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你个芭乐!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你管!」
「呵,你挺会骂人的嘛,还骂得这么现代。」张玄一点都不生气,笑着摇摇手,把小狐狸当秋千一样来回甩,不太大的动物对张玄来说,就像绒毛玩具,随便折腾。
「该死的,晃晕我了,爷爷,救命啊!」
「叫祖宗也没人理你,好好坦白,我饶你不死。」
「偏不说,香蕉……你个……芭乐……」
很明显,小狐狸真的晕了,骂人也没那么利索,聂行风觉得张玄差不多折腾够了,于是拦住他,「别闹了,放它走吧。」
「放我走,回头我一定咬死你!」
张玄看聂行风,「你看到了,对这种戾狐,绝不能心慈手软,最好是挫骨扬灰,赶尽杀绝。」
「不要!」尖锐叫声中,案上的果盘凌空飘起,里面的水果劈里啪啦向张玄砸去,随即一个小孩子从神案后冲出来,扑向张玄,大叫:「葡萄酸快跑!」
张玄只顾躲水果暗器,冷不防被孩子撞了个趔趄,手一松,小狐狸趁机跳到地上,飞快窜了出去,张玄忙叫:「董事长,快去捉住它!」
聂行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指令追了出去。外面夜色黯淡,小狐狸早跑得没了踪影。聂行风四下张望,忽觉脸上一凉,是轻轻飘落的雨点。
他又向前走几步,手腕突然一紧,被一条藤蔓缠住,小狐狸现身在他面前,手握住藤蔓的另一端,口中念念有词,藤蔓绕到聂行风身旁的富贵树上,像手铐一样,把他紧紧扣住。
「别挣扎,会很痛,你是好人,我不想伤着你。」小狐狸站在他面前,很认真地说,那样子让他有种看到霍离的错觉。
聂行风看看手腕上的天然野草手铐,不能不说小狐狸的做法还满有新意的,他笑了笑,没去挣扎,眼看着那小家伙尾巴一甩跑掉了。
这样也好,自己就能跟张玄交差了。
祖祠里,张玄正被个小孩子紧紧抱住,想甩也甩不开,他有些生气,蓝瞳微眯,喝道:「地缚灵,我看在你还老实的份上,不跟你计较,马上松手,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我叫小满,不叫地缚灵。」
孩子抬起头,漆黑的眼瞳看他,清澄漂亮的眼眸,不沾一点世俗的痕迹,张玄愣住了,这个才五、六岁大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真正踏进人生,就成了地缚灵,永生在固定的地方中打转,无法离开。
「好,小满,你离开,我不为难你。」
「不要,不许伤害葡萄酸,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答应,我就松手。」小满固执地说。
张玄脸色冷下来,手一扬,小满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灵体已被风吹了出去,摔到地板上。看着他,张玄淡淡说:「身为灵体中最低等的地缚灵,你根本没资格跟天师谈条件。」
「你可以收我,但请放过葡萄酸。」
小满从地上弹起,重又扑过来,对于孩子的执着张玄很无奈,屈指画符,想把他暂时收了。
道符凌空展开,向小满罩去,谁知小满跑到一半时,踩到刚才扔的一大堆水果上,脚下趔趄,猛地向前跌倒。眼看孩子向自己撞来,张玄本能地伸手去扶,就在他抓住小满的手的同时,道符正巧拍在小满后心上,金光闪过,将他拍进了自己体内。
出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着小地缚灵的灵体撞进自己身体里,那张道符也忽忽悠悠在眼前坠落,张玄愣了愣,有些搞不清状况。
「香蕉你个芭乐,敢收了小满的魂魄,我杀了你!」
门口戾气传来,是葡萄酸去而复返,看到小满不见了,以为张玄杀了他,于是扬起尖锐的爪子,向张玄扑去。张玄还在发愣,幸而聂行风听到葡萄酸的叫声,知道不好,震断了锁住他的手铐,冲了进来,见张玄凶险,急忙将他拉到一边,躲开了葡萄酸的攻击。
张玄回过神,见狐狸凶戾,他手腕一转,索魂丝垂下,凌空向它甩去。
「自投罗网的笨狐狸。」
「杀了你杀了你!」
以为小满出了事,葡萄酸戾气大发,无视索魂丝的厉害,利爪尖尖向张玄脸上猛抓,可惜它的道行对上索魂丝,一点用处都使不出,没过两招就被丝索缠住,张玄念动咒语,将它轻松绑了,像刚才一样提着它尾巴将它倒提在空中。
「看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张玄笑着看它,一脸气定神闲。
「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呵,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变成鬼的狐狸。」
「孤陋寡闻的小人,咬死你咬死你!」
愤怒之下,狐精的爆发力大增,葡萄酸突然身子蜷起仰头狠狠咬住张玄的手腕。等张玄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拽开时,手腕已被咬得鲜血淋漓,他眼中狠戾闪过,掐着狐狸的脖子走出祖祠。
「董事长,你先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跟小狐狸谈谈心。」
第四章
香狐虽然野性十足,但本性不坏,聂行风不想张玄太为难它,匆忙捡起滚落一地的水果,就跟了上去。就见张玄回到旧宅,径自来到院子正中的水井前,此时细雨已越下越大,小狐狸漂亮的白毛皮被冷雨打到,它叽咕着,把身子蜷了起来。
张玄吹了声口哨,倒提着葡萄酸的尾巴擎在井口上方,笑嘻嘻说:「现在想求饶也晚了。」
「我死都不会求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狐狸很强硬地说。
「出了什么事?」西门雪洗完澡,听到嘈杂声,跑出来,当看到张玄手里的小狐狸会说话时,脸上闪过惊异。
「捉了只不听话的小东西,它说不定跟你弟弟失踪有关。」
听说跟西门霆有关,西门雪急忙走近,看葡萄酸的眼神中透出怨恨,小狐狸感觉出来了,吓得缩成一团。
「也许只是同族,这么小的狐狸不会害人。」聂行风赶了来,生怕西门雪会伤到葡萄酸,急忙说。对他来说,葡萄酸的存在跟霍离一样,他无法看着它受苦。不过看到张玄还在滴血的手腕,要劝的话又吞了回去。
「小家伙,享受一下美好的雷雨之夜吧。」
张玄说完,手一松,葡萄酸在尖叫声中雪白的身子已经坠落进枯井。聂行风奔到井口探头去看,夜色太暗,枯井又颇深,下面看不太清楚,只听到小狐狸喃喃咒骂不断传来,似乎想运功跃上来,却被张玄的手印封住。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聂行风抬头看张玄,却见他并指在井口上方连划,淡金线络随着他的手指勾画显示在井口处,很快形成一道罗网结界,将井口封得死死。
「这样还不够,董事长你的罡气重,简直是镇煞的最佳辅助品。」
张玄拉过聂行风的手,将食指含进嘴里,聂行风只觉指尖一痛,手指已被咬破了。张玄握住他滴血的手指在金网正中飞快滑动,聂行风不懂道符,只隐约看到有封、退、敕等字眼,张玄画好后,又把他的指头含住,吮掉流出的血珠。
软舌在自己指尖吮动,搭配着那对含笑眼瞳,分外的旖旎诱惑,如果现在不是在封妖,身边还有外人的话,聂行风一定以为张玄是在引诱自己。
西门雪的确被这一幕震到了,还好张玄很快停止了暧昧的动作,对他说:「先困这家伙一晚,看它明天老不老实。」
西门雪点点头,关系到弟弟的生死,别说把妖精困一晚,就算是杀了它他都不会犹豫。看出聂行风和张玄的暧昧,他没再说什么,道了声晚安,转身回房。
张玄也笑嘻嘻回了自己的卧室,聂行风想找药膏给他手腕敷药,被他拒绝了,「放心,这点小伤不会得破伤风。」
他取睡衣去洗澡,等聂行风也洗完澡回来,张玄背着他侧躺在床一头,似已睡着了。聂行风关了灯,在张玄身旁躺下,听到外面风雨声更急,雨打玻璃的声响很大,扰得他的心也开始烦乱,好像有些事情脱离了他们原先设想的轨道,往他不希望的方向行进。
「刚才我以为你会阻止。」黑暗中,他听到张玄轻声说。
「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虽然今晚的张玄有些不一样,但聂行风知道张玄做事有他的考量,他不想多话干扰到他,而且张玄也被咬得这么厉害,让他很心疼,相比之下,张玄对葡萄酸的做法也就不算什么了。
「真是个没原则的家伙。」
「你就是我的原则。」
聂行风说完,就听到张玄的笑声,然后翻身靠过来,头贴在他心口上,手搂住他的腰,跟着腿也搭上来,这个带着讨好成分的亲昵举动让他受宠若惊。除了情事外,张玄很少对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是某种间接的邀请。
「我决定了,回去后一定要买个招财猫抱枕。」
听到张玄迷迷糊糊的嘟嚷声,聂行风哑然失笑,什么也没说,拍拍他肩头,任由他将自己当抱枕一样抱了个结实。
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
正睡得香甜,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把聂行风从梦中惊醒,刚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亮光猛地一闪,紧接着就是猛烈的响雷声,雷声很近,给他的感觉几乎就在跟前落下,他本能地想坐起来,却觉胸口发沉,才发现张玄正躺在自己怀里沉睡。
雨下得更急,但让人恐惧的是连绵不断的炸雷声,一记接一记,不断的震响,咆哮轰隆的雷声,气势震撼天地,像是要将天破开一般,令人无法压住那份撼动带来的心悸。想起枯井里的小狐狸,聂行风很担心,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个去查看的好时间,震人心扉的轰响,似乎在警告所有人,莫去触犯天雷,否则下场将会很惨。
感觉到聂行风的不安,张玄活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睡姿,嘟嚷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轻声嘀咕像是有种神奇的安抚力,聂行风觉得困倦涌上,对房外的惊雷也不再在意,阖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晨,聂行风醒来,雷雨早已过去,晨曦从窗外透进,预示着这将是晴朗的一天。张玄还靠在他肩头沉睡,嘴角轻微翘起,带着他熟悉的狡黠俏皮。
温馨的晨光,聂行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张玄的唇瓣,见他没反应,索性揽住他的腰,将印在他唇上的力度加大,慢慢啄吻。
张玄睁开了眼,清澄明亮的眼眸,带着蓝宝石般耀眼的亮,怔怔看着他,那么漂亮的瞳光,纯净得让聂行风心悸,揽住他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也定定回望他。
「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我?」
张玄摸摸自己的嘴唇,奇怪地看聂行风,半晌,带着孩童固有的鼻音语调的话声从口中吐出,软言糯语的嗓音,听起来可爱极了,可是对聂行风来说,却觉得无比诡异。迅速向后退开,吃惊地盯着张玄,不属于张玄的嗓音,但绝对不陌生,那小鬼就是这样说话的,聂行风一怔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满?」他不确定地叫。
「嗯嗯!」小满眉眼弯起,开心的用力点头,「哥哥不要怕,虽然我是鬼,但不会害人的,我从来没害过人。」
不是这个问题,聂行风揉揉自己额头,发现旧麻烦还没解决,新麻烦又增。
「你怎么会在张玄的身体里?」
小满看他,歪头再歪头,秀眉皱起,「我听不懂。」
「拜托,别做这么可爱的动作。」
聂行风低声呻吟,属于孩童的小动作,由张玄的躯体做来,竟然别有种魅惑,他加大力量揉额头,有种感觉,这不仅是个麻烦,而且还是个大麻烦。
拉小满下床,来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果然,小满在呆滞十几秒后立刻跳了起来,大叫:「这不是我,是那个天师哥哥,我怎么会在他身体里?」
他吃惊地看聂行风,聂行风苦笑,这也是他想知道的,昨晚他进祠堂后没见到小满,还以为他溜掉了,没想到他会在张玄体内,那张玄呢?不会是离魂了吧?
小满还在原地不断打转大叫,忽然抱住头,仰天摔倒在地,就听脑中一个声音大吼:「大清早吵什么吵?不知道我在睡觉吗!?」
「天师哥哥?」仿佛看到张玄很不耐烦的脸色,小满小心翼翼地叫。
「小鬼很有礼貌嘛。」张玄满意点头,「看在你有礼貌的分上,身体暂借你住几天。」
「让我住?」小满吃惊大叫。
「怎么?你嫌弃?」
「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会赶我走呢。」凡人的身体被鬼侵占,阴气会对宿主造成很大伤害,小满想身为天师的张玄一定很清楚这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赶你走?」张玄瞪他:「可惜法术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怎么赶你啦,所以暂时只能这样,我要睡觉去了,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就这样。」
「可是哥哥很担心你……」
没有回应,张玄的灵体不知躲去哪里休息了,身体被用力摇晃,小满听到耳边有人叫他,「张玄!张玄!」
见张玄的躯体突然栽倒,聂行风急忙扶住他,见他痴痴的样子,不由又惊又急,只好大叫他的名字。好半天才见他眼眸转转,回过了神,但聂行风还是很失望地发现那不是张玄,而是叫小满的小鬼。
「对不起,聂哥哥。」小满拉拉他衣袖,说:「哥哥说累了,去睡觉觉,身体暂时让我住,不许我吵他。」
听小满说完附身经过,聂行风眼前发黑,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白痴的神棍,捉鬼居然把鬼捉进自己的身体里,结果驱不出来;驱不出来也就罢了,还甩手不管,放任自流,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次不是小满,而是恶鬼的话,他该怎么办?
现在想起昨晚张玄抱自己入眠的小动作,那说不定是小满的本能,亏他还以为是张玄转性了,聂行风气得咬牙切齿,吼道:「张玄!」
任性妄为的家伙,现在这个重要关头,他居然把身体让给小鬼住,自己去偷懒睡觉,不吼他实在怒气难平。
小满以为聂行风在骂他,吓得缩到一边,用力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怜巴巴的神情,蓝瞳眨眨,泪水差点滚出来,这副模样出现在张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张玄的表情永远都是率性任意的,带着他喜欢的洒脱,所以现在这种表情让聂行风看着分外心疼,怒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喜欢偷懒就去偷懒吧,只要没事就好。他上前拍拍小满的头,「别怕,哥哥不是骂你,是骂那个偷懒的家伙。」
「哥哥让我住,是好人。」
是好人,就是任性了一点儿。聂行风看着一脸孩子气的小满,正烦恼着该怎么跟他接触时,就见他又呆愣住,然后盯着自己,急切地问:「昨晚,昨晚葡萄酸怎么样了?哥哥有没有为难它?」
「在井里。」被问到,聂行风一大早因为张玄出事而乱了的心情稍稍恢复,想起那只倒霉的小香狐还被镇在井里。
小满立刻跑了出去,聂行风随他来到院子,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观震住了。围在水井旁的竹架全都散开了,竹枝横七竖八倒在一边,断口处隐隐有黑色焦痕,像是燃烧后的痕迹;水井下方平滑的青石板也裂了,裂纹斑驳,像蛛网一样向四面散开;井口更是惨不忍睹,井石像是被重力震过,碎成了好多块,石屑沙粒在井口堆了一堆。
想起昨晚那阵轰天震雷,聂行风恍然大悟,昨晚是葡萄酸的大劫,它本来躲不过的,但却被张玄误打误撞,封印在井里,侥幸躲过了天雷之劫,看这幕惨景,如果葡萄酸在外面,一定早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葡萄酸,葡萄酸。」
小满围着井口来回转,手探过去,却立刻被符印金光震开,眉眼微微皱起,看聂行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哥哥,怎么办?葡萄酸是不是死掉了?」
脑袋里被人轰了一拳,张玄骂:「我在睡觉,不许吵!我的封印加董事长的罡气,什么天雷能劈进去?算那只小狐狸命大,让董事长把符揭掉就行了。」
被揍,小满不敢再大声说话,对聂行风说:「天师哥哥说,让你帮忙。」
聂行风上前,伸过手去,那道符被触到,立刻化作一团灰烬消散了,随即一声尖利叫声从井底传来,白影闪过,葡萄酸从里面跃上来。可能是惊吓过度,甩着大尾巴在院子里不断兜圈,聂行风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好半天小狐狸才慢慢消停下来。
「葡萄酸,你有没有伤着?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