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艾玛说你一直都在半岛酒店里?”
“她在香港吗?”
原来是去买衣服那次给她看到了,一树不禁叹息。
“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她遇见。是艾玛通知你们来的吗”
“……我可没通知,是他们自己来的。”
随著敲门声响起,门忽然被打开了。
看到艾玛身上那件红色旗袍的瞬间,慧娴反射性地把一树往自己身后拉。
卓也和桔梗都看得目瞪口呆。
“她也是认识的人。”’
一树回头对已经伸手到西装里的永泉微笑地说。
看到这个像秘书一样的男人敏捷的行动,桔梗害怕地抓住卓也的西装下摆,并凝视着一树身前的男人。
“他……是你的恋人吗?”
室内的空气瞬间冻结。一树凝视着慧娴,而慧娴也没有多作辩解,桔梗又自以为是地大叫起来。
“你怎么老是喜欢这么危险的人。”
“他是……”
“一树。”
阻止一树往下说的慧娴放开他的手后,转而搂住他的肩膀, 眼神冰冷地凝视着桔梗。
“我不想让你有危险。”
一树吃惊地回头看他。
“所以你要回日本去。”
室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艾玛静静地走到桔梗身边,把打包的北京烤鸭塞到他手上。
“……你说完了?那我们回去吧!”
“我还没说完!”
艾玛又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对慧娴扬了扬下颚。
“看来你们应该吃过晚餐了吧?要不要换个地方再谈?反正我也住在这里。”
光听艾玛这么说,慧娴就知道卓也等人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他只是轻轻眯起眼睛,四周的空气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卓也静静地观察着这两个跟一树一起行动的男人。
艾玛之前虽然说他们是黑道流氓,但是现下人在眼前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暴戾的感觉、看起来反而像个有地位的男人和秘书般的组合。
“……一树、他们是做什么的?”
“卓也。”
看到一树苦涩踌躇的表情,桔梗含泪地说:“……二叶……他说你……你可能不会回……回来了……”
他遮住呜咽的嘴。
“怎么会呢?”
脱口而出的一树,想笑却在看到卓也严肃表情的那一刹那凝结在唇边。
“……我打算……圣诞节前后回去……”
说到这里的一树觉得自己遗留在日本的某些东西忽然在心中膨胀后消失。接着又在脑中翻腾旋转。一时间他竟觉得站立不住。
慧娴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永泉也及时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从早上好像就有点发烧,应该只是感冒。”
永泉在一旁简单说明。
“……等他退烧,就送他回日本。”
用手扶住额头的一树呼吸有点急促。
看在桔梗眼里好像靠在慧娴身上才会比较轻松一样。
“……你们住哪号房?明天我们可以再去拜访吗?”
“顶楼的最右边房间。”
永泉不隐瞒地说出之后,呼吸急促的一树却虚弱地说:“……我会回去……你们……别来……”
说完后,整个人缩成一团的一树把头靠在慧娴的身体上。
看不下去的桔梗率先走出门外,艾玛也跟著出去。
卓也只留下了一句“明天再见面”之后静静关上房门。
等三人像暴风雨般离去之后,永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
想走到外面去交代不得让任何人进来的慧娴,却被一树拉住衣角。
“我没事……你别……”
永泉皱起眉头把刚拿出来的黑盒子收进口袋里,边等著慧娴下一步的指示,边小心不触碰到一树肩头地扶他起来。
“一树先生,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谢谢你。”
一树在东京被樱庭所伤的右肩又开始隐隐作痛。
受伤的那几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苦,永泉告诉他是因为药效还没渗透身体的关系。
虽然慧娴早已替一树安排了血液检查,但是在没有检验出药性之前,医生建议最好不要使用麻药止痛。
“乾脆在这里订房……”
永泉立刻阻止了慧娴的提议。
“老大,你知道不能在香港本岛。”
“但是……”
站在车门前的慧娴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一树则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着嘴唇忍耐。
“他太可怜了。”
担心狙击手随时可能出现的永泉,赶紧把主人的身体推进车里。
“而且,现在换饭店的话,一树先生的朋友一定会很生气吧!”
一树意识朦胧地听著永泉的意见。
一回到饭店一树就先吐了,接著足足洗了两个小时的澡。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生气的他,回到客厅只见慧娴正在操作电脑,并没看到永泉的人影。
看到一树走进客厅的慧娴转过头来。
“抱歉,我一直占著浴室不放。”
“……你讨厌麻药吗?”
慧娴凝视着一树刚吹乾的头发关上电脑。
一树把视线转向拉上窗帘的窗户没有回答。
慧娴拿了一瓶白兰地过来,也顺便替一树准备了一个空杯子。
“要不要陪我喝点?”
“好啊!”
看到一树刚才在餐厅喝老酒的样子,慧娴就知道他酒量不错。
闻著浓郁的酒香,一树静静地回答他的问题。
“……在病床上的城堂先生到最后还是拒绝了吗啡。”
现在的一树终于觉得可以在慧娴面前谈起城堂的事了。
“城堂先生很后悔自己在这个国家所做过的一切,觉得报应是理所当然。也就是因此当他的癌细胞再度蔓延时,才会拒绝施打吗啡止痛……”
他无时尤刻不在忍受著蚀骨般的痛苦。连医生都表示不忍心再看下去。一直到最后他都是带著痛苦闭上眼睛。
“他应该已经杀了樱庭才对。”
“你说什么?”
“我一直这么觉得……当我去接被他绑架监禁的桔梗……也就是刚才我那个黑发表弟回来的时候。”
这是这几年来一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他决定把这件当初被以利益绑架的罪名结案的事件真相告诉慧娴。
“当时的桔梗还是小学生,放学之后经常和我弟弟二叶到我打工的地方来找我……。因为俱乐部离家不远,所以那天我也像平常一样没送他们回去……”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桔梗居然遇到樱庭。
他不知原因为何。动完手术之后的桔梗因为打击过大而忘了樱庭的一切。所以他交代了二叶绝对不能泄漏任何口风,也把那个男人的照片全部藏起来。
直到暑假桔梗撒谎说社团合宿而到江藤家去住,生气的二叶打了卓也,从柜子里落下那张照片为止。连一树都不太常想起的那个男人……。
但是,当那个男人再度出现的时候,也是众人的恶梦复苏之日。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死人复活。”
一树颤抖地把酒杯捧在自己胸前,沉重的压迫感逼得一树喘不过气来。
继续说……,慧娴低沉的声音让一树依恋地闭上眼睛。
“从小就长得可爱的桔梗很容易被坏人盯上……但是那么小……当时的他还那么小……却被那个男人蹂躏……”
录影带、照片连同樱庭潜伏的仓库都被城堂给烧掉了。
出院之后的桔梗也常被梦魇所扰。
有时发呆,有时不知道想起什么就开始呕吐。
不吐了之后却变成毫无意识的梦游……
“‘他好像在寻找什么’。这是看了桔梗的父母拍下他梦游的录影带后,精神科医师下的结论……”
一树是从父母那里听来的,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守护。
“……不管是精神科医师、警察、城堂先生把桔梗救出来的地方,还有那场火灾,都是一生的秘密。我想桔梗大概在不知不觉中被派去送……麻药……”
是城堂说的?一树点头回答了慧娴的问题。
他到现在才知道要说出过往竟是如此恐怖。
绝对无法独自承受……想到这里的时候,从背后抱住自己的双手忽然加重了力道。
缠卷着发梢的手指用力地抚摸着耳廓。当一树难耐地仰起头时,一双火热的唇立即印了上来,如同啃噬似地吸吮颈项上细致的皮肤。
继续说……灼热的呼吸在喉间碰撞著。
“我……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城堂先生。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把担心我的人……卷进事件之中。”
虽然善良的弟弟和好友都劝自己赶快找个恋人,乐观地说一定可以找到心爱的对象。
但是,自己早就已经没那种资格了。
一行清泪沿着一树的脸颊缓缓落下。
“……我会跟着你……到香港来……是想跟樱庭做个了断……”
所以才会在新宿拜托慧娴。
只要带着我就会引来樱庭,你可以把握机会抓到他。
而我见到樱庭之后就算没命也不在乎。
“那个男人……永远不可能放过我……和我周围的人……”
这件事不做个了断的话,将永无宁日,现在连忍都遭到他的毒手了。
“……因为我特别疼你……才会让你无辜受害……对不起……”
一树对着不在这里,跟年轻的自己有点相仿的少年道歉。
就像以前城堂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一样。
他说樱庭会找上你和桔梗就是为了动摇我。
他想要我从香港带出来的“记录”。
城堂那令人怀念却又无奈的忏悔浸透了一树的心。
他应该早就把城堂对自己忏悔的话,以及被爱的记忆,完全封闭起来了才对;但是,当再度见到樱庭的时候,一切又从潘多拉的盒子里跑了出来。
“都告诉他烧掉了……他还是纠缠着……”
擦掉泪水的手指之后是温热的唇,就像要把自己的温暖分散出来一样。
感觉他的手伸进自己的浴袍之中,一树陶醉的追逐着那在锁骨上留连的手指触感。
从颈项到下颚和耳后,男人熨烫的手不断的将热能传送给一树。
那温暖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你再也不必独自承担痛苦了。
“……我知道了。”
慧娴在一树耳边低声允许。
“我不阻止你。”
一树泪眼凝视着慧娴。
“但是我会保护你。”
他把嘴唇滑落在一树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睑上,然后轻声问……可以吗?
在一树还没回答之前慧娴的唇已经重叠上来,两人不断变换角度互相吸吮。
“要一个人活着……”
实在太辛苦,也太可怜了……。
一树没有听清楚男人的话,那就像一阵清风似地从耳边掠过。
他只记得两人到床上之后在彼此的肌肤上探索的手掌温度。
还有——他几乎忘了时间地贪婪索求那份自己想要已久的温暖。
虽然见到一树,但是他实在太过分了……!运气不错的二叶接到了桔梗突然打回家的电话。
明明要瞒着父母一树远行的事,桔梗在电话里的叫声却大得连一楼的客厅都听到了。要是父母刚好在家的话一定会被追问。
桔更似乎还在亢奋中。
要不是中途换卓也说明的话,二叶实在搞不清楚他想说什么。
“……总之,他没事就好,至于其他就……嗯。”
松了一口气的二叶把正在录影的按键关掉凝视着背后的门说:“你们明后天回来吗?不知道有没有机位……事务所?我刚从那里回来。”
忽然决定店里要临时休息几天的人是卓也,事先并没有跟其他员工商量过。
临走前,卓也交代二叶要把已经写好放在四楼事务所桌上的道歉信,传到员工家里去,家里没有传真机的,就个别打电话去解释。
门口那张因为内部整修而停止营业数天的通知也是二叶贴的。
“我吗?……忍哦?我是告诉他KYOU要休到结业典礼为止,但是他今天要补习……”
每周一三五是忍上补习班的日子。不过等到冬天开了加强班之后,可能就每天都要去了。
今天太忙的二叶跟忍约了明天在事务所见面。
而忍和桔梗的课也上到后天为止,那天是结业典礼会发通知单。-“KYOU的通知单必须本人要不就是监护人才能代领……嗯……我知道了。”
答应卓也明天也会在事务所待到半夜的二叶,在抄下紧急联络电话后就挂断电话。
不到几秒钟换成手机响了。
二叶有两支手机,一支是可以随意给出去的号码,一支则是忍专用。
响的是忍专用的号码。
“喂!”
果然是忍打来的。
他问“我可以传真给你吗?”
隔天。
下午出门的二叶先在新宿晃了晃之后才到事务所,手上拿着刚才买好,有点提早的圣诞礼物。
“……就算要当天给他也没必要隐瞒。”
本来想把东西放在六本木车站的寄物柜,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把礼物先给忍看过后,顺便跟他约好圣诞夜的事……。
虽然知道这个理由满奇怪的,但是二叶只有藉着礼物才能壮胆。
想到这里二叶觉得自己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却也无意再走回车站。
其实,今天晚上第一次在日本过圣诞假的佛雷蒙特家长男,干将会带着家人一起回来,当然也包括二叶的侄子。
二叶手上的纸袋里除了送给忍的礼物之外,还有给大哥夫妇和侄子的礼物。
到今年之前,每年的一月和暑假二叶都会陪母亲一起到洛杉矶去找大哥。
除了探亲之外,还可以在当地买到现在最流行的服饰和见到好久不见的朋友。
但是,今年夏天他弄伤了头,学校的功课也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他想跟忍在一起:所以,洛杉矶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前往。
在昨天的电话里,二叶虽然没对卓也说,但还是觉得要让一树知道比较好。
等跟忍谈完事情之后,再用事务所的电话打到香港去好了。二叶边盘算着该怎么对大哥说。
反正不管怎么阻止。干一定会想到店里来看,他跟一树也有三年没见面了。
“算了。只好编个一树跟女朋友到香港去度圣诞的理由了,待会儿得先跟他把话套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