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蝙蝠振奋一下精神,从地上爬起来,飞到小满面前上下左右打量。充满邪恶狠戾的气息从这只巴掌大的蝙蝠身上传来,小满有些怕,小小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占据哥哥身体的。」
楚楚可怜的模样,透过那对湛蓝眼瞳散发出来,绝对不属于张玄,羿握爪成拳,做了个成功的手势,「YES,真的不是老大!」
上前伸爪子戳戳小满的脸颊,又改为捏的,欺负主人的感觉好好耶。
「正太版的张玄,比老大可爱多了。我叫羿,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别怕,这具躯体尽管住好了,反正老大不会介意的。」它拍拍小满肩膀安慰道。
西门雪冷眼旁观,一大堆动物凑在一起说话,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真以为那是幻觉,看他们似乎还有很多事情要说,他道了晚安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小满突然把他叫住,登登登跑过去,很认真地说:「别担心,你弟弟没事。」
「谢谢。」即便这句话是安慰之词,也让西门雪安心,转身要走,袖子被拉住,小满说:「我会尽快救他出来。十万块,不二价,这次案子很难办,不能打折扣。」
充满稚气的童声,语调却绝对的老练,聂行风额上立刻蹦出黑线,他知道那个小神棍又在漫天要价了,不过无奈的同时心也放下了,他很了解张玄,只在有绝对把握时,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报价。
西门雪倒是神色不变,淡淡说:「只要阿霆平安,十万不成问题。」
聂行风送西门雪离开,等回来时发现霍离和羿已经跟葡萄酸和小满混熟了,四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小白却一个人静静蹲在桌角,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荧蓝猫眼里带着复杂茫然的情感。
发觉被注意到,小白立刻跳下桌子,窜出门,霍离忙追上去,于是其他几个家伙也跟着一起跑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聂行风目光转向若叶,问:「木老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叶脸色立刻苍白下来,眼中划过恐惧,伤心绝望交织在恐惧之下,一下子把他的回忆拉进了那场修罗地狱。
那天,一群非鬼非妖的家伙突然闯进了木家,将木清风收留的魂魄全部打散了,他们勉强将鬼妖镇住,木清风却受了重伤,若叶施法咒和师父离开,却在中途被人拦住,他为救师父用了禁咒,却被对方一招击破,师父被那些人带走了,只用意念告诉他自己没事,要他来投靠聂行风和张玄。
想起上次去木家,那里破碎零落的荒凉景象,聂行风猜木清风师徒一定经历了一场激烈交战,他问:「那些游魂呢?」
「都被打得魂飞魄散,那些人下手好狠。」
若叶从记事起就一直跟魂魄在一起,阴魂对他来说有着绝对特殊的意义,看着它们魂魄消散,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这种痛比他死一次更为难过,还有那个一招就割断了他喉咙的对手,至今想起来,都让他不寒而栗。
抬起左手,这只可以任意夺去任何生命的利器,却因为被封印住,毫无用处,如果他不是天生九命,诈死逃离,可能现在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你又丢失了一条命对吗?」
「生命对我来说,只是多余的存在。」若叶苦笑:「我本来想求你们帮忙救我师父,可是我现在却连那人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若叶点头,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痛苦,脑海里是满满血雨腥风的厮杀,他却偏偏记不起那个最关键的人,不,那根本就不是人,那只是个拥有着人形的魔。
「别着急,我想木老先生那样交代你,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我知道。」那人要杀他们师徒易如反掌,可却没那么做,所以若叶知道师父暂时是安全的。
「你先住下来,等我们把西门雪的事情解决后,再想办法寻找木老先生,好吗?」
「师父让我今后听您的,您直接吩咐就好,不必跟我商量。」
若叶说完,很谦恭地退下,举止中俨然把他跟木清风放在了同一位置上,聂行风苦笑,有种预感,家族成员又将增加了。
天很晚了,聂行风去洗了澡,回来穿过走廊,突然看到月色下弓着的一个黑色身影,小白窝在墙头上,仰头望月,不知在琢磨什么。
觉察到自己被注视,小白转头看聂行风,说:「我听葡萄酸说了天劫的事,我想我的天劫也快到了。」
聂行风其实对这只猫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它会说话外,对它以前的经历完全不知情,他们甚至没有过多交谈过,似乎他们家每个人的背后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话,聂行风只能安慰:「你想多了。」
「没有。刑,三破日将至,我知道该轮到我了。」
动物应该是不会笑的,可是此刻聂行风感觉到小白在向他微笑,解脱般的笑,从绿莹莹的猫眼里闪出来,然后身子一窜,跃下围墙,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晚风拂来,掀起聂行风内心的惆怅,小白的唤声似乎让他想到什么,但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返身回到卧室,门开着,张玄……不,应该说是小满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颊正在出神。
小孩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聂行风靠着他坐下,问:「葡萄酸他们呢?」
「葡萄酸带小离和小羿去附近玩了,我说累了,就没去。」
「为什么不一起去?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你不想到处看看吗?」
「这样会给哥哥的身体造成负担呀。」孩子抬起头很苦恼地看他,「小羿告诉我了,哥哥这个天师只是三流的喔。」
聂行风语塞,难得看到张玄脸上这种充满烦恼的表情,他忍住笑说:「没关系,哥哥是三流中的一流,他懂得怎么去保护自己。」
「真的吗?」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小满眼里立刻闪出快乐的神采,用力点头:「那我明天去找葡萄酸他们玩,不过聂哥哥放心,我不会让这具身体累着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聂行风问:「刚才你怎么会给西门雪报价?」
「是哥哥说的。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叫做劳动所得,等价交换。」小满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不对吗?」
每句话都对,可凑在一起就感觉不那么对了。
「小满,有许多时候事情不能用对和不对去区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解释。
「嗯?」小满听不太懂,眉头微微蹙起,但随即笑了,上前抱住聂行风,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一下,「那我听你的,不听哥哥的,你好像我大哥,你说的一定没错。」
印在脸颊上清凉的吻,聂行风微微一愣,「你大哥?」
「是啊,大哥对我最好,做事也总带着我。我很乖的,躲在作坊的小屋子里等他,哥哥说不可以大声说话,会被工头骂。」
聂行风眼神转为深邃,问:「是那个烟花作坊吗?」
「嗯,大哥说做完事就会来找我,那天小屋子好热,可是我不敢出去,怕大哥被骂,就一直等一直等,然后……我就这样子了。作坊里本来有很多人,很热闹的,后来有道士来,他们就都被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要等哥哥回来找你对吗?」
小满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画圈圈,「可能哥哥早就忘记我了。」
心有牵挂,无法往生,原来这就是小满成为地缚灵的原因,聂行风感觉心有些痛,摸摸他的头,让他靠进自己怀里,说:「不会的,小满这么乖,不管过多久,哥哥都不会忘记你。」
看他很伤心,聂行风哄他去洗澡,小满是小孩性情,听说可以用热水,果然开心起来,蹦跳着去洗澡,等聂行风把被铺好,就听脚步嗒嗒嗒,孩子从外面跑进来,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还好内衣和睡衣抱在怀里,挡住重要部位,不过这种半露半遮的感觉更煽情,白皙柔韧的肌肤,在灯下衬托出绝对震撼的美感。
聂行风喉咙有些发干,发现自己今晚可能要挑战当柳下惠了。
「怎么不穿衣服?」
「睡觉觉不需要穿衣服啊,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小满反而很奇怪被这样问。
也是,小满过世时才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小孩睡觉不穿衣服很正常,可问题是现在是张玄的身躯啊,聂行风抚抚额头,感觉张玄给自己找了个很大的麻烦。
他走过去,拿过小满手里的衣服给他披上,哄道:「还是穿上吧,因为哥哥会冷。」
「喔。」
还好小满很好说话,乖乖任由他摆弄,聂行风给他穿着衣服,自嘲:「我只给你脱过衣服,帮你穿衣服还是头一次。」
「呣?」小满听不懂,咬着手指歪头看他。
聂行风呻吟了一声,拜托,别用这种纯情模样诱惑他,他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睡衣穿好,关了灯躺在床上,聂行风想今晚千万别失眠,他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小满靠在他怀里,把他抱得死紧,熟悉的体香给了他舒缓的借口,闭上眼,很快困倦涌上,迷迷糊糊着刚沉进梦乡,就觉得胸口发闷。聂行风没睁眼,很清楚那是小满在活动,谁知小满动得越来越厉害,一条腿屈起,在他的两腿之间来回的蹭动,随即双唇一暖,被深深吻住。
聂行风睁开了眼睛。月光下一双湛蓝双瞳定定看着他,完美无俦的瞳色,带着他熟悉的狡黠俏皮,唇角微微勾起,调笑:「想我吗?董事长。」
「想!」想着回头怎么好好教训这个任性妄为的小神棍!
双唇再次被攫住,聂行风有些抗拒,毕竟现在张玄体内还有另一个灵魂存在;看出他的担心,张玄微笑:「没事,出去折腾了一天,那小家伙早累得睡死了。」
吻落下,放肆而热切,聂行风回应了张玄的热情,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存在在自己身边。良久,张玄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翻身躺到了聂行风身旁,遗憾地说:「董事长你的口感超棒,要不是还有事要做,真想立刻要了你。」
聂行风冷冷看他,「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咦,你好像不太高兴?」
「你认为我该高兴吗?」
眼里没有丝毫笑容,显示出聂行风现在的确很生气,张玄审时度势,小声说:「不关我的事,你也知道我的法术含量,不就是该灵时不灵的那种喽。」
聂行风生气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张玄一句话不说就搞隐藏,让自己担心。
可能也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张玄不说话了,身子向旁边缩缩,聂行风怕他不开心又去搞隐藏,忙把他拉住,问:「说吧,你是不是知道西门霆没事?」
张玄眨眨眼,看他,「不生气了?」
小心翼翼讨好的摸样,似乎还带了几分属于小满的乖巧,聂行风很想绷紧脸,可惜失败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法术不灵,我出不来。」
聂行风没说话,看来这个解释还不够,张玄只好说:「我突然想到的,西门霆身上戴着护身符,木清风给西门雪的那个棺材护身符,有辟邪的功效。」
「你确定护身符能保他的命?」
「至少可以帮他挡灾,而且我没感觉到他死亡的气息。」
本来还想说说自己今天在骊山的发现,不过担心又被聂行风追问隐藏元神的事,张玄想了想,决定还是保持沉默比较聪明。
这个解释暂时算他合理。聂行风把若叶的事跟张玄说了,说到正事,张玄表情严肃起来。木清风功力不低,能轻易击倒他的人张玄无法想象,而且那人想要的不是他们的命,而对木清风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件,就是十世命书。
「也许那人是故意放若叶走的,让他来找我们。」
「也就是说那人可能也想对付我们。」虽然暂时还猜不出对方的目的,但聂行风知道事情不像若叶想的那么简单,有人在撒一张网,在把他们都攫住后,猛地收网,让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西门霆和若叶,而是小白,它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不对劲。」
想起当听到葡萄酸说天劫和鬼狐之后,小白非常慌乱的神情,张玄猜它在隐瞒什么,不,应该说它看到了一些他们没看到的东西。
张玄猛地坐起,拿起放在旁边的衣服,聂行风问:「你干什么?」
「做事啊,收了人家十万块,我当然要把西门霆完整带回来。」张玄说着话,衣服已飞快换好,转头见聂行风也开始穿衣服,他微微皱起眉,「你休息,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睡不着。」他怎么可能放任张玄一个人去冒险?而且张玄的突然归来,也让他睡意全消。
见劝不动聂行风,张玄没再多言,收拾好必备物品出门。
「要是熬夜累倒了,回头别怪我喔。」
「放心,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张玄去的是道士曾住过的房子,房门上着锁,很简易的锁扣,他连万能钥匙都不需要,掏出铁丝插进去转了两下,就把门打开了。房里很暗,张玄打开手电筒,光亮不大,夜又深了,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有光线。
道士带来的随身行李不多,登山工具倒不少,看来是一早就有进山探宝的准备。行李箱里有本笔记,中间夹了张地图,张玄展开,似乎是从大地图上裁下来的一部分,从形状上看是十里村和骊山的地形图,上面还有好几个地方做了标记,他看完后,把地图揣进了口袋。
再翻翻笔记,里面记录着一些图号和符咒,看来道士也不是真的不学无术,不过后面有几张被撕去了,缺处裂口很大,看得出撕的人当时很慌张。
「上面应该是记录了进山的要诀吧?」
最重要的地方被撕掉了,剩下的部分留着应该也没什么用,张玄把笔记本放回去,转身出来,不过不是回家,而是折去了阿凯的家,聂行风知道他心中的怀疑,也不多话,只是跟随。
阿凯家的后院墙垣很高,不过难不倒两人,跃身轻轻跳进,谁知刚落地,迎面就有冷风击来,对方手枪亮出,指住聂行风,不过自己头侧同时一凉,也被东西顶住,张玄微笑说:「放下枪。」
月色明亮,看清是他们,西门雪放下了枪,低声问:「你们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们就来干什么。」张玄冲他亮亮用手指做出的枪型,把大名鼎鼎的神探摆了一道,他很开心,笑嘻嘻放下了手,「看来我们怀疑到一起了。」
「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那你是来对了,因为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顿了顿,张玄很不甘心地追加:「除了财运。」
厢房灯光亮起,听到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传来,聂行风忙向他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隐到了墙院的黑暗角落。出来的是阿凯,他进了后院尽头的一个小屋里,也不亮灯,把自己关在里面很久才出来,然后打开后院门走了出去。
张玄打手势让西门雪去跟踪,自己则转身去了那间小屋。屋门没锁,只用插销扣住,可能阿凯觉得后院不会有人来,爷爷又眼花耳背,不需要太防范。
一进房间,张玄就闻到里面很浓的供香气味,他被呛得一阵咳嗽,「原来阿凯身上的香味是在这里染上的。」
手电筒打开,四下照了照,这只是间小杂货房,不过正中有个香案,案上供了个无字灵位,灵位前的炉里香烟袅袅,显然是阿凯刚才供上的。
「这是谁的灵位?」
「很多人的。」眼神扫过案下堆放的一大堆杂货物件,张玄说。
杂货种类很多,从银饰到手表钱包,甚至简单的钥匙圈,看东西的陈旧程度,不像是一个人的,有些物品上沾着暗红,应该是血的痕迹。
「这些都是死者的遗物,看来阿凯不仅知道鬼狐,对它还很熟悉,如果进山的人都是他引领进去的,那当真是有去无返。」
「西门霆不是。」从阿凯给死者供奉香火来看,他心里是有愧疚的,而且骊山灵气绝对强过采阳邪术,鬼狐没必要舍本逐末,聂行风觉得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
两人出来,把小屋门关上,顺西门雪留下的记号追上去。
在追踪方面,西门雪要比张玄这个三流侦探厉害得多,既将目标盯得紧紧的,又不会让他发现。张玄和聂行风很快跟了上去,见阿凯去的方向是山里,而西门雪也是登山装打扮,张玄小声问:「你知道他今晚要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