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做夫妻?”福恒乐颠颠地问。
“我们同床共枕两三年了,算老夫老妻了!”永铭在门边低声哀求,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得段子,笑倒了院里内外一片
人!
福恒歪头,不明白,以为永铭又欺负他,很生气说:“谁和你是老夫老妻啊?”
永铭靠着门上笑:“那咱们小夫小妻。康安,开门吧!”
福恒觉得小夫小妻听上去很有意思,跳下椅子就巴巴地去开门,当然门是宝婵打开的。
门一开,永铭就抱着福恒假哭:“媳妇儿,你心也腻狠了!干嘛没事就把为夫关门外啊!”然后狠揩油。
福恒很喜欢永铭小熊抱抱的感觉,很温暖,很软,淡淡地香……依偎着像娘身上的味道,可以静静地回味,就是人太小
,手还不老实……
但将就吧,福恒对自己说,既然认定了,娘说做男人要有始有终!
福恒从梦中睁眼,夜依旧漆黑,炭依旧在噼啪炸着火星,身后的奴才为他擦着湿发。
依旧不想说话,福恒半闭着眼,想永铭儿时抱着他亲亲时,自己的窘迫与欢喜;想永铭第一次帮他纾解时,自己那尴尬
的心思,与默许的依偎;想第一次褪尽衣物,躺在那里任由永铭亲吻的惶恐与默许……
原来不是永铭他害怕,而是他福恒不够好,不如程潜……
不能想……因为不能输!
没了永铭,他的世界将分崩离析,他自私,他不能放。
因为只有永铭,会抱着他说:别怕,有我呢!
只有永铭,会让他福恒依偎着取暖,天真地数星星,就算他福恒任性霸道,永铭也会让着他,不较真,不记仇……
只有永铭总是没道理地哄着他,宠着他,抱着他、护着他。
他福恒发过誓,会保护永铭,要和永铭一生一世。
“爱就要爱得不离不弃,爱就要爱的生死同穴”,这是他福恒对永铭的心,永铭可以不懂,但他福恒懂,就够了。
花言巧语,他福恒不会说,但心如痴子,此生不会变,来世、生生世世他福恒只要永铭懂,只要永铭喜欢,仅此而已!
火光摇曳的影在房顶,城墙外的厮杀声又起,接着是炮声隆隆作响,一切如此宁静,又恍惚——
福恒怔怔地看着屋中那张弓,那里是福家的期许,母亲临终的嘱托,他福恒背负的债……
偌大的福府,几千人的荣辱,都看着他福恒,等着他去背负,去承载福府百年的鼎盛。
娘说:福家是我们的恩人,福家当因你而兴盛……
阿玛说:当你拉起这张弓时,就是我们福家鼎盛之时……
皇太后说:你必是大青不可多得的将才!
皇上说:康安,朕的疆土,你来能守护吧!
宝婵说:奴才的命是爷的,爷在奴才在,爷去了,宝婵,连同这福府岂能独活?
明慧不说话,但她的眼睛说:你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命与荣辱都拽在爷手里……
永铭说:我们背负着上千人的期望和命运,没有任性的权利……所以我们要活着,为了保护我们必须保护的,和爱我们
的人而活着。
他福恒要活着。
如果永铭要他福恒活着,他就活着,这世间他永铭必须是他福康安的,因为不会有人比他福康安更爱永铭。
因为他爱永铭,只想和他相拥一生,走过这看似繁华的寂静,在喧嚣中,只要永铭在,哪怕去地狱,他福康安也敢闯。
痛不要紧。
血可以流。
唯独永铭不可以离开他,这是他福康安自小的决定,不变!
爱了就是爱了,从来无须缘由,认定了,除了坚持、还是坚持!
即使,永铭是铁石心肠,他福恒也认定他了,必然要守着,即使化为枯骨,即使无数轮回,阿僧袛劫,他心如旧!
想着,福恒的眼不自觉地掠过那道未完的折子,眸中掠过一丝伤。
“根基还不够……他总有一天要除去程潜……”福恒脸上露出让众人释然的异样光彩,仿佛经过一场轮回,旧的颜色已
经褪去。
第二十四章
当秋雨连日铺落江面,木兰秋弥在即时,福恒在武昌一直还是没等到永铭回信。
福恒依旧跟随着师傅在武昌城上上下下,日夜不休,仿佛那一夜从来发生过什么。
任重很满意福恒越发沉稳,内敛的锋芒,只是福恒那张会笑的脸越发刚毅,似乎把所有的快乐与人间乐事,都挡在了坚
毅的外壳下,是不屑于顾?
还是受创太深,任重不想去追问,福恒这孩子,他最喜欢,也最心疼,偏偏最不懂的也是他!
仿佛包裹了太多的秘密,承载了他无法的承受的责任,而过于早熟了。
而他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成长成为,众人眼中耀眼的明星,四下寂静时,任重忍不住想到皇九子儿时问得那句话
:
“即使位极人臣,坐拥如花美眷,子孙满堂,但得到的不是想要的,怎么办?”
难道对于一个男人,除了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延续血脉之外,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重要吗?
任重不懂,但看见福恒,他就忍不住这么问。
福恒年不过十八,官居三品御前一等侍卫,暂代火器营翼长一职,明年南征,据说副将一职,几乎就是囊中之物。更别
说南征如果胜利归来,更高的赏赐,与殊宠指日可待。
爵位已在众公之上,高居独有皇室才有的贝子之位。迷离的身世,让他拥有太多,寻常士族子弟无法企及的富贵。
家中娇妻更是传闻已久的倾城国色,余下的侧室美妾,他无须思考,皇上给,太后给,太子给,怡亲王给……孩子跑满
了地,子孙满堂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那么福恒为何还是像个匮乏之中长大的孩子,他拼命地努力,到底要什么呢?
怡亲王?
任重是不信这些蜚短流长的,两个都是极出色的孩子,同吃同住,一处长大,感情好过寻常人,只怕胜过夫妻也是正常
的。
男人的友情,兄弟的亲密无间,有时夫妻也无法企及,尤其作为军人,生死与共的那份情谊,胜过太多儿女情长。
福恒对怡亲王胜过亲兄弟,毕竟也许,怡亲王才是他福恒的亲兄弟!
至于他们儿时那些个小破事,孩子间的嬉闹,本无心,只是有心人看了就成了有心之事。
儿时的福恒,的却美得像女孩子,涩涩得犹如新出水的小小芙蓉尖,站在相貌本就出众的皇九子的身边,羞羞答答,乍
一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非要强说他们是一对,任重觉得怀疑皇八子更可信,毕竟对福恒的殷勤最明显的当属他,自小就过于懂事了,牵着弟
弟,拽着康安,一个顽皮,一个任性,全靠他一个人周旋:永铭抱了康安,康安揍了永铭,永铭抱着永炎哭诉,康安抱
着永铭不让他抱……越大越别扭的两孩子,总是被八皇子团聚在身边。
哎——可惜皇八子出身太低!
任重惋惜,侧看福恒伏案草拟折子的认真状,不禁想康安想要什么呢?
如果真如传言说的喜欢男色,他又喜欢谁呢?
怡亲王?
任重摇头,那小子好色,脑子又贼转,就他那帮兄弟,除了太子,与年幼的弟弟,没有他没抱过的,就连他身边的哈哈
珠子,也没几个不受此殊宠的,更别提那个花一般的程潜,再被太子搭救出去以前,直接就是那匹小色狼怀里的大“布
老虎”。
至于康安,自然就是他的“小布老虎。”
想起流言,任重觉得配得真像一对儿,可惜都是男孩子,可能还是兄弟,但不可能,因为怡亲王想娶媳妇,尤其是喜欢
他亲额娘那种水一样的女子。
康安儿时似水,如今如风像火,时而如冰,就是和水不相连,站在那里就如飓风盘旋,想忽视都很难。
而且怡亲王自九岁后就再没敢追着康安,喊“媳妇”“抱抱”!有时有人逗怡亲王说“你媳妇儿来了!”,他会很不自
在地撇开脸说:“康安是男的。”
但任重不知道,怡亲王这句话其实让福恒很受伤!
至于八爷,相貌不及九爷好,但性情是极好的。
只是福恒对他是恭谨有加,亲密就少了许多,谨言慎行,在八爷几乎不错半点,很难看出是喜欢,还是疏离的防备……
任重偏过头,把注意力回到手中的图纸上,左思右想,就觉得康安不可能好男色。这孩子做事太认真,狎玩不是他所长
。
而这些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他任重总是弄不太懂,尤其是女人的心思……还是行军打仗才是自己本行!想着任重拿着
玉石又开始继续他的布兵排阵研究。
福恒从案上抬头,看师傅,心里知道,这是师父担心自己。能说什么?
他的心事不能外道!
他的苦只能自己知道,永铭是他福恒的宝贝——
是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
是他福恒此生不能放手的执着,不需要理由,因为想要,所以要,因为爱,所以要爱下去。
他只知道,放不了手,埋在心里,依旧想要珍惜的心情,苦中带着甜,十几年来一直想要放纵!
也忍不住在放纵。
只是这样的心,永铭不懂,他懂就不会和程潜在一起,明明知道他福恒最忌讳的就是程潜。
福恒握着笔,奋笔直书,但无论如何,事实无法掩盖:
不到一月,他南下押粮,筹备南下作战诸事宜,只是一个月不到……
他福恒就不战而败了——
福恒发红的眼看着字里行间字,仿佛程潜二字就在其间。其间几乎就看见了小时候被自己揍了的永铭,跑回程潜的怀里
,寻求安慰。
小小的永铭扭股儿糖似的,拿头蹭在程潜的怀里撒娇。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程潜还是会不顾自己的虎视眈眈,笑着,温柔的抱着永铭,抚摸着他的头说:“不疼了、不疼了
!”
然后永铭就撅着嘴,朝他福恒示威,似在说:不理你!然后把脑袋转进程潜怀里,搂着程潜的脖子笑颜如花,根本无视
他福恒在一边又气又恼又急……
儿时的自己无力。
如今长大的自己,却身不由己!
福恒就不明白,他那点不如程潜?
福恒侧看案上的图纸,没有一样可以告诉他,如何把永铭从程潜的怀里带回来。
永铭喜欢程潜。
福恒的心里只有这句话——
他几乎可以看见,此刻程潜就睁着柔媚的眼,把永铭醉在他那独有的一往情深里……
他们此刻一定你侬我侬,福恒肯定不过。
他甚至记得,永铭出宫第一个见的不是他福恒,而是程潜,那天永铭指尖的茉莉花香味,就是程潜身上时常独有的味道
……
一月不到……
他福恒措手不及就失了全部,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不甘心!
心很痛——痛得撕心裂肺,也不过最后是麻木地化作怒焰,然后沉淀,如等待的火山,总有一天会喷薄,那时将由他福
恒来主沉浮……
那一天以前,他等,他忍,欠他的,他会一一讨回来,包括永铭的……
福恒再度埋下头,继续上折子,上书这边战事的布局情况,与自己的看法,以及他要把永铭弄到自己身边的曲折心事。
京城的消息不断,但福恒唯一高兴的是太子把程潜弄离了永铭身边,交易的代价是,他福恒将成为太子身后的支柱。
如果这是永铭想要的,他福恒会去做,但永铭必须知道,他福恒做他永铭想要,也要取自己所需。
就算是只有身体,也好过空荡荡的床,只有自己独守,冷冷的一无所有!
他福恒就不相信,契合的身体摩擦不出眷念。
一点点,一日日磨蚀,永铭最终都是他的,他需要时间,需要实力。
他还不够强,还不能左右朝野……
程潜,是福恒的噩梦,但福恒他也将是他最后的梦魇。
儿时,程潜就像横挡在他和永铭之间那道无法忽视的障碍。
福恒甚至知道,如果不是太子那时恰好带走了程潜,那么永铭和他会交错而过。
但今后一切将会不同……
忙碌复忙碌,日夜相继。
当炮火远去,当午夜归来,当大地沉寂,困倦在夜深人静时,福恒从梦魇中醒来,福恒用指尖触摸着自己的身体,仿佛
这是永铭的手,滑过颈,擦过肩,停在小腹,环绕,然后下移……
即使入睡前那条浸泡了他半个时辰的河,也无法阻挡他对永铭此刻的渴望,宛若沸腾的岩浆叫嚣着要冲出山峦,进入大
地深处,深深地,有力地渴望被紧紧包裹,灼热的温度交融彼此的渴求……为什么要喜欢程潜,为什么让他福恒抱着期
许,却更无望?
“永铭……永……铭……”福恒迷醉的呼唤。
痛苦就在心里,无可遁逃,乱窜着欲望与所得、所想、所思……与绝望。
欢爱却只能臆想。
爱却只能遥遥无期的盼望吗?
不,不——
福恒撕咬着衾被,将自己剩下的衣物,撕碎,仿佛这是永铭的,仿佛永铭就在身下,仿佛永铭在相拥,任他福恒进入得
更深,更深……
紧紧的攀附相交,在无知的黑洞里紧紧相吸,纠缠,没有永铭,也没有他康安,只有交融得完整,密不可分的烫贴,没
有痛、没有苦,如岩溶汇入大地合为一体!
只是不够,还不够……所以他福恒才会痛苦,他要更多、更多,他要把永铭揉碎,他要永铭将自己紧紧包裹,不透进一
丝风,不吹散一点热度……
“永铭……你是……我的……我福康安的……永……铭……你是我的……”
呻、吟像哭泣,福恒却在笑。
隆冬的夜,拥着假想的永铭……
他回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压倒永铭,然后占有、占有、再占有……
一夜夜从里到外洗去程潜所有的味道,一毫一厘绝不容残留……
“永铭……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
夜里,忽又下起了雨。
伴着风,滴滴答答簌簌而落,吵醒了睡梦迷乱的福恒。
凌乱的被褥,凌乱的他,一身的潮湿趴在枕间数落自己一身的不堪,空荡荡的床在说,永铭不在身边。
他永铭怀里今夜的人是谁?
福恒不敢去想,却不能不想。
渴望却不可得的纠结,让福恒觉得自己好似屋外密雨欺打的叶,满是颓败,与狼籍。
疼他的永铭,温暖的怀抱好远。
雨在下,心在唾弃。
永铭所有的苦口婆心劝诫,吹在自己身上却连一丝纤尘也吹不起!那话语如今更像要遗弃他的宣言。
福恒不想动,他在衾被中寻找梦里最后的温度,不让风吹冷,他要抓住,哪怕最后朦胧的希望,创造一个他和永铭的未
来。
让永铭不再有抛弃他的理由!
第二十五章
在武昌泡了几乎两个多月的冷水河,回京的圣旨才像最爱打太极拳的永铭,姗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