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待回到宫中后,慕容冲整个的憔悴了,丝毫也提不起精神去处理国事,而此刻危机却一步步在逼近。
青森国的军队在短短的几日里势如破竹般的攻下了红霜国的大部分城镇,又歼灭了红霜国派出的数十万大军。战火不断
的从边境四周的城镇蔓延开来,最后直指都城。
而红霜国却在边境的几场战役中损失惨重,不断派去增援的部队最终都是有去无回,几日来连续损失了好几员大将。
以至于都城中只剩了八万左右的兵力,勉强戍卫都城,而不能打任何持久战,否则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弱点,那就是粮
草不足,兵力不济,毫无胜算。
慕容冲回到宫中的第二日清晨,青森国就攻进了红霜国的都城。
晨曦尚浅,辰星未退,天际一片灰白,都城像往日一般还未从沉睡中醒来时,城郊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整齐的
脚步声,如同天边隐隐响起的闷雷一般,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各家各户纷纷开门出来张望着,却见城郊的方向有冲天
的火焰和黑烟升起,惊慌失措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大量的涌入城内,顿时壅塞了都城中的每条大街小巷。
战争毫无预警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每个人都惊慌到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片刻的震惊过后,城内如同煮沸的水一样,到
处都是惊恐的叫声,和四处乱窜的人群。
大家疯狂的向着自己认为的安全的地方逃命,一路上到处是车马和背着大包小包逃难的人群,互相挤挤挨挨的,不时有
人跌倒引起一阵阵更大的慌乱。
戍卫的军队用最快时间集合到王宫周围,被惊醒的慕容冲也在第一时间登上了城楼。
清晨的空气冷的刺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都城的远方有隐隐的火光,寒风带来了呛人的烟味。
慕容冲裹紧了披风,如同标杆般挺立在城头,长发飘扬,俊美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只是看着远方,直到禁卫军统领来
到他的跟前劝说他暂时回宫。
“守卫城门的军队呢?”慕容冲的语气里却有着隐约的急切。
“启禀陛下,守城的军队在凌晨时分遭遇了青森国大军的突袭,剩余的人马不足以抵抗城外的三十万大军,而现在都城
中再也抽调不出多余的人马了。”禁卫军统领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颓丧的表情。
“算了,现在派去也没用了,城门看来已经完全失守。”慕容冲摆了摆手,又向下指了指,问道,“这些都是戍卫都城
的部队吗?”
“是的,陛下。”
“还有多少人马?”
“除去刚刚战死的兵士,现在估计还剩余五万余人。”
“难道说红霜国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了吗?”
慕容冲长长的喟叹了一声,略皱了皱修长的眉,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望着远处滚滚的狼烟若有所思。
“陛下,请先回宫,这里危险。”那统领恭敬的说道。
“朕确实有事要安排。现在朕命你在此坚守宫门,哪怕战死也决不投降,你可做得到?”
“陛下放心,微臣必定誓死扞卫红霜国,誓死效忠陛下!”
禁卫军统领跪倒在慕容冲跟前,右手握拳抵住左胸,神情肃穆的仰头发誓,眼中带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好!朕深感欣慰!”
慕容冲淡淡一笑,跨前一步,用手拍了拍统领宽阔的肩膀,转身走下了城楼,颀长的身影缓步向宫中走去。
在他身后,宫城之外,有街巷开始窜起了滚滚浓烟,不断传出百姓的惨叫声,长驱直入的青森军队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
城。
一时间,红霜国血流成河,不及躲避的红霜百姓,不论男女老幼,纷纷被青森国的士兵围追堵杀,屠刀举起又砍下,无
数的头颅滚落在道路两旁,积雪上顿时染满了鲜血,刺目的深红色夹杂在洁白的雪中,无比凄绝。
房屋街道到处被放火焚烧,空气里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和冲天的焦臭味,令人作呕。
昔日繁华美丽的红霜国都城,此时却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浓烟遮天蔽日,长空滴血,初升的朝阳再也不能照亮逝者的双眸。
31.终曲
带着对你的记忆,
我就不惧怕面对这一切。
答应我,
下辈子不要改变了模样让我找不到。
无论去到哪里,
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宫苑中积雪很深,慕容冲落寞的走在广阔的午门前的广场上,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抬头仰望高耸的朱红色城
楼,仿佛间觉得一切如同虚幻。
此刻只想再见到贺羽之,能拥他入怀,那样的话所有的困难都能鼓足勇气去面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的面对一
切。
但是他又不想让羽之与他共同面对这惨烈的现实,他想要永远保护羽之,又怎能让羽之来承受这些,心中的矛盾,纠结
和想念如同火焰灼烤着他,令他痛苦到好似置身地狱。
走进内宫门,突然有冲天的烈焰在不远处的宫殿上方熊熊升起,滚滚的浓烟遮蔽了晴空,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如此清晰,
伴随着屋宇倒塌的轰然巨响。
宫女和太监们四处逃窜,有卫士拿着水桶不断跑向被烈火吞噬着的几间大殿,整个宫中乱成了一团。
慕容冲不可置信般的望着眼前的景象,他拉住正从他身边跑过的一个小太监急迫的问发生了何事,那小太监正害怕的紧
,一见是王上,吓得扑通跪倒,惊慌失措的说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慕容冲仔细听过才知道,原来是王后从冷宫中逃了出来,进了天仪殿和后二殿,然后这几个大殿便突然着起火来,王后
也不知所踪了。
“是王后放的火!”慕容冲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和哀伤。
他只愣了一会,拔腿就往火场跑去。
大殿前隔了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炙热,飞灰在空中旋转飘舞着和着洁白的雪花,望着昔日壮丽的一切在面前
崩塌着,慕容冲心底渐渐的涌起绝望和愤恨,他突然感觉自己的面前已经无路可走,黑暗在逐渐降临。
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他转过身,脚步踉跄的往太后宫中走去。
太后寝宫中,纱幔低垂,异常宁静。空荡荡的厅前,太后穿着正装端坐着,脸上有着悲悯的神情,见到慕容冲低头走进
来,她缓缓起身迎了上去,柔和的唤了一声:“儿啊!”
听到母亲的呼唤,慕容冲猛的抬起头,眼中涌动着泪水,上前扑倒在母亲的腿前。这一刻什么王家无亲情,什么谨守身
份,都变得不再重要,骨肉亲情总是在危难关头才体现出它的可贵来,那是任什么也割不断的无形的纽带。
“母亲,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无能,不能保住祖宗辛苦开创的社稷江山,不能保护万千子民。孩儿有罪,罪该万死!”
他一口气把心中积蓄已久的不平、怨恨和自责统统在太后面前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泪水也随即倾泻而下。
看着哭的像个孩子似的慕容冲,太后想起了他孩童时的模样,那么可爱纯真,可是多年的宫廷生活和身为王者的自我克
制让他逐渐变得冷静和坚强,但再怎样说,他还不过才二十岁而已,肩负这么多的责任,要抵挡那么多的明枪暗箭,果
然是难为他了。
太后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发,幽幽叹息着说,“一切皆是定数,冲儿不必太过自责了!”
“母亲!”慕容冲抬起头,望向太后充满着慈爱的脸,心中的愧疚再也压抑不住。
“启禀太后,一切都安排好了。”
太后寝宫的总管带着两个手托布包的小太监跪在殿下,低头向太后和王上行礼。
“快给王上换上衣服吧。”太后向他们挥手说道。
寝宫总管随即让一个小太监打开包裹,从中取出一套普通百姓穿着的布衣,走上前来想给王上更衣。
慕容冲惊讶的望向太后,“母亲,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儿啊!敌军眼看就要攻进王城,你快换上衣服,我安排了人在王宫后门备好了马车,你就赶紧出宫去吧!”太后匆匆
的说道,又示意给王上换衣服。
“不,在此存亡之际,孩儿作为一国之君,岂有抛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只顾自己逃命的道理?既然是孩儿没有尽到国
君的职责,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该让孩儿亲自承担,孩儿誓与红霜国共存亡!母亲不必再劝我了。”
慕容冲神色异常坚定的说着,眼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那是天生的王者气度。
太后定定的凝视了他一会,最后摆了摆手,似是无力的叹息着,“陛下既然这样说,那么我作为红霜国的太后,也不能
再做出贪生怕死的决定来。”
她扶起慕容冲,拉过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又道,“既然要来的躲不过,那么就让我们共同面对吧!”
“母亲,孩儿不孝,连累了母亲。”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像是这许多年不曾有过的脆弱,统统在这一刻爆
发了。
“我们是母子,不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陛下如有事情,现在就不必陪我了,我想自己静一静。”太后好像很疲倦的
样子,走回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
慕容冲在走出太后寝宫时,又回头看了看,太后略显憔悴的脸上有着宁静而慈爱的笑容,凝望着他,目送他走出宫门。
慕容冲走出太后的寝殿,又回到王宫大门的城楼之上,禁卫军在城楼上准备了投石器、弓箭、铁水,众将士均严阵以待
,在萧瑟的寒风中,脸上有着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决绝。
朝城楼下望去,数不清的兵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面对着这座高耸的城楼,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兵刃在冬日的阳光照耀
下发散着刺目的光芒。
队伍的最前方是骑着通体赤红色战马的齐风,他身着亮铜色的铠甲,披着玄色的毛皮大氅,脸上有着淡定从容的表情,
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的笃定。
寒风掀起了慕容冲的披风,他俊美的脸上有着愤怒的神色,望着城下无边无际的军队,听着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
似有寒冰在流淌一般。
齐风扬起头,隔了很远的距离看向城楼之上的慕容冲,想到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和月瑶的婚宴上,那时的慕容冲虽然
无喜无悲的模样,但是却有着暖玉般的气质,而现在看到的他却是神情憔悴,身上充满了凛冽的阴郁之气。
想到这就是贺羽之深爱着的人,齐风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阴鸷的神色。
此时,以自己亲率的三十万大军,再加上城外等候增援的二十万皎月国的大军,胜败早已成定局。
而他现在只想击垮慕容冲最后的心理防线,想看看他被自己打败后在他跟前跪地求饶的凄惨模样,最好能让贺羽之亲眼
看到他所爱之人的卑贱而又落魄的景象。
那样的话,自己不但出了口气,还能打破慕容冲在贺羽之心目中的崇高形象,多么让人心动的一个结局啊。
想着,他唇边不由的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脸上有着飞扬的神采。
“慕容冲,胜负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困兽之斗了!赶快投降吧,本王还可饶你不死,不然的话,本王顷刻间
就能让你尝尝国破家亡,身首异处的滋味。”
齐风低沉威严的声音越过空旷的广场传到城楼之上。
慕容冲只紧紧握住佩在腰间的宝剑,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他咬牙屏息的强自忍下满腹的怒火,过了半刻,才
提起声音望着城楼之下,淡淡的问齐风。
“贺羽之可是被你带走的?”
没想到他会如此问自己,齐风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高高挑起浓眉,望着他想了想答道。
“是又怎样?”
“朕想见他,你把他还给朕,朕还可以考虑一下你提出的条件。”
“哼!死到临头了,还敢向本王提条件!贺羽之既然是本王带走的,那么本王自然是不会再让你见到他,你就死了这条
心吧。”
“齐风,你这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应该是你那几个好兄弟吧!是你们红霜国的那几位王爷大开方便之门,给本王提供了条件,不然本王的计划
还不会实现的这么早!哈哈,本王还真该好好感谢他们。”
“你……”慕容冲气的一时语塞,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他的情绪。
“还不投降?是想要死无葬身之地吗?还是要等本王杀光你们红霜国所有的人?”
齐风微微一笑,英俊的脸上有着嗜血和残酷的模样。
在被幽禁的那个小院里,贺羽之一早就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凄厉的喊叫声,还有东西烧焦的味道,一直到正午时分都
持续不散,他敏锐的感到事态不好,也许是青森国已经攻入了都城,他焦急的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窗前,因为几天没有
吃过东西,又加上有伤,所以此刻站着竟感到无比的吃力。
透过窗格中的缝隙向外望去,见庭院中静悄悄的,守卫的士兵们都不在附近,而院墙外却能看到黑黑的烟尘在空中飘荡
,刺鼻的焦臭味道也透过窗门的缝隙飘了进来,空气中飘散着危险的气息。
“清霜,你是不是出事了?”他喃喃的自语着,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
想了片刻,贺羽之从床垫下摸出他一直藏着的霜之羽,走到屋后的那扇窗前,他拔出削铁如泥的刀身,在窗子当中的缝
隙处用力往锁上一切,顿时外面的铜锁被干净利落的划开了,他伸手一推,窗子毫不费力的被打开来。
贺羽之努力的用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从窗上翻身出屋,屋后是整个院落的死角,隔了几步距离便是一面墙,他四处张望
着,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枝干还算粗壮的树,他走过去用力攀住树干向上爬去,不高的围墙却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花
了很久时间才气喘吁吁的爬了上去,看了看下面,只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于是,他小心的翻下墙,来到了街道上。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他努力的寻找着通往大道的路径,越往大道靠拢就越是闻到焦灼的味道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走了很久才来到他熟悉的街道上,只见满目苍夷,道旁的店铺和住宅无一不被焚毁,街道两旁倒着数不清的尸体,雪水
凝固在厚厚的积雪上,到处是一片刺眼的红色。
那些尸体几乎都是残缺不全的,还有好多烧得不成人形。
贺羽之看到这一切,又惊又惧,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蹲到路边狂吐起来,直到空空的胃痉挛般的抽搐,他几乎立不起来
,眼泪奔涌而出,看到自己熟悉的都城如今像是一座死城般静寂可怖,他就心痛难忍。
正万分难受之际,突然有东西从背后轻轻的碰撞着他,回头看去,原来是他的爱马踏雪,贺羽之无比惊喜的立起身来,
上前去紧紧搂住踏雪的脖子,用脸蹭着它的鬃毛高兴的说:“踏雪,你怎么没有回家啊?是在等我吗?”
踏雪能听懂似的,高高抬起头长嘶了一声,又用前蹄刨着地上的积雪,表达着它见到主人时同样喜悦的心情。
“踏雪,送我去王宫吧,慕容冲现在有危险呢!”贺羽之正色的拍了拍踏雪的脖子。
踏雪微微俯身,让贺羽之攀上马背,随后像箭一般的飞奔而去。
王宫前的广场上,冬日的寒风凛冽的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天空中阴沉沉的似是有暴风雪即将来临,阳光时隐时现照得
两军的对垒如同虚幻般不真实。
慕容冲冷冷的看着城下的庞大阵营,无喜无悲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一切毫不在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