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来到这种偏僻的乡下?
刚从巴士下来的樱井智之最初的想法便是这个。
看惯了高楼大厦的视野,而现在所看到的是一片美丽的风景。
天空是那么的蓝,巴士愈走愈远的这条道路,向着天空中间穿国去。如风景明信片中所看到的地平线。田野、菜花、与
初春午后的柔和互相辉映着。
“……好像一幅画——”
巴士站没有椅子,也没有屋顶。智之就这样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远处传来云雀的叫声。
智之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很一张照片。刚拿到这张地图时,不禁觉得怎么是这么简单的地图,现在
站在这里,才发现这张地图画得既简洁有正确。
这张地图的终点,有自己往后的新生活在等着。
看了一下照片,智之将十五年来都会生活的记忆一起收藏到口袋里。
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智之提起又大有古老的皮箱。心想路只有一条,绝对不会迷失的。
正迈开步伐的智之,身后远处传来两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
回头一看,一部迷你跑车正朝他开过来。司机从窗户伸手打招呼,车子在智之的身旁停了下来。
一位戴着墨镜、含着香烟的男人从左边的车窗里探出头来。
“樱井、是樱井智之吗?”
一位陌生男子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智之觉得非常惊讶。
“……是啊。”
这个家伙是谁?智之表现出警戒心而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男人扶了一下墨镜,对着智之笑笑。
这种表情让智之觉得很意外。
年纪比智之大了几岁,大概是大学生吧。
细细镜框的墨镜、淡咖啡色的头发和眼睛。鼻梁和嘴唇的样子都非常好看。智之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标志的脸。
望着看呆了的智之,这位帅哥轻轻的笑了一笑。很温柔、不令人讨厌的笑容。
将墨镜扶了一下,这位青年将香烟捺在车内的烟灰缸里。
“樱井!上车吧。”
“啊?”
“你要去草莓园吧?”
草莓园?草莓园?
望着来路不明的帅哥,智之摇摇头说“不”。
“我不去草莓园,我要去N大的宿舍……”
“N大宿舍走路需要二十分钟,上车吧。”
“你是住在宿舍的人吗?”
穿著名牌衬衫的青年,口气虽然轻薄,可是很有气质。
虽然看起来不像坏人,可是智之从小便受父亲教导:
“不要那么轻浮的跟着初见面的人走。”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走路去吧。”
“很远呢!又冷,你真的要走二十分钟?”
对于这种亲切的态度,智之再次摇摇头。
“谢谢!我可以走过去的。”
很尊重又明白的言语,青年以美丽的眼神向智之眨了眨眼。
将身体探出窗外,眼睛望着智之。青年衬衫的袖子碰到了智之的腹部,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如此。你家教很好。”
“咦……?”
“教育、言谈举止、及脸庞,都很理想。”
好像被看透了内心一样,青年的谈话真不可思议。
智之有点动摇,而青年已伸出了手,将智之脚下的皮箱,轻轻的放进驾驶座旁的座位上。
这种敏捷的动作,智之吓了一跳。
“喂!等一下……”
“这个就当做抵押品。”
青年戴上墨镜,笑了一笑。智之的眼睛眨了一眨。
“少年,你真可爱。”
“咦?”
“我叫朝比奈桔平。请多指教。”
好像在追女人一样的甜蜜口气。
红色的跑车从呆立的智之眼前开去。
并非春天冷风的关系,智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搓搓双手感觉“好冷哦”般的害怕。
只不过稍微长得帅一点,就自以为了不起。怎么对男人说“可爱”呢?
智之抬起头来,对着消失遥远的红色跑车喊叫:
“喂!你这个家伙!你这个抢匪!”
智之跺了两、三下脚。
然后对着蓝色的天空大声叫喊:
“臭家伙!把皮箱还给我。!”
在那部红色车子消失的一瞬间,智之不断的喊叫,然后对着天空吐了一口气。
就这样呆立在此也没用,暂时就相信这家伙的话,走到叫做草莓园的地方去吧。
望着唯一的一条路,智之开始迈开大步。
二十分钟后,在地图的终点迎接智之的是,从天空中突然冒出一栋大洋房。宽广的实现就此中断。
大约智之身高一半的石墙,种植着黄杨木和青青的草坪。
红花、绿叶,色彩真是鲜艳。
大门旁挂着被雨淋得快要剥落的“N大宿舍”门牌和木造信箱。铁门已生锈,开启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哇…啊…”
智之钻进门内,抬头看着建筑物的正面。
它是一栋很古老的两层楼房,到处都被常春藤覆盖着,有点脏的墙壁上出现细细的裂缝。可是好像有经过整修,没有荒
废阴暗的感觉。很有格调的门,以及二楼的大落地窗,就算是白天,也能感受到寂静、宁馨的气氛。
树,发出很独特的香味。
站在春天树旁露出阳光里的智之,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
好像已被接纳了,智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望着这栋建筑物。
这个地方虽然关闭着,可是不孤立。绿色和空间的调和,美丽中充满了温馨。
啊,好喜欢!感觉好舒适的家。在城市里跟父亲两人一起生活在公寓里,智之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去过乡下祖父的家。
智之眺望着开着黄色玫瑰的篱笆,伫立在玄关的门前。
旁边停着刚才的那部红色跑车,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似的,融合在风景中。
智之上上下下看看自己,拉拉外套,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伸手按了一下门铃,铃声轻轻响起,智之紧张的等候着。
没有人出来。智之再按一次铃,很有耐心的等待门打开。可是门依然保持沉默。
“…咦?”
智之倾着头,看了一下红色跑车,就用手去敲门。
“有人在吗?”
用力将厚重的门推开,突然……
“喂!你有完没完,桔平!”
低沉而响亮的喊叫声,从正面传来。怒骂声在宽广的大厅里引起很大的回音。
因为是古老的大建筑物,所以白天还是显得阴暗。
从窗户渗透进来的阳光中,尘埃飞扬,智之眨了一下眼睛。
“这里是你的约会俱乐部吗?自己的女人要自己约束!你知道今天有几个人跑来这里吗?”
站在楼梯下,长得高挑的青年正是朝比奈桔平。
而抓着他的手臂、来势汹汹的吼着,是穿着玫瑰花样黑洋装的可爱美女。虽然苗条,但个子很高。
对于她的怒吼,桔平似乎无可奈何,却装出一副很认真听的样子。可是鞋跟却在摩擦楼梯。
“啊……也许是那些小姐给你添麻烦了吧?”
“你的三个女人一起碰面了,怎么会不吵架!我和芽衣拼命的在协调…”
桔平装着一本正经的皱皱眉头,样子仍是那么美丽。唇角挂着苦笑,智之看得都入神了。突然,桔平抬起头来,两人的
眼睛完全对上了。
桔平立刻对着智之笑了起来。
很帅的笑脸。智之刚要脱口而出“抢匪”的话,又吞了回起。
“对不起,学长。有话等一下再说。”
轻轻将她的肩膀推开,桔平轻松的做了手势“喂!”
“咦?走了二十分钟吧?”
“喂!你把我的皮箱…”
“皮箱,在这里。”
桔平将放在脚边的皮箱提起,对着智之走了过来。
他站在紧张的智之面前,很自然的伸出右手。
刹那间发呆的智之,惊觉到是要握手,就在外套上擦了擦手,然后将手伸出去握住。
“我是N大二年级,二O一室的朝比奈桔平。是这里的室长,请多指教。”
“我叫樱井智之,这个春天起即将上N的附属高中,请多指教。”
智之急忙点头很有礼貌的打招呼,桔平看得笑意更深了。
“咦,着是新鲜的高中生。”
从桔平身旁露出脸的美女,将手握在两人的手上。
她对智之从头看到脚,然后再看他的脸。
“真好,真年轻。”说完笑笑。
“我是上月真由。这次决定留级,是N大五年级。房间是一O三。阿智!请多指教。”
真由比智之的个子还高。沙哑而磁性的声音,一开始便称呼智之为“阿智”,真不客气。
“请多多指教。”“智之住在我隔壁,二O二房。这是钥匙,行李在这里。”
桔平将贴有二O二的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下,放在智之的手掌上。
再把放在地上的皮箱提起,轻敲一下智之的背说:“智之,这个。”然后走上楼梯。“阿智,小心你的贞操!你长得这
么可爱,不要被这个野兽吃掉了。”“咦?”智之回头看了一下真由。“学姐,你在说什么?”
他咖啡色的眼神冷冷的看了真由,真由哈哈大笑。“桔平是与生俱来的色狼,而且是博爱主义者。这种彻底的本能,我
真佩服。”“我只跟女人谈恋爱。”
桔平这种说法,真由伸出舌头的笑着。黑洋装的小玫瑰,在智之的视线中不停的摇晃着。
桔平走上楼梯,智之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说“皮箱”。“什么事?”“皮箱,我来拿。”
这么一说,桔平才突然发觉似的“啊”的点点头。
对于漫不经心的桔平,智之有点迷惑。“朝比奈先生!”“朝比奈,会不会很难叫?”
在楼梯的转角出,落差较大,桔平转过身伸手将智之拉过去。
这种对于男女不分,谁都一样的轻率举动。“叫我桔平吧。”
对于智之的迷惑,亲切自然的桔平将它中和掉了。
他果然是博爱主义者。
这个家伙一定是任何对手都能应付的男人。
这种行为举止的男人,女人一定会非常喜欢。
听着桔平嘴里哼着歌,智之心想算了,决定来享受桔平的亲切感。“朝比奈先生!”“桔平!”“桔平……,你是混血
儿?”
“纯粹的日本人。”“这里不是男生宿舍吗?”
N大是男女合校,可是智之听父亲说这里只有男生,所以才到这里来。
但事实上真由就住在楼下。
对智之来说,当然又是疑问。
在上楼的途中,桔平回头看了一下智之,见他有点奇怪的表情,不禁说“你说真由吗?”然后又走上楼梯。
“以前是只有男生,可是现在也有女生。而且宿舍里住的只有我跟真由及另一人是日本人,其余的国籍都很杂。”
“咦?”
“是个很复杂的地方。”
桔平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好像要以笑脸的魅力轻轻带过,令人感觉不对劲。
可是自己是高中生都可以住进来,智之就不再管他。
“宿舍总共住了八人。有的现在不在,但以后你们都会见面。房间里有厕所,浴室共用。一楼有洗衣机,等一下我带你
去。”
“好…”
二楼的地板是木板,二人走路时吱吱嘎嘎的响。“虽然很旧,不会掉下去的。”桔平意味调侃的说完后笑了笑。
在第二个门前,桔平停住,将皮箱放下。
“家具已经摆好了,需要人帮忙时再告诉我。”
“好的,谢谢你。”
木门的中间,挂着一张门牌:
“二O二室,* * * *”
房间号数以下是空白。
“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桔平指着空白处,智之点点头。
同时插入钥匙,将自己的新房间的门打开。
“欢迎来到草莓园。”
风从开着的窗户中吹进来。
站在房间中央,智之吸了一大口风,冷得咳了二声。桔平则默默的站在门口。
这是,早春的三月。
智之的新生活,在浓密的新绿芳香,和英俊青年奇怪的笑脸中开始。
“爸爸:
伦敦的生活如何?英语和食物是否感到不习惯?
我今天住进了N大宿舍了。
这里很乡下,坐巴士要一个小时。建筑物又大又古老,真是吓我一跳。”
写到这里,智之停住了。靠着椅背,转动着手中的笔。
抬头望向窗外,夜空中皎洁的新月照耀着。
墙壁上的时钟指着晚八点,而伦敦现在应该是上午。再看看信,感觉写得不太好,好像文字太平凡了。
“好像不对……”
踩踩脚,视线再打量一番房间。这种新生活的兴奋,应该再考量一下文字才对。
鲜花绿草的味道,独自一个热过的十五岁的春天,以及奇妙同宿者的相逢。
风声敲打着窗。夜晚的草莓园被寂静包围着。
想跟春假中没有回家的人打招呼,但除了一O一室的N大教授外,其他人都不在。桔平说这是很平常的事。
“常常都有不知在不在的感觉,大家都捉摸不定。”
所以智之只好打开行李,专心整理房间。
在打扫房间时,桔平一直没有露面。直到傍晚,桔平突然带着便当来到房间,给智之当晚餐。
“今天阿慧跟阿航不在,所以没人做好吃的料理。真抱歉。”
阿航好像住在智之的左侧,是留下来唯一N大生。
然后桔平告诉智之,早上八点在一楼的餐厅有早餐,宿舍没有关门时间限制,这是唯一的“规则”。
对于这样不合常规的规则,智之客套的点点头。
已经是晚上,但还穿著名牌服装的桔平,最后说“夜里很冷,不要露出肚子睡觉。”说完笑了笑。
桔平走后不久,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智之探身窗外,看着红色跑车在夜色中开了出去。
隔壁的美男子,想不到是个亲切很会照顾人的人。而且对女人也很认真。
“管他的。”
现在的智之,对于桔平的轻薄及好奇心并不介意,反倒是对于明天开始的新生活,有点担心。
第一次,过高中生活,跟外人且是比自己年长的人密切的共同生活在一起。过去在身边比自己年长的,只有父亲和老师
。
跟父亲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如今缺少了一人,智之的世界变得意想不到的空虚和寂寞。
坐在窗前,智之喝了一口矿泉水。地板擦得发亮,橙黄的灯光中,桌上杂乱的摆着写了一半的信纸和照片,以及吃剩的
桔平送来的便当。
“…能好好过日子吗?”
对于自己年幼时去世的母亲,智之已经印象模糊了。
父亲有时会说说很母亲之间的回忆与爱情给他听。照片里温柔的笑脸,只能在智之心中回荡。
没有再婚,父兼母职的父亲将智之带大。父亲工作很忙,智之从小便什么事情都自己处理。
照片中微笑相依偎的亲子样子,智之觉得不好意思。
“没问题,我会好好努力的。”
事实上,好多次就这样克服困难的。
任何寂寞、孤独和困难,都已经超越了。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冷。智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两只光着的脚丫子互相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