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一个聚居区的水族都是拥有同一个信仰的,在一个祭祀的带领下向这个信仰靠拢,这样不会产生信仰冲突。当然了,水族们对彼此的信仰还是很包容了。
但是,要是水族中有人荼毒了神明,背叛了信仰,将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水族们有的是办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还不能,这已经在无数的叛教者身上得到了证明。
可悲的是,水族人太过信仰自己的神明,于是很多人开始对自己所信奉的神明产生了怀疑。
讲到这里,火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和伤感。查尔斯和拉斐尔相顾无言,这孩子是真傻了,个人崇拜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过去的日子里,水族的血腥史总是和教义的传播分不开的。纵观水族史,因为政权的交替,地域的冲突而引发的战争是很少的。大多数的战争,是为了他们的信仰。
有的水族叛教逃亡了,忍受着孤独的煎熬和不安永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一生不得见天日。更多的人被水族同胞捉住了,从此生不如死。
水族的人民相信灵魂不灭的说法,他们相信尽管他们的身体在死亡后会消融在大海里,但是灵魂不会消散,一直停留在海中,直到满月那天才会飞升天际,回到月神的怀抱。
水族们相信自己对那些叛教者的折磨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死后的灵魂将会得不到月神的宽恕而永世飘零。但是要是这些叛教者生前接受了折磨,那么就将会得到月神的怜悯,神明看在他们身体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而给予他们灵魂上的安慰。
于是乎,所有的水族都认为,折磨叛教者是正确的行为。是为了他们迷途的同胞,是为了他们伟大而善良的月神,是为了整个水族的繁荣兴旺。
查尔斯相信愚昧的民众总是比较幸福的。遥想当年,教廷为了地心说还是日心说的神论烧死了哥白尼还是谁谁的,围观的老百姓还是照过他们的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日心说确立了以后,教廷的那帮老家伙还是活得好好的么。反而有些不堪重负的小毛孩子说那个谁谁谁死得好啊,要是再多活几年,后人的公式就背不完了哟~
所以说,那些先驱们,总是要牺牲的,然后,真正感谢他们的人,也没有太多吧。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今天的晚餐要比太阳从哪边升起更重要。甚至于他们觉得,太阳毁灭了那是所有人都要承受的,晚餐没有了只有自己饿肚子,当然更值得自己关心了。
查尔斯一直教导拉斐尔,优秀可以,突出什么的,就算了吧。抢打出头鸟啊。
那么这些和火有什么关系呢,虽然他在嘉南水族里看上去人气很高的样子。
火在要求拉斐尔先发誓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彼此之间的友谊后,才有些羞涩地继续讲述下去。
话说,对于叛教的同伴,水族们会尽量把他们找回来再进行人道主义毁灭。但是大多数还是被逃掉了,毕竟海洋那么大,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里一藏别人就找不到了。
但是一百年前有一次叛逆者的大爆发,这些叛逆者大约有两百多人,他们隐逸在人群中,掩饰得很好。经过一番有组织的严密计划后,他们定在一百年前的夏日祭发动起义,推翻暴政,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的海洋。
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在夏日祭所有人大唱赞歌的时节发难,杀死祭祀大人,折断海蓝宝石骨权杖,再夺走黑珍珠皇冠。
但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在此处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尤其是这种背叛神明的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神明真的是不存在的,于是大家在谋划的时候都是很惴惴不安的。
有一个年轻水族不那么镇定,很快就露出了马脚,被他的爹地发现了他的异样。本来他的爹地也就是个素来积威甚严的人,身份还是水族的长老,随口一拷问,就什么都招了,事无巨细。
于是祭祀大人就有了准备,因为完全是口供,没有事实证据他们也不能随便就抓人。祭祀和一帮宗教信徒们决定等到夏日祭的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那么刚好,夏日祭的那天晚上,乌云密布,月亮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当然这样的天象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水族们原本也不见得很奇怪,只不过海水里传达的肃杀的气息,还是让所有参加祭奠的人微微有些不安。
那些叛教者果然在水族人专心唱赞歌的时候发难,若是事前没有防备,这样措不及防的迅雷行动或许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奈何人家就是挖了坑等着你们跳啊!在那些叛教者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同时,水族的圣教执行官们就开始行动了,他们与叛教者相互厮杀着。叛教者们还不知道自己当中出了叛徒就是傻的了,混乱了一阵子之后有序地组织起来,一队人马与执行官拼杀,另一队人马完成他们的计划。
据参加过那场战斗的水族回忆,当时整片海水全部被染成了红色,浓厚的血腥味吸引来了很多海洋猎食者,但是被海中森森的杀意逼得不敢上前。
那些叛教者们的实力是很强的,尽管被出卖了,折损了大批人马。但是他们的目标也大部分达到了。
祭祀大人经此一役受了重伤,不久就回归了月神的怀抱,临死前他诅咒那些叛教者永世不得超生。
海蓝宝石权杖被祭祀誓死保住了,但是传说中月神头上的那顶黑珍珠皇冠,在混乱中遗失了。嘉南水族一致认定是那些叛教者带走了。
当时暴乱的两百多名叛教者,逃出生天的只剩大概七十几个了。
嘉南水族的聚居地位于兽人世界的西南角,他们的南边和西边都是幽暗深渊,没有水族可以在那种地方生存,准确地说,没有生命可以在那样的极寒阴冷的条件下存活。那么,这些叛教者必然是往东边去了。
这么多年来,嘉南水族一直在休养生息,那一场战斗虽然说杀死了很多叛教者,但损失更大的是嘉南水族,很多优秀的执行者被杀死,无辜的平民也被牵扯其中。期间,他们不断派出执行官想要找到叛教者的落脚点,但是都有去无回。
现在,嘉南水族到了有能力再战的时候,新任执行官火遇到了拉斐尔,他说他的恋人希望能够坐船绕过海利斯特山脉从海上回家。火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拉斐尔的船可以成为他们绝佳的掩护,这样一来,嘉南水族就可以不打草惊蛇地搜寻叛教者了。
‘拉斐尔,抱歉,我们不是有意隐瞒的。只不过觉得水族出了这样的叛教者,实在是耻辱,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而且,我们水族人对月神的热爱是你们不能够理解的。我真的没有在利用你们,拉斐尔,查尔斯,请一定要原谅我!’向拉斐尔解释完了来龙去脉,急急忙忙又在甲板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他真诚地看着拉斐尔,希望能得到自己好友的谅解。
‘我也没有说怪你啊,你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而且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不过,那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叛教者么?’拉斐尔瞟了一眼很想要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又碍于礼节不好意思做的太明显的那个青色的水族,也用手在甲板上写下了自己的话。
‘我觉得应该就是了,他的身上没有图腾的标记。图腾的标记能帮助我们识别彼此信奉的神明。他身上居然找不到,这就说明他一定有问题!’
‘那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们的水族执行官大队,一直跟在船后面的。’火写到这里,心虚地看了拉斐尔和查尔斯一眼,再四下看看,那个青色水族看不到他写的东西。于是,火又大胆地透露着他们的计划,‘刚刚我已经让乐去通知他们了,很快我们的执行官大队就会赶上来,将叛教者一网打尽!不过到时候,你们赶紧走,前面的路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这边离大陆已经很近了,用不了多久的航行就会到的。我怕我们的战斗会把你们卷进来。’
拉斐尔催着船快速地向大陆方向行驶着。
没来得及行驶多远,水面上忽然冒起了很多青色的脑袋。
第六十七章
在水面异动出现的瞬间,火就发出了警报式的凄厉的长鸣。
“不好!他们有埋伏!”青色的水族方阵听见了火的尖叫,很快反应出他是在报信,也发出了短促但又尖锐的叫声。再气势汹汹地冲向嘉南水族的执行官,一道道带着水刃的刀光就要打在他们的身上。
火灵活地躲开即将砍在自己右臂的大刀,一扭身不进反退迎了上去,抽出自己藏在头发中的匕首,与一个水族缠斗了起来。本来以火的身手对付那个水族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这里是叛教者的地盘,地利人和的优势他们都占尽了。见与火对敌的那个水族处在下风,其他的青色水族马上支援过来,开始围攻火。
很快,火的身上就多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鲜血一点点的渗出来,消散在海里。火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伤口的原因而有所停滞。但是查尔斯知道,再这样缠斗下去,火也不能支持太久的。
四下里看去,火的同伴们状况也不尽相同,每个人至少要面对两个青色水族。尽管嘉南水族的执行官身手都很好,但是大家的身上都挂了彩。
不久之后,嘉南水族就会输掉这场战斗。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尖锐而悠长的叫声。
听到这声鸣叫,火和他的同伴们都面上一喜,是大部队来了。
大部队的到来,让每个水族执行官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火趁此机会一边解决掉一个围攻他的青色水族一面冲着拉斐尔他们大喊,“快走!”
听见火的喊叫,查尔斯如梦初醒,现在可不是看好戏的时间,这一场厮杀是会有多么激烈,已经可以预见到了。自己和拉斐尔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能帮的,这是他们嘉南水族内部的事物,还涉及到了他们水族至高无上的信仰崇拜,冒然出手,可能别人不仅不领情,还要惹来麻烦的。
“我去驾驶船,你去把值钱的东西都装到备用舢板上去!要快!”下达完对拉斐尔的指示,查尔斯就挪着小布,快速地向船舵走去。
拉斐尔也明白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他出手的立场,他只能是一个看客,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
贵重的物品本来就被收在箱子里,拉斐尔要做的就是把最珍贵的箱子搬到备用舢板上去。
船还没有来得及驶出打斗的海域,就听见‘咔嚓’一声,桅杆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查尔斯正在桅杆倒下的正前方,他想逃开,但是这么多年的悠闲生活让他总是忘记了自己的左腿并不是正常的。
在拉斐尔撕心裂肺地叫喊中,“爸爸!!!”
查尔斯倒在了地上,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腿很疼,不仅仅是左腿,右腿也很疼。查尔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拉斐尔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把压在查尔斯大腿上的桅杆搬开。他看见查尔斯的腿呈现出诡异的弯折,腿骨已经被桅杆给砸断了。
拉斐尔抱起查尔斯,把他轻轻放在备用舢板上,颤抖着想要把手碰上那处断骨,却几次也伸下不去。他哆嗦着嘴唇,最终还是抿上了,什么也没有说。
【明明,我们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但是,爸爸……】
一瞬间拉斐尔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把装着查尔斯和查尔斯的宝贝的舢板放下海,自己站在了船舷的护栏上,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弓起身子一个蓄力,直接扑向了刚才将金瓜锤砸向桅杆的那个青色的水族。
拉斐尔悲痛欲绝的表情是那么的狰狞,在他腾空而起的那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水族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他从空中落下,在黑夜中依然闪耀着光泽的匕首直刺那个青色水族。
青色水族似乎被吓傻了,他大约是没有想到一个兽人会在水中和水族打架。
就在拉斐尔手中的匕首即将刺入那个长着章鱼触须的水族时,他旁边的一位全身青绿的雌性水族反应过来,挺身挡在了自己的同伴前面。
拉斐尔长臂一挥,一下就挑翻了那个雌性。虽然杀掉了一个青色水族,但是触须水族也趁此机会有了躲闪的空间,他迅速用腕足架起一杆大刀抵挡住了拉斐尔的攻势。拉斐尔也不是吃素的,他内心怒极,但是行动上却更为冷静,一面与敌人拆招,一面寻找他的破绽。
电光火石之间,其他的水族也都发现了拉斐尔的好身手。许多青色水族上前来围攻拉斐尔,但是拉斐尔对其他人不管不顾,顶多格挡开青色水族的刀锋,他只是一心要杀掉那个砸断桅杆的腕足水族。
拉斐尔的身上开始有了几道浅浅的轻伤,但是凭借着心中的恨意支持,拉斐尔的行动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终于用匕首削去了那个水族的所有腕足,再砍断了他的双手,最后割断了他的喉咙。
这是一场完全的虐杀,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个水族的颈动脉被割破,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
所有人都停下厮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修罗一般的男人。
忽然火猛地像拉斐尔扑过去,一阵剧烈的水花溅起。拉斐尔被火扑带得沉下了水面。
当他们浮上水面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火背心上一只直插心脏的羽箭所吸引。拉斐尔也发现了火的不对劲,一看,火背上的羽箭已经没入很深了,却没有一丝血液溢出,看样子是已经射中了心脏。
“我大概是活不久啦……拉斐尔,原谅我。我也不想的。”火被拉斐尔架着,眉心紧锁着,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艰难地说着。
“别说话,我先给你治疗一下。”拉斐尔想把那支箭拔出来,但是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拔箭会让火的血液喷涌而出,死得更快。
“不用啦,我知道月神已经在召唤我啦……我这一生中,就是对不起你了……你原谅我吧?”
“好,好,我原谅你……”
“这样就好啦,那么,我还是你的好同伴,对么……”火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掉进了漆黑的大海,溅起一波细小的涟漪。
“对!对!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永远的好兄弟!”
火一转身,重新投入了战场,挥刀有力而准确,仿佛背后的那支箭不存在。但是火只杀掉了了一个青色水族,就永远沉入了海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拉斐尔没有再看战场一眼,他爬上了备用舢板。
他心爱的查尔斯躺在舢板里,疼得都失去了神智,对于拉斐尔的呼唤只能轻轻地哼哼表示自己还保留着一丝丝神智。
拉斐尔见他脸色发白,全身哆嗦着想要蜷缩起来,赶紧按住他,撕下自己的内衫,拧干了把查尔斯固定在舢板里,不让他乱动,查尔斯伤到的是骨头,乱动的话会使断裂的部位伤得更加严重。
天空渐渐飘起的小雨,拉斐尔赶紧搬出所有的皮子,轻轻地铺在查尔斯的身上,盖满了整个小舢板,为他挡雨御寒。
查尔斯已经渐渐地没有声响了。
拉斐尔已经连续不断地划了一夜地桨了。他的衣服已经被海风吹干了,黏黏的贴在他身上,析出了白色的海盐,就连拉斐尔的脸上也是一层白色的粉末。
但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疲惫。
依靠着罗盘定位,拉斐尔盯着东北方向,仿佛下一秒钟他就可以看见大陆。
低下头,拉斐尔亲亲查尔斯已经冰凉的嘴唇,“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查尔斯已经不能对他温情的亲吻再做任何反应了。
拉斐尔心中连恐惧都来不及,他只能告诉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到了岸上,就能请来巫医为查尔斯治伤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拉斐尔终于借着黎明前的灰白色看见海岸线就在前方。
他再次运起早已酸麻得毫无知觉的手臂,奋力地一下一下划起了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