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开下电视,看下早间新闻。”对满大街“呜呜呜”凄厉的鸣笛声无奈的耸了耸肩,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希望那些出事的人能好好的。不再关注,他转身朝盥洗室走去,“我一会儿做早餐。”
“嗯。”穆雁行坐到沙发,随手打开电视,他也对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好奇,之前因为心绪不宁而没有注意,现在再想想,果然是有些不对劲……他可是比夏飞清醒的早多了,而在那个时候,救护车便已经如现在这样,来回奔波了。
打开电视,频道是华夏新闻频道,穆雁行正准备转到本城的天府台,就看见新闻频道上,男主播一脸严肃的道:“高烧昏迷不醒的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专家推论这是一场世界范围性的爆发式流行病,目前各国相关领域的专家已经前往美国组建紧急研究小组,请出现以下症状的市民立即前往医院就医。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们的现场记者蓝佩佩……”
穆雁行看着电视画面中出现的,纷纷攘攘,嘈杂混乱的医院现场,顿时被那黑压压的人口密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从昨晚便盘桓着的疑惑再次占据了整个思维,究竟是怎么了?
夏飞的变异,他的植物异能,都像是阿柏看得奇幻小说里才有的东西。莫非这些高烧不退的人,也和这些有关系?
“怎么在发呆?”夏飞走出盥洗室,看见穆雁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笑的走过去,故意将洗过凉水的手贴到这人脸上,“异能的事情是好事嘛,一般人想都想不到。不过要随时担心被拎去研究所解剖了,这点很不好。”他调侃着。
“你来看看。”穆雁行将频道调到天府台,不出他所料,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世界范围的……流行病……高烧昏迷的人数在不断增加着……
几个词语叠加起来,构成了极其沉闷压抑的灰暗基调,加上主播一脸凝重的神色,更让人隐约不安起来。
夏飞看着电视,轻咦了一声:“诶,女主播结子小姐换人了啊……这个新面孔都没在天府台看过呢,是新人么?”
这人真是……穆雁行失笑,本来正一点点沉重起来的心情顿时便没了继续阴霾下去的机会,现在就算再担心,也找不回刚刚那样压抑的氛围了。
“女主播应该已经被送进医院了吧。”他猜测道,“看来事态真的很严重了。”
夏飞虽然挂着一脸浅笑,但心中的感觉是和穆雁行一样的。他在心中补充道,或许还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些,单是呆在家中看着电视,是完全不能真正去认知到事态的紧迫的。
“比起他们,最奇怪的是我们才对吧?”夏飞笑着拍拍穆雁行的肩膀,“我们连担心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么去担心其他人?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们去撑,想想切实的事情才是。雁行你现在难道不饿吗?”
穆雁行摸摸肚子,认真的点了点头,饿了。
“我去做早饭。”夏飞看了一眼时间,“哎呀,已经八点了。雁行你要吃——呃!”
他抬脚往厨房迈出了一步,然而下一秒便跌倒在地——啊咧?地板为什么倾斜了?夏飞在倒地的瞬间,眼帘中倒映出奇怪扭曲起来的墙壁与天花板,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薄薄的脆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搓圆捏扁压成碎片。
怎么了?
在脑子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下一空,下坠的失重感便席卷了全身,很像是在游乐园玩跳楼机的感觉,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匀加速坠落着,让人心口一阵紧缩。
然而下一秒,他重重的撞击在了一片宽大绿叶上,绿叶在触碰到他时,便迅速合拢起来,与茎干上对称的另一片叶子扣拢到一起。冰凉柔韧的叶子正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混沌的思维终于得以清晰。
这是……地震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叶子以保护的姿态完全将他包裹在密闭的空间内,依稀只能听见叶子外轰隆隆的连绵巨响。黑暗中的时间让夏飞估摸不准,但唯一能确定一点,便是这段时间是无比漫长的,漫长到足够让人无限去设想大地究竟崩裂了多少道深深的裂缝,漫长到让人不再对灾难后的家园抱有半点希望。
这个世界是要翻天覆地一次吗?夏飞趴在叶面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轰隆隆了这么久,到底是要怎么样?等再见到光明的时候,眼前的大地又会成为什么模样?
他完全无法想象。
熟悉的世界在眨眼间倾覆,罕见的,夏飞有些茫然,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
“夏飞!夏飞你怎么样了?!”上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单一压抑的轰隆声中,终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夏飞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愣了愣,才恍然发觉,是穆雁行救了自己,用这株……放大了的含羞草?
黑暗中,忽然就安心下来,夏飞摸了摸冰凉的叶面,忽然想起自己在路边见到这株含羞草卖的时候,用手碰碰嫩嫩的叶子,小家伙便动作迅速的合拢了叶子,用闭合的沉默姿态安静的忍耐的自己的骚扰,忽然就觉得跟某人很像,于是不怀好意的把含羞草买下来带回家,放在沙发旁的小桌上,时不时恶趣味的伸手逗弄一两下,像是逗弄了某人一样。
没想到这次,是这个小家伙和某人一起救了他。
心中渐渐安稳沉着,夏飞在黑暗中扬起了浅淡的笑容,温柔的不可思议。他安静的想,哪怕是待会儿见到末世般的景象,他也能镇定坦然的去面对。即使这片熟悉的大地被翻了个面,但那个人却是无比真实的存在于身边,那么还有什么需要去茫然去不安?
流星雨过后十二小时,次日清晨八点,地球狠狠得颤抖了一次,天空被一道道凝实的灰色云彩切割得支离破碎,大地被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划开了黑洞洞的深渊。
这天的清晨,没有阳光。
世界的异变终于初现端倪。
7.丧尸与先行者-1
轰隆的巨响被叶子过滤,传到耳中的时候只余下沉闷的回响,却还是扣人心弦动人心魄,好似五脏六腑都随之震动起来。
在响声过去了很久之后,夏飞还趴在叶子上,一阵头晕耳鸣胸闷,难受的摇了摇头,心知是地震次声波的后遗症,也没有急着爬起来,而是缓缓恢复着体力,等着身体上的难受不适感渐渐减轻后,才伸手戳了戳裹住身体的草叶,笑道:“芝麻开门。”
本是一句玩笑话,然而闭合的草叶却真的缓缓展开,不甚明亮的天光从狭小的缝隙中洒进来,在身下的叶面上投下一道细丝般的亮痕。随着缝隙的逐渐扩大,更多的光线迫不及待的涌入了这个黑暗的空间,夏飞不自在的眯缝起眼睛,让眼睛逐渐适应忽如其来的光亮,等含羞草叶子完全展开后,他便已经能看清楚此刻四周的景象了。
抬手抹去眼角被光线刺激出来的泪水,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夏飞站在巨大的茎干上,压下紧绷的心弦,朝四下望去,只一眼,便不由屏息,震撼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被高低起伏的废墟覆盖的大地宛如老人的脸,由近及远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黑色的裂缝,空气中还飞扬着未平息的尘土,浑浊的宛如头顶的天空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土黄色的浑浊空气里掺杂着薄薄的一层猩红色,带着浓稠的血的腥味。
目光平直得往前延伸,毫无阻隔的抵达天地交接的那一线。地平线灰蒙蒙的,好似天空和大地在那一处不断地互相吞噬融合着。
从来不知道,当抱怨不已的高楼大厦钢铁森林瞬间倾覆后,废墟般的城市是如此荒凉空寂,甚至无法辨别出昨天出门的时候,他走得是哪个方向,哪条公路,空荡荡的叫人的心落不到实处。
从来不知道,当地面上所有的物体都消失了以后,视野会变得如此空旷,好似这片寂寂广袤的大地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一样,渺小而卑微,整个心灵都在颤栗。
他猜想过,在这样强烈的地震后,他的城市会变成什么模样。脑子里也将看过的灾难大片的画面来来回回重复了无数遍,他想,无论是看到怎样的景象,他都不会再感到震惊。
最好也不过是那样了,最差也不过是那样了,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接受眼前的一起。
然而真正亲眼看见的,比起在图片在荧幕上看见的,永远都会多出一份残酷厚重的真实感,那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的连绵废墟,那尘土飞扬的呛人空气,那空旷无阻的广袤视野,那灰蒙蒙的天,那一道道沟壑的地,这荒凉死寂的景象,宛如一场无声的默剧,掏空了人的整个胸膛,空落落的叫人茫然无所依,同时又狠狠的压上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睁眼望去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夏飞却感觉一眼的时间被无限制拉长……繁华的城市化作沙石废墟,本该是沧海桑田的事,放眼望去,便仿佛是看过了沧海桑田的无情岁月,熟知的人与物都消逝不见,残酷的叫人心下发冷。
夏飞低下头,看见生长于废墟之上的巨大含羞草,一片晦暗灰色唯一的绿色,让干涸的视野终于获得了些许润泽。
“穆雁行!”他大声的叫了出来,顺着茎干往顶端跑去,那里有两瓣叶子还扣拢在一起,里面的人是他与这个骤然陌生起来的世界的维系,能让他清醒的认知到,这里——是现实。
扒开两扇柔软的叶子,丝毫感觉不到合拢的阻力。
“穆雁行,你怎么样了?”他伸手去拉躺在叶子上的男人,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焦急起来,使劲将人拽了出来,半揽着抱在怀里,仔细上下摸索了一遍,发现身体上并没有受伤,才蓦然松了口气。
低头看着穆雁行苍白的面孔与紧皱的眉头,再看看身下这个大得夸张的含羞草,夏飞虽然不甚了解,但也能推测出,要做到在刹那间将含羞草催长到如今这个程度,有多么的艰难。
雁行他一定是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吧?甚至是……他无奈的抬手抚上男人紧锁的眉头,甚至是逞强的压榨尽了自己所有的潜力吧?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倔强逞强的让他这么心疼呢?
夏飞低下头,在穆雁行紧抿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已经放不开了,早就看上了,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至于黎里?
夏飞凉凉的翘起唇角,应该就在他脚下的废墟里吧?
“拜……托……”一只手从他脚下的废墟中穿出来,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帮帮……我……”
这声音?!
夏飞好悬没有手一抖把穆雁行扔掉,不可置信的低头朝脚下望去,脚边有一个黑幽幽的洞口,一个人已经从那里趴了上来,露出了肩颈以上的部分,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夏飞的脚,哭得红肿的眼睛正请求的望着夏飞,灰糊糊的一张脸被流个不停的泪水划出一道道白皙的痕迹,可不正是黎里那张脸!
这么大的地震,这货居然还活着?还能自己爬出来?!这得要多么逆天的运气啊……
夏飞嘴角抽了抽,他是乌鸦嘴还是乌鸦嘴呢?
“帮帮我……我的腿,我的腿断了……”黎里哭花了一张脸,抓住夏飞脚踝的手却更用力了,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飞眨眨眼,虽然心理阴暗的很想一脚把他再踹进去……但这家伙要是死了,不就在雁行心里永久的占据了某个位置?还是让黎里亲手将他在雁行心中的地位打碎,亲手将雁行推到他身边才好。
他扬起温柔的笑容,将手伸给了黎里,“你好,我是夏飞,你对门的邻居,你记得我吗?”
“我,我记得!”黎里无比感激的望着夏飞,哭得朦胧的视野中,笑容温柔漂亮的夏飞仿若将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天使,他颤抖的将手放在夏飞手上,地震时的慌张惊恐,腿断掉的疼痛恐惧,在黑暗中爬行的孤独绝望,在感受到夏飞掌心温凉的温度时,似乎终于被告知了平安的讯号,可以毫无顾忌的爆发出来。
他颤抖的大哭了起来,哪怕夏飞将他拖了出来放到了一边,他也毫无察觉,抱着头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所有的恐惧绝望都像这样发泄出来。
“黎里……”低沉虚弱的声音响起,黎里没有听见,但夏飞是听见了的。
他扭头看去:“雁行,你醒过来?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穆雁行摇了摇头,示意夏飞不用担心,目光落在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黎里身上,“他……怎么了?”
只是一晚上不见,却忽然感觉黎里陌生了许多。穆雁行茫然的想,或许是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漫长的好似度过了太过长久的时间,黎里冰冷的指责在记忆中似乎已经悄然淡去了,倒是夏飞温柔散漫的模样鲜活的充斥着整个脑海,稍加回想,相处的一幕幕便生动的滑过心间,恬淡温暖。
夏飞看看穆雁行,再扭头看看黎里,轻声笑:“能怎么样呢?当然是活下来了。”他在心里龇着白森森的牙,刚刚果然还是该踹上一脚的!
8.丧尸与先行者-2
“他的腿?”穆雁行在含羞草茎干上坐起身后,还是细心的发现了黎里的伤处。黎里穿着的是白色浴袍,不过在爬行出来的时候,浴袍早就被蹭得一团漆黑,被尖锐的石块棱角挂得破破烂烂。
除去身上的各种擦伤和划痕外,黎里的左腿小腿是伤得最重的地方,暴露在浴袍外的小腿一片血肉模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朝一旁歪折着,好像是胡乱拼接上去的仿真道具,而不是属于他自己的那条腿。
夏飞啧了一声,抬手捂住穆雁行的眼睛:“行了行了,别乱看了,都是伤患,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感受到掌心下眼睫毛划过的触感,夏飞翘了翘嘴角,表情柔和了下来,“我马上给他包扎,总不会让他失血过多而死。”
尤其在四周荒凉生机全绝的时候,再看黎里不顺眼,也不至于看着这人这样死去。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时,会设想如果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时的凄艳唯美,依偎在一起看着太阳沉没在地平线下,重叠的背影渐渐融于夜色黑暗……然而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他与穆雁行两人,或许他们会毁了自己或彼此,因为无法去承担整个人类的绝望。
夏飞拒绝去想象那个未来。
他放下手,凑到穆雁行近前,狭长的丹凤眼认真的望进穆雁行的眼睛里:“你要记得,不止是你会担心别人。若是你不好好对待自己,也是会有别人担心你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字一顿,“比,如,我。”
“……”穆雁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愕然迷茫让夏飞心中柔软不已,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其实再单纯不过了,虽然总是一脸沉默,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有一点却显而易见,他只是渴求着温暖而已。
你要的温暖,我会一点一点塞满你的胸膛。夏飞弯着唇笑着,抬手戳了戳穆雁行的额头:“不要随随便便让人担心,这是对关心你的人最基本的礼貌。”
穆雁行沉默的点了点头,暗沉的眸子将所有的情绪全部遮掩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笨拙的道出两个字来:“谢谢。”
真是个笨蛋。
夏飞完全不指望这家伙能够开窍一点,长期战的准备早就打好了。他让穆雁行躺在草叶上休息,自己却朝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