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肩并肩地走回了主屋的方向。
“叶子,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松的?”
“为什么这么说?”
“太明显了。否则你怎么说得出那么肉麻的台词?”
叶子瞪了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告诉你哦,在我小的时候……”
在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叶子一口气说了下去。
“小的时候,妈妈经常这么对我说,你要好好洗手,一定把泥洗干净了才能去哥哥那里哦。绝对不能吵闹哦,因为你哥
哥身体很虚弱的。所以我每次去见哥哥的时候都非常的紧张。但是哥哥他好温柔,总是从床边拿出绘本以及画册给我讲
各种各样的故事。他懂好多东西哦。”
我沉默着点点头。
“他和学校里面的其他男孩子完全不一样。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的梦想吗?”
“是什么来着?”
“是做护士哦。我想成为护土,照顾哥哥一辈子。哥哥就是我那时候的王子殿下哦。我啊,在阿松那里,”
叶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哭得一塌糊涂。足足哭了三个小时呢。”
“总而言之,我是要尽可能努力从恋兄情结中毕业了。以上就是我的报告,完毕。”
胸口很疼。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声音。
“哟,能这么老实也不错嘛。”
“什么嘛!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一样。”
叶子撅起了嘴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道。
“彻,我问你一句,有个叫NEVADA的咖啡店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不知道就好,叶子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
“彻,希望那小子真的不会再来了。那张脸孔啊,我最讨厌了!”
稻叶真的没有再来过了。但是不久之后,就算再不情愿,我们也不得不随时面对那张讨厌的面孔。通过电视、报纸以及
车站的海报。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政府的通缉犯。
事情发牛在十二月初,当人们在忙着准备忘年会以及大扫除的同时而心情雀跃起来的时候。
美军巨大的航空母舰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长崎县的佐世保港口。虽然这一行动例行地招来了革新团体的抗议以及游行示威
,但是普通人对于此事的反应却极为淡薄。但是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一跃成为了头条新闻,那是因为在招待美军相关人士
的欢迎宴会上发生了炸弹爆炸事件。
五人死亡,三十八人负伤。而且死者中还包括两名美国海军的高层军官。所以事态非常严重,弄不好的话还很有可能发
展为外交问题。在政府还张皇失措的时候,市内的各大报社都收到了声明书。那是来自一个名叫赤星的组织。
在事件发生的两日之后,各类媒体开始一起对主犯进行报道。
稻叶和彦,二十一岁,k大工学系四年级学生。逃亡中……
那个稻叶竟然是过激派?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我实在无法相信。
那个乍一看就很惹眼的金发,怎么看都像是艺人的打扮,双性恋,泡妞,磕药,花花公子……
他身上的没一个部分都让人无法联想到政治犯或者是恐怖分子之类的单词。
但是,如果这些都只是伪装的话……
如果是伪装的话……
玲他知不知情呢?我敲响了玲的房间的房门。
“请进。”
玲面对着桌子在写着什么,他转过椅子看着我。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吧?他的面颊看起来有点凹陷。
“玲,那个……”
我坐在岭的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什么事?”
他看起来相当平静。
“你也看见新闻了吧?”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事先就知道吗?那小子他……”
“我不知道。”
玲立刻回答。
“那么那副画是怎么回事?你最初不是说没有期限吗?为什么又突然那么急着完成?”
那副好像严谨的修行僧一样的稻叶的肖像。那副画该不会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吧?我不禁有些怀疑。
“上次有一天,我打碎了你的瓶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不可能忘记。那就是稻叶抱了玲的那一天。
“那天他突然对我说有急事,所以想在两天之后就拿到画。反正那副画剩下的也只有润色了。”
玲看着我。
“两天后我把完成的画交给了他,收取了酬劳。然后告别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觉得,在玲那张平稳的面具下面,也许正在流淌着鲜血,也许正在痛苦吧?那是为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而流出的泪水
。我不由自主残忍了起来。
“他对你说过他爱你吗?”
玲雪白的脸孔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必须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那倒也不是。”
我没有那种权利。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那么不好意思,请你出去好吗?”
我被干脆地赶了出来。
警方开始调查稻叶的交友关系。
理所当然的他们也来到我们家盘问了玲,而且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工作室,但是里面早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
有剩下。
叶子和美纪联络过好几次,美纪的公寓附近好像也埋伏了不少的便衣警察。
稻叶依然下落不明。
不久之后我们迎来了繁忙的新年,父母也回到了家里,不过新年并没有带来多少兴奋的兴趣。新年过后送父母去机场的
时候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玲看起来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不,或者说只是他让自己表现出是那样才对。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完成每天的预定,在同一时间上床睡觉。那种过于正确的作息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不自然。
就好像一滴墨水的痕迹逐渐晕开一样,有什么肉眼所无法看见的东西在切实地深深腐蚀着他的心灵。而且就算我们都明
白这一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计可施。
我注意到了自己最想向他询问的问题。
那就是,玲也爱稻叶吗?
但是看见现在的玲之后,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就算不情愿,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份感情的深厚。最重要的就是,玲不
可能委身给自己讨厌的人的。
虽然我知道,虽然我很清楚。
突然之间,沉重的悲哀涌上了我的心头。
玲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玲了。
玲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坠入了爱河。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和其他的男人……
要承认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的痛苦。就好像硬生生吞下了若干滚烫的铁球一样,胸口被烫得皮开肉绽。带着这样伤痕累
累的心灵,我坠入了漆黑的深渊,而且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黄泉的谷底。然后……我能感觉到摔到了地面上的骨头
碎成一片片的感觉。这份感觉重复着,重复着,执著地袭击着我。坠落和撞击的重复。再三重复的虐杀。没有结束的时
候,绝望是没有终点的。
我再次离开了家里,在朋友的住所之间转来转去。虽然大学里面已经考试了,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顾这些。我每晚喝
酒,打麻将,整天泡在游戏中心。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必须回去。我必须继承父母的公司。我也知道,如果让我相亲的话,我也无法拒绝。这是对于将未
来让给了我的玲的,最低限度的报答。
叶子的大学也开始考试了,叶子抱着大量的笔记本跑到了美纪的公寓去。
“你打起点精神嘛!至少必修课程的分数要拿到嘛!”
“嘻嘻。叶子,你也不用每天都泡在这里啦。”
美纪有点讽刺地笑了出来。
“你这样会害我也期待他是不是真的会来了。”
“美纪……”
“现在想起来的话,我只是烟雾弹吧?其他很多事情也是。”
“你在说什么?”
美纪从窗口回到了暖炉的旁边。
“和彦他虽然在各种地方都要插一手,而且到处拈花惹草,做些引人注目的事情,但那些都不是认真的。包括在对我的
态度上也是一样。”
美纪叹了口气。
“我因为导演活剧的关系等是人面比较广吧?我想他接近我大概就是看上了这一点,他经常要求我介绍各种人给他。叶
子的哥哥也是。”
“啊?你是说玲吗?他们不是在大学祭上才第一次见面吗?”
“见面那确实是第一次。不过在那之前,他就对我说过如果有机会让我介绍玲给他认识。不过我都不知道玲有那么帅就
是了。”
美纪笑了笑。
“你还在爱着他?”
“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叶子。”
“我不觉得啊。”
“想要听听我们的风流史吗?”
没办法了,叶子合上桌子上的笔记本。今天只能放弃学习了。
“我们是突然就做了哦。”
“做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那个啊。”
叶子满脸通红,而美纪则若无其事继续了下去。
“他不是工学系的吗?所以比较擅长电器之类的问题。当时我是找他商量照明的线路等等的问题,那是个晚上,只有我
们两个人在活动室,结果他突然就压倒了我。他的力气不是很大吗?所以我完全无法动弹,只好死心了。”
“那不就成了强暴吗?”
“是啊,连我自己都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卫会巡逻过来,所以心跳得厉害,巴不得他要做的话就快点做完……”
“可是他倒是不慌了忙,缓缓地脱下了我全部的衣服,就在月光之下。当我表示寒冷之后,他覆盖上了我的身体,舔着
我身体的所有部分,包括脚底。”
“包括脚底?”
“一般人都会觉得很脏吧?而且当时又没有洗澡,所以我觉得好丢脸。连那里,他也充分地舔到了……然后,我们就做
爱了。好厉害……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变成了野兽或者说别的什么。当时我觉得,啊,原来还有这种变身的手
段啊。”
“变身?”
“嗯,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己的另一面就那么冒了出来。很神奇吧?在戏剧里面不是也经常是这样吗?所以……”
“所以?”
“所以后来我就越来越想变身,所以深深地上了瘾。”
两个人一起爆笑了出来。
“好羡慕呢,美纪,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有两个那么英俊的哥哥还不知足吗?不要太奢侈了!”
“可毕竟是兄妹啊!”
“和叶子一个高中的人就说过,叶子就是因为老在家里看着那样的哥哥们,所以理想才会太高了。我不是说让你放弃理
想,不过多少可以改变一下基准嘛。”
“基准?”
“没错,比如说从看脸变成看身体。”
“我才不要!”
一边笑着,叶子一边心想明天的考试看来是没戏了。
“抱歉不能送你了。”因为便衣警察的关系。
“没关系,那么学校见了。晚安。”
叶子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挥挥手。
美纪小小的身体矗立在公寓的玄关那里。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美纪。
第二天,美纪没有来考试。
当叶子在休息时间给她打手机的时候也打不通。考试结束之后,当叶子去告示牌那边确认明天的科目的时候,发现了写
着自己名字的联络通知。
当她去问办事员的时候,对方若无其事地告诉她是她家里找她。
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是玲接的电话。
“警方打了电话来说美纪遇到交通事故了。”
事故?
当叶子赶到玲告诉她的医院的时候,美纪已经在雪白的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子只能茫然地呆立在那里。
昨天晚上还明明笑着对她挥手的啊。
明明说过要在学校见的。
明明在劝告她要改变基准的。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床单下可以看见小小的手。身体小巧的美纪,就连手也小而可爱。她还曾经抱怨过,嫌弃自己的手不够性感。
美纪,美纪,美纪,美纪……
叶子瘫倒在地上号陶大哭。
美纪所遇到的事故是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的行人和左转弯车辆的冲突。按说车子的速度并快,所以冲击也不是很
大,可是不幸的是美纪在倒在路边撞到腰部的瞬间,就立刻有数量惊人的大量血液染红了地面。当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之后,她立刻被从外科转到了妇科。因为美纪已经怀孕三个月,而且是子宫外孕,连输血都没有来得及。即使从她身边
的物品而联络到了她的家人,也在还没有人赶到的情况下她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葬礼悄无声息地举行了。她还只有十八岁。那张悬挂在祭坛上的照片中的天真无邪笑容让凭吊的人都不禁流下了泪水。
“她是死于交通事故,因为刚好撞到要害。”她的父母如此对大家说明,对叶子也是如此叮嘱的。所以谁也没有多说些
什么。
可是……
我知道。叶子心想。
我知道,是那个男人害死了美纪。
我要把他找出来。我要让他为美纪的死付出代价!
叶子手上有一个线索。
那是一个写着NEVADA的火柴盒。
叶子凝望着火柴盒。
那个应该就是,在彻离家之前的那一天。
在起居室的按发上看着电视的叶子,无意中透过窗子看了工作室那边一眼。结果发现彻和稻叶在工作室入口那里争执着
什么。不过她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彻就那样跑到了外面去,而稻叶则返回了工作室。
那天晚上,叶子因为担心迟迟不回来的彻而去了工作室,然后发现了掉落在距离门口不远的花坛阴影里面的火柴盒。
第一眼看见,她就直觉到那是属于稻叶的东西,是他和彻争吵的时候掉落的。叶子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能
够感觉到秘密的味道。
首先,她老实地按着火柴盒上所写的电话号码打了电话。
不出所料,得到的是这个号码现在已经不再使用的回答。
是换了电话呢,还是变更了地址,或者说干脆就关店了呢?
从电话号码来看,应该就是市区的附近。
而那个火柴盒的设计给人的感觉则是这个店子应该是在商店街等热闹的地方。
我要去找找试试。
叶子迅速地拿起了外套。
当她已经快转完了第二个商店街,而且行人也逐渐稀少了起来的时候。叶子走着走着突然因为奇妙的感觉而转过了头去
。她顺着刚才走过的道路又折回去了十几步,在她的眼前,有一座连招牌的文字都已经褪色的陈旧的建筑物。在木头招
牌上有白色油漆的装饰文字,当她隐约辨认出了“NEVA”之后,她的心脏立刻狂跳了起来。照这个样子来看这里应该很
久之前就已经关闭了。
仔细看看的话,在已经快要长出蘑菇的木门旁边,还有另外一扇同样破破烂烂的门。考虑了一阵之后,叶子轻轻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