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风忙跟过去,帮她拍打后背,等她稍稍好些,又去酒吧跟服务生要了杯水,给她送过来,女人喝完后,向他很抱歉地笑笑。
「对不起,麻烦你了。」
喝完水,女人苍白的脸稍见红润,眼神扫过事故现场,救护车已经赶来了,医护人员忙着救护自杀者,她叹了口气:「好可怜,怎么就想不开,要自杀呢?」
聂行风想打断她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张玄说过在死者面前忌讳说这类词,很容易被跟上,现在只希望那个跳楼的女人没听到这番话吧。
扶女人回到酒吧,因为突发跳楼事件,酒吧里有些嘈乱,聂行风付了钱,想跟她告辞,却见她靠在吧台前不断揉着额头,似乎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下,问:「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这么麻烦,请帮我叫辆出租车就好。」
「刚发生事故,现在恐怕不太容易叫到出租车,我的车就在附近,不会麻烦到。」
聂行风不是个很热心的人,不过女人难受的模样让他无法置之不理,只是送一程而已,不会花太多时间。
女人没再坚持,答应了聂行风的提议,在去停车场的途中,聂行风看到事故现场多了不少警察,他忙转过头,生怕魏正义也在,看到他,又拉他一起分析案情。
来到停车场,聂行风打开车的副驾驶座车门,请女人上车,然后转到驾驶座位,启动引擎,照女人说的地址把车开出去。
他今天开的是法拉利今年刚推出的新款车,女人不太懂车,但也能看得出这辆车价值不菲,又转头看聂行风。不得不说男人长得很出色,但吸引人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容貌,而是举手投足的温雅风度,以及体贴,这样的一个人去做那种职业,她只能说太可惜了。
「你做这行,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吧?」她小心翼翼地措辞。
「做这行?」聂行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人的意思,想起被张玄晃点,他咬牙说:「身不由己。」
「你的情人对你很好,这是件很幸运的事。」如果不好,也不会买这么昂贵的跑车给他,女人想。
「我没情人。」
聂行风牙齿咬得更紧,他倒是很想把那个小神棍当情人,可惜人家到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真是有够郁闷。
「说的也是,那个……也算不上是情人。」
见聂行风神情冷淡,女人想仅仅只是包养关系,情人的称谓的确不合适,叹了口气说:「其实做这一行也没什么不好,人活着,总会做一些即使不喜欢也不得不做的事。」
聂行风整张脸都黑了,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去解释,听女人语调忧伤,看来她家境虽好,过得其实并不是很快乐,于是也就任她乱想去了。
半小时后,聂行风照女人提供的路线在山腰一片豪宅区前停下。
「我家就在前面,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显然女人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乘别人的车回家,聂行风停好车,想下车替她开车门,手却被拉住,女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只是顺路。」
「真是个蹩脚的借口。」
女人笑了,两人离得很近,聂行风可以清楚看到她眼眸里流露出的热情和期待,而后,香唇靠近,似乎想要吻他,聂行风忙闪身避开。
「小姐,你到家了。」
「……你是君子。」
接吻落空,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女人重新靠回座位上,轻声说:「聊了一晚上,你却一直没问我的名字。」
好像没那个必要吧?
聂行风下车,转到副驾驶座门前,帮她打开车门,女人下了车,向他微笑说:「我叫阮红绫,希望我们还能再碰到,爱喝饮料的先生。」
随着高跟鞋的嗒嗒声,阮红绫的身影渐渐走远,聂行风把车转了个方向往回开。已经很晚了,他现在只想早些赶回家,至于阮红绫说的再碰面的话早被他甩去了脑后。
回到家,确切地说,是回到张玄的家,别墅里一片漆黑,聂行风开了门,也不揿亮灯,熟门熟路地去了地下室的家庭影院,如果预料不错,张玄一定在里面看片。
刚打开门,迎面便一阵酒气传来,里面只亮了盏小灯,前方落地大屏幕还在播放今年刚出的动作大片,不过看片的四位大人……聂行风扫了眼大厅,霍离化成狐狸状蜷起尾巴睡在正中,小白仰面躺在他背上,羿抱着啤酒罐靠在旁边的圆桌桌脚,张玄则趴在地毯上大睡。
水果拼盘、零食干果的残骸,还有堆放了一桌的啤酒罐证明,在自己出门的这几个钟头里,这四个家伙大肆享受了一番。
聂行风很无奈,揿亮灯,把光碟关掉,又打开空气清新机,上前轻轻踢了张玄一脚。
「回房间睡觉。」
正在沉睡的人给了他几句意味不明的咕哝声,聂行风正要再踢,张玄翻了个身,潮红脸色显示他喝醉了。
面颊泛着诱人的桃红,聂行风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转身按下墙上的按钮,靠墙摆放的沙发折开,形成宽大的睡床,他把张玄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又去取了毛毯给他盖好。
「董事长……」
轻声嘟囔成功地止住了聂行风将要迈出的脚步,坐回床边,但他很快发现那只是张玄的呓语,双唇轻轻抿了抿,细密睫毛随呼吸轻轻颤动着,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
「你又晃点我。」
知道张玄不会醒来,聂行风伸手放肆地拨开垂在他额前的秀发,让自己可以好好看到他,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不需掩饰内心的情感,安心地注视这张面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还是,根本就从来没有开始,那份关切原本就根深蒂固地存在自己心里,有些记忆也许会忘却,但,那份喜欢在意的感觉就如同本能,不需要任何记忆提点。
想起那天张玄拜访爷爷的情景,聂行风皱了下眉,有种直觉,家人以前认识张玄;尤其是爷爷,对一个初次登门的拜访者,他不会那么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宠爱,那是只会对家人才表现出的态度。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也或许是不敢问,有些东西,也许揭穿了,就会失去原有的美好,他怕发生那样的结果,而且,现在这样也不错不是吗?至少张玄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揉揉张玄的秀发,感觉着属于他特有的体香,聂行风发觉喉咙那份干渴感愈发强烈,手渐向下移动,顺发丝掠到领口下精致的锁骨,他微笑着,低头将吻触在半开的唇瓣上,继而,探进去,明目张胆地侵略。
体温在轻轻的吻吮中急剧升温,聂行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从张玄的唇角逃离,心跳得飞快,他苦笑,是谁说他是君子?看着依旧沉浸在梦乡,对他的挑逗不闻不问的人,聂行风恨恨想,现在他就恨不得把这家伙剥皮拆骨,整个吃下去。
他在张玄的喉间轻轻咬了一下,权当惩罚,然后起身走出大厅。对于神经超粗的人,他真没办法,不舍得放开,又不敢太暴露自己的感情,生怕把他吓跑,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第二章
清晨,霍离在厨房准备早餐,只要他有空来这里,煮饭的活就由他包了,小蝙蝠的厨艺也就只比张玄强那么一点点,于是自动退居二线,跟小白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早餐很快摆上了餐桌,吃饭时张玄还没出现,三只动物异口同声说昨晚他酒喝得最多,所以聂行风没去叫他,跑案子很累,周末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饭后,聂行风在客厅看早报,余下三只动物凑在一起玩跳棋。以前只有霍离和小白的时候,多是在打电动,现在多了只小蝙蝠,于是电动换成跳棋,跳棋最多可以六个人一起玩,聂行风自嘲地想他们家至少还可以再收留三个没问题。
外面大雨瓢泼,难得一个周末,居然以暴雨方式出现,比起屋外风雨声,客厅显得有些寂静。
「九点了,怎么没人叫我起床,要迟到啦!」
一声大叫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随即张玄以极快的速度旋进来,聂行风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他跑进了洗手间,很快又旋出来,边整理发型边扑到餐桌前,随手拿过盘子里的面包,咬了两口就往外冲。
「小蝙蝠,把我的公文包拿来。」话音落时,张玄已跑到了玄关。
没人挪窝,正在下跳棋的三只动物暂停手,很一致地一齐转头看壁钟,钟上的日期明明白白写着是周日。
「张玄,你周末加班?」聂行风浏览着报纸,随口问。
「啊!哈哈哈,我睡胡涂了,以为今天星期一。」
被提醒,张玄愣了数秒后,总算清醒过来,很开心地转身回来,「原来是周日,感觉凭空多赚了一天耶。」
聂行风抬起头,张玄显然还没彻底睡醒,眼瞳迷蒙,水蓝如波,笑嘻嘻坐回餐桌开始吃早点。
这家伙永远都这么乐观。
聂行风觉得有必要打击他一下,阖上报纸,淡淡问:「昨晚目标一直没出现,你是不是弄错了情报?」
没防备,张玄正在咬面包的力度本能地加大,不小心咬到了舌尖,痛得眼瞳顿时水波潋艳,三两下把面包嚼完,然后跑到沙发上躺下。
「好困,一定是昨晚的酒还没醒,董事长让我再睡会儿。」
一定有鬼!
看看缩在自己腿旁准备补眠的人,又看看小离它们,三只动物立刻把头别开,那一致的反应证实了聂行风的推想,眉间划过冷笑,他觉得有必要跟小神棍沟通一下了,嗯,经济制裁的方式似乎不错?
张玄没睡多久,实际上他根本不困,睡觉仅仅是为了逃避解释,休息了一会儿,外面大雨稍稍弱了些,霍离提出要到外面玩,昨晚约好的,张玄不得不爬起来应付。
聂行风还在看报纸,似乎没对昨晚的事生气,张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往他身边凑凑,问:「董事长,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卡到阴了?」
聂行风一愣,想起那个在酒吧里一晃而过的鬼影,点点头。
最近小神棍的法术有见增强,只是碰巧遇到的鬼魂,他都能感觉出来。
「这个给你。」
一听真是这样,张玄不敢怠慢,跑去卧室,回来时,手里拿了条黑曜石坠链给聂行风戴上,「我刚买的,在上面加了辟邪护持,你的体质按说不会被阴魂伤到,不过能让它们避开总是好的。」
漂亮的黑曜石坠子,透过光亮,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符咒图纹,聂行风知道加持辟邪符咒很耗功力,这应该是张玄拿来售卖的,却因为担心给了自己。
心里腾起暖暖的情愫,他没动,任由张玄给自己戴到颈上,问:「多少钱?」
难得被小神棍关心一次,就算被狠宰,聂行风也觉得心甘情愿。
「送你的,董事长你别那么世俗地动不动就谈钱,要谈感情!」漂亮的蓝瞳瞪了他一下。
聂行风额上黑线蹦出来了,张玄也敢说这种话?是哪位仁兄动不动就谈钱?
黑曜石挂在了颈下,张玄满意地点点头。很配招财猫,免费赠送虽然有些心痛,不过就当是对昨晚的补偿吧,让堂堂跨国金融财团的总裁去酒吧扮MB,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过分了。
收拾停当,举家出游,先去洗温泉,这是小白的提议,接着购物,被小白坑了一对名牌水钻项圈,张玄气得直咬牙,这只猫太会败家了,养这种宠物,家底早晚被它败光;中午去维多利亚大饭店吃烤鸭,这是小狐狸的推荐,席间羿还要了瓶XO白兰地,自从认识了霍离和小白后,羿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看着它们大肆点菜,张玄牙齿咬得咯蹦响,洗温泉的猫、吃烤鸭的狐狸、外加喝XO高档酒的蝙蝠,它们绝对是故意借机敲诈自己,今后绝不能让小蝙蝠跟这两只动物混,否则他哪里还养得起这样的式神?
五星级饭店的服务和饮食口味绝对的一流,可惜张玄却食不知味。吃完饭,小口啜着饮料,眼神不断瞟聂行风,平时出门吃饭都是董事长掏钱,怎么今天一点表示都没有?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压榨?
又等了一会儿,见聂行风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张玄认命了,拿起帐单跑去柜台结帐,希望能要求个八折吧,再不成给几张打折消费卡也好。
看着张玄垂头丧气地离座,聂行风笑了,小白它们在敲诈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出其中的原因,所以故意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偶尔看小神棍发蔫,感觉很不错,看他还敢不敢拿自己寻开心。
张玄很快就回来了,看表情就知道没拿到打折服务,聂行风心中暗自叹气,在五星级饭店要求打折服务,也只有小神棍有勇气提出来吧。
「接下来去哪玩?」他故意问。
「我累了,回家。」
一天逛下来,才挣的两个红包所剩无几,张玄决定回家,否则这个月的薪水也要被榨光了。
凡事适可而止,聂行风同意回家,没让那三只动物再多提要求。
途中经过一家甜点屋,瞅瞅张玄还是有点儿振作不起来,聂行风把车拐进旁边的车位。小神棍喜欢甜食,可以用点心哄他开心。
让大家在车里等,聂行风进去,按他们的喜好各买了几种甜点,看到柜台里还摆有数量限定的雪莓大福,那是张玄最喜欢的甜食,便请店员拿取,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匆匆跑进来,对店员说:「雪莓大福我都要了,麻烦给我包起来。」
「小姐,是我先点的。」
店员点点头,附和聂行风的话,女人很不高兴:「我特意冒雨来买,让他等下一轮。」
「有数量限定。」看看雪莓大福还有六个,聂行风说:「不如我们各一半好吗?」
「我全要,你一个男人跟女孩子争什么?想吃可以明天再来买嘛。」
女人盛气凌人的态度让聂行风有些不快,不过不想让店员为难,他放弃了争执。
雪莓大福没买到,聂行风只好另选了两个草莓蛋糕,正要付帐,忽觉冷风拂来,手一颤,钱包没拿稳,落到地上;他弯腰捡钱包时,突然看到前方靠近地面的空间飘浮着一双腿,冷意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手又不自禁地颤栗起来,聂行风抬起头,跟一双灰白眼眸对个正着,鬼魂的脸庞被血色布满,看不清,但有种直觉,她是昨晚在酒吧出现的那个鬼影。
女鬼立在柜台前,木然看向这里,冰冷气息随他们的对视毫无保留地传达过来;鬼见得多了,聂行风并不觉得怕,但手依然不由自主的颤抖,那份怨气强烈影响着他,几乎可以破开黑曜石灵力的遮断。
跟张玄在一起久了,聂行风知道那是心有怨念无法往生的灵体,可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出现在自己面前?要说是求助往生,张玄才是正确的选择。
恍惚思忖着,鬼影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也付完了帐,离开时,对聂行风笑道:「帅哥,你脸色很难看,没买到点心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明天要记得早点来哦。」
拿这种人没办法,聂行风笑了笑,来到柜台前付帐。店员找钱时,他下意识地看看店外,外面一片雾蒙蒙的雨帘,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橱窗上映出自己的身影,聂行风一愣,突然觉察到一件事。
昨晚他看错了,在吧台里瞪他的那个鬼影并非站在他面前,而是他身后,他所看到的是吧台玻璃窗映出的倒影,而当时在他身后的只有那个跟他搭讪,而后跳楼自杀的女人,也就是说鬼影狠盯的不是他,是那个女人。
也许,刚才鬼影看的也不是他,而是在他前面付帐的人。
聂行风转身冲出甜点屋,店员找钱的唤声被他抛在身后,推门奔出去,左右张望,那个跟他争点心的女人正横穿马路。道路塞车,让人很容易产生走快捷方式的想法,看着女人擎着红雨伞消失在车道之间,聂行风心一跳,忙叫道:「回来!」
一声尖锐叫声随即压过了聂行风的喊声,他忙冲过去,就看到女人被一辆在车流间抢路的机车撞倒,不过似乎没受伤,很快就爬了起来,机车骑士忙下车道歉,女人却不依不饶,愤怒地叫嚷着。
聂行风松了口气,对自己的多虑症感到好笑,转身刚要离开,巨大轰响声在身后响起,他急忙转头,机车骑士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女人却不见了,一根树枝横截在车与车之间,周围有短暂的寂静,但很快惊慌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