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室一厅日记簿 上——霄霖

“抱歉。”他搂住萧晓，既心疼又内疚—— 一手打拼的事业又怎么比得上这个孩子重要？如果当初多关注晓晓一些，他也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舅舅？”萧晓在任子璇怀里露出两只眼睛，伸出手拍拍舅舅的背，“怎么了？我爸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过了这么多年任子璇面皮薄的性格都没改过来，他窘然地放开外甥：“没有，你爸忙的都快没时间睡觉了，你还不让人省心。”

萧晓委屈地一指作息表。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几天前才贴上去的。晓晓，你喜欢计算机我们很赞成，但是你还在长身体，作息一定要规律，这么大的男生了肯定不希望我成天盯着你吧，你自觉一些。”

“好~”小孩乖乖垂着脑袋，两个爪子绞在一起做幡然悔悟状。

“我联系了你陈叔叔，明天咱们过去散散心，顺便让他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嗯，”萧晓点点头，蓦然一愣，“DR.陈？他不是在米国吗？”

黎亚君的脚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等它恢复就行。

向怀在学生家蹭了饭蹭了茶，还不要脸地指着黎亚君的脚，正色道：“瘸子。”

“……”

“咳，你没看过那个小品吗？拐了~拐了~他一拐一拐的走路，结果就真拐了。”

“……”

“你现在就是那个样子的，”向怀做长短腿状绕着黎亚君走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很自卑？”

“老师，你这副样子应该让大家都看看，我一个人独享多不好，你的风采都被埋没了，不会不甘心吗。”

向怀搓搓鼻子，“老师不乐意让别人看，你欣赏欣赏就行了，为人师表还是要得。”

为人师表？——黎亚君一声冷哼，亏你还认识这个词。

“不逗你了，每次都没好脸色看，真是热面贴在冷腚上。”向怀很是委屈地一屁股坐在黎亚君床上，四仰八叉地倒下来，“哈——下午没课，好困……”

“困的话就回去睡觉吧，”黎亚君恶狠狠地一抖被子把向老师掀翻，“好走不送，下次再来蹭饭记得带水果。”

“黎亚君！”向怀掰一下被磕歪的眼镜腿儿，“信不信我期末给你59分！”

“你敢把我不及格的理由写成‘不让您在我家睡觉’，我就相信你会给我59分。”黎亚君仰着下巴，言辞冷冽，目光里却是满满的得意。

两人四目相对，向怀严肃地看着他，突然，“扑哧”一下乐了。

“亚君啊，你、哈哈，真像护巢的母鸟……”

“……”

“不让睡就不让睡，我还担心不小心压着你的脚，你要是一辈子都这么拐了，老师多愧疚啊。”上次爬山黎亚君摔伤的事他也有一点责任，虽然当即就下去陪他，但好好一个孩子硬是瘸了这么久，向老师对此一直感到耿耿于怀。

“……那，我休息了，午安。”见对方没有坚持，黎亚君轻松之余居然有点空落，他立即自我嫌弃——这不是犯贱么？！

“好，早日康复。”向怀朝他笑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静静阖上门。

恢复安静的房间清冷得让人心里发闷，该走的人走了，黎亚君却久久没有合眼。

“向老师，要走了吗？”方义同切好水果摆在桌上，诧异地看着向怀——还以为他会多跟亚君聊一会呢。

“嗯，我还有事，”向怀换回自己的皮鞋，“下次见咯。”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二哥拍拍衣服站起身，“去看看你嫂子。”

老哥要去过二人世界，三儿不便挽留。大姐见状，也抱起熟睡中的小孩笑着道别，“老三啊，你可得加把劲儿学习，虽然那玩意真没用，但好歹混个文凭，别让人家瞧不起咱们。”

“行了，别跟老妈子似地，你还年轻呢姐。”

二哥赞同道：“你姐说的没错，这个小朋友就很上进嘛，一边做家务还能一边看书。”说罢看向方义同。

方师傅低下头瞅瞅自己围裙口袋露出来的书本一角——《英语词汇5000 四级必备》，赧然地脸红了。

送走客人们，萧晓原本想带舅舅在周围有趣的地方逛一逛，结果恒宇科技的寇总一个电话，将任子璇连带萧少主请了过去。

寇成宇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早练就了一双毒眼，萧致和任子璇的关系他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也正因为明白这个人对于萧致的重要性，作为萧氏合作伙伴的寇成宇自然会对任子璇另眼相待。

锦瑞酒店包厢内，寇成宇见到跟在任子璇身后的萧晓，眼前一亮。

才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已经长得这么标致了——端正的五官无一不俊秀灵动，眉目间依稀可见的锋利气势恐怕是像了他父亲，扬着的唇角添上几分傲气，却不显得狂妄，反倒叫人见之而心喜。估计再过几年，又是一位不能小看的人物……

——不。

——这个孩子，现在就已经令人无法小看了呢……

“任先生，萧少，快请坐。”寇成宇站起来，黑色西装下端正挺拔的身材展现无疑。他友好地请二人落座，闭口不谈生意，只是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般寒暄关照。

“寇总这么忙还专程抽空招待，实在过意不去。”任子璇笑了笑。

“大家都是朋友，任先生这话说的太见外，”寇成宇举着酒杯朝二人轻轻一荡，“怪我电话打的不是时候，一个破会开了两个多小时，这不，错过午饭时间，估计二位也吃不下多少了，不过酒可千万别推拒。”

萧晓面前摆着个造型高雅的酒杯，里面盛着紫红色的晶透液体。他有模有样地端起来尝了一口，只觉得这酒质地清澈回味悠长，十分美妙。

“Romanee　Conti　1987？”漂亮的薄唇准确吐出葡萄酒的名字及年份，对面的寇成宇顿时轻轻拍起手来。

“萧少果然识货！任先生，你们萧氏后继有人，真教我羡慕。”

“可惜，晓晓对经商倒不是很感兴趣。”任子璇嘴上遗憾，心里却是为外甥高兴的，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商人一身铜臭也没什么意思，依我看萧少走技术人才的道路好得很，”寇成宇微微一笑，看向萧晓的目光多了丝探究，“我这人平生最爱两种‘才’，一是钱财，二就是人才，对萧少，尤其喜爱的紧哪。”

——话说到这里，任子璇自然听得出他想要什么。

果不其然，寇总接下来的话就道出了目的。

“听说萧氏的寰极科技最近挖了不少人，”寇成宇相当有诚意地直视任子璇的眼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萧总和任经理愿不愿意忍痛割爱，让萧少来恒宇？”

任子璇故作沉思不置可否——这寇成宇好大的胃口！萧致的亲儿子，他也不怕咽不下去？

见对方没有表态，寇成宇便知道这事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萧晓在萧家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两个家长从没强迫过他什么，所以这事儿成不成，要看萧少爷本人的意思。

席间静默了片刻，萧晓突然道：“恒宇软件市场占有率高，技术更新快，待遇好，我自然乐意。”

他这话一出，任子璇和寇成宇都愣住了——前者疑惑这孩子竟然舍掉亲爹的公司而就别家；而后者是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

萧晓年纪虽不大，话却是不乱说的，任子璇即使心中惊诧万分，此刻也不便多问，只得端起酒杯，友好地和正处于欣喜中的寇成宇碰了碰。

从酒店出来后，任子璇谢绝了寇总送他们回家的提议，转而和萧晓沿着街道慢悠悠地散步。

两人都是一分钟恨不得掰作两半用的人，但此刻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心情就不由平静宁和下来。傍晚的阳光虽热却不烈，没有风，身边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各式各样的店铺。任子璇看看晓晓，想到自己还上高中那会儿，晓晓才多大呀，他得紧紧拉住这小不点的手才会安心，生怕他走丢了。

……而现在，这孩子早已过了需要家长束缚住的年纪了。

任子璇名义上是他舅舅，可二人的感情比父亲还要深厚，晓晓一向不会瞒着他什么，而今天却……

舅舅微微叹一口气——果然是长大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和家里商量了。

也罢，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应当有自己的主意，也许晓晓不愿意一辈子活动在父亲的荫蔽之下，孩子有想法，大人支持他就好，换个地方发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晓晓，你是真想去恒宇？有没有什么原因？”

萧晓听到舅舅发问，眼神暗了暗，表面上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总在老爸手底下混饭吃，我会不爽呀。”

“你还真成小少爷了，成，我就跟你爸说，儿子不愿意在你手底下干，跑去寇总那边了。”任子璇忍不住戳他的脑袋。

“寇叔叔那边挺好的，我去过几次，和马部长挺熟呢。”萧晓一边躲一边笑，最后一把抓住任子璇的手，神情肃然起来，“舅舅啊……”

“嗯？”任子璇停下，看着外甥一瞬间正直起来的脸。

“唔，就是那个，你跟我爸，差了十好几岁吧……”

任子璇愕然地瞪大眼睛，嘴半晌没合上——这小孩在想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是青春期来了？（……）怎么办，他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来说明他和萧致的那档子事！

萧晓扯一下他的衣服，“舅舅？”

“咳咳！”任子璇揉了一下僵化的脸，和颜悦色，“晓晓，怎么会问这个？”

“哦，我喜欢上一个人，他比我大好几岁。”萧晓坦言，完全不像其他同龄孩子那样难以启齿。

呃？！

——这句话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顿时轰得任子璇神志不清！

他们家小孩情窦初开了！了不得啊！

舅舅猛地掰住外甥的小肩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吧……”

“晓晓，你才十六岁啊！”

“可是舅舅，你和我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还没成年呢……” ——不服气。

“……”

“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人好讨厌……” ——皱眉头。

“……”

“我知道是早了点，但我好歹大三了，如果一个大学生快毕业了家长还不允许他恋爱，别人会笑话我的……” ——委屈极了。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任子璇的死穴——他跟萧致在一起不怕别人戳自己脊梁骨，但他们家小孩可不能受一点点委屈！

“行了萧晓，我又没怪你。”

“那、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追他么？”

“当然，不过你要注意分寸，对了，你说对方比你大好几岁，到底是几岁啊？”

“七八岁吧……”

——还好，差的也不是很远嘛……

说到宁简，萧晓就兴奋起来，他两眼放光，手舞足蹈，“舅舅，他很温柔的！”

——嗯嗯，女人温柔点好，会照顾人。

“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

——哟，还是个美女啊？不错不错，窈窕淑女赏心悦目……

“他是校医，我们学校的人都很喜欢他。”

——医生？那敢情好，平时有个头疼感冒也方便看。

“不过我现在烦的就是我太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高……”

“不矮，你还小呢，”任子璇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脑袋，“那姑娘多高啊？”

萧晓的脸纠结起来，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舅舅：“……和你差不多高吧，还有，我没有说过他是女的。”

ACT：18

萧致难得清闲地泡在大大的圆形浴缸里——说起他家这个浴缸，真是很久没用了，两人往往是淋浴了事。这天萧致刚进去一会儿，旁边防水罩里的手机就猛地震动起来。

“他爸，不得了了……”任子璇的声音有气无力，萧致太阳穴一跳，忙问：“怎么了？”

任子璇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我们对不起晓晓哪……”

“晓晓？”萧致被爱人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别急，你慢慢说。”

舅舅捡了几条重要信息说给爸爸听，爸爸总结了一下，大意是这样的：儿子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同性并且正在追求对方。

任子璇心里那个内疚不用提了——自从知道晓晓喜欢男人后，他就认定这是他和萧致两个人的错。这事不正常，谁心里都清楚，但爱了就是爱了，他总不能因为其他人看不惯就放弃自己的爱情。

而晓晓不一样啊，他从小耳濡目染，大概会认为男人跟男人在一块也没什么，他尚未意识到走这条路的辛苦，就……

“子璇，”萧致从最初的惊讶到平静，然后苦笑一下，“顺其自然就好，你别自责，我们不是很幸福吗？”

“对，可我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而已。”

萧致安慰道：“不用担心，晓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儿子他心里有数。

“……”

“他喜欢就让他去追，想去恒宇也没问题，不用操心他，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哎，就知道找你商量不成，得了，我明天带他去陈医生那，玩个几天再回来。”

“好，祝你们开心。”萧致一笑，放掉电话。

——无论是他还是任子璇，现在都已很少会说热恋时的甜言蜜语，他们的爱情仿佛已经沉淀成了古老的东西，虽不放在表面上，却深深埋在二人心底。

方义同从夜间培训班下课回来，竟破天荒地看到李三儿在一件件地试衣服！

“建忠，你这是……”

“嗳，回来的正好，帮我瞅瞅哪件好看？”

方义同抬头，只见李建忠提着两件短袖，左边是黑色的，右边也是黑色的。

“……有区别吗？”黎亚君冷冷地插嘴。

“当然有，这件是兔斯基，那件是草泥马。”萧晓好心地帮他抖开两件衣服，露出上面的图案来。

方义同：“……”

黎亚君：“容我提醒一句，你穿这个好像和代帮主的身份不太符合？”

方义同：“我觉得大家一起聚会随便穿穿就好，也不用分什么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