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看着眼中明显暗含幽幽怒意的皇帝,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也是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苦笑道:“若是猜想无
错的话,应该与在下有关。”
“不错!”
皇帝此时似是再也压抑不住内心从知道事实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不断涌现的惊怒,厉声低喝道:“沈烟啊沈烟,朕实在
是没有想到,‘你’的名字竟会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他竟然敢当着朕的面,说要娶的人今生只有你!”
当初他听完关铭的话后脑子里只剩了两个字:荒唐!这简直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虽说本朝不禁男风,可他乃堂堂天子
唯一的亲弟弟,放着那么多的才女佳人不要,竟然只想要娶这个样貌实在一般的男子!若说他长相倾国倾城便也罢了,
可偏偏又是这么一副怎么看怎么普通的样子!唯一的优点似乎也只有聪明而已!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怎么就这么讨他
欢心呢?!这若是传了出去,他身为庆国天子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沈烟听到这话时,人也着实一愣。虽然他知道关铭对自己的心思,却也从来未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娶”的一天。而这番
以前他有只在电视剧里听过,却从来都没有在实际生活中想过要说的话,今日里竟是让他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这感觉
……啧,还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自己都在这里气成这样了,这人竟
然还顶着一副跑神的脸!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陛下想让我怎么办呢?”沈烟终于给了他反应,只是无奈地反问了他一句。
这句话倒把皇帝给噎住了。
……是啊,他能让沈烟怎么办呢?若说是沈烟勾引的关铭,他便可干脆地直接下令把人给杀了就一了百了了。可看看沈
烟的样子,这副身板,这副容貌,这副眉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以他这副样貌都不可能招人。所以说莫要说是勾引人了,
真要有人能被他勾引得了,那才是有问题呢。皇帝皱着眉头瘪着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可他的心中却更明白,这样貌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若喜爱一个人只是因着在意这些,那未免太过肤浅与愚昧了。
有些好东西,往往就是有着一般的外表,叫人白白浪费了里面的好。而也正是因着这一般的外表与不一般的内在才会显
得格外的弥足珍贵。
再说“喜欢”这回事情,他自己也算是个过来人了,知道那可不是说断便能断得了的。如果真那么简单,那便也不是喜
欢了。而关铭这个人,平时性格冷漠随意,然他一旦认真起来,便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让他回头的了。那么,关铭是
认真的吗?当然!他都说出今生非他不娶的话来了,谁还敢说他不认真!——而这,才正是叫皇帝又急又怒的原因。他
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弟弟会这么的认真,偏他这认真的对象却是一个同他一样的“男人”!
不过皇帝终究是皇帝,短暂的语塞之后,复又开口道:“你去成亲。”
沉声沉脸,快字疾言。
“……啊?”沈烟对他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四个字有些措手不及,人只得傻傻的吐出了一个音。
“你去成亲!让他死了这条心!”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那神态急切得仿佛关铭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唯有这个
方法才能救赎他一样。
沈烟看着这样的皇帝忽然有了想笑的冲动。他现下的话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了。
成亲?亏他说得出来。他找谁成亲去?难道大街上随随便便抓一个回来就可以么?胡闹。
“陛下认为,可行?”他忍着心内的滑稽挑眉问他。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却是明明白白地在写着:为啥不行?
这下沈烟终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了,“嘿……不要说我没提醒您,若是我去娶妻的事儿被关铭晓得的话……您认为,他
会放过‘我们’?”
别说是娶妻生子了,关铭光是知道沈清与沈杰的存在就恨不能杀死他们了。沈烟此时又想起了上次他们三人打得天翻地
覆,然后差点就把自己的房间都给拆了的样子。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娶了别人,那那个“她”还有命活么?关铭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这点沈烟毫不怀疑。更何况,
这莫说是会害了无辜的“她”了,就是自己,恐怕第一个就难逃他的责罚。他还依稀记得关铭说过,自己喜欢的人只能
是他,若是他去同一个女子欢好……虽然他不认为眼下自己同沈清和沈杰的事情若是被关铭知道了会好得到哪里去。
经他这么一说,皇帝这才想起了自家弟弟的脾气,要知道他生起气来可不是一般的恐怖……就算自己是皇帝他肯定也不
会顾虑多少——看他如何对待皇后就知道了。不过……
“为什么是‘我们’?”要娶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他为什么连我都不放过?皇帝有些疑惑。
沈烟嘿嘿一笑,弯着的眼中透着一抹狡猾,“因为我娶妻的主意,可是‘你’撺掇的啊。”
“……”这个沈烟!
第7章
看着年轻的皇帝似乎被自己打击到的样子,沈烟有些心软了。
想想这人怎么说对自己也都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他还没有一怒之下就派了人去除掉自己。他好歹也“算是”这片脚下土
地的主子,如果他真的不喜欢自己,觉得自己是对关铭的障碍而想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的话,于他而言又何尝会
是一件难事?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就有的是人争前恐后地为他卖命了。
好比像是钟落鸿这等高傲的人,也不过是听了他的一句话后便把自己给绑来了,而且手段之轻易简直是令人发指。直到
现在他就是一想起自己不过是睡个觉的功夫人就被人给带到这里来了,而且自己的字迹还能被人如此高超的模仿,他就
会不自禁的心里发凉。
在他们面前,他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而上世的生存法则让他深深的觉得,弱肉强食是相对而言的最公平的规则。所以说
,皇帝其实对自己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这么看来自己现下还能活着在这里同他说话,已经算是赚到了呢——以他气愤的
程度来说。
“陛下究竟是在为何生气呢?”沈烟轻轻地问他,随后又为他空掉的杯中斟满了酒。
“朕不说了么!他要娶你!今生他要娶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啊!你听了能不气?!”每说一遍他就会想一遍,然后又气一
遍。
“是,他要……娶我,”沈烟顿了一顿,还是觉得这个字被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奇怪了,“但是,为何这件事会惹你
如此生气呢?”如果他记得没错,本朝并不禁男风吧?
皇帝冷哼一声,“你可知道我朝有多少适婚的女子?我朝虽非不可一世于天下,却也是足以叫周遭忌惮的大国。每年前
来本朝敬拜的邻国不计其数,就只有愚蠢如那南朝者才会不知死活地进犯。想他们倾尽全力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朕的
将军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说到这里,皇帝眼中写满了骄傲与自豪,但见沈烟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望着自己,他就想起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偏了
方向,“咳咳……我朝那么多美妙的女子,他又是朕唯一的弟弟,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偏偏,偏偏他就放着她们谁都
不要只要你这个男子!你说,若是传出去,你叫我朝女子的颜面要往哪里放?!她们以后还嫁得出去么?!‘我朝女子
不如男’——朕做梦都可以梦到以后大街小巷这么传颂的丢人画面了!你又要朕的面子往哪儿摆?!”
语毕,皇帝已是被自己的话又气得不行了。别以为婚姻之事只是一己私事,这皇家的婚姻可是一国的大事!弄得不好,
可是会丢脸丢到一国之外去的!
沈烟闻言脸上的笑容渐隐,垂下的眼睑叫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
皇帝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是明白了个中的道理,此时的他心情也已然有些平覆。说到底他还是要顾着点自己的身份的
,尽管是在外面,人也是穿着私服,但也不能端端失了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仪。他拍了拍沈烟的肩膀,对他语重心长
道:“朕也不是恶人,知道这事是难为你了。可为了国家,儿女私情实在不足而论。”
“嘿……”沈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尔后他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与他眼光对视,心中忽地一颤。
这人的眼神,怎地这么厉?
“陛下认为,关铭的幸福比不过国家的面子?”
“陛下觉得,国家的面子比关铭的幸福重要?”
“陛下,关铭与国家之间,究竟孰重孰轻?”
皇帝被他一连抛出的三个问题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思绪尚还因着沈烟忽如其来的冷厉而有些走神。不过听罢最后一
个问题,他却是回过了神来坦然答道:“朕是一国之君。”
是的,他是皇帝,一国之上的人,所以他自然是要为百姓所想,为百姓所忧。事关国体,自己的私情与手足……不足与
之相提并论。就算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也得为国家让路——这个面子,他“不能”不要。
“陛下确实是一位好皇帝。只是,一个好皇帝并不代表您就会是一位好兄长。”
“如果当不成一个好兄长的代价,是成为一个好皇帝的话,朕愿意付出这个代价。”皇帝说话的语气格外的认真。
“那如果我说,您这个好皇帝,当的并不够格呢!?”沈烟的语气徒然一转变得凌厉非常,整个人也是一反常态不再显
得和善,反而是鲜有的尖锐起来。这让皇帝心中堪堪生出几分敌意。
“你方才才说朕是一个好皇帝,怎地现在又说朕这好皇帝当的不够格呢?你这不是在打自己耳光么!”皇帝对他冷笑到
。
“如果你是一个好皇帝,是不是就应该以百姓之幸为优先考虑呢?”沈烟的问题在关齐看来根本就算不上是问题了。
“这自是当然。”
“那请问陛下,究竟何为百姓?”
“每一个生在我朝受我朝之惠养我朝之民信我朝之礼敬我朝之风者,皆是朕的百姓。”
“既然如此,那么,”沈烟轻轻勾起了嘴角,“我沈烟,算不算得是陛下的百姓呢?”
“你?自然算得。”即便他是关铭所爱之人,即便现下他很希望这个人消失,可他也是自己的百姓。这个事实是无法抹
灭的,更何况皇帝也不想抹灭。对于沈烟这个人,说到底他心中还是犹存着一份好感的,若非因为关铭这件事儿,他也
断然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那么,请陛下为草民想一下罢!”沈烟说着站起身来,同时高抬自己的双手呈九十度地躬着身子,双手交握于首,头
也是垂视地面,全然是一副诚心恳求他人的样子——他的这副姿态,完全迥异于方才的咄咄逼人与尖刻,甚至,是显得
有些低下了。
皇帝见他竟然摆出了此等礼节,心中说不吃惊是假的。因为这个礼节在本朝风俗之中,并不常用。通常只有在为了显示
自己非常之诚心与诚意的恳求时,才会示之于人前。而沈烟现下对着他行如此大礼,这背后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了。
“你……你真就那么喜欢他?”
这个沈烟……竟已是情深至此了么?他们俩似乎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君不娶了。而自己却还千方百计地阻止
这对有情人……难道是自己错了么?皇帝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淡淡的罪恶感。
关铭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他从小性格孤僻,对什么都生不出兴趣,对什么都不在乎。赐予他金银财宝佳人美眷也丝
毫不见他欢喜过。可是,这次他却对着自己说出了“今生只娶沈烟一个”的话来,他定然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罢。
而沈烟被皇帝这么一问,显而易见的答案却是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脱口而出。因为他的心中却有个声音在说:撒谎。
的确,他是喜欢关铭不错,却没有到对方喜欢自己的那种程度。关铭为了他,可以毫不在乎地轻取别人性命。但是沈烟
不行。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像关铭喜欢着自己的那般喜欢着他。他与他之间,是不对
等的。
而且他觉得若真为了皇帝的话而弃关铭于不顾,那他就实在是太可怜了。他只是一个人而已,为何要让他与一个国家之
间呈现对立之势?身在皇家之人,本就是可怜人——争权夺势成人不易,皇帝一父同胞的兄弟现在不就落得了个只剩一
人的地步了?无奈现下的他就是想喜欢一个人也不可以。这般的思维,太过霸道,也太不讲道理了。
更甚者,为何就一定要将关铭置于与他治国敌对的位置呢?鱼虽与熊掌不可兼得,然,这也是面对着鱼与熊掌这两件珍
贵物什而言的。不到这个价值,为何还要顾虑?关铭喜爱着他,与他治国做一个好皇帝又能有多大的冲突呢?若真有冲
突,那从关铭不上朝的第一天开始就应该宰了他了。不过想想皇帝他也不过廿五六而已,太过年轻太过正经,想要成为
一个好皇帝的心思其实倒也正确,只是思维的灵活度与宽容似乎还不够成熟。他这般想法,也不全然是他的错。
不过,本国并不禁男风,皇帝的厌恶以他看来,从根本上说几乎全然只是因为他自己接受不了而已。可笑如他却还硬是
要套上这么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既然他想要冠冕堂皇,那么他就给他一个冠冕堂皇。虽然就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
理由。
爱情这东西,有些缥缈有些超出实际。但所谓的努力不就是应该将现实发展成理想么?既然可以希望,为何不去努力?
一切的理由只不过都是让自己放弃的借口罢了。
而皇帝此时的问题,只要是个聪明人都应该毫不迟疑地肯定。然……沈烟的心中也并不想对他撒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
的想要坦诚相待的心情,就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或许,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弥补罢。
“我对关铭的喜爱之情,远不及他对我的深情。”
沈烟的一番坦白换来的却是皇帝滔天的怒火。
“既是如此,那朕要你去娶亲又有何错?这对你对他而言,都是好的。你应该听朕的才是。”既然他还没有深爱关铭到
关铭深爱着他的程度,那就应该趁现在分开才对!只要他离开关铭,所有的一切就有了解决的方法——皇帝对此深信不
移。
沈烟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他的顽固不化无奈的同时亦开始有些失去耐心了。而他看向皇帝的目光却让皇帝觉得自己
正被人怜悯着。
“陛下,您还是不懂。”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后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