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友……看走眼了啊。”
第三十四章:如约相告
时间又过了两年多。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承朴在古朴端庄的大门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欣赏眼前大门横匾上豪放的
“鹿川书院”四个大字。
石云松在门外守候已久,看到承朴的身影,疾步迎了上来,拉着承朴的胳膊便往大门里走,一边抱怨道,“我们都等你
半天了,你倒好,还有心思站在门口出神。那大门你不是见过好多回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欣赏你题的门匾啊。”承朴笑道,“每回看到你写的那几个字,我就觉得心胸豁然开朗,心情也舒畅多了。”
石云松没有停步,不过还是回头看了看承朴,发现承朴今日的气色还好,便放下心来。“行了怀远,你就别老是夸我了
,让我怪不好意思的。既然你心情不错,那我们今天就多喝几杯,正好庆祝庆祝。”
两人这时已经走进石云松所居的偏院,阮青竹听见石云松爽朗的语声,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笑容愉悦,“怀远,你总算
到了。我都等急了呢。”
承朴故作惊讶地问道,“我也没有迟到啊,你们两个怎么就急成这样?”
阮青竹瞪了承朴一眼,干脆上来一把拽过承朴,把他拉进客厅,责备道,“你又存心逗我们是不是?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们为什么这么心急。”
承朴看看客厅正中八仙桌上丰盛的酒菜,随口说道,“不就是为了庆祝鹿川书院第十家分院成立么?”
石云松跟了进来,随手关好厅门,走到两人身边,接口说道,“怀远啊怀远,这回可不怪青竹说你。你就别跟我们捉迷
藏了,趁早坦白吧。”
承朴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别心急,先坐下
来。既然你们两个已经达到我的条件,我这次是不会食言的,一定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就是。”
阮青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云松,你听见没有?怀远说了:他‘这次’是不会食言的。你想不想知道,他还有哪次对
我们是一开始就打算食言,或是已经说话不算数,而我们全然不知的?”
石云松冲阮青竹摆了摆手,眼睛直盯着承朴不放,却也没有开口催促。
承朴看看两人满脸的期待之情,无奈地笑笑,说道,“其实我就算告诉你们,你们也不见得听说过我这个人。”
他顿了顿,看到两人并没有要放弃的打算,终于坦诚地说道,“我的真名叫承朴,是大楚皇朝当今陛下收养的第三个皇
子。因为我身无所长,未受父皇重视,所以多年来一直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他笑得如水般淡然,补充道,“虽然我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还是希望两位能看在往日友情的份上,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不然的话,父皇若是得知我在外做的这些荒唐事,恐怕会心生不快,到时我就少不得会吃些苦头了。”
阮青竹满脸意外之色,喃喃说道,“我也是糊涂了,竟然从没往皇族方面想过。其实我早该知道的,除了皇子之外,还
会有什么人考虑起事情来能如此高瞻远瞩,放眼天下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眼追问道,“怀远……怀远……承朴,你化名怀远,该不是为了记念五年前含冤而去的前太子
承远吧?我好像记得,当年似乎是有一位声誉颇佳的皇子因此案受到牵连,大失圣眷,从此消声匿迹的。那位皇子该不
会就是承朴你吧?”
承朴脸上原本就淡得像薄雾一般的笑容此时已消散无踪。他声音里没有起伏,缓缓说道,“阮公子你的记性真好,那么
多年前的事你都还记得。”
阮青竹身子抖了一下,眼中满是疑惑,“承朴,不,怀远,你为什么叫我阮公子?你不是该叫我青竹的?”
承朴慢慢站起身。他看了看一脸惶惑的阮青竹,又看了看沉吟不语的石云松,平静地说道,“我当初与两位公子订约之
时,便已预料到会有今日。此前种种,两位公子不妨当作是一场梦幻。从今以后,我和二位当永无再见之期,二位请多
自珍重。”
他拱一拱手,转身离去。
石云松抬起头来,镇静地说道,“承朴,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你该不会想一辈子这么逃避下去吧?承远殿下若是还在,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承朴像是全没听见石云松的话,不过到底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石云松站起身,走到承朴身前,轻轻拥住承朴,低声安慰道,“承朴,你不要走。你不是孤单一人,你不是还有我跟青
竹吗?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分担,伤心了就趴在我们肩膀上哭一阵好了,没必要硬撑的。”
承朴没有回应,却也没有试图挣脱开来。过了许久,他闭上眼睛,身体颤抖起来。
石云松稍稍将承朴抱紧了一些,没有敢太过用力。
阮青竹这时也清醒过来。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承朴,低声说道,“对不起,承朴。”
三人相拥许久。待承朴镇定下来,石云松和阮青竹这才放开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到桌前坐下。
三人重新坐定之后,不约而同地对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再后来,石云松和阮青竹开始绘
声绘色地说起自己最近的得意之事。过了好半晌,两人看到沉默寡言的承朴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方才各自暗松了一口气
。
酒过三巡,石云松忽然想起一事,颇觉好笑地说道,“怀远,我差点忘了。有几个书院的学生一心想见你一面,有事要
求你呢。我答应他们今天你来的时候,一定让你见他们的。我这就去叫他们去。”
阮青竹听了,取笑承朴道,“怀远,这可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闲着没事,每月总会来书院一两回,替云松给免费生讲学
来着?这回人家可是看你好说话,干脆求上门来了。若是他们的要求你做不到,你说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会不会一落
千丈呢?到时候你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我这次可要好好看看,怀远你会不会也有面露难色的这一天。”
承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这有好什么为难的?要是我做不到,自然会即刻坦言相告。横竖也是时候该让学生们知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阮青竹啧啧摇头,“怀远你看似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惯会作弄人的顽劣少年。哪位千金小姐将来要
是嫁了给你,那可真是不走运至极。”
“这你大可放心,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此世不会与人共结连理,所以我不会有机会祸害到任何人的。”承朴笑容不减
,话语里一派轻松自在。
阮青竹闻言脸色变了几变,话到嘴边,终于又咽了回去,只顾为承朴劝酒夹菜起来。
第三十五章:何谓疏影
过不多时,石云松领着八九位少年进了客厅。这几位少年年纪都还不算大,最年长的一位也不过才十五岁。他们站在承
朴面前,脸上带着兴奋与不安的神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有人肯先开口说话。
承朴也不着急,含笑看着面前的少年,神情泰然自若。
年纪最大的那位少年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楚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几个仰慕公子您的为人,想要追随
公子,为公子分忧,希望您能收我们作您的部属。”
他看着不动声色的承朴,急急补充道,“石山长和阮公子在书院里都早有学生效忠了,我们希望能做公子您的下属也很
正常啊。”
他看到承朴仍然没有说话,又紧逼一句说道,“反正不管公子您答不答应,这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不瞒公子您说,我
们早就创立了为公子您效力的组织,名叫疏影阁。在下不才,被大家推为阁主。疏影阁的宗旨是替公子您排忧解难,让
公子您开心,好让您别老是那么郁郁寡欢的,伤心伤神。”
承朴不禁略有动容,“林毅,我在你们几个眼里看来,真的有那么不开心吗?”
林毅点头答道,“公子您在人前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似乎心情愉悦,可是跟您相处久了,但凡关心您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您心事重重,很少有真正高兴的时候。我们看在眼里,未免替您觉得难过,想为您做些什么,所以才成立疏影阁的。
您只要吩咐一声,凡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我们就会尽力替您办到。我们现在虽然年轻力薄,可是我们一定会努力上进,
很快就能成为您的得力下属,您就收下我们吧。”
承朴听了,淡然一笑,“我只想随遇而安,平淡度日。林毅你们还年轻,应当去做一番大事业,又何必跟着我虚度时光
呢?不如早早解散疏影阁,去做些建功立业的大事吧。”
林毅回头看看自己的同伴,转过头来说道,“公子您说的是一般人的心思。我们几个都是不在乎名利的人,所谓的做一
番大事业,那不过是世俗之见。公子您给我们讲学时我们都已经听出来了,公子您对这些世俗常理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在您眼中,名利不过是诱饵,仁义道德也不过是在上者用来束缚百姓的枷锁。若是将这些东西当作一生的志向,便会落
入陷阱。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那就是追随在公子您的左右,为您做一点事。只要您能开心,我们
也就高兴了。您就答应我们吧。”
承朴目光扫过那几个满脸恳求之色的少年,微微一笑,“林毅你说的不对吧?既然你们想要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又为什么要为我效力,平白受什么束缚呢?你不觉得你们这是南辕北辙,与自己的志向背道而驰么?”
林毅满脸的不服气,“可是我们想要做的事就是这个啊。《楞伽经》中说,佛问阿难:你为什么跟我出家?阿难说我看
您相貌好,又放光。佛陀虽然笑阿难痴儿,不也收了他做弟子么?您怎么就不准许我们作您的下属呢?”
承朴愣了愣,放声大笑起来。
林毅等人看到承朴的笑容,都松了一口气,脸色也轻松多了。
阮青竹和石云松一直面带笑容袖手旁观,没有插话,这时看到承朴被林毅的话逗得开怀大笑,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现出
宽慰之色。
承朴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颇觉有趣地看着几个少年,说道,“原来你们想做我的手下是因为我的容貌。那好吧,我就先
收下你们。过几年你们想要去做别的事了,再解散疏影阁就是。”
林毅听到承朴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不禁眉开眼笑起来。不过他还是埋怨道,“公子您太看不起我们了。我们是为您的人
品才干、风度气质所折服,不光是因为您长得好看。既然您收下我们了,我们当然要追随您一辈子。这可不是儿戏,您
别老想着甩开我们成不成?”
承朴笑盈盈地随口敷衍道,“好啊。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一天,我就会一直当你们是我的部属,不会甩了你们的。这样
你们总该满意了?”
承朴看着那几个欢呼雀跃的少年,又笑着问道,“林毅你们是怎么想到疏影阁这个名字的?”
林毅笑容爽朗地答道,“公子您想,石山长和阮公子名字里有松字和竹字,虽说您名字里没有梅字,我们这疏影阁的名
字里用了古人咏梅的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加起来,不正好应了岁寒三友的涵义?”
他想了想,变得不安起来,“公子您不喜欢这个名字么?那您只管改名就是,不用有什么顾虑的。”
承朴笑了,“疏影阁是你们创立的,你们喜欢叫它什么都好。我也就是好奇问问,没有不喜欢这个名字的意思。”
承朴思考片刻,正色说道,“你们既然是我的部属,有一条要谨记在心。我生性不喜张扬,所以疏影阁只能是一个秘密
。从今以后,你们自己人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疏影阁的名号。你们能做到吗?”
林毅等人都表情严肃地答应下来。
林毅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以后疏影阁吸收新人的时候,总可以跟新人提起吧?”
“等新人正式加入后再告诉他们疏影阁的名称吧。”承朴答道。
他又轻笑道,“林毅,现在这些人还不够么?你还打算把疏影阁扩展到多大规模啊?”
林毅眼睛发亮,说道,“虽说人多好办事,不过公子您放心,不是仰慕公子的顶尖人才,我是不会让他进疏影阁的。所
以人数不会太多,一两百人也就足够了。”
承朴抬眼看了看林毅,对他的话一笑置之,不做评论。
林毅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既然您收下我们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们去做,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我没什么事要做啊。” 承朴看到少年们失望的神情,沉吟片刻,说道,“你们现在还小,不如努力向学,多增长些
本领,将来才能成为我的得力下属。只有真心喜欢的东西,学起来才能事半功倍,成为行业里的佼佼者,所以你们喜欢
些什么,就努力钻研些什么好了。你们不是不关心世俗的看法吗?那你们也用不着受限于鹿川书院的课程设置。要是想
要学书院里不教的东西,就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想办法,看是我亲自来教你们,还是到外面请人。”
承朴转过头对石云松说,“云松,今后凡是隶属疏影阁的书院学生,都是我的责任,他们的一应费用都由我来负担。他
们的课业方面请你不要多做要求,只要达到及格水准便好。课业之外的研习也请你多提供方便,不要加以限制。”
阮青竹抢着说道,“怀远,你的财力不是很宽裕,不如让我来出这笔钱吧?”
“那可不行。他们是我的人,自然该由我负责。”承朴瞥了少年们一眼,轻笑道,“再者说,不就是这么几个人吗?这
我还负担得起。”
承朴又笑着对林毅说道,“林毅,你可别招太多人进疏影阁,不然的话,我还真供不起了呢。”
林毅满是自信地答道,“公子您放心,我们会尽快学会自给自足的,到时候不就可以多招些人进来了?”其他少年也纷
纷点头称是。
阮青竹在一旁听了林毅自作主张的回答,再看看承朴脸上那无可奈何的微笑,到底忍耐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石云松瞥了阮青竹和承朴一眼,嘴边也不禁挂上了愉悦的笑容。
虽然几个少年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不过少年们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在意,一个个笑逐颜开,兴奋不已。
少年们离去之后,阮青竹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哈哈哈……刚才是谁说若是不想答应
那些学生要求的话自会坦然相拒的?结果还不是答应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眼看见怀远你落下风的机会呢,
没想到真还有你被人逼上贼船的这一天。那个林毅,是个好样的,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