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水牛!”
十六霍地睁开眼睛盯着阮元沛,撇了撇唇,就直起身收拾照片。
“你进燕家偷东西了?”
收拾动作稍顿,十六耸耸肩,笑嘻嘻地说:“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我的东西。”
闻言,阮元沛不再说话,只是扔下公事包,在沙发上落坐,翘起腿睐着继续收拾的人,问:“你怎么发现朱飞的?”
“你这不是讲笑话吗?那小子跟踪别人的本事还不是我一手教的?他能瞒得过我吗?”说着,十六抬头白了阮元沛一眼
:“你就说吧,要怎么样才相信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天。”十六仔细将照片收好,伸了把懒腰就曲肘支颌,歪着身子打量阮元沛:“我说大夫人,这是你家吗?我记
得以前去的不是这里。”
“我搬了家。”阮元沛淡淡地回道,绕开关于自己的话题:“你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十六掏了掏耳朵,嘀咕:“爷爷的,你又变回八年前那死模样,尽是绕圈圈。”
阮元沛无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不尽相信吴水牛,却也非全盘否定……情况太过暧昧了。
“得了。”十六无所谓地挥挥手,打了个呵欠:“反正你就是爱操心,我知道啦,你一天还不放心,我就不会插手队里
的事,你现在是队长,自己小心点,也记得好好照顾兄弟们。”
阮元沛喉头微微锁紧,随手点来一根烟是为了缓解此时紧张情绪,却见这小子竟然一脸迷醉地凑过来吸二手烟,他立即
一手压下去,按灭了烟头:“吴水牛是不抽烟的。”
“但燕十六抽!”十六抗议。
阮元沛揶揄:“你现在未成年。”
“干!”
阮元沛一掌朝这粗鲁小子后脑勺抽下去。
燕十六抚着后脑,痛得龇牙咧嘴,直嘀咕:“你这泼妇。”
阮元沛啐了一记,又招上一巴掌:“得了,Call我回来是为什么?”
这下燕十六算是记起正事了,立即跳起来按住阮元沛双膝,年轻的脸上焕发光彩,神情就好似看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目
光炯炯:“我要上学。”
阮元沛感觉膝盖上一热,恍了神,待点过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下骂:“操,燕十六,你透逗了,你都几岁人了
?”
燕十六早已经跳起来欢呼,听了这话嘴里啧啧有声:“你才透逗,正所谓近水楼台,我就不信苏玻璃能把球球变成Gay
,我就不能将球球变回男子汉!”
“苏玻璃?”阮元沛挑眉:“你又怎么知道燕裘是不是天生的Gay?”
“屁!”燕十六鸡血沸腾,跳起来比手划脚:“球球才不Gay,我还记得他小学作文就写着长大后要保护爸爸,哼!我
家球球可是大大的男子汉,我教他打拳,教他玩射击,有哪一样他学不精?他才不可能翘起兰花指一扭一扭地走路呢!
”
阮元沛扶额:“那个是娘娘腔好吧?”
“差不了多少。”
明白这个人犟起来科一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阮元沛深感无力:“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后备方案。”燕十六半点不消沉,一握拳:“我去找道友陈伪造资料,然后应聘当B高的体育老师,当不成老师
,清洁工也成!”
道友陈?那专门做伪造证件的吸毒者?
“……你未成年。”阮元沛单手扶额,艰难地提醒。
“贴把假胡子就结了。”燕十六这气势汹汹,是撞到南墙也不回了。
就是这样,阮元沛一次又一次地败阵就是因为这股穿墙的犟劲,这一次亦然。
“好了,我会处理,你给我安分地呆着,少闯祸。”
燕十六笑露一口白牙:“大夫人,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阮元沛的回答是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少卖乖,代价是你包办所有家务,去做饭。”
“得得!”
十六乖乖干活去,毕竟当了好些年单亲爸爸,燕十六也不是白活的,家务难不倒他。
盯着这殷勤的背影转入厨房,阮元沛若有所思。
第五章:老爸上学
最近特别刑侦队浸泡在凝重肃穆的气氛中,各队员一反平日闲散,如临大敌般,频频为队长下派的指令奔走。
朱飞拎着几套B高校服跑回部内,狠狠灌上两口冰水,直叫要命:“Fuck,这什么鬼天气,热得一B。”
老万正一边百度一边写试卷,这时候抬起脑袋,习惯性捡起白折扇摇了摇,眼下两片暗影给这位中年人增添了几分落魄
,更酸了。
“小朱,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除了你我,各们同袍仍在奋斗中,唉……不知归期呐。”
闻言,秉着饭可以一日不吃,八卦不可一日不挖的信条,朱飞打了鸡血似的激动:“老万,你说这个吴水牛究竟是哪号
人物?怎么队长一会要我跟踪他,一会又要把他弄进那贵族学校?你看队长这阵子又是送礼又是套交情的,那手段是假
公济私,恩威并施,硬讨来B高入学名额,现在还要我们去买教科书、买文具、订做校服、甚至当枪手代做入学试卷,
要说队长是爱心满溢要帮助山区穷小子,谁相信呐?会不会,吴水牛其实是队长的私生子,是队长当年酒后乱性留下来
的孽债?喂喂,看那小子的肤色,那美女该不会是个拉丁美人吧?”
一边说着,朱飞扭腰摆臀猛抛媚眼。
“幸好我13岁那年没有遇上这种货色。”
阮元沛淡漠地回了一句,拎起校服走进办公室。
打从声音传出的那一刻,朱飞就成了一滑稽的S型雕塑,老半天以后他哆哆嗦嗦地问:“老万,咋办?”
老万神情肃穆,沉声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呜哇,我要去韩国!”
“你还是去泰国吧。”
在燕十六要求上B高的第十天,他终于接到一纸录取通知书,顿时激动地狠狠拥抱阮元沛。
“大夫人,你果真是我的贤内助,太棒了。”
“别叫我大夫人,现在你是吴水牛。”阮元沛狠狠敲这小子的脑壳,却没能让这颗欢乐的跳豆停下来,他无奈地笑叹:
“事先声明,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以后你就是B高二年L班的学生吴水牛,学业什么的我都不能插手,你好自为之。”
“没关系,不就是高中嘛,我能应付。”十六自信满满:“你只要记得配合我就好。”
阮元沛斜睨这满面笑容的小子,淡淡地说:“你认为这样生硬的转折能让燕裘信服吗?”
“问题不是作信不信,有时候要打破必然的僵局,就不能拘泥于细节,有突破才是关键。”说罢,十六挑颌得意地笑:
“我接近了球球,他以后自然就会真的喜欢上我,毕竟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老爸呀。”
阮元沛看这小子得瑟,心中突然产生微妙的悸动,他想狠狠地捏这脸,至少要把得意给弄掉,于是他状似随意地提出:
“对了,我已经取得你父母的同意,并且透过关系将你领养了,这样比较方便办事。”
“嘎?那你现在是我的……”
“老子。”
“干!”
阮元沛看这毛躁小子猴子似地猛抓脑袋,顿觉心情大好,呵呵直笑。蓦地,阮元沛怔住了,恍惚间他意识到这是三个月
以来第一次真正开怀,就因为眼前这小鬼头,不管这重生是不是一个慌言,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后悔。
十六瞧见这人刚才还笑呵呵的,现在虽然脸还在笑,笑意却不着眼底,魂不知丢哪了,他禁不住嘀咕:“大夫人,你怎
么总爱走神呢?”
闻言,阮元沛眉梢高挑,他按住眼前这颗小平头狠狠地搓揉:“大什么夫人,叫老爸?”
“我靠,痛痛痛!我死也不要叫。”十六被这粗鲁的大掌弄得直打踉跄,好不容易挣脱魔掌,他恨得牙齿痒痒:“操,
你小子乘机报仇了是吧?好呀,老子现在 17岁,总有一天又长得比你高,你等着瞧吧。”
在这悲愤的宣告之下,阮元沛失笑:“好,我会等。”
“哼哼,你可记得好好地活下去。”十六搓着脑门,哼起曲儿整理东西去,顺道嚷嚷:“对咯,为了庆祝入学,我要做
炖牛肉,晚上带二锅头回来,咱俩喝上一回。”
阮元沛往沙发上坐去,施施然翻起报纸,回了一句:“未成年人禁止喝酒。”
房间里传来暴吼:“卧槽!”
阮元沛心情更好了,经济版也看得特别滋味。
第二天清晨燕十六穿上B高校服,扛着书包,在镜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镜中帅气的山民小子浓眉高挑,眼中尽是兴味。
十六左瞧瞧右瞧瞧,挤眉弄眼,嘴里啧啧有声:“啧啧,果然是人靠衣装,吴水牛穿上这身衣服还挺人模人样嘛。”
刚才打开门就瞧见这情景,阮元沛无力地扶额:“对,你之前长得像怪兽,走了。”
“你才奥特曼呢。”啐了一记,十六扛起背包跟着走。
“背包是用来背的。”
“哦,之前扛着麻包习惯了。”
上课铃响起,B高二年L班学生们匆匆归位,嘴里也不闲着,吱吱喳喳地谈论听来的小道小息——转学生。终于,教室门
徐徐打开,聊天声刀切豆腐似的断得干脆利落,顿时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扫向走进教室的二人,掠过班主任,死死粘
住陌生小伙。
老头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瞄了瞄手上点名本,慢吞吞地说:“嗯,从今天开始这位新同学也会加入L班,大家要互助
互爱。”
下头一下子炸开了窝,人人交头接耳对新同学评头论足……挺帅的、烤得真焦、鼻子好高、睫毛真长、印中混血吧?不
,听说是山民、哦,那是哪方面特优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对新同学很感兴趣,那么这节课就来即兴作文,题目是——转学生。”
“嘎?怎么这样!”
“不好吧,姚老!”
“吴同学,你就自个挑座位,哪都没关系,有人愿意让出位子也行,但记得低调处理。”老人家已经戴起老花眼镜,一
边喝自带的茶,一边读报,顺道补充发言:“关于作文,吴同学可以随便挑一位感兴趣的新同学来写,大家允许互相讨
论,但不允许谈恋爱……要和谐。”
“哦,那问问有没有女朋友总行了吧!”
“嗯,尚在接受范围内。”
“耶!”
十六狠狠地囧了一把,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这老头:“就这样?”
姚老头也不抬地说:“吴同学,这是促进你跟大家亲密度的机会,好好交流。”
交流?十六不想只差了二十几年,教学方式竟然差这么多,眼下同学们已经摩拳擦掌,那双目发光蠢蠢欲试的模样堪比
一群饿狼,他不禁翻了记白眼。扫过三十来名小鬼,十六终于找到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燕裘,后者正皱眉朝他看来,比起
之前打砸那时候的狰狞,燕裘此时是冷静多了。晓的是十六早有心理准备,见着儿子的冷脸还是有些受打击,可他毕竟
是燕十六,他从不逃避问题,一如当初老婆离世,他选择积极学习照顾年幼的儿子,而不是盲目否定失去亲人的悲伤。
既然球球厌恶他,那他让球球重新认可他就得了。
十六暗暗握拳,怀着满腔热血大步走向燕裘,行进间十六注意到与儿子同桌的男孩正一脸紧张地盯紧他,十六记得,这
是打架事件里劝架的男孩,球球跟这男孩的关系似乎不错。原本已经顿住的脚步再一次迈起,十六撤消同桌计划,继续
往后一位置走去,恰巧那位置突兀地空出来一块,靠窗边的短发女孩直勾勾地打量他,毫不掩饰。
十六直接问:“能坐这里?”
女孩挑眉,冷笑:“行呀,如果你坐得住。”
十六也挑眉,就不管女孩如何了,他定下这座位便专心酝酿情绪,准备跟球球进一步交流。意外的是原先表现热烈的同
学们并没有靠过来,只是频频往这边观望,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中约束他们,使他们不敢靠近。虽然奇怪,但十六更加满
意这情况,他暗暗自勉,而后毅然伸手轻拍燕裘的肩膀。
这行动先把燕裘的同桌吓了一跳,男孩回过头来,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窗,而后燕裘才徐徐转过脸,表情淡漠。
十六扯唇灿笑:“你好,我是……吴水牛。”
燕裘不动声色。
十六没有退怯,他笑得更加灿烂:“上一次是误会,我刚刚从乡下出来,没有组织好语言。”
“哦?”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燕裘暗暗打量这改头换面的人,淡淡地问:“那你真正想说什么?”
十六差点要欢呼,强压住心中狂喜,他的唇角快要咧到脑后了,把计划好的台词背出来:“其实我很仰慕燕队长,我是
他的粉丝,听说他出事了,我就特地从山里出来就是想鼓励你好好生活!没想到说溜了嘴,就造成了混乱,真抱歉。”
“……”燕裘眉头紧皱,没有回应。
旁边的女孩却噗嗤地笑了:“真假。”
十六睨了这女孩一眼,脸不红,心不慌地说:“这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说谎就遭滑坡给埋掉。”阿弥陀佛,水牛,
赶明儿就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哈,那是挺壮烈的。”女孩不再掺和,趴桌上睡觉去。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爸的事?”
燕裘虽然没有表现得太友善,却愿意交谈,十六等的就是这个,他热心地说:“是阮元沛,我的……养父告诉我的。”
“阮哥?”
然而听见这名字,燕裘并没有一丝放松,异样情绪浮上脸庞,但一瞬间又被淡漠抚平,让人难以捕捉,紧接着他发出一
连串尖刻的质问:“你们山里有条件一直通电话?是哪个山里?我也打个电话去给问个好,毕竟你崇拜了我爸这么久。
”
十六跟罪犯周旋了这么多年,自然没有忽略细微的变化,那是多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怀疑,排斥,还有怨恨。但他没
来得及细想,问题接踵而来,他只能继续辩:“没有的……那是寄信。”
燕裘点点头:“嗯,能把信给我看?”
十六正准备回答。
“别告诉我是烧掉了。”
十六笑脸微僵,他是想这么说没错。
“如果你崇拜我爸,那就应该好好保存那些信。”燕裘支了支眼镜,微笑着说:“如果你能让我看看那些信,那我可以
相信你。”
这一刻,燕十六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提出有力证据,不然行动就彻底失败。
“那……我只带出来了一部分,剩下的留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