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签。」
聂行风说完,拿起那份契约奔了出去。
第九章
「聂先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阮红绫坐在聂行风对面的沙发上,很冷淡地问。
桌上放着佣人刚摆上的热咖啡,不过聂行风知道那纯粹是礼节,这位女主人完全没有跟自己交谈的意思。
「有些事想跟你说。」他无视阮红绫的冷淡说道。
「说你其实不是MB,而是聂氏的总裁,兼搞侦探社吗?」
阮红绫冷笑,此刻的她完全没了在酒吧相遇时的风情,而是一脸的警觉抗拒,让聂行风觉得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请自己进来。
「抱歉,那天我是为了帮朋友的忙才去那种地方,和你碰到是偶然,不过我没有表明身分的确是我的不对。」他很诚恳地说。
阮红绫脸色稍缓,那场绑架案中她跟聂行风没有直接接触,不过后来在杨怡的叙述下了解了事情经过,也无意中知道了聂行风的身分。她知道苛责聂行风其实很无理,对于偶然碰到的人,聂行风没有任何解释的义务。
「对不起。」她拂开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抱歉地笑笑:「可能是怀了宝宝的缘故,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其实我来不是为了那件事。」
阮红绫脸色苍白,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聂行风有些犹豫是不是要继续下面的话题,沉吟了一下,才说:「那起绑架案是你策划的吧?」
阮红绫脸色变了:「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在大厅安装针孔监视器也许佣人可以做到,但他们不可能知道杨怡手头上有那么一大笔现金。绑匪不是漫天要价,而是很有准备的计划夺取那笔钱,而知道这个情报的人只能是杨怡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吗?」
「那又能说明什么?我是他的妻子,我想花钱可以随时跟他要,何必玩绑架的手段?」
「也许你并没有随意支配财产的权利,我想在你们结婚时他有让你签订此类的契约。」
阮红绫脸色更白,怔了怔,突然站起来:「我累了,请你马上离开!」
说完转身就走,聂行风忙跟上,说:「你误会了,我来跟你说这些,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阮红绫停下脚步,聂行风还要再说,突然一个红球抛过来,差点砸中他,小宛站在走廊上,一脸愤怒地瞪他。
「小宛,没事,我们只是在聊天。」
阮红绫捡起塑胶球,走到小宛身旁哄她,女孩依旧狠瞪聂行风,不过没反驳,点点头,接过球跑开了。
确认她走远,阮红绫转身回来,说:「小宛受了很多打击,我先生说接触治疗比较好,所以带她回来住段时间。她很黏我,也很听话,刚才她可能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才会对你发脾气。」
许家的案子已经结束了,聂行风没想到还会再次碰到这个女孩。老实说,他不是很喜欢小宛,她眼神里流露着的恨意完全不像是孩子应该拥有的,或许那是一连串打击造成的结果,但此刻突然在杨家看到她,聂行风心中有种怪异的不安感。
阮红绫已经重新坐下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刚才说得没错,绑架案是我策划的。」
「为什么?」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阮红绫自嘲地一笑:「其实你该知道我们夫妻关系不好,否则就不会怀疑我了不是吗?」
聂行风之所以怀疑阮红绫,最大的原因是看到了那晚她在酒吧里表现的落寞,她很不开心,甚至有想放纵的冲动,他想问的是为什么阮红绫要采取这种极端的做法。
「其实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才会萌发那个念头的,很快就后悔了,可是已经跟绑匪联络上,后来再想想,也别无选择,所以才孤注一掷。」
阮红绫端起桌上的咖啡,似乎想借品咖啡掩饰激动,但颤抖的手指揭示了她的不安,看来那天假戏真做的绑架案对她的影响很大。
「我们商量好事成后三七分,没想到那帮人会临时变卦,还好最后宝宝没事,否则我真无法原谅自己。」
想起那天的经历,聂行风叹道:「你实在是太冒险了。」
「可是我很需要那笔钱来抚养宝宝。我厌倦了这种生活,我不想孩子有着跟我同样的经历,如果我先生跟我提什么DNA检查的话,我想我会疯掉。」
聂行风不太明白:「孩子是你们的,你不需要有这种顾虑。」
「谢谢你信任我。」阮红绫向他笑笑:「不过我先生未必会这么想,他是个很多疑的人,这可能是做心理医生的通病,其实……我们这几年的……性生活少得可怜,他如果那样想,也不是不对,只是我无法容忍。」
跟一个并不太熟的男子说这种话,阮红绫看起来相当困窘,但还是选择剖白。许多的不如意闷在心里太久了,几乎让她窒息,她希望有人能聆听并了解自己的心境,哪怕对方只是个才见过两次面,完全称得上是陌生人的男子,至少,这个人信任她。
聂行风差不多明白了阮红绫的想法,不害怕所谓的DNA检测,却无法容忍不被信任的感情,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极端的做法。
「我是在大学的心理选修课上跟我先生认识的,我很崇拜他,毕业后我向他提出结婚的请求,他很痛快地答应了,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举办婚礼的前两天他约律师来家里,把做好的契约交给我,让我签字,上面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离婚,我没有权利拿到他的任何财产,他说那是他家的家规,你能了解我当时的感受吗?我根本不是为了钱才跟他结婚,为什么要受那样的侮辱?」
聂行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听着她的愤怒宣泄。
「我父母都很要面子,喜帖已经送出,我无法终止婚礼,所以我签下了那份契约。结婚后,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但他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在心理学术界的名望也越来越大,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很多,所以,当知道自己怀孕后,我就有了那个念头。我没有工作的经验,为了抚养孩子,我必须得有一大笔钱,我得早为自己做打算,我不想哪一天他把离婚协议书拿到我面前,我才承认自己的失败……」
阮红绫愈说愈伤心,终于忍不住双手抚面痛哭起来,聂行风掏手帕给她,担心激动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他急忙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个话题让你伤心。」
「没事,说出来心情好多了。」阮红绫接过手帕拭去眼泪,等心情稍稍平复后,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时的矜持,说:「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如果你打算把这些告诉我先生,我不会阻拦,因为我也想通了,对我来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自从知道她怀孕后,杨怡对她照顾有加,但他越是这样做,阮红绫就越是不安,绑架案的内情就像大石一样压在她心头,与其每天如履薄冰的担心真相会被揭穿,她宁可痛快一点来个了断。
「我没那样想过,否则就不会选你先生不在的时间来拜访了。」
对上阮红绫投来的惊讶目光,聂行风笑笑:「我只是希望你能打开心结,不要再困在怨恨里面出不来,有时候幸福可能就在你脚下,只要你稍微低一下头,就能发现。」
阮红绫彻底怔住了,这是个她完全想不到的答案,可是男人英俊的脸上写满真诚,让她相信他没有骗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要费心这样做?
心有些乱,她勉强笑笑:「聂先生,你不仅是位优秀的决断者,也是名合格的侦探,那份契约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没人跟我说,只是今早有人也给我一份类似的契约,让我突然想到你设计绑架案的原因。」
阮红绫是主谋的事他一开始就猜到了,不过却选择了缄默,有些事不说也许比说出来更明智。
「相同的契约?」
阮红绫更奇怪,如果要订契约,也是他这只金龟订吧,哪有人敢给他订约?
聂行风笑而不答,将张玄给自己的契约拿出来,递给阮红绫;阮红绫接过去,越看越吃惊。
「张玄,是那位侦探对吗?」
绑架事件后,阮红绫在程睿的介绍中见过张玄的照片,隽秀出众的男子,居然敢给这位总裁大人订下这份苛刻得不能再苛刻的情人契约,聂行风似乎不是在说笑,可是她实在想不到他们居然是……
「不错,我们是情人。」聂行风肯定了她的猜测。
「可是他给你提出这么过份的要求,你不生气吗?」
那男人根本就是看上了他的钱好不好!什么有收入时就平摊,破产还得提前跟他讲,虽然她不认为聂氏有破产的可能,但被丢来这么份契约,是人都会抓狂吧?连她这个外人看到后都为聂行风抱不平,可身为当事人的他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反倒恰恰相反,似乎还很开心,那份笑容如果没看错,应该是幸福吧?
「他没给我开全额资产转让的条件,已经很宽容了。」就他对小神棍劣根性的了解,这次张玄真的很手下留情。
「而且,为什么要生气?贫富与共,彼此坦诚,难道这不是在意的表示吗?」
阮红绫无语,把契约还了回去,她完全看不出这份满篇孔方兄的契约里哪里有爱,如果不是她阅读理解力有问题,那就一定是这位总裁大人被美色迷昏了头,除了爱什么都看不到。
「有些人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不能因为他们的做法跟世俗约定的不同,就否定他的爱。」
阮红绫一怔,只听聂行风又说:「凡事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否是不太有安全感,所以才用某种苛刻的手段想把人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真相,是这样吗?」
阮红绫喃喃说,眼前似乎晃过当年杨怡给自己契约时,一脸紧张的表情,即使在百人听课的大堂上,她都没见到他有那么紧张过。
「我只知道任何一种假设都有存在的可能。那天你被绑架,你先生表现得很激动,在赶到绑架现场后,他首先问的是你,对赎金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相信,那时候,他的感情是最真实的。」
阮红绫听得有些恍惚,沉静半晌,问:「这份苛刻的契约你会签吗?」
「当然。」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借口把小神棍紧紧拴在身边?张玄给了他这份契约,简直就是深得他心。
「你真的很信任你的情人。」
「喜欢一个人,首先就要给他信任,不是吗?」
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就辜负了张玄对他的信任,因为他知道张玄在把这份契约交给他的时候,是笃定他不会在意的,也许契约做得很市侩,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重视?
「谢谢你。」送聂行风出门时,阮红绫笑着对他说。
那是种解脱困惑后舒心的笑,聂行风想她是个聪明人,应该体会到自己来跟她说这番话的用意,许多已经犯下的过错无法再弥补,但是可以试着放下,因为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离开杨家,聂行风给张玄打电话,张玄正在侦探社忙活,聂行风跟他说自己要去公司处理事务,两人约好傍晚见面。
聂睿庭不在公司,他的秘书告诉聂行风他好几天都没来了,而且完全联络不上。有颜开跟着,聂行风没有太担心,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把聂睿庭积下来的工作全部搞定后,已是傍晚时分。
下班后,聂行风开车来到左天侦探社的楼下。接到他的电话,张玄很快就跑下来了,钻进车里就一个劲儿地催他开车。
「怎么了?」
「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新闻人物,上面有一群狼在向你行注目礼呢。」
聂行风笑了,如张玄所愿踩油门将车快速驶出去。
「今晚想吃什么?」他打算顺路去超市买菜。
「在外面吃吧,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汤包铺。」
张玄提议,主要是家里闲杂人等太多,根本没法跟董事长共度两人世界。
来到那家新开张的店铺,张玄先选好自己喜欢的菜,然后把菜单推给聂行风。
「这顿我请客,随便点,别跟我客气。」
聂行风扫了他一眼,蓝色眸光里的笑容好灿烂,即便溢满了算计,但依然让他觉得可爱。
不知下次回请会在哪里被狠宰,恋爱中毒的总裁大人扫着菜单琢磨。
饭菜很快送上,吃着饭,聂行风问:「要不要给羿带些饮料回去?」
「不用理我家那只小宠物,它饿了会自己订餐。」
张玄才不担心小蝙蝠会饿着,以前住在别墅时羿经常给自己订餐,比他这个主人会享受多了。
聂行风抬起眼帘看他,很郑重的说:「张玄,羿不是宠物,那天驱鬼时它的爆发力你都看到了。」
羿以前一定很厉害,而且他有种感觉,羿不属正道,也不是像颜开那种邪中带正的鬼魅,可以一刀就劈散怨灵的魂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悚然,他希望张玄不要太小觑羿,甚至最好跟它保持一定距离,因为那份邪气很容易引发人内心深处的邪恶。
「我知道。」
张玄当然明白聂行风的意思,不过没太放在心上,老神在在地说:「别担心,式神永远不会伤害主人,除非解除契约,所以,只要契约存在一天,你就可以把它当宠物养一天。」
聂行风闭了嘴,他就知道张玄左眼看金,右眼看钱,其他的都靠边站吧。
「对了,说起契约耶,我给你的那份契约你有没有签字?」
丰富的联想力让张玄把话题从式神跳到了更关心的问题上,两眼亮晶晶的看聂行风。
聂行风没答,沉静了一下,说:「我今天在杨家看到小宛了。」
该死的招财猫又岔开话题!张玄不快地鼓了鼓脸颊,「什么大碗小碗陶瓷碗?」
「就是许德凯的女儿,杨怡为了帮她治病,暂时把她收留在家中。」
「什么!?」想起那个一直阴沉沉的女孩,张玄皱起眉,「那小姑娘气场很阴,最好少接近。老板的朋友跟杨怡是至交,我得劝劝他,放弃这个做法。」
「你也这么看她?」
张玄跟自己有相同的感觉,这让聂行风很吃惊,他也对小宛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还以为那是自己的主观意识,现在听张玄也这样说,又想起罗秀珠消失前的怪异反应,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怎么了?」张玄很奇怪聂行风的过度反应,咬着汤包随意说:「我从一开始就那样感觉了,你没看我一直没太接近她吗?阴气太重会造成本人气运降低,更严重的甚至影响到周围的人,我可不想我的财运……」
「张玄!」打断他的唠叨,聂行风反问:「上次委托你们盗取设计图的雇主知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老板说佣金是提前邮寄来的,拿到设计图后他就照雇主的要求把资料存放在邮局的指定信箱里,不过雇主有没有去领取就不知道了,那不在我们调查的范围内……」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聂行风拉住,起身离开。他大叫:「干什么?我才吃了两个汤包……」
「不吃了。」聂行风掏出钞票放在桌上算是结帐,拉张玄跑出去,「事情有点糟糕,我怀疑被冤魂附体的不是罗秀珠,而是小宛,杨怡夫妻有危险。」
「有危险也要等我先把饭吃完呀。」
看着聂行风连找零钱都不等就离开,张玄欲哭无泪,这个败家猫!
杨怡今天下班很早,事实上,自从得知妻子有孕后,他下班都很早,除了有将要做准爸爸的喜悦外,还有着对妻子的不安。自从绑架案后,阮红绫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好,这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早出晚归的做法,他是心理医生,可是却从没在意过亲人的心理状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败。
不过今晚阮红绫给他的感觉很不同,难得地微笑迎他进家门,家里一个佣人都不在,晚饭是阮红绫做的,她做得一手好菜,让杨怡很惭愧地想起自己平时很少回家吃饭。
「这些事让佣人做就好,你就不要忙活了。」吃着饭,他说。
「没关系,医生说适当的活动对胎儿发育比较好。」阮红绫说:「而且偶尔感觉一下两人世界也不错,所以今天我放佣人们的假了。」
「是不错。」如果排除默默缩在桌角吃饭的女孩的话。不过不想破坏难得的温馨气氛,杨怡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