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来迎接他的人却不是桔梗,也不是二叶或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卓也……你也来了?”
当一树把外套挂在椅背上的时候,听到从主卧室传来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你在干嘛啦!这么晚才回来。”
“工作啊!”
在桔梗大叫的时候,二叶走近一树身边掀掀鼻子。
“你没有喝酒。”
“我不是说了在工作?”
一树边解领带边摘下眼镜放在桌上。
拿着刚才看到一半的书,坐在椅子上的卓也抱手凝视着一树。
“……你怎么可以在外国把一堆未成年人放着不管?” “我本来就采放任主义。而且,有忍在的话桔梗他们也不敢乱来……” “就算有我在,他们也坚持要到外面去吃饭……” 被桔梗和二叶拖下水的忍歉然地自首。
“……对不起。”
“你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吗?”
“我是搭晚上的飞机,到了饭店已经十点。” 一树点点头,心想反正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好。
已经拥有自己信用卡的桔梗早就习惯在外国用餐。
而且,有二叶在身边的话遇到有人找碴也能够应付,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状况,忍也会发飙出来阻止。
他们都不是孩子了,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可以先去洗澡吗?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一树先生你肚子饿不饿?”
听到忍这么问,一树拿起一个肉包笑着跟他道谢。
“我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错过?” 他迟到卓也和桔梗等人房间的浴室洗澡。
在他进去之前就被告知今晚将和卓也睡同一间房,而忍则到二叶等人的房间共眠。
“……为什么会突然想穿西装?”
在一树吹干头发出来之前卓也已经先进房间来了。
从浴室出来的一树先走到床头柜旁设定好电子闹钟。
明天起床的时间还是跟今天一样。
“我不是忽然想穿西装,是因为朋友有困难。……唉、肩膀好僵硬。” 倒在床上的一树伸手进浴袍中揉着自己的肩膀。
卓也叹息地看着他。
“趴下来吧,我帮你按摩。”
“背上还有脚踝,肩膀也要。”
一树半撒娇地把手放在额前趴在床上。
上床帮一树舒缓僵硬肌肉的卓也看向窗外昏暗的维多利亚海港对岸的香港岛。几个小时前还灯如繁星的高楼大厦过了午夜也熄灭了光亮。
室内有片刻沉默。
卓也虽然不太懂穴道按摩的技巧但力道强,而且本能地知道哪里可以抓到筋络。
“……好舒服哦……我都快要睡着了。跟我结婚吧、卓也。” “这不知道是你第几百次求婚了。”
“会按摩、长得又帅的男人……服务业根本就是你的天职。” 一树意识朦胧地说。
“……你是在绕弯子告诉我你想退休吗?” “啊?”
没有停下手的卓也继续问:” 你想把店交给我然后留在这里吗?” “你的意思是我是为了慧娴……不、是刘吗?” 卓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舒缓着一树的身体。
“……如果你问我爱不爱他……我也说不上来。” 一年三个月。
自樱庭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时日。
慧娴代替自己收拾了樱庭,也等于斩断了自己跟那个如死神般男人的孽缘。
想到这里,一树不禁怀疑自己对慧娴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报恩"……。
“我本来就不懂你的恋爱观。”
“对不起。”
他没有把樱庭的后续告诉卓也。
那是一树和慧娴……还有把尸体处理掉的永泉之间永远的秘密。
“跟你共事那么久,我从来不知道你要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所以,你情妇何处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困扰。” “是啊,谢谢你。”
卓也的手移到他的脚踝上。觉得卓也声音变远了的一树转过头来时却被他扳了回去。
“……所以你才会想在能抓住你的人身边工作吧?” “卓也?”
“就跟和我共事的时候一样。”
卓也在暗示他可以离开。
即使知道慧娴的来历,他也不阻止一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能确定得到幸福的爱情,你想去哪里就去吧!” “你明知他的过去还不阻止我?”
“……如果对方也觉得跟你在一起是一种幸福的话。” “要是他对我没意思的话,你会拉住我吗?” “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卓也从以前就知道一树跟城堂同居的契机。
一树去看过大学榜单之后的隔天就半强硬地住进城堂家里。
城堂既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嫌弃或觉得麻烦。
一树知道直到最后一天他都非常珍惜着自己。
“我觉得很幸福。因为我是那种与其被爱会选择爱人的男人。” “会这么说的人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卓也近乎憎恨地断言。
一树不是不知道。
城堂从来没有说过一次"我爱你"。
一开始他还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跟城堂在一起就好,但是在快要十九岁的某一天他忽然痛苦地逃进酒里,喝得醉醺醺地被城堂发现。
卓也揉着一树的脚踝叹息。
“……在一滴酒也没喝的状态下居然叫我谈这种话题。” 卓也虽然擅于照顾别人,但是在这世界上能让他挂心和不舍的也只有桔梗一人了。
要不是放心不下桔梗他也不会飞到香港来。
一树当然比谁都清楚。
“隔壁的酒柜多的是酒,请自行取用。”
“不用钱吗?”
“不知道啊,反正付钱的是慧娴。”
一树才说完就被卓也打了一下屁股。
“你没穿内裤?”
“很痛耶!”
嘴上抗议的一树却无意从卓也身下逃脱的意思。
他不想离开这个明知慧娴过去却还鼓励自己去找他的知心好友。
“你不知道吗?我要是穿浴袍睡觉的时候都不穿内裤的。” “我是第一次穿浴袍跟你共处一室啊!”
就算不是第一次,卓也是那种只要自己不在乎就不会放在心上的男人。
“……喂。”
还陶醉在卓也指上功夫的一树压低了声音不让隔壁房听到地说:” 你有没有告诉桔梗他们慧娴是城堂先生儿子的事?” “没有,中国人不是很重视名誉吗?”
“是啊,虽然说出来他应该也不会在意,不过还是别说的好。” 从来没见过城堂的忍也就算了,从小就很受城堂疼爱的桔梗和二叶,要是知道了自己跟他的儿子谈恋爱感觉应该不会太好。
“……连我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不太像gay。”
“你就趁这几天好好观察吧!”
卓也说完之后下床独自向客厅走去,为了去喝一杯睡前酒。
而钻进棉被里的一树不到一分钟之后就沉入梦乡。
隔天早上在一树还没醒来之前,二叶就带着忍到饭店里的游泳池。
在还没有什么泳客的游泳池来回游了十趟的二叶,偷偷走到穿著浴袍躺在椅子上睡觉的忍身边。
他小心翼翼不将身上的水滴到恋人身上地凝视着他。
松懈下来的忍睡觉时有微噘着嘴的习惯。
“……夹在我跟KYOU之间果然让他睡不安稳啊!”
搞不好今晚他会提出要睡沙发的要求。
不,或许他会故意装作在沙发上看书看到睡着……。
想着该怎么应付的二叶在恋人脸上轻吻了一下。
“哇啊!”
“别叫啦、是我。”
二叶看着吓得跳起来的忍笑说。
到了香港之后,即使在公共场所二叶也完全不隐藏跟忍的恋人关系。
昨天晚上决定好了到哪里吃晚餐之后,他也握着不太乐意的忍的手不放。
“……二叶。”
如果又开口斥责的话,二叶兴奋摇晃的尾巴一定会立刻停下来吧?
就像垂下耳朵作泄气状的大狗一样。
算了,反正这里也只有工作人员(到了这里规矩就松了很多),想着二叶高兴就好的忍没有多说什么。
“你不下去游吗?”
“这里太深了啦!”
“真是的,我还想说你在水中会抓住我呢!” 二叶苦笑着穿上自己的浴袍,往地下一坐后把头靠在忍的胸膛上。
这个姿势的话就算忍躺下来也可以近距离跟他说话。
“这里的水深有一百八十公分。”
“我以前在海边溺过水。”
“对啊,你以前告诉过我。”
“好象是在两年前的夏天告诉你的吧……?就是小沼也一起去的千叶御宿海岸那次。” 二叶边点头边把手肘撑在忍椅子的扶手上。
看到水珠从灿烂金发落下的忍伸手用袖口帮二叶擦头发。
“当时我看你都不下水,只在海边晒太阳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 “……恩,的确是有过那么一段……”
前年的夏天,是足以改变自己人生的夏天。而改变自己最多的人物就在眼前。
他在高一的暑假成为二叶的恋人,充满珍贵回忆的暑假。
“……二叶,你从以前就好温柔。”
“怎么突然这么说?”
忍的视界充满了二叶微笑的脸。
正当忍也微笑以对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游泳池的入口处。
“老哥!”
“嘎、一树先生?”
穿著跟昨天一样的灰色西装对着他们招手的正是一树。
“晨间约会啊?真令人羡慕呢!”
“我……!”
“干嘛啊?我过去了。”
没有走旁边楼梯的二叶直接脱下浴袍之后下水游过去。
而忍也站起来从楼梯走到一树身边。
由于泳池边禁止穿鞋,所以看到二叶从池边探出头来的一树也无法接近。
“不好意思,因为接我的车要晚点来我才到这里消磨时间。” “是吗?”
原来如此。二叶豪迈地一踢水又游了出去。
“忍,你不下去游吗?水温应该不会很低吧?还是感冒了?” “啊、不是……”
“都来旅行了就别太拘束。在水中抱住二叶的话,看在别人眼里也只像是在嬉戏。” 不愧是兄弟,连想法都差不多。
“二叶刚才也这么说,但是依我的身高来说这里的水太深了。” “中间当然比较深,但是旁边的话应该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吧?” “一树先生也来这里游过吗?”
“是啊,我喜欢饭店的游泳池,特别是平日。” “……一个人来吗?”
忍偷窥着一树的表情迟疑地问,接着又立刻道歉。
“你没有必要道歉啊!”
“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
尴尬的忍从一树身边退后了一步。
“我只是想一树先生能早点得到幸福……才会……” “我知道。”
在温柔话声落下的同时一只手也圈住了忍的背脊。
他忽然发现经常可以在一树身上闻到的蔷薇花香,曾几何时已经消失了。
一树不是那种会慌张到忘了擦香水习惯的人啊!
“你没有擦香水?”
“哦,因为西装不适合香水,所以我从昨天早上就没有用了。” 忍想起以前一树曾经说过,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想拥有自己香味的事。
不擦香水的原因或许是为随时都可以进入 "战斗状态"而做的准备吧?
他跟刘王华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说不定他真的只是纯粹去帮忙而已--。
当忍想到这里的时候,二叶又从水中冒出头来。
然后全身湿淋淋地抓住一树的手。
“笨蛋、我会被你弄湿啊!”
在推开忍逃开之前,一树的西装外套上已经沾到二叶手上的水痕。
水迹缓缓渗进灰色的薄西装布料之中。
“哇!”
“二叶你干嘛啦!!一树先生要去上班耶!”
忍气得用身体把二叶顶回水中,又掀起阵阵水花。
这下不只是西装,一树从头到脚都被溅湿了。
等一树去上班之后。
桔梗把卓也拉进主卧室宽敞的大床上。
二叶和忍到游泳池跟健身房要玩到中午才会回来。
由于昨天利用地铁和徒步逛了九龙一整天,所以今天是休息日。
“……我肚子好饿喔,胃都快被胃液溶解了。” “把你昨天买给一树的肉包拿来吃啊!”
闹着不听到他们昨晚讲的事就不起床的桔梗,卓也虽然已经换好衣服也只好坐在床边哄他。
要是一年半前的话,卓也只要把他扛出去就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现在做起来恐怕会骨折。
边怀念往日比自己矮二十公分以上的桔梗,卓也边望向窗外一片晴空的维多利亚港。
“……一树昨天很早就睡了啊……”
“你骗我!我有听到你们在偷偷摸摸说话。” “你果然在偷听。”
卓也一开始就察觉到连接着客厅的门后有人的声响。
“但是忍说把事情交给你就好!”
“忍是个好孩子,到现在还不拋弃你这个只会要小聪明的恶友。” 卓也的肚子也叫了。
“你怎么老是这样!”
“我怎样?肚子饿了不能叫吗?”
“你老是跟一树一国!上次到香港来的时候也把我丢在一边!” “那是一树的要求,他之后不是也跟你道歉了?” “但是,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你不怎么想见我!” 你是我的恋人耶!真是太过分了--!桔梗的大叫足以震响防弹玻璃。
幸好这个房间位在角落,隔壁没有其它房间。想到这种时候理智还能这么清醒的自己,卓也的疲惫愈来愈深了。
无可奈何的他准备起身去叫客房服务的时候,却被桔梗硬拉回床上。
还以为他是在假哭的卓也发现他真的掉泪了。
“你以为我老是个小孩子吗?我也知道不是休学自己赚钱就算长大了!但是,我会这么孩子气还不都是因为你过度保护!” 难以言喻的悲伤从桔梗的身上散发出来,他凝视着卓也的眼眶随即溢满泪水。
卓也也没有闪避地直视着他。
以前要是遇到这种状况的话一定是桔梗先移开目光,但现在不同了。
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卓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我真的很难过耶,一想到你是因为担心一树才坐上讨厌的飞机时……” “不是。”
来不及了,感情已经追过了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