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具体到什么时碌为止,他又老是含糊其词。
“当时我很着急,而且我们上边的干部也一再催促,最后终于给出了最后期限。”
那发生在去年十一月半的一个周六。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前一天,我一再叮嘱他真的没问题吗?他对我说只要去了兜风的话就稳操胜券了。”
“那天,是个下雨的日子吧?”
是稻叶把玲带回来的日子。
“那是个雨天,那一天稻叶直到晚上也没有和我们联络。”
三好的脸上渗透出了苦涩的颜色。
“而从组织的立场出发,决定这次不再借助稻叶而直接去捕获目标。但是……”,从第二天开始,稻叶开始寸步不离玲
的身边。无论是在公同,图书馆还是美术馆,他都形影不离好像保镖一样跟在玲的身边。
“可是你们应该不只一个人吧?他一个人能起到什么作用?”
三好低声笑了出来。
“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小子啊,以前在拳击上曾经很厉害的。如果他动了真格的话,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想起了玲所画的素描,那是经过充分锻炼的身体。
“上层干部非常恼火,于是把稻叶叫来盘问。”,可是他没有辩解的余地,因为确实是他自己没有执行命令。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由他来接受预定在十二月四日进行的S作战的培训,也就是成为佐世保恐怖事件的执行人。以某
个条件为前提。”
“某个条件?”
“他所提出的条件就是,今后再也不对藤坂玲下手。”
“如果破坏约定的话他会把一切都掀出来的,他反过来如此威胁我们。所以……”
三好狠狠瞪着玲。
“所以我们才没有对你出手,但是……”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小子却为此而死了,我们没来得及把他抢回来。”
三好的眼睛闪动着某种光芒。
“把和彦还回来!藤坂玲!”
玲沉默不语。
“还给我!”
三好大叫着。
“骗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
与此同时,叶子从厨房的房门那边冲了进来。
叶子瞪着三好。
“他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那种人死了也是理所当然。”
“叶子……”
叶子无视玲的阻止叫了出来。
“害死美纪的就是那个人啊。我才不管什么革命不革命,我只知道是他强暴了毫不知情的美纪,让她成为自己的恋人,
最后又抛弃了她。而且美纪都已经有了孩子……”
三好站了起来。
“美纪是死在子宫外孕上。没来得及见到任何人最后一面,就孤单单死掉了。那孩子做错了什么吗?她只是爱上了那小
子而已!为什么她必须去死呢!?我还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呢!!”
三好走到了叶子的前面。
“那不是和彦的孩子。”
他用清楚认真的声音说道。
“和彦小的时候发过高烧,因为那场病他已经失去了让任何人怀孕的能力。”
“骗人!”
“我没有骗你。是我亲自调查的。所以他才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人选。”
“骗人!”
叶子的脑中一片混乱。如果美纪的对象不是稻叶的话……那么这又算怎么回事呢?自己在葬礼那天通过发誓而立下的火
焰一般的复仇决心。一次再一次寻找着“NEVADA”招牌的过程。在得知稻叶被逮捕的时候,伴随着痛快同时产生的全身
的颤抖,那是对于某种未知的畏惧。而当听说他被执行了死刑的时候,那无可逃避的罪恶感,这些又都算什么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果是弄错了人的话,究竟又是谁让美纪落得了那种下场呢?
叶子好像为了求助一样拼命打量着四周,然后,她发现了用双手捂住面孔的我。
我的头里好像有破钟被撞击着一样嗡嗡件响。这不光是因为宿醉的关系。在听说美纪是子宫外孕的时候,记忆的某个角
落浮现了出来。那是……谁的孩子呢?在金色的瓶子损坏的那天,我去见松,然后在工作室见到稻叶。稻叶对我低语,
“玲是……第一次哦。”。我,我因为受到打击而去喝酒,醉到不醒人事。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别人的照顾
下睡下了。温暖的手,温暖的肌肤,雪白光滑的身躯,是美纪。
我当时非常的粗鲁,非常的霸道。我强行侵犯了她,粗鲁地做爱,一次又一次侵犯着她。虽然最后她也多少呻吟了出来
,进行了一定的回应。
我的手指间溢出了大滴的泪水。嘴唇间泄露出了呜咽。美纪……
我感觉到了叶子炽人的视线。
“彻……”
叶子的声音非常干涩。
“彻,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美纪她……”,我不知道她居然怀孕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居然因此而死了。
我覆盖着脸孔,拼命摇着脑袋。
“叶子!”
在玲试图阻止的同时叶子大叫了起来。
“是你!?彻!原来是你,是你让美纪变成了那样……”
玲站起来按住叶子。
“我看错了你!彻!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情!!”
居然是我让那个温柔的美纪变成了那样……
“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如果没有来我家就好了!”
叶子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叶子!”
我听到了耳光声。
我的脊背好像岩石一样的僵硬。温暖的血肉都好像变成了永远冻结的寒冰一样。
没错,我是碍事的人。我是这个家庭所“不需要的人”。
在长子玲已经成为健康个体的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备胎了。这种事情我自己也清楚。但是,我自己……
我自己也不是出于自己意愿才来的,我又不是自己愿意成为碍事的存在。我自己也……
我无法再呆下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穿过叶子的身边逃进了厨房。我啪哒一声紧紧在背后关上了门。
我想要一个人独处。
叶子趴在餐桌上放卢大奖。
三好一边准备回去一边对玲说道。
“藤坂,我之所以把组织的内幕告诉你的理由,你可以明白吗?和彦是我的青梅竹马,唯一的朋友。”
玲回头看着三好,两个人的视线接触到了一起。
“我明白,可是……”
玲握住了厨房的门把手说道。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边要更重要一些。”
然后,他敲响了房门。
从门的另一侧传来了玲的声音。
“彻,是我,开门!”
我坐到远离房门的椅子上。
“门没有锁。”
玲走了进来。
“彻,刚才叶子所说的话……”
“好伟大呢。”
我间不容发地说道。
“那小子好伟大啊,我是说稻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居然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
因为被那个外表所蒙蔽,我一点都没有看清稻叶的真意。他原本只是为了利用玲而接近玲,在他重复着对玲的诱惑的期
间,他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被玲这无敌的美酒所陶醉,被玲所吸引住了。那个雨天,明明是为了“捕获”玲而带玲出去
兜风,最后他还是把失去了意识的玲送回了工作室,就在那一大,稻叶对我做出了宣言。“我爱玲。”,那就好像是来
自冥界一样的低沉的声音。
“彻。”
玲从背后扶住了我的肩头。我身上窜过一股电流。
稻叶是真心爱玲的,超过了他曾经宣誓效忠的组织,多半也超过了他自己本人。他是用自己的全部身心去保护了玲。
这也是理所当然吧。我心想。呆在玲的身边,看到他的模样,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被他雪白的手
指触摸到的话,恐怕没有人会不因为恋爱而疯狂吧?他的存在就好像是甜蜜的地狱。稻叶主动选择了坠落,甚至于不惜
为此而抛弃了一切。
“彻。”
玲放在我肩头的手指加重了力量。我的肩头刷的感觉到了火热,心脏也燃烧了起来。
我不敢面对他的眼睛,低声说道。
“玲,你自己也地意到了吧?那小子是认真的。因为你知道他是真心的,所以……”
所以才和他上床了吧?但是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
玲的手停下了。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我……不是……”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们……不是那样的。”
他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踹开椅子正面朝向了他。低垂看头的玲抬起了睫毛,露出了好像深沉湖水一样湿润的眼睛。
“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是我……”
“不要开玩笑了!!”
我不由自主倒退着大叫了出来。
事到如今你又说不是这样!?事到如今!那么我的,稻叶的心意又算是什么!?那么的烦恼,那么的不惜抛弃一切,事
到如今又说是不是这样的话……
“是吗?原来你和不是真心相爱的人也能上床啊。两且还是和男人!”
玲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是……和彦那么说的吗?”
“他是说你原来是第一次。”
玲的全身都变得通红。性感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咬着嘴唇回答道。
“彻,你相信这个吗?”
我放弃控制自己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什么相信还是不相信。我知道,我见过,稻叶说着“我爱玲”的时候的僵硬的表情,他搀扶玲在沙
发上睡下时候的,好像对待易碎的宝物一样的慎重的手势,他脱下玲的衬衫时候的熟练的动作。他注视着玲的那种火热
的视线。还有……那天晚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无邪地横卧在那里的玲的雪白的身体,他为了哀伤稻叶的死亡而流下的不
只一行的泪水。那些都并非虚假的,那一切都赤裸裸地显示了他们之间的浓密的关系。不想相信的人是我,想要堵住耳
朵,遮住眼睛的人是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痛苦。我只知道,不管我如何地逃跑,两个人的影子还是会随时追
上来。不管我如何闭上眼睛,我还是会看到浮现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交缠的肢体。我不知道我叫了多少次不要这样,我只
知道自己已经快要疯掉了。让我变成这样的就是玲。不管是睡觉,还是清醒,不管在做什么,我的眼前永远都会出现玲
的影子。我所不知道玲的表情。是那个曾经是体贴的哥哥,曾经是可以信赖的友人的玲本身背叛了我。背叛了我,扔下
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入了未知的世界。他说过“不要管我”,不管我如何哭泣,如何喊叫,他也没有回头。他和稻叶两
个人一起在笑着。摇曳着金发。啊,金发,那个瓶子已经打破了,是让我可以成为金发的瓶子。为什么玲要阻止我呢?
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干涉我呢?在抛弃了我,嘲笑了我,让我已经浑身泥泞之后,为什么还要支配我呢?我知道,我只是
你的备用品,只是你的影子。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已经一无所有的我更加地遍体鳞伤呢?
玲的脸孔就在我的眼前。他的眼睛笔直地穿透了我的目光。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眼中的光芒也美丽到让我绝望的程度。
我因为恐怖而颤抖了起来。
那是支配着我的眼睛,看穿了我的一切,为我定价,掌握着我的一切的眼睛。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不要这样……”
我的声音已经干涩。我看到玲的嘴唇张开了,看到他靠近了我。
“不要!”
我大叫了出来。玲的脸孔扭曲了。他的眼瞳中倒映着我的身影,这个身影也是扭曲的。我不由自主后退着。就在这时,
我的腰部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玲再次逼近,我继续后退,背部顶到了墙壁,我已经无路可退,我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
玲的脸孔靠近了,他伸出右手触摸着我的肩头。
不要!玲!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伴随着干涩的声响,刀子滚落到了地板上。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孔上。
玲缓缓地倒在了地面上。
白色的地板上转眼之间就扩展出了一团血色。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人的悲鸣。
在快要冻结的意识中我领悟到了一个事实。
至今为止的一切鲜明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
我爱着他。
我爱玲。
不是作为兄长,也不是作为友人,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男性。
我爱他爱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在明白了这一点的同时,我立刻逃了出去。
我奔跑着,即使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也还是继续奔逃着。我跳下了楼梯,跳进了车里逃走了。
逃,快逃,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逃亡的前方会有些什么。
我带着从玲身上溅到的鲜血,在黑暗中持续奔走。
起飞信号结束之后,大家纷纷放缓了安全带,机内充满了悠闲的气氛。窗外蔚蓝的海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哥哥。”
叶子递给了我一条毛巾。
“谢谢,不过很快就到了吧。”
“是啊,宫崎很近的。”
她回应了我一个微笑。
在我们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了父母低低的说话声。大概是在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吧?但也有可能是在说预定在今年秋天举行
的叶子的婚礼。
叶子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一阵子她成熟美丽得惊人。
我注视着白色的波光,脑海中浮现出了和彻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
小时候,我总是被母亲安排躺在日照良好的个人房间里。而母亲就守候在一边关心着我的身体。透过大大的窗子,我可
以看见父亲和彻玩棒球,或者是彻和叶子玩到一身泥的样子。那对我而言是非常耀眼的景色。
彻经常从窗子外面探进小小的脑袋对我招手,然后很宝贵似的从手掌里面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给我。虽然大部分都是蝉
蜕之类的东西,不过也有一次他是弄了条小蛇回来让母亲尖声惊叫,而还有一次居然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使用完毕的
避孕套,让母亲很是慌张了一下。每次看着他都让我说不出的愉快。
他永远都是晒得漆黑,从身上散发出阳光的气息。太阳和风的气息。随着他的运动会的接近,我的心也随之而欢欣鼓舞
。比任何人都要迅速、比任何人都要果敢地冲过终点的他的身影,那就是彻,我因为自己的弟弟而胸口一片火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当我去搀扶结束了田径部的练习而瘫倒在玄关的他的时候,开始因为他粗重的呼吸和汗水的味
道产生了别的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再象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笑着闹着一起洗澡了?改变了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