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齐夕将一只鸡腿塞进了林少西嘴里,皱着眉看着他,然后翘起嘴角,眼里却竟是凶光:“我们……吃、饭、吧。”
猫又甚是得意地朝林少西扬了扬眉,眼里的绿光时隐时现,看起来非常欠揍。
吃完饭,林伯母就拉着李齐夕拉家常,可是李齐夕的人生果然太无趣了,一会儿,还是一旁的猫又夺得了话语权,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段子,逗得长辈们笑得前俯后仰。
李齐夕在一旁看着也没辙,无奈之际,林子靳却上前来,用眼神示意他跟他走。李齐夕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得听他的。
林子靳的房间就是一个书坑。所及之处,全都是书。那些书涵盖的种类也广,孙子兵法、史记之类的不说,就连琼瑶全集都有;这边还是看天下读杂志,那边还藏了本男生女生。
李齐夕有些汗颜,他自个儿找了个空地儿坐着,抬头就看到那人翘起腿,坐在电脑前面,微抬起头,问道:“你还在做CV吗?
这货真是里外两个人呀。在父母面前就是乖巧内向的大儿子,一脱离了人群就马上原形毕露。
“嗯……”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情来,李齐夕仍是满腹疑惑。
“做得怎么样?”
李齐夕带着一副“不怎么样”的表情,又皱起了一脸的小菊花。
林子靳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却像是在吊他胃口一般,嘴边有话却一直不说。
最后把李齐夕看得眉头紧蹙,他才继续说道:“最近有个社团找我要了篇短文的授权……虽说是授权了,但其实那文我根本没写完,只是答应他们过几天把完稿交给编剧……”
他说得不徐不急,似乎就是想引起听者的兴趣:“你知道,我亲自给广播剧写稿的情况并不多……”
“你的剧一定是找当红CV来配吧?”
“那是当然。黑桃K是绝对要用的,不过三个主角当中,还有一个空下来了……”他又停了下来,“你知道,剧团在给要求授权时,总会给作者某些方面的‘特权’……”
李齐夕看着他逐渐弯起的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要让我来配那个角色?”
“嗯。”
“苍天!”李齐夕低叹道,嘴边那句“你不是吃错药了吧?”还没说出口,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说着,那双细长的眼就又弯了起来。
而另一边,林少西也把猫又从他妈手里成功解救了出去。
两人站在阳台上,皓月当空,一只小黄鸟喳喳叫着,将这清冷的夜色衬出了几分生气。
“听齐夕说你会空间入梦?”
猫又笑着看了他一眼,却不回话。
林少西看着他就来气,却强忍住,又兀自说道:“我问你,如果你一个故事本身就没有结局,那要是闯入了,会怎么样?”
“没有结局?”猫又看着他,终于认真了一些,“不可能存在这种事情。当一个故事萌芽之初,作者的意志就已经无形的操控着结局了。就算中间有过改动和删减,但是故事创作初期,那条连接首尾的轨轴却早就隐隐存在了。”
见林少西还是一副怀疑的神色,他又解释道:“虽说如此,但是或许就连写故事的人本身,也不知道他那个早就注定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那就是说,一切都是未知,却又是即知的?”
“可以那么说。”
猫又看他神色变换,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林少西一下舒展开眉眼。
然后,他举起拿在手上的一叠文稿,笑着说道:“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第二十一章:绿衣篇(一)
那天夜里,倏地就刮起了狂风骤雨,于是李齐夕和猫又不得被迫留下来过夜。本来阴郁了一晚上的林少西却异常活跃起来,直呼着要他们睡自己的房间。
终于,到了午夜凌晨,尽管窗外仍是狂风大作,可林少西的小屋却兀自亮起了绿色的微光。
李齐夕奇怪这猫又怎么又来了精神,前一刻他才拿到剧本,这下就又要穿了?而且林少西还睡在房间里,他们俩就这么默默地消失掉,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没头没脑地问了一连串问题,猫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而在另一旁,那个看似睡熟的林少西,嘴角亦是浮起了笑意。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安睡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之中。
李齐夕揉了揉眼,发现猫又也正睡在一旁。
他们两人皆是穿着淡黄色的外衫,唯一不同的是,李齐夕束发成髻,发髻中插着骨簪;而猫又则是黑发垂落,眉间心上,画着三瓣莲叶。
他似乎睡得很熟,李齐夕微侧过头,掀开车上的布帘,这才看到外面朝霞满目的胜景。
晨光才破晓,苍穹之上尽是绯色的云彩,天边一轮耀眼金盘,似是天地初开,分离明暗,亦是瞩目非常。
车窗外人烟罕至,唯有丛生不断的蔓草和清雅的白花。马车行驶得并不匆忙,徐徐而行,偶尔清风拂过,引得路旁蔓生的绿草,也绽出一阵涟漪。
突然,一双手从后抱住了他的腰,李齐夕浑身一颤,回头去看,只见猫又下颚枕在他的肩上,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这么早就醒了?”
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似乎是夜里受了凉,只是和着那音色,倒是语调听起来温柔甜腻了许多。
猫又微合着眼,唇角边带着笑意:“我看等会就到了……”
“你先放开我……”
“我都说了别着急嘛……”
“我说,你先放……”
“啧啧,真是……”
“啧你妹!”李齐夕一个猛转身,再一记右勾拳,身后的人一下倒地,“我都说先放开我了!”
猫又摸着头,慢慢爬起来,一脸无辜:“你就不能专注一下剧情?每次都搞得像是我在非礼你一样。”
李齐夕这下吃了哑巴亏,心想这人说得也在理,倒是自己太不专心了。
“那接下来我们……”
话还没说完,前面便传来车夫的声音:“两位公子,前面就是青瓦村了!”
语罢,李齐夕赶忙掀开布帘,只见前面果然出现了屋舍和牛羊,而远处的炊烟袅袅而起,那个坐拥在青山之下的小小村落,竟意外给人世外仙境之感。
——绿衣篇——
序
小时候,听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过,在青云山西边,有一座小村庄,那里的屋舍以青石为瓦,故取名为青瓦村。
村里住着方家两位兄弟。二人虽以亲人相称,但却并无血缘。
兄弟俩关系亲密,相依相生,只是谁也没料到,其中一人竟在少年时独自离开了村子。他出去之后,过了好久,却一直没有回来。
村里人常说,青瓦村长年与世隔绝,鲜有外人来访。
所以,如果有一日,你看到驱车前行的马车驶过那里……
那,一定是离家的故人,找到了回来的路。
——绿衣篇——
李齐夕几步下了马车,一下车,就伸开两只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果然是青山外碧波远,那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之感,是闹市喧嚣处,完全无法体会的。
猫又也徐徐下了车,在他身后站定,仍是那般亲昵地从后环住他的肩膀,微虚着眼,轻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是爱深情浓的神仙眷侣,不要再那么拘谨害羞了。”
李齐夕也不作声,点了点头,当作答应,不过心里却暗自思量着,如果这家伙再不规矩,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
猫又看他一副暗下决心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我说,你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好歹也是个小GAY,怎么这么纯情?”
“那叫私生活检点好不好?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们猫一样?”
猫又无奈地耸了耸肩,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
故事中的青云山是一处远离俗世的桃源之乡。
住民极少,但几代下来,仍是人丁不灭。住在这里的人喜静,不好争斗,万世安宁。虽是平静度日,却也不乏乐趣,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时踏青,夏至捕蝉,等到秋冬之际,则在院中赏落叶白雪,淡雅一生,也让人颇为欣喜。
李齐夕跟着猫又徒步走到了村前,只见村口的一块大石上,书着“青瓦村”几个大字,然后视野便开阔起来,鸡鸭牛羊,还有成群嬉戏的孩童,街边对弈的老者。
场面颇为祥和,却也甚是熟悉。
猫又稍用力握了握李齐夕的肩膀,然后,朝他轻轻笑了笑,示意他放松一些。
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李齐夕心里却升起了万般思绪,烟雨般萦绕在心,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是觉得悲伤。
他低下头,轻吸了一口气,一个少女模样的孩子几步走了上来,笑嘻嘻地问道:“公子,可是从外乡来的?”
李齐夕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猫又看着女孩轻笑颔首。
“好奇怪,我们这里,好多年都不曾有外人来过……”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中年妇人就跟了上来:“水桃,看见陌生男子,怎么能那么没规……”
妇人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见没了说话声,李齐夕抬头去看,那妇人竟一下热泪盈眶地抱住了他:“何奚!竟然是何奚!”
女人哭得涕泪横流,倏地又一下放开怀中的人,对着街邻四里哭喊道:“快来看呀!何奚回来了!十年前出去的方何奚回来了!”
李齐夕一脸莫名,他抬头询问着看向猫又,但那人却只是点头让他放心。
一时间,这消息在村落里传了个遍,也几乎是一刹的时间,村口处竟聚集起了一大拨人来。
“何奚?是哪个何奚?”
“王大爷,是方家小子,方何奚呀!”
“就是那两个爱在我家偷馒头的傻小子?”
“就是就是!”
“就是那个半夜在我家门口放鞭炮的傻小子?”
“就是就是!”
李齐夕擦了擦汗,直叹这“方何奚”不知是个怎样爱玩闹的人。
“娘,那个大哥哥是谁呀?”
“是十年前离开青瓦村的大哥哥!”
“那他旁边那个大姐姐?”
猫又的拳头不易察觉地握紧起来,李齐夕忙安慰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况且是他自己不扎头发的。
这时,孩童的姐姐语重心长地纠正道:“大毛,你看错了,那边那个绑着发髻的才是姐姐,那个长头发的才是哥哥!”
李齐夕的拳头也握了起来,猫又在一旁忍住笑意,朝他扬了扬眉。
“讨厌,两个都穿那么花的衣服,讨厌死了,大毛都分不出来了!”
村口处热闹了许久,之后,人群倏地让开一条道来,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一看见李齐夕,也一下激动地抱住了他:“你终于回来了!何奚,好孩子,我的何奚哟!”
待到情绪稳定,来人才做了介绍。
原来他是青瓦村的村长,而方何奚正是十年前离开村落,独自翻过青云山的离乡人。虽说是少年意气,当时也让村中众多长辈起了争议,但年少时的梦想,如果不去实践,岂不是会憾恨终生?
“何奚是长得越来好看了,比起十年前那个愣头青的小伙子,现在越发英气了!”
刚刚才有人说他像女人,这下马上就英气了,李齐夕擦了擦汗,果然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利波特。
“就是,大娘我看着也欣慰呀!”
“不过可是苦了云林那孩子……”
见旁人欲言又止,李齐夕疑惑地问道:“云林?”
“你莫不是把他给忘了吧?哎……”
一群人叹起气来,这边厢两人还疑惑不解,一旁的王大娘却问道:“何奚,你这位朋友是……”
听提到了自己,猫又忙颔首行礼道:“鄙姓钟,单名一个离字。”
“钟离?钟离剑,乃仁义之剑,果真好名!”一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夸赞道。
“何奚的朋友当然是人中龙凤,想必他这十年外出闯荡的经历也够与我们说上一宿了!”
一伙人谈得兴起,最后还是村长发了话:“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还是让何奚带着他的朋友回家看看吧。”
“是呀,云林还在家等着他呢。”几个妇人忙附和道。
“哎,云林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大娘,您的意思是……”李齐夕仍旧听得云里雾里。
“你回家看看,便知道了。”
说着,人群又让出一条道来,一人指着方向,说道:“方家小院并不远,屋舍之后,后山之前,便是了。”
青瓦村现在正值深秋,万物败落,红叶萧索。
脚下的落叶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又逐渐被腐蚀殆尽。古诗有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万物最后,都逃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的命运,但最后,若是能求得自己心安满足的结局,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方家小院是一处朴素的宅子,灰墙青瓦,红叶之中,却也显得素雅清新。
李齐夕看了猫又一眼,然后,两人便一齐走进了院中。屋旁有位好心的大婶正在熬药,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哼着歌,这下看着院中的两人,竟一下没晃过神来。
“何奚?”大婶低声惊呼道。
同时那人后退一步,一下踢碎了身边的瓦罐瓶钵。
“张婶,怎么了?”屋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接连而来的,便是不断的咳嗽声。
李齐夕将手放在嘴边,示意妇人噤声。
然后,便端起桌上的一碗中药,轻轻迈进了屋中。
第二十二章:绿衣篇(二)
小屋正对着门的,是一幅少年嬉戏图。
画中两位少年皆是身穿绿衣,一人手中执线,往前奔跑着,另一人则笑盈盈地跟在他身后。好日晴空中,只余一付纸鸢,在空中迎风而舞。
屋里颇为简陋,木凳木桌都上了些年岁,久不换新,看来家里实在不够富裕。一张布帘隔开了厅堂与卧室,布帘中,时时有咳嗽声传来,似乎那人病得极重,身体极为不适。
李齐夕回身看了猫又一眼,男人的眉眼被额间黑发遮住了些许,虽看不太清,但那双碧绿的眸子仍旧清冷如月。猫又轻轻点了点头,李齐夕便掀开帘子,走进了居室里。
床头坐躺着一个绿衣男子,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他倚靠着床框,看上去略显疲惫,一边还用手捂着嘴,轻咳不已。
猫又就站在门帘边,看着李齐夕徐徐走去。他的步子很轻,床上那人竟完全没有察觉。
待他走到床沿边,那人才有所感应般停止了动作。
李齐夕看着那人,心里竟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划过,莫名地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譬如春风拂面,旭日暖阳。
“云林?”他轻声唤道。
绿衣人惊怔了片刻,不可思议地缓缓抬起头来。
“云……”
李齐夕手里还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草药,看着眼前的人,竟一下凝固般不能言语。然后,他几乎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药汤朝那人泼去,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