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无量——傅鸢

难一般地走了。

把门关上的时候，我在心里说，池跃，再见。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宿舍里气氛有点紧张，我知道梁笑不是乱说话的人，大概是因为我脸色真的太难看了。

当初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那么高兴。

而现在，我死气沉沉，拖着自己的东西回来，真的像极了古时候被休掉的女人，讽刺到极点。

肖鸢几次都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确，这事儿没法劝，女人被甩了还可以骂两句负心汉，我被甩了，还是自愿送上门被甩的，我能

怨谁？

我不但舍不得责怪池跃，还希望他能真的把我放下，好好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再也不要惹他爸爸妈妈生气了。

虽然在我内心深处，我比谁都不甘心，比谁都不服气，比谁都后悔做了当初的决定。

梁笑这几天寸步不离地陪着我，特别积极地找话题跟我聊天，我打不起精神应付他，可是又不好意思不理不睬，只好有一句没一

句地听着，应着。

我还是觉得，感情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如果自己这关过不去，别人再热衷都是徒劳。我知道梁笑对我的事情尤其上心，我难过

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我只想一个人试着慢慢适应没有池跃的生活。

其实如果不是恋爱了，我和池跃根本不可能有交点，上课，吃饭，宿舍，都不在一起，想要偶遇比登天还难。大部分时间我会庆

幸老天这样的安排，但是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熙攘的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想念与日俱增，我控制不了。

再一次睁眼到天亮，我不想再硬撑着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去上课，我听见宿舍的人起床，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不去了，帮我请假

，然后继续睡。

中午起床以后，宿舍里还是没人，我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发呆。梁笑从外面回来，

手里拿着饭盒，说，吃饭吧。

我没胃口，说你放我桌上吧，我现在不想吃。梁笑没理我，打开饭盒，递到我面前，我不接，他就这么递着。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了过来，一阵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看着饭盒里面的牛肉，眼睛被热气熏得发烫，模糊一片。

梁笑在我身边坐下，掰了筷子给我，说：“吃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还特地到校门口去买的。”

我慢慢地吃，头埋得很低，不想让梁笑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陆晓，你要是真的难受就哭呗，这里就咱俩，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没难受。”我嘴里嚼着牛肉快速地回答，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池跃，想着他总是趁我不注意把自己的菜拨到我饭盒里，然后看

着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笑着说真像只猪。

梁笑拍拍我后脑勺，说：“陆晓，别想了。我也试过这种感觉，那时候也觉得天塌下来了，不过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没事了。”

我吸了吸鼻子，强笑着跟他说：“孟梦不是你初恋么？安慰人也不带这样胡编乱造的啊。”

梁笑夸张地叹气，说：“我比你还惨，我爱的人不爱我，我那么难受的时候，她还跟别人爱得死去活来呢，你说我冤不冤？”

我被他逗得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饭，说：“冤，比我还冤。”

梁笑侧过脸来看我，叹气，说：“我没逗你，我是说真的。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希望她能多看我一眼，不管答不答应，

能明白我的感情就够了，可是，她眼里除了那个人，谁都容不下，你觉得我不痛苦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每天像你这样不吃不

喝不睡，折磨自己啊？那我早成烈士了。”

我不知道梁笑还有这么一个秘密，有点震撼。

“那女孩儿真够……不识货的。”我半开玩笑地安慰他，梁笑苦笑一声，说：“爱情嘛，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一开始我也不服输

，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就跟别人了，一心想要拆散他们，后来想通了，也就这么回事儿，认命了。”

我沉默。

池跃那么坚强一个人，不也向命运屈服了么？我相信他曾经给我的每一个承诺，都是真心想要实现的，只是在现实面前，我们注

定输得一塌糊涂。

是我先放的手，是我害怕听见他说分手，所以抢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

现在，我应该接受自己的选择，认命了。

第四十章：池跃：不愿分离

陆晓走了，我听着门在外面关上的声音，靠着墙，痛哭失声。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那是一种打心底里的，深深的唾弃。我总是自以为可以尽我所能让陆晓快乐，给陆晓幸福，

到头来，却都成了一场空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心地离开。

他明明是那么任性又执着的一个孩子，竟然真的说放手就放手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礼物盒，他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我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漂亮

的钢笔。他曾经摔坏过我一支，当时我虽然没有责怪他，但是还挺惋惜的，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我心酸地抚摸那支崭新的钢笔，突然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小小的硬纸片，我抽出来，陆晓带点幼稚的字迹黑白分明。

给池跃的惊喜。――辛勤工作的陆晓

我捂住眼睛，害怕汹涌的眼泪弄花了卡片上的字。

回学校没多久，妈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像往常那样问候我的生活，我说我很好，不用惦记了。有好一会儿，我们两母子都

没有话说，就这么沉默着。

妈妈到底还是没有追究我和陆晓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怕她来学校找陆晓麻烦，可是她除了独自躺在床上伤神，没有再为难

我们。我知道，这是她能做的极限了，面对苍老的她，我没脸再提更多的要求。

最后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妈妈终于忍不住，声音微微颤抖着问，你跟陆晓还有联系么？

我说没了，你放心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陆晓宿舍楼下站着，仰头看着他的阳台。从陆晓走的那天起，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即使只有很小的机会能够

看到他，也总比不能见面好。

妈妈又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把电话挂了。我知道她现在比我还难受，就像她知道我其实过得很不好一样。我没办法恨她，我觉

得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陆晓。

我只能加倍地恨自己。

有好几次，我尝试着和陆晓打电话，虽然我根本没想好能和他说什么。可是他手机一直关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连号码都换了，

陆晓是个很有勇气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他比我强得多，有决断得多。

我还是没办法就这么放弃，于是只好找梁笑。我曾经那么自私地想要他远离我和陆晓的世界，如今却只能从他那里打听陆晓的一

切。

梁笑看见我，似笑非笑地说：“看到你这样，我心理平衡多了，如果只有陆晓一个人在那儿伤心，我指定会趁虚而入。”

我没理会他半真半假的玩笑，问：“他怎么样了？”

“跟你差不多。”

“我想见他。”

梁笑叹气，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见面了你们能说什么？他现在已经够脆弱的，你别再刺激他了，回头见了面回来他一个

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我听着梁笑的话，心里涌上一种无能为力的悲伤。把手上的饭盒递给他，我说，那你别跟陆晓说跟我见面了，这是他爱吃的，你

哄他吃点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正午的阳光直直的照在我头顶，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陆晓的影响，我觉得很头晕。

我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把他给弄丢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要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脑子被一种失控的冲动支配着，我开始想法设法地和陆晓见面，我没有去想后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看看他。而他同样

想方设法地躲我，有时候宁愿一整天不上课不出门，也不愿意看到我。

我觉得很灰心，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我只能死心。

晚上下了课，我挑了一条人少的路，慢慢地走，想起以前下课铃一响我就心急火燎往回赶的日子，孤单的感觉变得尤其的强烈。

没有人在耐心等我，没有人兴高采烈地给我开门，没有人笑嘻嘻地冲我撒娇。

我又是一个人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直跟在我后面，我一开始没注意，直到后面的人恨恨地叫了一声，混蛋。

我僵住，继而仓惶地回头，陆晓站在我身后，半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见我没反应，他又叫了一声，混蛋，是我。

我冲到他面前，还没说话，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力气不大，我诧异地盯着陆晓，这才发现他满脸的怒气。

我喃喃地叫他的名字，陆晓气急败坏地骂：“你这是干嘛！我都主动跟你分手了你还要干嘛！我什么都为你做了为什么你还要阴

魂不散！你干嘛要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你！知不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大混蛋！”

陆晓很气愤，说着说着开始动手推我，一瞬间，压抑在心里的所有痛楚和不甘一起爆发，我伸手狠狠地抱住他。陆晓挣扎了两下

，大口大口喘着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抱紧了他不撒手，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激动，他只是温顺地任我抱着，脑袋倚在我肩膀，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委屈：“池跃，我想你。”

我忍住眼角的湿意，细细地抚摸他的背脊，才几天没见，他身上的骨头似乎又凸显了一些，瘦得几乎没肉了。我想说我也想你，

想得快疯了，可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池跃，你说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我低头吻住他，怕他再说下去又得哭，陆晓张开嘴，舌头和我纠缠，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我贪婪又沉迷地吮吸他的味道

，再一次确信，我离不开这个人，这样才是对的，他和我，在一起。

“你说咱俩这算偷情么？”躺在招待所的大床上，陆晓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手臂搭在额头上，我正在他身边忙着帮他擦拭，听见

这话心里酸酸的，倾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我说：“让我想办法，总会好的。”

“你要是有办法，我们至于走到这一步么？不就是走投无路了我们才……”陆晓叹气，说：“池跃，我想过了，就算不能我也认

了，你别再去冒险，要出了什么事儿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我无言以对，我觉得我真的没资格再向陆晓承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失去他。

“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别再不理我了，我受不了。”我跟着躺下，把陆晓拥进怀里，用的力气不小，久违的感觉重新回来

，我舍不得再放开。

“那，我也受不了啊，要不我找你干嘛？吃饱了撑的。”陆晓皱眉，突然生气地坐起来：“你每天晚上到哪里鬼混了，我好几次

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等到都快熄灯了你才回去。”

我惊异地瞪着陆晓，转而笑着叹气，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他在等我的时候，我也在他宿舍楼下想要偷偷看他。

“说不说？”陆晓来掐我脸，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下来，问：“你看见我了怎么都不上来跟我说话？还故意关机让我着急？

你这个小狗崽子。”

“我要告诉我爸你说他是狗。”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你还怪我！你这个……你这个……”陆晓指着我半天，没想出个词，最后泄气地说：“你这个坏人。”

“我坏？我那时候心里多乱啊，你不知道我一想到我妈有个万一我脑袋都要爆炸了，我承认当时我是犹豫了，我是想过分手来一

了百了，可是，可是我没说，不就是因为我想赌一把么！”

“你少为自己脸上贴金，你莫名其妙来条短信，又是自杀又是一辈子都不原谅你自己，我能怎么办啊，抱着你大腿不准你走啊！

”陆晓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你知道我那时候多痛苦吗？你以为你和你爸妈闹成那样我心里好受吗？”

我抱住陆晓，放低声音认错：“我没想过我爸妈会是那个反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那天那件事儿，给我打击太大了，所以

才想找个人跟我分担一下，是我没用连累你，明知道你会担心会胡思乱想还要跟你说，你原谅我好不好？”

陆晓点点头，说：“没原谅你我就不会在这儿了，我什么时候真的记恨过你啊？”

我亲了他一口，回到正题：“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关机，连个弥补错误的机会都不给？”

陆晓习惯性地微微抿唇，我一看见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要开始撒娇了。

“我……我是忘记充电了，谁知道你会找我啊，我都要彻底绝望了结果你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果然，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

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都是忧郁：“我为了你，都快伤心死了，你怎么还忍心质问我啊？”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搂紧他，没辙，这辈子注定我得哄着他，都是我欠他的。

陆晓安静地窝了一会儿，翻身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闭上眼睛，说：“困了，我要睡觉。”

我关灯，陆晓忽然问：“池跃，你是不是找过梁笑？”

我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陆晓不说话，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平稳，我以为他睡着了，正要闭上眼睛，忽然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爱吃那

家牛肉饭。”

第四十一章：陆晓：又是一顿打

池跃诚心不让我好过，跟个幽灵似的神出鬼没，那天下课我从课室里一抬头，正好看到他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往外望，一颗心差

点跳出来。

我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就跟我为什么躲他一样。

当时我下意识地就跑了，可是，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却再一次动摇起来。

我们这么相爱，凭什么连一次机会都没有？再试一次，说不定还会有希望的。

我知道，如果我去找他，很多事情就要前功尽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决裂，还有忍耐了这么多天的分离。那些疼痛入骨的伤口

，很可能就要因此再次血肉模糊，可是不管后果是什么，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想他，非常想。

让我感到欣慰又心疼的是，池跃和我一样，在这几天里饱受折磨，我在教学楼下等他下课，悄悄跟在他后面走，那个和往常判若

两人，孤单又消沉的背影，看得我心里针扎一样。我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叫住了他。

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有点破釜沉舟的感觉。

那一晚，我们跟刚恋爱的时候一样，去了学校的招待所。那是开学这么久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第二天我醒得有点早，池跃躺在我身边，睁着眼睛看我，把我吓了一跳。池跃看我醒了，爬起来说要去买早饭，我抱住他，不让

他走。

池跃无奈地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就给你买个早饭就回来，听话在这里等着。”

“我不等。”我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说：“你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