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猫锦

文案：

在这个时代，整个大陆的人谈起他，都要用敬畏的语气，以及略带恐惧的神色，

他被称为——

魔王。

他的名字是西泽尔·波吉亚。

围绕着他的传说数不胜数——

达·芬奇称他有“宁静的面孔和天使般清澈的双眼”，然而他又是闻名遐迩的“毒药公爵”。

在他身边有许多人衷心爱他，更有无数人彻骨仇恨他，对他来说宁静与温暖的归宿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但却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故事里，才有他真正的结局——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西泽尔，米凯莱托 ┃ 配角：鲁克蕾西亚，胡安，弗兰，夏洛特 ┃ 其它：教廷，波吉亚，毒药，隐修会

上部

序章

1486年，仲夏。

经过三个星期的辗转，我第一次踏上了这繁华的异国。

这座城市被人称为上帝的七座山丘，传说世界中心所在的地方。

晚霞将天际染成绚丽的玫瑰色，罗马的夜之序幕才刚刚上演。

我们乘着马车，驶向罗马城近郊一所装潢华丽的别墅。

远远传来用西班牙语吟唱的柔情的歌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当马车在庄园的门口停下时，剑器交击的蜂鸣忽然响起，打断了美妙的音乐，人们的惊呼声从庭院里传出。

我吃了一惊。

而我的导师，贤者西摩，提着粗重的衣袍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走下了马车。

“下车，米凯莱托，见你主人的时候到了。”

西摩大人说。

我戴上连着衣袍的帽子，探身出了马车，深吸一口气。

踩在地面的瞬间，脚下潮湿的泥土散发出一股腥甜的芬芳，空气中也充满了海洋的气味。

——这就是罗马了。

跟在西摩大人的身后，我们走进庄园的大门，经过一条两旁种着玫瑰灌木的小路穿过庭院。迎面，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正怒气冲冲地从别墅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外套和佩剑，胸口的衣服划破一道裂口。

男人眼神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摩尔猪！”

我听见他低声唾骂道。

经过导师西摩大人身旁的时候，男人用肩膀使劲地撞了他一下。

贤者单薄的身体晃了晃，一只手适时地伸出来扶住了他。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节均匀，指甲也很干净，毫不介意地握住贤者干枯发黄的手掌，和西摩大人指甲缝里沉积的黑色污渍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对这人感到很好奇。

我抬起头，他金色的头发在灯火下莹莹地闪着光。

“好久不见了，沙之城的贤者阁下。”他说，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转过头来看着我，“就是他吗？”

“是的，公爵大人。”

“名字是？”

“米凯莱托。”

“米凯莱托……柯雷拉？”

“是的，公爵。”西摩大人回答道，然后低下头对我说，“米凯莱托，这一位就是你将要效忠的主人，甘迪亚的公爵，佩德罗·波吉亚大人。”

公爵向我伸出了手。

我捧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公爵静静地等了一刻，然后疑惑地转向贤者，“怎么，这孩子不会说话吗？”

“如您所见，上帝还没有赐给他这项能力。”

公爵深蓝色的眼睛微微闪了一闪，他淡淡笑道，“那可真是非常遗憾……”

说完，公爵转过身，“请您跟我到里边来。我的两个弟弟，胡安和西泽尔，上个月也到罗马来了。父亲大人希望安排您和他们两个见面。”

贤者拢起两只泛黄发黑的手，垂着头跟在公爵的身后。

在公爵的引领下，我和贤者穿过人来人往的厅堂和走廊，穿过几道门，进入了别墅的内院。

人声被隔绝在外边，在安静下来的同时，公爵忽然说，“胡安和西泽尔，在来罗马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

贤者继续拢着双手，垂着头等待公爵的下文。

公爵说：“他们因为饮用了下毒的井水，目前都还没有醒过来。”

说着，停在狭窄的过道尽头，一扇厚重的木门前。

第一章：胡安和西泽尔

门的后面是一个普通的起居室，起居室连着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垂着绛紫色纱幔的大床，透过半透明的纱，我看见床上静卧着两个和我同龄的男孩。

贤者走到床边，终于把枯瘦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他掀开纱幔，瞧了瞧那两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小人儿。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乌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如同夜色一般的黑色，衬着他因为中毒昏迷而苍白憔悴的脸颊异常好看。也许因为年级小的关系，他的脸如同女孩一般秀美精致，黑色的睫毛长而且浓密，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叫西泽尔。”

发现我在盯着黑发的男孩看，佩德罗·波吉亚公爵出其不意地跟我说起话来。

因为知道我不能回答，公爵又接着说道，“等他们醒了，你们就有机会互相认识。你和西泽尔应该差不多年纪，胡安比西泽尔小两岁。”

被叫做胡安的孩子蜷着背，紧闭眼睛，依偎在那个叫西泽尔的黑发男孩身边。胡安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打着细碎的卷垂在脸颊两旁，像天使一样可爱，看起来和公爵有几分神似。

公爵轻轻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向贤者问道，“您觉得如何，有什么办法吗？”

对于两个弟弟都中毒昏迷这件事情，公爵大人显示出了异于常人的镇定和从容，似乎笃定他们明天早上就会自然醒来一般，淡淡地询问着，“从中毒的迹象中，能看得出是什么地方的刺客所为吗？”

西摩大人听了，又抬起他沉甸甸地压在眼眶上的厚眼皮，瞧了一眼床上的两个男孩。

他低哑的声音道，“伦巴第的枯骨木……炼成的药粉。”

公爵颔首，“是炼金术士？”

贤者垂着头表示默认。

公爵说，“我们在外面说吧。”

贤者转过头来，用浑浊的黄色眼珠转向大床，向我看了一眼，我会意地点点头。

公爵与贤者在外间低声地交谈着。我坐在床边，看见胡安的脸上渗出了惨白的冷汗，于是四处找了找，发现窗台上已经准备好了水盆和棉布，便走过去端了过来。

我用棉布浸满水，拧干，擦掉男孩脸上的冷汗，如此几次，似乎令他感觉心安了一些，胡安脸上的紧张神色舒缓了几分。我想了想，起身准备找些香油之类的东西，据说能令病人的睡得深沉平稳。

正当我在柜子上翻找的时候，背后的大床上忽然传来的轻微的呻吟声。

我吓了一跳，赶紧奔回去查看。

黑发的男孩皱起眉，略微地转动了他纤细的脖子。

——你醒了吗？

我心里激动地跳了一下，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嗯……”

他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单词，“渴……”

我立即转身冲去端来了水壶和杯子。

从铜质水壶流出来的水倒进银杯里，发出诱人而悦耳的声音，似乎是循着这水声，西泽尔缓缓地张开了他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

我的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惊叹。

如我之前猜测和期待的颜色一样，深不见底的、与他的发色一般、夜空深处的黑色眼睛。

看到他干渴苍白的嘴唇，我将水杯递给他。

他的眼神从刚刚醒来的迷茫到疑惑，看见我递向他的手，他气息微弱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无法出声回答他。

他似乎虚弱得连抬起手接过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于是我伸出双臂想扶他起来喝水，察觉到我靠近的意图，他的眼里迅速升起锐利的光芒，全身戒备地瞪着我：

“别碰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拒绝的意态十分坚决。

我只能摇摇头，先指向杯子，又指向他，最后又指向自己的嘴巴。

他还是不明白，只是警惕地盯着我。

外面听到响动的公爵与贤者立即走了进来。

“西泽尔，你醒了。”

公爵的声音里透着温柔与安抚的力量。

西泽尔眼里的锐利光芒一闪而逝，转化成一种令人心折的柔和与温顺，“兄长大人。”他低声唤道。

公爵走到床边，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西泽尔的额头，“渴了吗？”

西泽尔点点头。

于是公爵从我的手中接过水杯，慢慢地喂着西泽尔喝了一点。

公爵在一旁说道，“西泽尔，他的名字叫米凯莱托，是我们家族新的一员，今后也会是你重要的伙伴。”

西泽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瞬间惊讶的神色，然后迅速消失，变成依然是平静镇定的样子。

西泽尔淡淡地打量了我一眼，说：“你好。”

虽然我也想向他介绍我自己，但是却仍然不能说出话来。

公爵适时地解释道，“西泽尔，米凯莱托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能说话，你要习惯这一点。”

这一次西泽尔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

西泽尔的声音比一般的少年人要轻柔动听，但是从那双薄唇里吐出的短短音节中，我看到了他对我格外冷淡的眼神。

第二章：公牛之家

西泽尔在清醒片刻之后又昏睡了过去。西摩大人给两个男孩吸入了一点由硫磺、黄蜂、桉树汁液和一种沙漠里的蝎子混合研磨成的粉末，使他们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脸色也好了很多，显得越加生动美丽。他们向对方微微靠近的头颅和颈项，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在橘黄色的灯火下，就好像一幅颜色温暖鲜艳的油画一样。

我不禁看出了神。

我想，令我不远千里离开故土而奔赴的这个地方，这个名声赫赫的家族，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公爵殿下，还有这两个昏睡的男孩，他们不尽相同又彼此神似的出色外表，以及他们面临的无尽危险——

就是我来此地的原因。

我的导师，西摩大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就在刚刚，公爵对西泽尔说，我是他们中新的一员——

在我看来，这句话似乎是亲切得有些虚伪了……

因为我不过是在瓦伦西亚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出生，然后在沙之城里无声无息地长大的无名小卒，而已。

看到两个男孩安睡，公爵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丝细小的、安心下来的表情。

察觉了我的视线，公爵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说，“米凯莱托，跟我出去走走吧。”

于是我跟在公爵的身后，随心所欲地在别墅里漫步。

高大的厅堂，宽广的庭院和迂回曲折的走廊无一不显示出这个家族超凡的财富和地位。

来自西班牙的波吉亚家族，无论在罗马还是瓦伦西亚，都是被无数传说所笼罩着的、声名显赫的一群人。

我们行至一座圆形的小花园，花园的中央有一座小巧的喷泉，泉水中央立着一块拱起的青铜底座，做成岩石的形状，底座上是一只健壮而骄傲的公牛，肌肉隆起的脊背上侧卧着一个穿长裙的少女，少女手握一束鲜花，正合着眼睛幸福地沉睡着——

“你知道这座雕像是什么吗？”

公爵停在喷泉铜像前，望着那只前蹄扬起的公牛。

似乎是在向我解答，又像只是自言自语，公爵接着说道，“这是宙斯和欧罗巴——

“希腊人说，宙斯化作公牛，带走了腓尼基的公主欧罗巴，公牛降落的土地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块大陆。”

公爵低下头看着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公爵轻轻一笑。

他说，“罗马人认为他们是狼所喂养的后代，是享有神的眷顾的最高贵的一类人。

“他们叫我们为摩尔人。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整片大陆不过只是神踏脚的一块浮土而已，而我们波吉亚，就是那头宙斯所化身的公牛和少女结合的后代。”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无法想象这样异端的言论居然从甘迪亚公爵——佩德罗·波吉亚口中说出来。

“战无不胜”的甘迪亚公爵，上帝的持矛者，国王的心腹，整个西班牙最高贵的骑士——

居然信誓旦旦地称自己为异端神的后裔。

公爵却没有一丝为自己的言论而不安的神色，继续说，“我们的家族，是拥有公牛血统的半神，总有一天要君临这整片欧洲大陆——”

公爵看着我的圆睁的眼睛，似乎看穿我心里的震撼和动摇。

他接着说，“你到这里来，米凯莱托，是因为你的导师的指示你前来。你并没有自己的志愿。但是我决定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自由离开，我们波吉亚家不需要三心二意的追随和侍奉。”

花园里静静地，连鸟鸣声都不曾听闻，只有喷泉所发出的潺潺水声，仿若另一个空间一般的静谧，神秘。

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甜美的诱惑。

公爵殿下的眼睛就犹如大海一样深沉深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沉溺其中，为他折服。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姓波吉亚的人更能蛊惑人心的呢？

他们天生具有迷惑人眼睛的美貌，和麻痹人头脑的甜言蜜语。

对世界其余的样貌还一无所知的我，轻易被那公爵那一番充满魅力的话语所俘获，虔诚地把额头贴在公爵的手心。

佩德罗·波吉亚公爵亲切地对我说，“米凯莱托，你要成为我们的保护者。”

我点点头，抬起脸。

在那时，我忽然看见公爵背后的公牛像上有一团黑影，立在牛角上，黑色的衣袍纹丝不动——然而我眨了眨眼，那道黑影又消失不见了。

公爵接着对我说，“你将和我的两个弟弟一起学习——胡安和西泽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随着时间增长，总有一个人会比另一个人更强势。和他们在一起，了解他们，以便将来能够辅助他们。”

最后，公爵强调说：“永远记住，我们波吉亚家族，是一个整体。”

我点点头。

公爵向我伸出手。

我吃了一惊。

在迟疑了很长时间后，我抓住了公爵的手掌。

佩德罗·波吉亚的手非常温暖，我带着受宠若惊的心情跟在他的身后返回原来的房间。

一路上，我心里疑虑重重。

我真的有被这样重视的价值吗？

公爵的眼睛虽然沉静清澈，但仍然那样深不见底。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些令人费解。

在始终疑惑不安的心底，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又浮现在眼前——

那究竟是什么人？是刺客？还是幻觉？

胡思乱想之间，公爵停下了脚步，我听见西摩大人干枯的声音。

“大人，我正在找您。”

“真是抱歉，”公爵道，“我刚刚在园子里四处走了走。——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贤者说，“我是来向您告辞的。我打算返回瓦伦西亚了。”

公爵脸上的吃惊稍纵即逝。

“这真是非常遗憾……难道是沙之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