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插话,也无话可说,心里闷得慌,只好被晾在一边,无论是樊林陌生的生涩拘礼还有秦敛管用的冷漠客套都不在
他思考范围之类,管他屁事啊。
一看就知道秦敛对樊林半点意思都没有,纯粹在应付,你一个大好青年,自尊自爱点行不行啊,非要守着秦敛做什么,
被猪油蒙了眼么?看不出秦敛对你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我与谢大人还有案子要谈,樊公子若是愿意,不如就先进屋喝杯茶好了。”
幸亏青年高傲的脾气还在,在吃鳖数次后,也没脸继续在这耗下去,只是拿出一块用破碎衣物包裹的结结实实的物件,
打开后赫然就是一支小孩手臂大小的人参。
谢启膛目结舌,这得要多少年月才长得出这么胖大的参啊,对了对了,前段时间京城都在传说京郊外的灵山上似乎出现
了千年参王,但因为地势过于险峻,山顶又常年云雾缭绕,猛兽也多,想当采参人十分的困难,就算当朝太子为讨圣上
欢心,连派高手过去都没法把这高岭之参给弄回来。
哦,这野人当的也还不错嘛,有成效,谢启坏心眼多偷偷吸了几口参气,尝不到,多闻几口是不是也会延年益寿呢?
“这人参听说很管用,秦相若觉得有用就试试,权当养生也好。”
青年一咬牙关,略带自弃的甩下话,转身就离去,在与谢启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低下头。
“我先走了。”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在。
谢启忙道:“哦,哦好,樊将军走好。”
秦敛世面比他见的多,就算面前摆着人家千辛万苦采回来的珍宝,眼里还是半点波动也没,甚至视线都没在那参上多做
停留,这种轻视和淡漠让谢启觉得愤怒。
把别人真心当什么啊,樊林……樊林那好的青年,还这么低三下四的过来探望送东西,这都是他谢启做梦也求不来的待
遇。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以为理所当然呢。
“之承,这就是……你现在在意的对象?”
“……”
“眼光,好歹要放高一点。”秦敛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
谢启一直以为,以为自己有足够毅力来控制爱意,完全掩藏的话,就不会被任何人偷窥到,这样就不会被当作笑柄,也
不会被人抓住尾巴。
其实早就应该明白,这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掩耳盗铃而已。
“秦敛。”谢启平下心绪,一字一句清晰道:“没错,我就是特别在意他。”
这其实就是承认自己是断袖了,以前想没不敢想,自己会在秦敛面前坦白这件事。
可现如今坦然说出来,心情居然还是风平浪静的。
秦敛面色忽沉,眼里墨色凝成霜。
“我眼光也得却就这样,不过这都干你什么事呢?为公,你虽官衔比我大,可也不能直接让我做什么事,为私,你就更
没权利来挑剔我的眼光。”
“你这样子,就不觉得自己失风度吗?”
来质疑他眼光不好,笑话,喜欢什么人,想对一个人好,心疼一个人,还管眼光什么事。
理智是一回事,因为有理智所以会勒令自己控制自己的行为视线,可有时情爱于世人,就是脱缰的野马,你驾驭不住,
只能丧命蹄下。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私事,跟秦敛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所以秦相,现在可以谈谈案子了吗?”
——
走出秦府的时候,外头已经书黄昏时分了,谢启没打算叫轿夫来,独自负手漫步回府。
在出了秦府往右拐,他回府必经的那排石阶上坐着人,正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手势熟练的将伤臂一圈圈包扎起来。
谢启看着青年宽厚的背,心里头就有些茫茫然,这么作践自己有什么意思吗?
“你出来了?”
青年把之前脸上的泥污都洗干净了,好歹看得见那张俊容,冲着他露牙笑笑:“我等你好一阵了。”
虽然笑的是很勉强,不过谢启也觉得心情略微亮堂了点,点点头:“嗯,问完案子了。”
“那,一起回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都尴尬着,只是青年毕竟年轻,不会掩饰,表情多少都会显在脸庞上,而他面如冷铁,沉稳答了声,好。
“你昨晚……跑去灵山了?”
“哦……是。”
“你的马呢?”
“路上……跑死了。”
谢启记得当时青年第一次来刑部门口等他的时候,就是牵着俊马的,那样子是如此丰神俊朗,早知道当时他就不要拒绝
,骑一骑那匹青年珍爱的名马是何等滋味,现在看来恐怕是永远都没机会了。
如果是之前打的火热的时候,他还不怎么敢和青年光明正大的并肩走,如今撕破了那层沙,反而磊落起来。
“谢启。”青年讪讪叫了他名字。
谢启镇定地,眼看前方,鼻子哼了一声:“嗯?”
青年看他一眼:“之前的事,对不起啊。”
如果接受了对不起,就是弱势的一方了,他不想接受樊林的怜悯歉意,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意:“好说,没什么好对不起
的,一切也就到此为止好了。”
樊林却因为他冷漠的语调而怔住,迅速拉住他手腕,“你先别这样子,听我说……”
被拉住的地方似有热气,惹得心也跟着乱了,连忙抽出来后,咳了一声:“好,刚才是我语气不对,你有什么想说的,
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樊林有些脸红,“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小子,你想瞒也瞒不了,谢启咧嘴笑了,他混刑部十年,没有人能瞒他什么。
除非他心甘情愿。
“梁泷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叫我别死心眼,他说我是入了魔障,昏了头,应该爬出来好好清醒一下。”
哦,那个断头的可怜人啊,谢启感叹,你说为什么明理的人都去的那么早呢。
“我知道自己没机会。”樊林低哑着声音:“他看不起我,我知道。”
谢启一下子就心软了,他真的看不得樊林这么自轻自贱的样子。
“不喜欢也有很多理由,不一定是看不起,别胡思乱想了。”谢启顿了顿,“而且你不是自己说过,朝廷里还有比你樊
将军更英俊的人吗?对自己,好歹有点自信吧。”
樊林忽的就脸红了,别扭起来:“开玩笑的,你别老记着。”
谢启也想笑,他一方面觉得樊林是可怜兮兮的,一方面又觉得某处极不舒坦起来。
“被看不起了,所以来找我?嗯?”
樊林哽了一下,像只落了难的哈巴狗似的,平时娇生惯养,现在被人猛地踹一脚,表情都是茫然的。
“既然对秦敛死心塌地,去南馆做什么?”
本还想多发泄几句出口闷气的,但看到樊林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何必这样。
到头来还是自己难受而已。
“我明白的,男人嘛,有需要也是很正常,刚才那话你别介意。”
樊林的脸色却没有因为他给的台阶而变好,甚至更加铁青,捏在他手腕上的劲也猛的大起来:“不是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去。”樊林急忙解释着:“我虽然糊涂,但真的是第一次去。”
哦,为秦敛守身如玉,这点倒比他强,值得称赞。
“那天,皇上给秦相赐了婚。”青年吞吞吐吐道出实情,“梁泷就把我拉到了那里,叫我去试试。”
啊……原来那梁公子才是他孽缘的始作俑者依旧幕后推手,他了解。
“我喝了很多酒,可是不行,对着那些人没有一点感觉。”
好啊,有节操是好事,说明还有一定选择的余地,像自己,已经是几乎到了没原则的饥不择食了。
“后来我瞧见你倒在那边。”青年没了下文,长黑迷人的眼睫毛颤了颤。
谢启摸摸下巴,神色有些复杂,对着其他人没感觉,对着他这个烂醉如泥的人就奋起勃发了?
“你很好,跟其他人都不同。”
青年喃喃道:“我也想试试,被人喜欢的感觉,我想,对你好的话……是不是可以多喜欢我一点。”
“傻小子,你成婚后就有妻子有儿女,谁都会喜欢你,尊重你,你何必呢。”
不就是在秦敛那里伤了自尊,没有得到回报,因为从小都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遇到一点坎就灰心丧气,想另外找个可
以回应他努力的人过日子,可以理解,谢启知道,这过日子没那么顺利的,谁心里没点疙瘩。
上一段感情失败了,就会寻觅下一段,只是越寻寻觅觅就越冷冷清清,说白了,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罢了。
“你……喜欢秦相哪里?什么时候的事?”
青年就有点支支唔唔,还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道:“几年前,他来樊府拜访我爹的时候,我觉得他特别……总之就特别
与众不同。”
这话听得谢启嘴角一抽,几乎想笑。
“他跟京城其他王公贵族都不同,让人看了就忘不了,我……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他,可我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他,你知道
的,我脾气不算好,可他越对我冷淡,我就越是放不下,做什么都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多看我几眼,每日上朝的时候我
故意迟来,就想着如果能引起他注意就好。”
“……”
“谢启?”
问这种问题干什么啊,不是自讨苦吃吗,可是不问心里又不舒坦,谢启苦笑一声,暗骂自己犯贱,幸好离他府邸不远了
,他可以理直气壮叫青年先滚走了。
樊林拉着他衣袖,眼神始终诚恳:“我不想瞒你,你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谁想听你的苦情史啊,无聊透顶,谢启加快脚步。
后头扯着他袖子的青年也加快脚速,有点委屈的样子:“你生气了?是你先问我的。”
没错,是他问的,那又如何,他又没有保证听完不会生气,他就是小心眼小鼻子小耳朵怎么了?
“谢启……谢启,你走慢点,我脚疼。”
樊林喘着粗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两脚别扭的走路方式让谢启顿住脚,视线落到青年腿部。
“怎么了?脚怎么了?”他厉声问。
“扭了,疼。”
没有办法,只好把樊林扶进了自己府里,全身脏兮兮的实在有碍美观,他找了干净的衣服甩到青年身上,本来想更大力
点的,可樊林那肿得老高的腿真叫他连发泄都没气力了。
“谢启,你脸怎么了?”
本不想搭理樊林,但转念一想,太反常的话又似乎会显得自己很在乎。
“哦,小事来的,天太黑就摔了一跤。”
“没事,我这儿有药膏,你过来我给你擦。”樊林专注的盯着他脸看了好一会,七手八脚的在自己脏衣物间找寻着什么
。
都过了那么久,才发现他脸上不对头,被忽视的感觉虽然难受,可一想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谢启也只好逼着让自己释
然,“不需要了,药膏我府上有很多。”
“不同的,这是我们祖传下来的,每回我爹抽完我,都是用这个。”毫不起眼的古朴小瓶子,看起来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旧物,樊林煞有其事地带着讨好的口气对他解释:“外头药铺卖的都没有这好,你过来,我给你上。”
谢启挪不开身子,任青年修长粗糙的手指沾着药膏,在自己脸颊上滑动。
很是温柔的动作,他明明知道这就是青年对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体贴了,可被这样漆黑又深情的眼珠子盯着,还是
有种忍不住要流泪的冲动。
肯为秦敛出生入死去灵山摘异宝,而给他的只是这瓶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烂瓶子,早知道就狠心点拒绝就好了,那么丁点
的体贴,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樊林,你听着……我不是在讲笑话,以后如果不是公事,就别来找我了,如果你还顾念一点旧情,就别把我牵扯到你
们之间,我……最厌烦你们这种纠缠不清,做事不干不净的人。”
想要更多,更多的温柔,如果没法,他干脆所有都不要了。
第二十一章
湘王约他去南倌玩乐小聚,谢启欣然前往,两人性格虽南辕北辙,但出奇的聊得来,好吧,说他们臭味相投也行。
反正,有个能说话的朋友,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来啦?快坐快坐,今日本王给你找了个美人,就等你来尝鲜啦。”
湘王搂着怀里的少年,朝他招手,笑意盈盈的脸容光焕发,跟他这张被事务累到毫无血色的脸,对比堪称鲜明。
“美人……在哪里?”
谢启闷头给自己倒酒,扫视周围,湘王哈哈大笑:“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吗?”
接着财大气粗的拍拍手,然后那水晶制成的帘子慢慢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掀开了。
“怎么样?这个喜欢吧?”
谢启呛了声,问道:“会弹曲子吗?”
从帘里款款走出来的少年伏低身子,“会,不知爷想听什么呢?”
“那就先来首十面埋伏。”
湘王气得脸红,直拿脚蹬他椅子:“你是不是存心想倒本王胃口?本王好心好意给你物色人,你你你真不识好歹,快抱
着人家回房间啊,本王银子都替你给了。”
谢启啊了声,银子都给了啊,于是只好道:“那就……再多弹几首好了。”
“喂喂谢启你……”
“我乏的很,要解困……”
没日没夜的去审问嫌疑犯,精神怎么可能好的起来,每日以刑部为家,都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府睡过安稳觉了。
果然,忙碌是最好的情人,可以把你榨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啊。
“算了,你们都下去,等会再来。”湘王挥手把伺候的人都叫下去,等房间清净后,才凑近小声道:“我说句实话,你
那案子不好弄,实在不行……就糊弄一下算了,成无头案是最好不过的。”
“……”谢启抿了口酒,嗯了声。
过了会,湘王没等到回应,便拍他肩膀:“谢启,这事本王见得多,你听我话,不吃亏。”
喝了几杯酒,头脑就还清晰了点,谢启拾起筷子,发觉肚中空荡,便狼吞虎咽的把桌上的菜色狂扫一顿,含糊道:“我
知道,这案子完后,我就打算辞官回乡了。”
湘王怔住,“你说什么?”
他吞下口中米饭,“辞官回乡,我折子都写好了。”
“你……傻了不成?等这案子完后?如果这案子你真结了,皇上必会给你加官的,你若那个时候辞官,两边都得罪,两
手空空——谢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惹到你惹不起的人怎么办?”
湘王看他神色顽固,便继续劝道:“好吧,就算你打定主意辞官,也别再那个时候,现在你随便编个病出来,本王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