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笑道:“二哥,都怪天雅给二哥找了这许多麻烦,此事还望二哥帮着想想。”
“不是愚兄不想,愚兄若能想得出来,不是早将这铺子开起来了?”
两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坐在铺子里发愁。
想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分号掌柜的叫人过来找我们,我们这才看见天已经黑了。
垂头丧气的跟张守信回去,路上我说:“二哥,这成衣铺这么多女眷,找个女掌柜您看可好?”
张守信抬眼看我:“女掌柜?”
我点头道:“女人对服饰很有研究,正是开成衣铺的好人选。”
张守信盘算道:“贤弟此言也有些道理,只是找什么人来好呢,此人必须十分可靠!”
“不错,一般的外人是不行的,二哥,淮阴的水粉铺子就是香茹在照看,您看……”
张守信看着我一愣,立即转过弯来:“贤弟是说,让婷芳过来?”
我点点头:“您看此事可行吗?”
张守信沉默不语。我知道若真让张婷芳过来看铺子,便是让她在扬州安家落户了,对一个女儿家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好在扬州产业多,张婷芳好歹是主子,要是男子绝对没问题,只是这女孩家比较恋家……
我正在胡思乱想,张守信道:“如今也只好试试看了,明日咱们启程回淮阴,我亲自去问婷芳!”
既然要跑,就不能白跑一趟,于是第二天,张家货船载满了货物银钱,扬帆起航了。
这回跑这段水路,竟然没碰上离家四鬼,只有一些小喽啰来收漕银,被我们轰走之后,竟再也没人来找茬了。
宇文愆很诧异,我猜风夜等人的行动已经给黑龙帮造成了一些影响,他们应是无暇顾及这边了吧。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这一路是平安的到了淮阴城。
淮阴城今年进城的费用又提了些,官家开始收银两,因水患流离失所的百姓更加别想进城,淮河一带流寇、饿殍又多了不少。
朝廷对淮河治理一直没什么实质性举措,虽说水患的治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这样限制百姓入城也不是很好的办法。
如今皇帝与晏姬在洛阳夜夜笙歌,只偶尔处理些朝政,怎么看都像是所谓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难不成杨玉环当年没办成的事,竟让个男人办成了?如此说来,这男人得是多倾国倾城的一个人?!
到了淮阴,径直回了韩家,韩福满面春风的迎出来:“少爷您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可得差人给您送信去了!”
“出什么事了吗?”我一边迈进家门,一边问道。
“呵呵,好事!啊,老爷已经回来了!您换身衣服去厅上见老爷吧!”韩福笑得眼睛都没了……真可疑。
不过话说回来,韩子苏竟已经回来了,可能因为今年没带香茹出去,便赶着过节前回来吧。
不对!我脑中警铃大作,鸣玉还在医馆呢!韩子苏回来了看见鸣玉会怎么样?!赶紧去问问。
于是我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到厅堂上找韩子苏。
第四十八章:订下婚约
几个月不见,韩子苏又瘦了,原本挺清俊的面容多了不少皱纹。
韩子苏看见我,一指身边的椅子让我坐下,我一边落座一边问:“先生您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今年似乎早回来了些。”
韩子苏戳了口茶:“赶着回来过节。”
我点点头笑问:“今年先生独自去游医,不知这一路上有何趣事见闻?”
“无非诊病开药,并无其他,只是临行前让志明与我提炼了些酒精带上,到甚是好用。”
“嗯……先生回来可曾去过医馆?”
“还未曾去过,有何事么?”
我松了口气:“没什么。”
“若是有事,让小六儿去知会宣儿一声,他在那里。”
“啊?!”宣儿,就是黄宣,是韩子苏医馆帮忙的伙计,这次跟韩子苏一起去游医的那个。他去了医馆,这可怎么办?别急别急,先问清楚再说。
“那个,先生,宣儿有没有跟您禀报什么事?”
“什么事?能有何事?”韩子苏不明所以。
还好,这么说宣儿还没来得及跟韩子苏说,待会儿我便去医馆看看就是。这下我才将心放在肚子里,继续跟韩子苏叙话:“啊,没事。对了,先生看这钱庄弄得还可以吧。”
“经营之道我不甚懂,你看着办就是。”
“嗯。还有,先生因何让下人都称我少爷?此事恐怕不妥吧。”
韩子苏瞥我一眼:“让他们唤你少爷,一来让你名正言顺留在韩家,二来方便你行事,有何不妥?”
“可这少爷……”
韩子苏摆摆手:“我知你心思。我已定下端正月过后便将香茹许配于你,日子已经选好,媒婆已经说定,你与香茹的生辰八字也已经请人批好,聘礼么,我让韩福帮你备了些,帖子我也让韩福发了,幸好你今日回来了,否则我便差人送信与你了!”
“啊?!”我今天受刺激受大了,虽说当初是很想娶香茹,可事到如今,我去趟青楼都被王勉念了好几日,若再娶妻,恐怕他得一巴掌将我拍死。这可如何是好?
韩子苏以为我是高兴的,笑眯眯的说:“如今总算遂了你的心愿,你若敢负了香茹,休怪我与你翻脸!”
被韩子苏一这吓唬,我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恍恍惚惚的应承着,后来他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
最后韩子苏说时候不早,我便神不守舍的往自己房间走,在园子里碰上了白志明。
白志明正站在花圃面前发呆,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不知道工场那边怎么样了,于是我出言唤道:“白大哥。”
白志明听见我呼唤好像受惊了似的转过身,定了定神才说:“少爷你回来了。”
“白大哥,这几日工场那边还好吧!”
“啊,嗯,一切都好,都好,工场生产的香水量大了,都交给张家发往各地卖,现在银子挣得越来越多了。”不知为什么这次见白志明,他跟我说话很局促,好像很陌生的感觉。
“那就好,白大哥,我不在这些时日,这边的生意都靠你了,真是辛苦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他这么尽心尽力照顾韩家。
白志明却一脸尴尬:“哪里哪里,志明本是韩府之人,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正跟白志明说话的当口,香茹从屋里出来,见了我竟不像原来那般热情,估计她因为要与我成亲,有些不好意思吧。
香茹看见我顿住脚,低下头:“天雅哥,你回来了!”
见着香茹总归是很高兴的,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香茹,我不在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次匆匆忙忙走了,又匆匆忙忙回来,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你可别生气。”
“天雅哥你说哪里话,香茹不是小孩子,岂会因这些事生气?”香茹仍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脸看我。我心想香茹原先没这么害羞的,看来出嫁之前的女孩确实不一样。
跟香茹说话说的尴尬,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忽然想起险些忘了鸣玉的事,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到了医馆,拍开门,却只看到黄宣,我问道:“宣儿,你回来之时医馆可有什么人在?”
黄宣摇摇头:“我来的时候这没人。啊对了,这有封信放在柜上,上面写了您的名字,我正要给您送回去呢。”
我接过信打开一看,是鸣玉写的。上面说承蒙我照顾,身体已经大好了,因惦念怜玉,让清泠送他去了终南山。清泠原有些积蓄放在菊园,后来菊园查封,那些钱被官府没收了,清泠只好与菊园的旧识借了些银两,两人雇了马车,往终南山去了。
信上最后说,鸣玉此去终南山,准备在怜玉安葬的地方安度余生,有清泠照顾,忘我勿念。
我看完信心下感叹,鸣玉对怜玉这份情义当真难得,不过清泠却也不易,竟对鸣玉如此用心的照顾。
忽然想起那时清泠说有喜欢的人,难道那人就是鸣玉?!可鸣玉如今已是残疾,这两人后半生还有得苦吃呢!
张守信回去之后便将让婷芳去看成衣铺的事与家人一说,张婷芳确实不太舍得离开家。后来张宝成仔细思量一番,决定举家迁往扬州,将淮阴的宅子和生意都交给张守业。
张守业已经娶妻成家,分开来住也很高兴,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准备过了端正月就开始操办。
所以次日一大早,张守信便来找我汇报情况,却听说我要娶妻之事:“听闻贤弟将要娶亲?此事当真?”
我无奈的点点头:“确有此事,韩先生回来之后便将此事定下了,如今聘礼都下了,帖子也已经发出去,根本就未与我商议过。”
“贤弟不觉得此事不妥么?”张守信问道。
我皱着眉不说话。张守信继续说:“贤弟如今已是小王爷的人,小王爷怎会让贤弟娶妻?”
原来张守信想的是这档子事,这我倒还真没想过。可如今韩子苏心意已决,连帖子都发出去了,我若反悔香茹怎么办?被人退亲的姑娘会被人耻笑的。韩子苏定会大发雷霆。
“二哥提醒的是,可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李煠那儿到时再说吧。”我无奈的叹气。
醉仙楼改造的还不错,将原来菊园迎客的厅堂改造的庄重了些,没那么重的脂粉慵懒味道。
一切准备的差不多,醉仙楼即将开张的时候,端正月也到了。
跟韩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夜深人静之时,我便坐在园子里赏月。
这几日香茹许是婚期将近,与我生分了许多,见了面总是低着头打个招呼便跑开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时候就想起前世的父母兄弟,不知道今日的明月能不能照到他们,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他们有没有想起我。
明月如玉盘挂在墨缎般的夜空,恍惚中月宫里似乎飘然而下一个美丽的仙子。我闭了闭眼,难道看我太寂寞,嫦娥从月宫中跑下来陪我么?
那仙子越变越大,越来越近,近到我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仙子,而是王勉!
“原来是你啊!”我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嫦娥下来给我跳舞呢。”
王勉轻轻一笑:“你倒是很会想,可惜嫦娥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忙,可没时间给你跳舞!”
“哼,我也不稀罕!”我抖了抖飘落在身上的花瓣。
“你若当真想看,就等飞升之后吧!”王勉说着在我身边坐下,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和两只碧绿的琼觞,放在石桌上。
我拿起一只杯子细细端详,翠绿剔透,结构细腻,雕工精美,十分精致的小玩意儿。便拿在手里把玩着:“你从哪弄来这玩意儿,看着很不错。”
我随口问出这么个问题,他却愣了愣,但又马上恢复常态:“这个,修真之人其实最看重玉器,很多阵法需要上好的玉器才能发动。”
我也没在意他的异样,只是由衷的感叹:“唉,这么说修真还真是费钱呐。”
王勉笑笑不答,将两只杯子斟满,浓浓的桂花芳香飘散出来。我拿起杯子闻着,香气入鼻沁入心脾,不由赞叹道:“真香,这是什么酒?”
“这酒其实就叫桂花酿,只是此桂花不同于一般的桂花罢了。”王勉也拿起酒杯轻啜着。
“怎么个不同于一般的桂花?”我歪着头问他。
“此花只在天上开,花开香满琼瑶台。”
我耸耸肩,没听懂。拿起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温热的感觉从丹田流向四肢百骸,香气从肺腑中随呼吸吐出,直冲脑髓,不由得赞叹起来:“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品了一会儿香浓的桂花醇酒,我说:“韩子苏要我娶香茹。”
王勉闻言愣住,放下酒杯,沉默许久方轻声道:“你答应了?”
“嗯。先生待我不薄,我不能辜负他。”
王勉又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若成亲,不可纵欲,要适可而止。”
“没关系吗?”我有些诧异的问,上次去趟青楼,让他念了我好几天,怎么现在我要成亲,他倒不反对了。
王勉面无表情的道:“你童子之身已破,还能怎样?房事之后注意多休息,并无不可。”
我点点头,拿起酒杯喝了几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有些沉闷。
“那个,太子还好吧。”沉闷的气氛压得我喘不上气,便找些其他的话说。
“嗯,我已将他交给天枢照顾,且红玉不日便可出关,不必担心。”
……又是沉默,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饮酒。
月色不是很亮,偶有薄云飘过,遮住了如练的光华,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去探究,只是瞅着眼前的酒杯。
杯中一轮圆月跟着水波晃动,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我闭了闭眼平复心情,让所有的东西都静下来,包括自己的呼吸。
就在我以为时间都要静止的时候,王勉站起身:“我走了,你多保重。”
“走?你要走哪儿去?”我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他。
“我回昆仑山。”他转过身,我看不见他的脸。
然而他的话却让我心里开始慌乱,我一把抓住他衣袖,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你不是要跟着我的吗?”你不是说,怕我惹是生非,担心我吗?
王勉转过身看着我,那眼里有很多很多东西,复杂难明:“天雅,成亲之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凡事要多为家人着想,切莫再惹是生非。”
“为什么?”我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不喜欢我成亲对不对?你的眼神太过复杂,我看不懂!
王勉伸出手摸上我的脸颊,就那样看着我。两相对望,我使劲的看进他眼眸深处,想知道那里面有些什么,可我什么都没看明白。
他看着我沉默许久,才说:“我会在昆仑山上等你。”
“可是……”可是现在呢?你不管我了么?这世界如此残酷,想要生存下去如此艰难,你是唯一知道我全部的人,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或许长久以来对他太过依赖,他说要走的那瞬间,我竟觉得灵魂都已经不在了,一句整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天雅,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总是倚靠我。”他的声音将我的灵魂拽了回来。
我开始胡乱的找着让他留下的理由:“可我的功力还没恢复啊!”
“只要你不惹事,谁会伤你?李煠我已警告过他,他不能将你怎样。晏姬之事你不要管,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做人。再有,平日多休息勤练功,功力慢慢会恢复的。”王勉说完转身,不再看我一眼,迈步欲走。
“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我一把将他死死抱住,仿佛要将他勒进自己身体一样。因为我知道,他这一走,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天雅,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让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刺痛。
“那就别走!”有湿热的东西从我眼里冒出来,模糊了双眼,打湿了王勉的衣裳,“你不能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