。”梁老爷干脆阻断了这无意义话题的继续延展,听见从跨院

儿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去看,正是安东稳稳当当端着点心盒子走过来。

“老爷,给您搁这儿了。”把盒子小心放在桌上,垂着眼皮的院工站到一边。

“嗯,行了你歇会儿去吧,哎对了,去看看任先生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告诉安怀过来给他端碗茶过去,就说这是馨茗

斋杜老爷早晨专门儿给送来的。”

“哎,知道了老爷,那我先告退。”规规矩矩转身离开,安东直接去了后宅。

“行,挺懂规矩的这孩子。”杜安棠点了点头,“眼熟不眼熟的搁一边儿,这个有教养的劲儿我喜欢。”

“是吧,我也挺待见这哥儿俩的,他弟弟比他更……”话还没说完,就又听见了身后那月亮门传来脚步声,梁先生扭着

脖子回头去看,“安怀啊?这儿正说让你给任先生端……哎我说小阿楠,你怎么爬起来啦?”

“天都大亮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微微红着脸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冲着杜安棠打了个招呼。

“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嘛,昨儿个折腾到大半夜的……”

“你!闭嘴!”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任天楠甩开那前举人以及前飞贼滑溜溜黏糊糊腻歪过来的爪子,“眼看着就五十

大寿了,还那个倒霉德行……”

“这叫本性不移……狗总是要吃那啥的,我总是要吃你的啊……”

“……你和狗一块儿吃那啥去吧,老东西……”音量极低的咕哝了一句,实在觉得没法儿陪着这老牌儿的流氓文人再丢

脸下去了,任天楠拿要去准备置办给谷大人一家回礼为借口躲开了这口无遮拦的斯文败类。

“哎,你这‘老东西’都不知道收敛点儿吗?”杜先生故意找茬。

“去,‘老东西’是爱称,枕头话儿,也是你叫得的?”梁先生臭屁哄哄。

心里想着“你可真是够贱骨头的榜首了”,杜安棠没有再继续讥讽。

“对了,头些天,陶承跟你外甥女的订亲宴上,韩伯年也来了是吧?”

“是啊,我专门派人送了请柬,他必定会来啊,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他新到任的那块地方,茶叶生意如何,有没有发展前途。”

“得了吧你个做买卖上瘾的茶叶贩子。”梁老爷口舌也足够不留情,不过劝说倒是还算认真,“还老惦记着开分店呢,

你有那个时间有那个钱,不如多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我无病无灾的,有什么可心疼的,再说真要心疼,也不用我自己操心。”

“啊……是哈……”脸上露出很猥琐的笑来,梁老爷看着那提到沈锦屏时就娇羞起来的多年好友,乐得像是开了花儿。

饮茶谈笑中,时间就过得不知不觉,眼看着日头又高了些,空气也有几分微热,这小小的赏花茶宴就此散场。

杜安棠拒绝了留下吃饭的邀请,只依言提了一盒点心便先告辞回了茶庄,梁老爷则在将老友送出大门之后,悠闲自得背

着手往回走。

一阵清风过,满院落花香,幕僚老爷径直走向后宅,准备在招呼厨子准备酒饭之前,先关起门来,再和那一如既往宝贝

到心跟魂儿都能酥软了的小阿楠亲热厮磨一会儿。

支走了帮忙打点回礼的安家弟兄,满脸愉悦表情的“斯文人”反手关好了雕花门窗。

梁府的暖阁上,时常上演的老夫老妻打情骂俏的经典戏码再次开了场。

实在不想多事讨嫌,安东拉着安怀乖乖离开了那比外头春意更加阑珊的暖阁。

“大哥,用不用提前告诉后厨准备中饭?”跟在后头,安怀先开口问。

“不急,等梁老爷酥麻够了,再去也不迟。”无奈的笑着,安东在暖风里伸了个懒腰,“唉……要说起来,造化弄人,

谁能料到竟会在这梁府做了差事。”

“……大哥心里还有耿耿于怀之处?”

“啊,没有,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莫说是他梁尚君,就算那一日见了杜安棠,我也一样心境平常。已然过了那么久,哪

个还念念不忘。”很随意的说着,安东轻轻叹,“我只是有些感触,当年那俊俏绝伦的杜少爷,风流潇洒的梁举人,乃

至那仪表堂堂的沈大班头……都已是年届半百的长者了,光阴果然如流水啊……”

“那这么说来,人就如同落花了,终究会随着流水不知去向何处。”安怀说着,不觉间也被带入了那流水落花的春日伤

感中。

“嗳……武弟,你怎么随着我感慨起来了。”

“怕是骨子里忘不掉的书生陋习吧。”安怀轻轻笑出声来,而后略带拘谨的微红着脸颊开口,“大哥……今晚,可愿意

一起在后院小酌?”

“……那就该算是所谓‘花前月下’了吧。”低低念着,已经明了了对方言语背后的深层含义,安东点了点头,“只是

莫要‘酩酊’到让我翌日爬不起来啊。”

“大哥,就别拿我取笑了吧。”红着脸,安怀扭过头去看那翻飞在暖风中的花瓣,好一阵子只是无言偷偷愉悦着。

安东一样沉默,一样去看落花,手却悄悄缠住了对方的指尖。沉默中,他暗自揣度,虽说如今还阳,再看不到亡魂或是

红线,可……他脚上那断掉的,应该已经在对方脚上牢牢重新续接好了吧……

正是春浓时,天暖,心亦暖。就恰如那流氓文人梁老爷所说的,早春晚春春无尽,飞花落花花有情。

熬过了漫漫严冬,一切沉寂的都苏醒过来,漫天飞花情意浓过这无边春色,至于什么时光流水,哪个还愚钝到去顾及那

许多?

番外完

推书 20234-01-30 :星期五恋人——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