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什么玩意儿?”纤细白玉似的指儿点着咽唔的野兽脑门,火殇的脸庞透着红润。
墨晴好笑地蹲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也奇道:“的确是没见过,不过这红色的眼睛像你,银色的毛发嘛——倒挺像
雪的。”
“雪?”似乎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墨晴无奈叹气,“花,今夜有行动,你准备准备。”
火殇眼中暗芒闪动,殷红的,刺眼的,嗜血的。
帝夜军四使远离都城北平远居胜雪峰,为的不是练绝世武功,也不是卧薪尝胆等有朝一日荣光回城。
不过是永乐帝在位期间的第二次内战中,落荒而逃罢了。
但人是离开都城了,帝夜军的职责他们还是逃不掉。
每月一例的行动,都会在四人中选一人领任务。以往只有三人,现今是四人,多了一人,情况一样没变。
全怜冬坐在首位,其下左是红姨,右是胡言。管家木尚于安静站在全师父的身侧。
全怜冬的视线在四人中流转了两圈,才道:“花,身子怎样了?”
这么问的意思其实很明白。
火殇什么都没说,只身带着鬼妞子出了怜君山庄。
月黑夜,北风劲。
红袍飞卷,少年负手立在大风当口。
鬼妞子和火青恭恭敬敬候在一侧。
“爷,此人不好杀。”
“何意?”
鬼妞子走近一步,“红莲教主裙下之臣,正宠着呢,换个手法更妥当。”
“没到你提意见的时候。”说着,人影一闪,出现在对面屋檐上。
火青飞身跟了上去。
鬼妞子皱眉直摇头,也跟了上去。
红莲教,是江湖上新兴的门派,旗下门生不少,多是些纨绔子弟,相互以苟合之事取乐,为的是集结各方手段,满足各
自欲望。
便有不法分子趁机起事。
其一就是挑衅帝夜军总部,帝夜军上将墨君所在的府邸。
火殇歪头,漂亮的脖颈露了出来。
“等爷下去收拾了那小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没爷信号谁都不许动一分!”
火青直接领命,鬼妞子却张了张嘴想要阻止。
被火殇一记冷眼瞪了回去。
“鬼妞子,出去些日子,爷的话就是空气了?”
“鬼妞子不敢!”鬼妞子跪地不起。
火殇哗啦甩过头,发丝迎风飞扬。
只身潜入红莲教的中心领地,火殇从不考虑后果。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骄傲自大、狂妄不羁、出言不逊。有时候狠起来的时候,杀人如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隔日,火殇一身是血的回了胜雪峰。
没有人在门口迎接他。
他也不需要。
回院子,门都没关就开始脱衣服。脏污的衣物,火殇拈着鼻子哼哼,甩手随便抛出。冷风瞬间冻住了他的动作。
火青和鬼妞子躲得远远的,火绿也难得的没有奔上去黏糊。
空气静谧得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门外呼呼的北风。
火殇默默倒了下去。
红色的衣服,即便染了一身血,依然还是红色的。
他蜷缩成一团,低低的SHEN吟。
八岁时他第一次提刀杀人,是为了存活,那么现在,反复的举刀挥刀,又是为了什么?
不无自嘲地笑了,笑声凄厉。
“火殇,你用他人的命换来的生命,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那年,他亲手杀死了相知相守的玩伴。
那个人也有一个与某人相同的名字。
水上,玄。
没错,是水上玄。
“他回来了,他终于是回来了。”
风停了,飘雪了。
那个七彩云绚烂的黄昏,他也是这样抱住身子瑟瑟发抖。
“火殇,想我了吗?”清幽冷冽的声音。
火殇无法自己的颤抖。
水上玄小心将他抱了起来,边走边拍抚着,“火殇,我很想你,每日每夜,午夜梦回的时候特别想你。”
“对不起。”
水上玄低头,银色的冰冷发丝抚摸过火殇裸露的身子。
火殇抖得更厉害了。
水上玄却面无表情,继续,一直往外走。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不舍得,不忍心。火殇,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想听你亲口说,说玄,我想你,一直都在想
你,想得心力憔悴,想得辗转反侧。可是,我等了一个冬季又一个冬季,整整六年,你还是没有出现。”
“对不起——”
“这些年,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我傻傻的等候,你却活的没心没肺,你说,我恨不恨?”
“对不起……”
“不。”水上玄停了下来,用冷冰冰的脸蛋摩擦火殇的脸蛋儿,“我不想听这个。你应该知道的,我最想听的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
第七章:六年2
火殇仰面四肢大张躺在夸张的大床上。
靛青色的帷幕,微微飘荡,如浪起伏。迷情色调的熏香,弥漫在整个空间内。火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一旁的床陷了下去。
他缓缓扭过脸。
“火殇。”
以极慢的速度,火殇睁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快要掉出眼眶了,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水上玄将手里的银盘放到床头。
这是一张漂浮在水中的,偌大的浮台上只有一张床。
水上玄翻腿爬上了床,低眉凝视着,手指伸出来,一指点住火殇眉心那刻妖娆的梅花烙。
“真漂亮!”赞叹着,他低头吻了下去。
啪!
火殇拾手一巴掌甩上,破口大骂,“当爷是死的吗?滚远点!别碍爷的眼!”哗啦——翻了个身,背朝外。
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银发男子没有发怒,依然是不动声色地靠近。
“饿了吗?”
火殇腾得坐了起来,一双美目怒火燃烧,直视对方,道:“六年了。”
水上玄点头,“是的,六年了。”手跟着要碰触火殇的脸蛋。
火殇气得又甩了他一巴掌,伸手用力拽住银发男子的衣领,嚷嚷,“既然没死就早点回来!为何要……为何要,要——
我一直都在自责。”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人也委顿下去。
“火殇?”
“叫什么叫!安静点!听我说!”火殇抬起下巴大喊。
“好。”水上玄无色的眸子微微抖动着,语气是无比的宠溺。
可是说什么呢?
火殇蹙眉,细长的眉头皱成了可爱的小河流,他微微倾了身子,靠上水上玄没有温度的身体。
“冷吗?”水上玄问。
火殇低吟,“跟冰块儿似的。”
水上玄翘了嘴角笑,在火殇看不到的地方,道:“那你给我暖暖。”
火殇气得举手又要往下打,手却在半空中被水上玄抓住。
细密的暧昧抚摸,火殇舒服地闭起了眼睛。
水上玄铅色的指甲缓慢刮过火殇的眉心,柔声问道:“火殇,想我吗?”
小风习习,细雪飞扬。
引下温泉水而建造的浴池,偌大的池子里,玉床缓缓漂浮着,水圈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
火殇抿着唇角,没心没肺地笑了。
在前院的主厅里,一群人带着好奇的眸子,对着一只野兽研究。
“是狐狸!没错的!一定是红眼银狐!”月使易水寒尖着嗓子,指着中间的小动物大声嚷嚷。
紧身的皮衣,脖子上绕了一圈皮圈,狰狞的金属色泽的刺儿,撩晃了每个人的眼睛。他张着嘴笑的天真无暇,而手里的
逍遥鞭却甩啊甩的,异常兴奋!
墨晴拍拍他的头,道:“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
火殇哼得瘪了瘪嘴,就月那小子的变态程度,没直接上去五花大绑了这怪物已经算收敛了!
“呜呜——”它只会这样可怜的咽唔。
火殇拿皮靴踢,要它安静点。
那红眼野兽张嘴露出獠牙,朝火殇晃了晃,以示威胁。
火殇受不了激,挽了袖子就要干上了。
水上玄伸出手挡下了他,“是奇兽血银狐,火殇,是个宝贝,别太伤了它。”
就是说可以轻轻伤它了,只要把握好尺度就好,对不对?火殇不断冲他挤眼睛。
水上玄旦笑不言。
把血银狐带回南院,火绿捧着厚厚的雪绒披风候在院门,廊道很长,人影儿模模糊糊。火殇将血银狐隔在肩头,一侧水
上玄银发如雪,脸色漠然而眼带浅笑。两个人并肩走来,时而低头细细聊着什么,时而火殇快走几步,脸色很臭。但更
多的时候,火殇逗弄着血银狐,水上玄在一边安静地看着,陪着。
画面无比融洽,静谧而温馨。
未等火殇走近,火绿已经跑了过来。
“爷。”跑到跟前,他把披风扬起,落在火殇的肩头,然后低着头系带,恭顺乖巧。
火殇揉揉他的脑袋,“乖——”
火绿扬起头笑,踮起脚尖吻上了火殇的脸蛋,轻声呼唤,“爷。”
只是一个简单而无其他意义的吻,带着尊敬和顺从。
水上玄却止住了笑意。
火殇毫无所觉,笑吟吟地牵住火绿的手,问水上玄,“留下喝杯茶?鬼妞子从东武带了稀罕物过来,一道尝尝?”
水上玄颔首,脸色如常。
心思却翻卷着,翻江倒海。
没心没肺的人自顾自高兴,牵着火绿,讲话的声音都跳动着。
“绿儿,这什么血银狐听说是个宝贝,爷讨厌小东西,以后就全权交由你了。”
在主屋门口,火殇把血银狐抛了出去。
在空中一个翻滚,血银狐嘶叫着落到火绿怀里。
“呜呜——”红色的眼睛怒视不懂怜爱生命的恶人。
火殇哈哈大笑,骂道:“小东西,不知好歹!”转头却对上水上玄专注的视线。
“怎么?”微微歪了头。
“火殇。”水上玄声音悠扬,“火殇。”
火殇愣住。
水上玄反复低吟,“火殇火殇……”
火殇锁眉,心烦意乱。干脆扭过身迈开脚步走进屋子,乌发飞扬着盖住了他的身影。
“水上玄!”他突然转过身,大声喊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想念。”水上玄身影涣散,一瞬间又现身在火殇面前,极度贴近的距离,他抬高火殇的下巴,眼神冷漠似寒冰刺
骨。
“火殇,因为我受不了思念的煎熬。”
火殇漠然,眼大睁着,看不懂对方心思繁复。
但水上玄说想念,他却是懂得。
因为,他忽然觉得空气很压抑,扬高了下巴呼吸,才稍觉舒坦。
因为……不觉把视线放在水上玄的身上,火殇失神。
因为啊!想念的人岂止是水上玄一个?
他,也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恐地坐在床头,想着这么一个人,一个被自己辜负了却依然愿意原谅自己的人。
水上玄,我火殇欠你的。
是我火殇欠你的。
第八章:下山1
帝夜军四使,担负着帝夜军最大的使命。他们居风花雪月,拥有过人的武功和毒术医术,更有像水上玄这样使用异术的
人存在。
午夜梦醒,火殇大汗淋漓坐在床头。
侧厢房的火绿总是第一个察觉到火殇的细微变化,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扉。
吱嘎,吱嘎。
火殇惊诧扭过头,眼睛大睁着,瞳孔涣散着,一副神不守舍的失魂摸样。
“爷,绿儿在,绿儿一直都在呢。”他轻轻挨着火殇,低低的呢喃。
细瘦的臂膀搂紧了火绿,火绿抬头只能看到火殇弧度优美的下巴,还有散乱的发丝。
他知道,自家的主子又被噩梦纠缠了。
夜夜如此,却偏偏夜夜独居此处。
这又该如何是好?
晨辉射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火殇才沉沉睡去。
火绿依旧趴在床头,他不敢离开半步。
感觉到异样的视线,火绿看向门口,只看到白色的世界里一个更白的影子。
是雪使。
火绿识好歹,恭敬地称呼道:“雪公子。”
风悠悠荡开水上玄银色的及腰长发,空气颤动,他瞬移到床畔。
手抚摸上那张憔悴的脸蛋儿,水上玄问,“又失眠了?”
火绿退到一边,垂首回道:“是的,才睡去呢。”
“一直是这样吗?”
火绿木然答道:“嗯,基本夜夜如此,但也特例的时候。”
水上玄坐下来,将火殇抱到自己腿上躺好,手缓慢而有节奏的安抚着怀里的人儿,问:“完成任务的时候吗?”
火绿猛然抬起头,只见水上玄一身银白如绚烂过头的光芒,刺伤了他的眼,不自觉退了一步,啪——他跪在地上,头抵
着地面,道:“雪公子。”
“怕什么?”水上玄没有理会他,只管盯着怀中人不时微微颤动的羽睫。
美丽的,妖娆的,清纯的,人啊——
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殷红,水上玄吻了吻火殇的眉心。
道:“火绿,你跟火殇多久了?”
“六年。”
“也有六年了啊——”人靠在床头,视线飘渺没有焦点。
六年前,他被迫离开火殇。水上玄不是没有恨过,可是应该恨谁呢?恨被迫抛下自己的全怜冬?还是恨牺牲自己而得以
获救的火殇?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思念,在这六年里从没有断过。对火殇的思念,是他唯一有感觉的东西。
胜雪峰上的怜君山庄,因为地理位置险要,气候条件苛刻,极少有客人上门。顶多是不怕死的为了生计的过路猎人,偶
然会半夜过来借宿。之外,也就只有乌鹰会带着北平帝夜军总部的消息和指令过来。
那天,红莲教的教主登门造访,扬言说非要见上花使一见。
庄内的人确实吃了一惊。
易水寒摸着嘴唇,笑得可爱,“啊呀——又有好玩的上门送死了!”
墨晴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拖到角落进行爱的教育。
而那个时候,火殇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缩成一团窝在软软厚厚的绒被中。
雪使的贴身侍女过来传的话。
聂紫对自家主子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躲在大门后,朝着里头尖声大叫,“公子!全师父找!”
不知道这公子是叫火殇呢还是叫水上玄?
火绿从门后拉出拽着门不走的人,边拽边道:“进去进去!我家爷可没耐心等你把话绕着门转一圈,再绕着大厅转一圈
,然后才到达他的耳朵。除非你嫌活着太适宜了。”
瞧瞧!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
火殇哈哈笑着,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身上还裹着好几层的锦缎棉被。
水上玄好笑地将人抱了起来。
火殇却没好气地瞪着他,抬起一脚踩住水上玄的脸,“爷有手有脚,自己能动!”
银发男子抿着唇,笑得清浅。
火殇哼甩过头,柔软的发擦过水上玄的脸,也轻轻撩拨着水上玄的心。
火殇突然问一脸傻样的聂紫:“多大了?”
“啊?”聂紫一时找不到北。
火绿拿脚后跟碾磨她的脚,压着嗓子道:“爷问你几岁了?个傻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