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错就错在狂妄地以为自己是法官,可以给人入罪。既然知道错了,那么一错就不能再错。”
单竟深从桌边慢慢站起身,极细致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西装,一步步地向大门走去,凛然地如同战败去国的君王,虽已
穷途末路却仍无损其威严气度。行至门口,他忽然转身对神色木然的简济宁道:“济宁,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经深爱过
你。从今而后,我永不会再爱你。”
简济宁的神色不变,单竟深的这句话他亦不知真假,他唯一可以确定就是:亲手毁灭自己的爱情的炽痛他将领受终生,
至死不得解脱。茫然地目送着单竟深走出大门,简济宁终于脱力地跪坐了下去。许久,他扶着额头放声大笑起来,一直
笑到泪流满面都无法停止。简济宁自己知道,他这一生,不会太长;折磨,更不会太久。
单竟深的车子刚出了简济宁别墅的大门,转弯驶上公路,就看到简济英的车子风驰电掣地从他的车边擦了过去,就在两
辆车相向而过的一瞬间,简济英面上的狰狞狠戾让单竟深悚然而惊。单竟深的心底不禁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刚刚准
备去“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声问自己:单竟深,今时今日的简济宁与你还有何相干
?
若无其事地驾驶着车子继续向前,单竟深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怎么无法驾驭自己的思想,简济英的那张脸孔不断地在
他的眼前闪现挥之不去,心底的不安也愈发扩大,简济宁跟简济英向来不和……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几乎每一件坏
事即将发生前总有预兆,你可以认为这些只是巧合,也可以当成上天给你的预警,或者,仅仅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单竟深回去的这一路实在是不顺。先是为了让一辆抢道的车子差点撞上路边的围栏,接着自己的车子又莫名熄火,等他
开车到第二个路口,三更半夜的山路上,鬼影子都没一个,居然还能给他赶上红灯。
单竟深在空旷的道路上停下车,两眼望着那红灯不放松。只是这个红灯却是尤其地长,等了很久都不见它变色,让单竟
深几乎都忍不住要怀疑这个交通灯是不是已经坏了。颇有些的烦躁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支烟塞进嘴
里,放在驾驶台上的打火机又莫名其妙地滑了下去。“妈的!”单竟深低声骂了一句,忍住气弯下腰在车底四下寻找着
那只该死的打火机。明明一辆车就这么点地方,偏偏就是怎么都找不到!单竟深心里更是愤怒,放弃地猛坐起身,额头
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长叹一声,低头伏在方向盘上,没了声息。几秒钟后,又突然直起身,右手手掌狠狠地拍在方
向盘上,车子的喇叭在空旷的道路上突兀地响了一声,传出去好远。“犯贱!”单竟深阴着脸咬牙切齿地骂自己,几乎
想把世间最刻薄最歹毒的语言都用在自己身上,“单竟深,你他妈就是犯贱!”
猛一咬牙,用力一转方向盘,他又把车子掉头驶回了简济宁的别墅。
“简济宁!”猛然间,简济英的声音如霹雳般在简济宁的耳边响起。
简济宁如同一只坏掉的铁皮玩具艰难地仰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双目喷火的简济英却已经恼怒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另一只手,拾起了刚刚被单竟深扫落在地的刀子。
“怎么,想杀我?”简济宁微微闭了闭眼睛,神色冷静而木然,仿佛在讨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性命,“那就动手吧…
…”
“你以为我不敢?”简济英紧了紧握着刀的手,戾声道。
简济宁慢慢地抬起手臂,扯开自己的衣领,催促道:“快点!还废话什么呢?”
简济英只觉脑门猛地一热,他再次感受到了简济宁对他的不屑一顾,仿佛自己的所为任何时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被他
玩弄于鼓掌之间。平心而论,简济英与简济宁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从来都是简济英在拿捏着简济宁不放,折磨他、摆布
他。只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时日一久,几次最关键的陷害又每每被简济宁绝处逢生,简济英不知为何心里竟越来越恨他
。就跟欠了人大笔钱财的债务人,眼看是还不上这笔钱了,那就巴不得债权人死了才好。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敢真动手杀
他!简济英心道,好!我就做给你看!他高高扬起了手臂……
“简济英!”忽然,简济英的背后又响起了第三人的一声暴喝。
简济英不自禁地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来人,因担心简济英会对简济宁不利而去而复返的单竟深携着滔天怒火的一拳已
经砸向了他的脸颊。
两个人滚成一团,简济宁却仍是跪坐在原地,对所有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像一只被遗弃的废弃玩具。大概是过了十分钟
,或者更久,单竟深猛然推翻了整张餐桌,足有2米长十多公斤重的硬木餐桌重重地砸在简济英的身上,把他砸晕了过
去。见简济英在没了动静,单竟深这才深深地吐了口气,弯下腰把简济英抓在手上的刀夺了下来,用衣服擦了两下,反
手扔给了跪在地上的简济宁。“想死就自己动手,绝没人拦着你。”背对着简济宁说完这句,他看也不看简济宁一眼,
踉跄着走了出去。
简济宁仍是呆呆的,木然地看着扔到自己面前的刀子,那银质的光芒看起来那么冰冷刺地他眼睛都在痛,却又带着近乎
致命的诱惑,他急促地喘了几下,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握住了刀柄。然后,只听“扑通”一声,才走出没几步的单竟深忽
然整个人倒了下去。
“单竟深!”简济宁惊叫一声这才回神,急忙冲过去把他仰面翻过来。他的胸口赫然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正汩汩地冒着
鲜血。简济宁慌忙四顾,终于注意到原本干净的地板上星星点点都是单竟深的血迹。“没事的!小伤而已!”他急忙脱
下衣服用力捂住单竟深胸前的伤口,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单竟深,“竟深,没事的……”看到单竟深脸色唇色皆
是雪白,他忍了又忍,眼泪仍是不断地在眼眶中打转。好在,脑子还没糊涂彻底,摸了摸身上发现手机并不在身边,就
想起身去打电话叫白车。只是还没站起身,左手就被单竟深给拽住了。简济宁根本不敢用力挣动,唯恐挣裂了他的伤口
,只得泣声说道:“竟深,放开,让我去打电话……竟深,你别死……”
惨白着脸的单竟深见简济宁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内心掠过一阵如滚水般的悸动,只觉心头的那种酸涩胀痛比什么刀伤
都更加难以忍受。他虚弱无比地笑着把简济宁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咬了下去。
简济宁的眼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泪如雨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手臂再痛,也比不过心上的痛,一直压抑
在心头的哭喊终于全部迸发了出来,“竟深,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爱到深处、恨到深处,真恨不能食之皮寝之肉。只是一切前缘早已注定,命定亦无法更改。
102.解脱
在医院闻到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简济宁那被酒精麻痹过的头脑渐渐有些清醒。在他的身边,有位护士小姐正小心翼翼
地帮他的手臂做止血,注意到简济宁的眼神一直那么直直地盯着自己,无比地专注却仿佛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物,护士
小姐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开口问道:“是不是很疼?我动作轻些。简先生,伤口太深了,要不要……”
“不用了,包起来就行了。”简济宁把目光从仍不断渗着血的手臂上的咬痕移开,沉声说着,冷淡的语音听起来直如寒
潭死水一般,没有起伏。医生说,单竟深伤得很重,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当胸挨了一刀,流了很多血,体力也应该流
失地很快,可他咬他的那一口却格外地深。他完全能感受到单竟深咬那一口时那种复杂矛盾而又激烈的感情。
如果不缝针的话,伤口恐怕很难愈合。护士小姐的那句被卡在了喉咙里,她心里有太多疑惑,却什么都不敢多问,连自
己的工作都不怎么敢进行下去。今天送来的三名伤者的身份在香港商界举足轻重,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感觉比他们
的身份更错综复杂些。尤其是自己眼前的这位简氏集团的二公子、H·J投资基金公司主席简济宁简先生,几乎所有人都
说他是金融天才,可是他的眼神却很不对劲。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是直的,不会移动,就像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
给他包扎上药这么久,他手臂的肌肉没有动过,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他不像个活人。护士小姐对自己说,这太奇怪
了!
包扎完毕,还在收拾绷带、酒精棉等物,外面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对着简济宁说道:“简先生
,方便现在做个笔录吗?简先生?简先生?”
那个男警察连叫了几声,简济宁才如惊醒般仰起头,看了他们一会又缓缓地垂下眼,不置一词,那种神情看起来格外的
温驯。
两位警官中带头的是一位比较年长的男警官叫徐家俊,还以为简济宁这个状态就是默许了,当即走到简济宁的对面拉过
椅子坐了下去。而他边上另一位年纪轻些的女警员阿May则拿出了笔录本准备记录。“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为什么你的大哥还有你生意上的对手单竟深都会在你的别墅受伤?”
简济宁愣了一下,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仍在这里烦自己。但是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不想多费神,茫然地摇头
,一言不发。
不合作?两位警察的眉毛都高高地挑了起来,“简先生,你别紧张,最好再仔细想想。”徐家俊开口劝说。
简济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手臂,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然后,仍是摇头。
“请你回想一下,你大哥是什么时候来的?”
“单竟深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们来你别墅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们三个会同时受伤?”
“我们在那把刀上发现了你们三个人的指纹!简先生,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
耳边不断传来警察先生或轻或重的盘问或威胁,简济宁的思维却仿佛是忘了上油的机械钟表,每一格都走得缓慢异常。
当希望能一个人独处时耳边的呱噪总会轻易引起愤怒,而事实上,简济宁甚至连愤怒的感觉都快消失了。自从在别墅眼
睁睁地看着单竟深昏迷过去,他终于能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打电话叫了白车。看着急救人员把单竟深抬上车送走,他
的半条命仿佛也同时被抽走了,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再给出任何正常的反应。无意识地摸到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简
济宁知道,他与单竟深之间所有的爱与恨都已渐次远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他自己心底的火焰渐渐熄灭,整个人,空
空如也。
“或者,有律师在场简先生会更乐意跟我们合作?”徐家俊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主动建议自己正在盘问的嫌疑人找
律师。只是这起伤人案的三个当事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其中两个昏迷不醒,无论如何他都要撬开简济宁的嘴。
“您需要电话吗,简先生?”
简济宁再次抬起眼看了看徐家俊,不出意料地,再一次沉默着摇头,看起来呆如木石。
徐家俊愤怒了,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要不是被吓傻了就是在耍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斗场面,一桩普通的伤人案,
有可能吓傻能一手掀起金融浪潮颠覆启远航运的Vincent·J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简先生,你这也不知道、那
也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他厉声道。
简济宁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他又一次慢慢地把右手移到刚刚包扎好的伤患处,用力握紧,徐家俊和阿May同时看到
他的手臂上渗出的血把缠在他手臂上的纱布给染红了。可他却似不知痛似的,慢慢仰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位警察,轻
声轻气地问:“两位警官炒股吗?”
徐家俊和阿May同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只是在他问那句话的一瞬间,简济宁整个的气质就发生了截然的变化。不再是
从进医院起就一直维持着的呆滞木然,而是犀利精准,锋利地如开了刃的刀。
等不到他们俩的回答,简济宁干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今天中午启远航运已经申请停牌。但迫于压力,相信不
出三天他们就会复牌。在单家,单竟辉已经算是个死人、单竟深重伤,单震洋年纪老迈独木难支,三天后他们一定找不
到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帮他们托市。复牌后的第一天,启远航运的股票就会再跌20%,之后几天应该会有一些反弹,直
到周末股价应该会维持在18块到20块之间。再下个星期一,我们简氏和恒嘉地产就会正式宣布联手全面收购启远航运,
整个收购过程不会超过一个月。两位警官如果炒股的话,千万要把握机会。我知道这些,够了吗?”
虽然是在说传说中的内幕消息,简济宁的声音仍是平铺直叙,毫无抑扬顿挫。他的眼睛一直对着徐家俊和阿May,很专
注,可却绝对不是在看他们。微微有些凌乱的刘海盖着额头使他的气质看起来很柔和,面部线条是那么完美,眼睛又黑
又深,像是有吸力一样,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简直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可也仅仅只是件艺术品,一个没有生命的
假人,连他方才的那番话都仿佛是通过电脑控制着“说”出来的,而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徐家俊和阿May目瞪口呆,这算什么?金融投资的天才,生活处事的蠢材?反差也太大了吧?这下,两位警官都能确定
自己面前的嫌疑人的确是有点问题了。正头痛笔录要怎么进行下去,房门又被推开了。另一位同事在门口说了一句:“
徐Sir,简氏集团的简耀东跟他的律师到了。”
徐家俊立即站起身,应道:“我马上就去。”接着回头交代阿May,“别让狗仔接触到他。”这种豪门是非就是麻烦,
稍有异动苍蝇蚊子就都飞来了,让人烦不胜烦。
徐家俊走后,笔录也无法进行下去,房间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宁静。阿May百无聊赖地上下打量着简济宁,却怎么都无法
把眼前这个如漂亮人偶般的人物跟在金融市场上呼风唤雨的Vincent·J联系起来。看他低垂着头,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
在表达着惶恐,直如惊弓之鸟般,这样的脆弱,几乎还是个孩子。
“不够的……我总是,选错。”就像这一次,还是错了。我终于能确认他对我的心,却在相信的那一刻,永远失去。喃
喃自语了一句后,简济宁抬起头,对着阿 May低声问道:“单竟深……”话说到一半又止住,觉得现在再去关心他的死
活似乎已经成了一件很没必要的事,他自嘲地一笑,改口道,“我能喝杯水吗?如果可以,用玻璃杯,我不习惯用纸杯
。”
阿May注意到他提要求时那怯怯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下子被击中了,怎么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一直以来因为工作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