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了解到这一层,阿镜和芦泽,或许连今井也一样,都希望这种状态能够持续下去。但是,最近他却开始有想要逃开这
一切的想法。
"芦泽学长和阿健学长曾经要好过?"
听到阿镜讲这些话,真纪不禁有一种突兀感。他们两人之间虽不至于感情不好,但是也没有一丝丝"感情深厚"的味道。
彼此不会主动对谈,今井对芦泽也不用敬语,甚至也不关心。原先猜想两人之间可能有过什么事,但真纪从来不认为那
会是一种正面的关系。
"目前关系也不至于说是交恶,所以也犯不着用过去式。""可是,也不算好吧?"真纪微微提高了语尾的语气,似乎要寻
求阿镜的同意,结果阿镜有点困扰似地笑了。
"我不是很清楚你说的';感情好';是指什么样的状态,不过以我的理解标准,我觉得他们算是';感情好
';啊!当然那种感觉跟现在今井对你的好是不一样的。我还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博士跟你也是';感情好';
的朋友呀!""……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看到真纪的反应跟自己料想的一样,阿镜很满意地笑
了。他那横放在胸前,做出交叉状的手指又细又漂亮,真纪不禁看得呆了。
"博士是那种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因为话不多,看起来总觉得对人很冷漠,可是他对你可是关心得很哟!"听阿镜
这么说,真纪仔细思索着,可是,他并没有那种感觉。
"你不觉得其实不用皱着眉头,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的吗?""……姑且就把这事当成一种知识吧!""一种知识……?"阿
镜带着复杂的表情点点头,把话题拉了回来。
"刚才我说过,高中时候,他们两人的感情比跟我要好。这是事实。我想,那是你所能认同的';感情好';的模
式吧?"可是,那种关系却变成现在状态。在真纪看来,目前感情好的不是今井跟芦泽,而是阿镜跟芦泽。看起来今井
总是跟他们两人拉开一两的距离。
"要说他跟我们保持距离也是有原因的。"阿镜看到真纪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便难以启齿似地说道:"是什么原因?""
今井念高中时跟博士交往……""……啊?"交往。
真纪在脑海里反刍着阿镜的话,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
交往。交往。
真纪在学生时代没有跟女孩子独立自主过。这两种交往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再加上现在博士跟我交往,我想大概因为这样,所以今井有所顾忌。"芦泽跟阿镜"交往"。真纪再度在脑海里思索着这
个字眼,同时跟刚刚一样,含糊地应了一声"啊"。
"阿镜学长跟芦泽学长正在……交往?"
"我们从来无意掩饰,所以以为你会懂……你不知道吗?"真纪用力地点了两三次头。
真纪觉得,只要喜欢,就不用去分是男是女。而且他也自觉到自己最近感情上的转变,但是,真正听到男人与男人交往
的事情,却又难免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不过,因为这一席话,原本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可以用一条线联系起来了。今井对阿镜的用心和对芦泽的忽略;在芦泽
家呈半同居状态的阿镜……姑且不去讨论过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成了原因所在,不过真纪总算有一些了解了。
"是吗……看今井堪称固执地呵护着你,原以为他会彻底告白的,没想到原来事情不是这样子的。"阿镜出其不意地把话
题带回真纪身上,真纪不禁慌了。今井确实吻了真纪,而真纪再怎么迟钝也不得不去在意今井的感受。可是,被别人直
截了当地指出来,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他……没有告白。"
"可是,总该有什么迹象吧?"
真纪些微的犹豫没能逃过阿镜的眼睛。他故弄玄虚地笑着小声哮哝道,于是真纪便明显地产生动摇了。阿镜想起什么似
地笑了。
他还记得开学典礼当天第一次看到真纪时自己忍不住主动找他攀谈的理由。后来他因为在没有跟芦泽、今井商量之下就
邀真纪入社而遭到两人的责难,但是那瞬间的冲动应该发生在今井身上吧?
真纪很像今井。像第一次见面时,无所畏惧地正面看阿镜的今井。当然,真纪比今井更纯朴、率真,但是他有一双吸引
人的眼睛。眼里虽然绽放出强烈的光芒,但是却又隐含着寂寞。
"迹象是什么?"
稍微戳了一下,真纪就整个乱了步调。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装不出扑克脸,老实得可以。他整张脸红到耳根子,这就证
明了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照这么看来,不管对他采取多大胆的动作,他大概也不会发现,再说,如果光明正大地向他
告白的话,或许反而会惹得四周人都发现的。
"今井也挺可怜的……"
说着说着,阿镜越发地快乐起来。
"我只告诉你一个理由
"阿镜的话让真纪倏地抬起头来。
"第一次见面时,今井一指出你的的腔调,你就很在意,对不对?今井说看到你那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可
原谅的事情。他说,因为自己也有这样的经验,所以知道伤害了你。也因此他老是带着你,刻意制造一些逼得你非得跟
人交谈的状况。"这是事实。真纪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被今井带着满校园跑,在一次又一次跟不认识的人交谈当中,真
纪完全克服了跟别人讲话时产生的不安,害怕自己的发音不正确的恐惧感也消弭于无形。今井也不让他有产生不安的时
间。就因为身为归国侨胞的子女,曾经在语言上有过不愉快的回忆,所以今井才能深刻地体会真纪的心情吧?
"哪,再喝一杯吧!我喝一些,我才要把高中时代的事情详细得说给你听。"阿镜也不等真纪回答,又追加了啤酒。
"阿镜学长。"
"哪,干杯!"
阿镜也不管真纪一脸可怜相,喜孜孜地右手拿起刚送来的啤酒,强迫真纪干杯。平常总是"未成年"为由,不让真纪喝酒
的阿镜,今天的行径却背道而驰。
"炎热的夏天喝啤酒最痛快了!"
阿镜很快乐地畅饮着啤酒,真纪坐在一旁,满杯有口难言的心情,半自暴自弃似地喝着他的啤酒。
算起来,这是第五杯啤酒了。
"头……好痛……"
第二天早上,真纪被剧烈的头痛给惊醒,想起身,却又无力地倒在床上。光是转个头就让他觉得天摇地动,什么都不想
做了。
"……也不知道阿镜学长有没有事?"
昨晚喝完第五杯之后的记忆已经好模糊了。想当然尔,阿镜一定畅谈了许多事情,可是真纪已经烂醉到只能一个劲儿地
点头,可是偏偏他又不愿承认自己喝醉的事实,一直撑到家。阿镜应该是坐计程车回芦泽家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到
达了?
真纪咬咬牙,从床上跳起来,踉踉跄跄地晃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矿泉水,也懒得倒进杯子里,直接对着嘴巴灌,然后用
力地深呼吸。
"好难过……"
在北国长大的人,酒量应该随着年纪越发成长的,可是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吧?昨天晚上完全被酒精给打败了。
真纪抱着矿泉水瓶,爬回房里,扭开电视,看到画面上正播放着食物长条。以往觉得可口的东西现在看来只让他有一种
反胃的感觉。
"……唔!"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的宿醉。
真纪受不了天旋地转的感觉,直接倒在地上。他企图去思索今天有什么课?是不是拿了上课证了?可是脑袋却想了一半
就拒绝再想了。他连今天是星期几都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刻更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是早上。
从脚底到喉头一带都觉得好像浸在啤酒中一样。
这个时候就会觉得一代人过日子好像浸在啤酒中一样。
自从他来到东京后就没有感冒过,所以并没有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滋味,可是,现在他知道了,需要有人在身边,但身边
却又空无一人实在是一种悲哀、孤寂而又令人胆怯的事情。
真纪没办法回到床上,只能滚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了。两只手明明是笔直
地伸向天花板的,可是却好像变向某个地方了。这是醉意还在缘故吗?
真纪闭上眼睛,只觉世界在晃动着。不管是睁开眼或闭上眼,那种摇晃的感觉都在。
外面的天气很热吗?现在是夏天,理该是炎热的天气,可能是体温的感觉迟钝吧?从窗子望向外头,依然分辨不出到底
是什么情况。房里因为冷气太强而让他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可是现在要叫他穿上衣服,或者去关掉冷气都太难了。
"唉……真是的……"
眼底的残像是今井微笑的脸庞。他看着真纪,很高兴似地笑着、悲哀似地笑着、恶作剧似地扬起嘴角。
他到底想说什么啊?想做什么呢?
真纪一边想着阿镜说的话,一边唤回正要消失的记忆。他觉得最后好像听到阿镜谈到MERRY MAKERS成立的秘辛,可是虽
然他拼命地循着遗漏的记忆想把整件事拼凑起来,整幅拼图却还是成不了一幅完整的画。
"今井……健仁。"
和芦泽交往过的今井。而芦泽现在正跟阿镜交往当中。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现在这种状态呢?昨天晚上明明听阿镜说过的,可是真纪却没有办法清清楚楚地想起来。
芦泽是怎么看今井的?而今井面对自己曾经交往的对象被阿镜抢走的事实又是怎么想的?
"不行啊!"
在这仿佛连脑内的血管都充满了啤酒的状态中,根本什么事情都不能想。真纪放弃了,正想闭上眼睛就此躺在地板上睡
觉时,他听到玄关的门铃响了。
"门开着……"
他已经没有力气走到门前了,想都不想来者是何人,便大叫着回答。大概没有人喜欢到这种位于东京郊外的学生专用公
寓行窃吧?住在青森的时候,只要家里有人在,玄关门都不上锁的,或许也因为这样吧,除了睡觉和外出的时间,真纪
没有习惯把门上锁。
"谁啊?"
真纪就着仰躺在地上的姿态,对着开门走进房里的人问道。走廊上的脚步声从地板直接贯进他的脑袋。脚步声慢慢地接
近,来到真纪的脑袋旁时停了下来。真纪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一脸担心的今井脸孔出现在正上方。真纪以为是幻像。
这个来得正是时候的幻像手上拿着摩托车的安全帽。
"你在搞什么?"
幻像开口说话了。真纪没有戴隐形眼镜,视力不是很好,不过来人的头好像长长了一些。
"阿健学长?"
真纪搞不懂,今井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里?他把手伸向那个"幻像",结果就被一支温热的手握祝"好温暖。""那是当然罗
!在冷气开得这么强的房间里,当然连人的皮肤都觉得温热了。哪,手借你,站起来!"今井虽然一脸愕然,却还是抓
住真纪的两手,将他拉起来之后,企图让他走到床上去。可是,真纪那仿佛软体动物一般的身体,每走一步就循着重力
法则不断地往下滑落。
肩膀和手臂上那从今井的手中传过来的温度使得真纪失去了意识。
"喂,真纪,难道你想让我背着你走啊?"真纪感觉到原本已经醒了一半的醉意在触到今井手臂的瞬间,仿佛再度扩散到
整个体内似的,这难道不是心情使然吗?
"我不想走。"
我任性、我想撒娇,这都是今井的错。
想到一半,睡魔就袭上来了。
在渐行渐远的意识中,真纪迷迷糊糊地想着,先睡一觉之后再问今井,为什么会在那么巧的时候到家里来?
"真纪……"
真纪觉得今井惊愕的声音似有似无地飘荡着。
今井抱起真纪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窜出来的酒精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喝了多少啊?"
以前曾经跟真纪一起喝过几次酒,可是就算喝得再多,他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喝得烂醉。他觉得光是想像烂醉如泥的样
子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了。
跟真纪一起喝酒的阿镜却依然精神奕奕的。早上六点半他就为了工作的事情打电话给今井,讲完了正事之后,他又补了
一句。
"昨天我跟小纪一起去喝酒了。"
阿镜知道今井有意离开真纪一阵子,所以故意说这些让今井嫉妒的话。今井非常清楚阿镜这种个性,所以也不打算把这
件事当真。
"可是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烂醉了,简直就搞不清前后左右了。"可是,阿镜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今井不得不竖起耳朵注
意聆听。事情演变到最后,他明明知道这是阿镜设下的陷阱,却又不由自主地往下跳。
照分手时那个样子看来,真纪一定下不了床,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痛苦地呻吟着。阿镜很快乐地说道。
"小纪一个人住,因为宿醉而感到难过时,或许会变得很胆小哦。"他是在暗示今井到真纪家去一趟。可是,待会儿必须
照阿镜的吩咐,骑摩托车把东西送到骑玉才行。这么看来,今井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看真纪了。今井这样跟阿镜说,阿镜
却挖苦道"我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小纪好可怜。"今井再也无力辩驳了,他挂上电话,准备出去送行李。半
路上他一直极力不去想真纪,可是怎么都忘不了。自从那个下雨天到真纪家去,忍不住吻了真纪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碰
过面了。
不,应该说今井刻意不跟真纪碰面。
他觉得自己做了很无耻的事情,如果在不稳定的状态下去见真纪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亲吻真纪
时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自己点到为止。在忘我的意识当中亲吻真纪,同时感受到真纪颤动的肩膀时,他被一股突然
袭上来的罪恶所苦。可是,如果在同样的状况和真纪碰面的话,或许还会犯下同样的错误。今井害怕这种事情发生,所
以从真纪身旁逃开。
可是,这样做或许太勉强了。今井虽然觉得阿镜刻意为他制造这个机会是多管闲事,但是他自己也想拿这件事做藉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