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欢睡地板。”霍子南呵呵一笑,没有多做解释:“住院医师薪水虽然不高,养活个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比他可慷慨多啦。”猴子笑着拉开了车门,“改天你好好劝劝他,让他给我加点薪水吧。”
霍子南笑而不语。
车门关上,猴子还还没来得及点火,一辆银灰色的奥迪忽然从街口驶过来,停在了猴子车前,挡住了去路。
猴子的脸色一变,黑夜中狼一样的瞳孔骤然收缩,低声说:“是常宽……后座上还有人。”
霍子南心头一凌,头伸出车窗看了看,只见阿宽拉开车门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霍医生,打扰了。”
霍子南皱眉,忐忑不安地问:“你好,找我吗?什么事?”
“潘先生有话对你说。”阿宽说:“他就在车上,请您上车见见他。”
第二十六章:纠缠·表演
静寂的雨夜,细细的雨丝漫天飘洒,路灯原本就黯淡的光芒在雨雾中更显单薄,看来意外地柔和凄冷。
透过车窗,潘昱雄看着不远处的阿宽,他微微弓着身,向车内坐着的霍子南说着什么,霍子南往这边看了看,蹙眉摇头
,显然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虽然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潘昱雄还是忍不住失望,正想着要不要亲自过去,忽见阿宽凑近了说了几句,而后替霍子
南拉开了车门。
与此同时,前门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跳下车,冷着脸跟阿宽争执起来。
潘昱雄皱眉,刚要下车,却见霍子南喊住了那个小个子,拍拍他的肩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跟着阿宽走了过来。
他没有打伞,冒着雨低头快步走来,脚步在积着雨水的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雨丝纷纷落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幻觉
,潘昱雄几乎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着一层隐隐的微光,在黑夜中散发着某种静谧的宁馨。
“潘先生。”霍子南站在车窗外,声音淡漠清冷:“有什么事?”
虽然雨下的并不大,他风衣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头发也有些濡湿了,有几绺贴在鬓角,看来比平日多了些稚气,他的
表情却是一派的从容严肃,对比之下产生了一种几近诡异的独特气质,让潘昱雄怦然心动。
“上来说,都淋湿了。”潘昱雄打开了车门,霍子南摇了摇头,执意站在外面:“没关系,你说吧。”
平时很少迁就别人的潘昱雄此刻却不忍心违拗他的意思,反倒拿着雨伞下了车,撑开了遮在霍子南头上:“就算恨我,
也不用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吧。”
他的语气温柔而宠溺,但那个惊悚的雷雨之夜所发生的一切,早已在霍子南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让他一听见这
个声音,无论是温柔、诱惑还是狠厉,都禁不住头皮发麻。
伞不大,潘昱雄离他很近,虽然完全是一副平和亲厚的神态,举止也彬彬有礼,霍子南还是不寒而栗,轻轻退了一步和
他保持距离,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
潘昱雄将伞往他头上挪了挪,不顾自己整个都在雨里,低声说:“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霍子南摇了摇头,“从明天开始我借调到急诊外科上班,阿杰的治疗已经由唐医生整体接手,您可以直接
找他咨询。”
“不是为了阿杰的事,只是……想亲口跟你说声抱歉。”潘昱雄抬手握住他的肩头,“对不起子南,我不是有意要伤你
的,前一段我压力太大,那天情绪有些失控。”
霍子南闪身避开了潘昱雄的手,虽然生性宽容,但对之前潘昱雄加著在他身上的暴力和屈辱,实在是难以释怀。
见他不说话,潘昱雄叹了口气,接着说:“子南,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这样执着地想要拥有一份感情,你是第一个。原谅
我之前对你的伤害,那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只是……只是我不能忍受你那样毫不犹豫的拒绝……”
“潘先生。”霍子南打断了他,“没有一个人能够事事都诚心如意,无论你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还是众星捧月的王者
,都无法让这个世界只围着你打转,更无法让所有人都无条件地臣服于你,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人物,难以接受你这
样激烈的青睐,请你高抬贵手,还给我一份平静的生活。”
他说的那么诚恳,那么冷静,与从前一样没有一丝的犹豫,不假思索地就这样再次拒绝了他,潘昱雄看着他俊秀的面孔
,夜色中琥珀色的眸子看来比往常黑一些,与周遭的雨一般蒙着湿漉漉的雾气,让人忍不住心悸,想要吻上它,品尝秋
雨一般甜而涩的味道。
“跟我在一起,你照旧能够拥有平静的生活。”潘昱雄握住了他的手,“比现在更优渥,比现在更美好,我会时刻护着
你,宠爱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手那么热,握的那么用力,炽热的眼神就如同马上要将他吞下肚去,霍子南如惊弓之鸟一般悚然动容,曲起手臂想
要挣脱他的禁锢,声音不由自主升高了:“放开我!”
黑影一闪,猴子飞快地掠了过来,一甩手,一个黑色的物事抵住了潘昱雄的太阳穴。
“放开他。”猴子的声音冷的像冰,“我这个人不大会用枪,十次里有八次都会走火。”
潘昱雄身形一僵,顿了顿,嘴角忽然上翘,露出一个毫无暖意的微笑,手慢慢松开了。
“放下枪!”一直在数米外站着等待的阿宽冲了过来,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把手枪,对准了猴子,声音又惊又怒:“
混蛋,你不想活了?!”
猴子冷冷一笑,不见他上身有一丝晃动,腿已如闪电般向阿宽手腕袭去,阿宽的枪脱手而出,落到了不远处的水洼里。
阿宽痛呼一声,猴子手中的枪仍旧稳稳对着潘昱雄,他握着手腕一时不敢靠近。
“你不妨开枪。”潘昱雄忽然开口,丝毫不畏惧黑洞洞的枪口,泰然自若地歪了歪脖子,转过头让枪口对着自己的眉心
,冷然看着猴子,“让我们来试试看,你到底有多带种。”
迟疑的神色一闪即逝,猴子只一刹那便恢复了狠辣的眼神,咔哒一声将手里的枪上了膛:“我也很想试试,声名赫赫的
海盛雄哥,脑袋是不是比别人的硬。”
“我的脑袋肯定不比别人的硬,但……”潘昱雄低垂的眼角微微带着笑意,“有件事你最好知道,那些曾经拿枪对着我
的人从没一个能得手,而且,无一例外都死的非常难看。”
令人窒息的对峙,霍子南万万没有料到今晚会演变成如此惊悚的场面,而且,他们居然都带着枪。
这里是医院门口,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病人,霍子南不想引起医院的注意,或者因为自己让事情扩大的不可收拾,努力维
持平静的语调:“猴子,放下枪,他刚才没有恶意,别惹麻烦。”
猴子咧嘴一笑,“无所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惹麻烦。”
一辆越野车忽然从街角开了过来,飞快地绕过奥迪,在两辆车之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放下枪猴子。”聂辰高喝一声,矫健的身影跳下车,两步赶过来挡在霍子南身前,抬手按下了猴子执着枪的手,“别
玩了,这儿又不是反恐现场。”
猴子嘿嘿一笑收了枪,聂辰拉着霍子南的手将他扯到身边,撑开手中的伞遮住了,冷冷看着潘昱雄:“潘昱雄,医院是
看病的地方,恐怕不适合在这里摆你的威风,而且,我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
“承诺?”潘昱雄冷笑,“我承诺过什么?”
“离我的人远点。”聂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的记性不太好,我不介意再提醒一次。”
“你的人?”潘昱雄哑然失笑,“聂辰,别用那套无聊的谎话来糊弄我,也不用自欺欺人,没人有资格替我来承诺什么
,我和子南之间的事,更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聂辰针锋相对,分毫不让:“我怎么管不着?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动他就等于动我,你下手狠并不代表能拥有一切,更
不可能一手遮天,天下之大,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哈!”没料到一直缩在九爷身后的聂辰,竟敢如此挑衅,潘昱雄不由得笑了,“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聂辰?那要先掂
一掂自己的分量!”
“搞不清状况的恐怕是你,何况子南的事,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让我挑战。”聂辰面寒如水,“很晚了,子南明天还要上
班。”说罢再不看潘昱雄一眼,转身搂住霍子南的肩,“我们走。”
车子刚刚发动,霍子南忽然开口:“阿辰,等一下。”
“潘先生,过去那件事就这么算了,我接受你之前的道歉。”刚才的情况太过剑拔弩张,霍子南隐隐担心潘昱雄会因为
自己对聂辰不利,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些许妥协,但绝不超出自己的底线,“我们都是成年人,不应该像孩子一样任性
,事事都想要如自己所愿,对于自己不太合理的欲|望,最好学会自我约束和控制,免得给别人带来痛苦,对自己的内
心,也是一种宽容,好吗?”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话语点到即止,带着些需要玩味的机锋,宽容平和,但绝不留一分转圜的余地。
对他这种不着痕迹而又恰如其分的示弱,潘昱雄几乎生出一丝惊讶,原来,他不是完全不识时务,也是这样会审时度势
,这样会为他人着想的。
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潘昱雄淡淡一笑:“子南,对于那些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如果一旦遇到挫折就立刻放弃,那岂不是一辈子什
么事也做不成了么?对自己我从不过分宽容,至于曾经给你带来的痛苦,那确实是我的错,但相信将来我一定能够弥补
。”
“不必了潘先生,我们到此为止,再见。”霍子南对他这样固执的近乎霸道的态度实在头痛,只好明着把话说死了,转
头对聂辰说,“阿辰,我们走。”
聂辰和猴子先后驾车绝尘而去,潘昱雄忽然说:“阿宽,窑街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窑街是M市最有名的红灯区,充斥着最高档的KTV、三温暖和私人会所,从前这一行一直是13K垄断的,春节以后胡焕也
砸了一大笔钱进去,开始和査飞对垒,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紧张。
潘昱雄一向是不过问窑街的生意的,不知今晚怎么忽然想起来,阿宽只好回答:“焕哥砸了很大一笔钱给美人港KTV,
下半年以来査飞的生意缩减了几乎六成,他们矛盾很大,但焕哥管着白粉,手里现金充足,时间长了査飞肯定不是他的
对手。”
“三天以内给我一份详细的资料,下月中旬,挑个时间给我约一下査飞。” 潘昱雄说,“另外,找个可靠的人,二十
四小时盯着霍医生,尤其是他和聂辰在一起的时候。”
“是。”
凌晨两点,吃完宵夜聂辰驾车送霍子南回住处,车子停在紫玉花园门口:“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霍子南解开安全带,“很晚了,猴子不是说你最近很忙的么?早点……”
话音未落,聂辰忽然将他整个搂在怀里,紧紧圈住了:“别动!”
“干、干嘛……”霍子南吓了一跳。
“有人跟踪。”
“嗯?”霍子南回头想要往窗外看,聂辰抬手箍住了他的后脑,“别回头,既然人家想看,就让他看好了。”
“看?看什……”
还没说完,聂辰的唇不假思索地盖在了他唇上,先是轻轻触了触,而后密密地贴合了,辗转厮磨。
熟悉的气息幽幽飘在鼻端,他的唇温温地,润润地,带着些陌生的温柔,甚至有点诚惶诚恐。
一刹那,霍子南忘了任何动作,心底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倏尔填满,滋生出淡淡的微妙的眷恋,有些苦,有些酸,又有些
甜。
久违的温暖和踏实如潮水般一寸寸蔓延开来,浸透了两年来的一切悲伤痛苦。
还是放不下啊,怨尤,也只是因为曾经爱的太深,付出太多,一旦目睹不堪,连听他撒谎的力气都失去了,根本无法面
对,只想落荒而逃。
可纵然逃开了,还是无法割舍,仍旧贪恋他的拥抱,他的体温,即使接受他便等同于背叛过去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要
再试一试。
聂辰的唇小心地挨着他的,亲吻一般,却绝没有越矩的动作,片刻后十分君子地退开了,甚至没有弄湿他的嘴唇。
“晚安。”聂辰的气息有些紊乱,漆黑的瞳仁闪烁不定,仿佛有火焰想要跳跃而出,却被理智地压抑住了。
“晚、晚安。”霍子南心慌意乱地打开车门下了车,不知怎的,心头有些莫名的焦躁,以及……失落。
“子南。”聂辰忽然叫住了他:“下周五晚上有空么?”
“我还是十二点下班。”
“有个车手向我挑战,我们要在海滨大道单挑,你要是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好么?”聂辰说,“放松一下。”
“嗯。”
第二十七章:急诊·飙车
微黑的天色中,急救警报声响彻天际,几来辆救护车飞驰而来,停在天佑医院急诊大厅的门口,护工们从车上抬下一个
个简易担架,担架上的人们有的哀哀哭泣,有的大声呻吟,有的浑身鲜血昏迷不醒。
急诊外科,抢救室里气氛紧张无比,护士们熟练地清理着狰狞恐怖的伤口,医生面色凝重地操作着各种急救设施,竭尽
所能地挽救着伤者的生命。
阴雨连绵一个多月,交通事故层出不穷,这天下午七点,天佑医院附近的路段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撞车案,一辆
Pajero撞翻了一辆十三座的面包车,驾驶 Pajero的女人毫发无损,面包车里写生归来的职高学生却是两死十伤,送到
天佑医院的时候,几个重伤员已经是奄奄一息。
霍子南十几天前就被借调到了急诊外科,自然也参与了这场抢救,因为职位较低,他只负责处理一些轻伤员。
刚刚缝合完一个伤口,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争执声,接着诊室的门被“嗵”一声撞开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医生被人
一脚踹了进来,带翻了椅子摔倒在地上,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站在门口大声叫喊:“他妈的这医院的大夫都死绝了吗?
”
伤员吓的尖叫一声晕了过去,被踹飞的医生爬起来后躲在霍子南身后浑身发抖,霍子南只好挡在他身前问闯入者:“你
们是谁?为什么打人?”
“我们大嫂撞了头,叫了半天你们居然没人管,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语气嚣张,“我们大风哥你们都不放在眼
里!”
原来是那个肇事司机,霍子南皱眉,他本是极厌烦这种酒后驾车草菅人命的人的,但本着职业道德还是耐心地解释,“
她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们要先腾出精力来治疗比较紧急的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