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无量——傅鸢

池跃安抚地拍拍我的背，说：“好，我不走。”

我们俩安静地靠在一起，我迷迷糊糊地又想睡过去，朦胧中，我听见池跃在我耳边说，陆晓，我们不要再分手了好不好？

我勉强睁开眼睛，说，又不是我想分的。

池跃挠挠我脖子，问，你不恨我吧？

我摇头，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还是比较爱你。”然后，我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池跃。

池跃脸有点红，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别的地方，看我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只好用手掌盖住我的眼睛，说，我也爱你。

我眯着眼睛笑，感受着池跃手心真实滚烫的温度。

房子池跃还没退掉，因为提前退房属于违约，得扣一个月房租，池跃就这么把房子放着等合同期满，我看着池跃拖着我行李走在

前面，心想幸好他还算聪明，后来转念一想，我们俩这不是瞎折腾么。

因为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我没有带太多东西，想着就在不久前我搬出这里的心境，感叹世事无常。梁笑对我们俩现在的处境

挺忧虑的，毕竟问题还没解决，谁也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只能说，听天由命吧。

倒是池跃，偷偷纠正了我，说应该是人定胜天，我得相信他实力。

我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忿忿地说我是相信你来着，结果呢？

池跃马上抱着我，说小祖宗，我错了。

看得出来，池跃挺内疚的，总觉得亏欠我，其实我们谁也不欠谁，我们只是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周末的时候，我妈说给我买了几件新衣服，要送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池跃，我硬生生地改口：“

行，那我去隆重迎接你。”

好了，这次该轮到我了，我绝对不要重蹈池跃的覆辙，我要战略！我要给池跃做一个成功出柜的榜样！

这次是司机开车送我妈来的，直接到学校门口，我忐忑不安地等着，手心紧张得冒汗。

妈妈见到我，大呼小叫，直问我干嘛几天没见就变得跟个僵尸似的，我气若游丝地拉着她的手，说：“说来话长，先去酒店放东

西吧，我慢慢跟你说。”

果然，妈妈更揪心了，在车里忧心忡忡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汗颜，虽然我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脸上少点肉，精神

萎靡一点，挂着两个黑眼圈是正常的，可是这个样子就要去医院真的很夸张很夸张很夸张。

从内心深处来说，我是不想她这么心疼，但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

妈，暂时委屈您了。

回到酒店，妈妈用力地摸我脑袋，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哦？怎么一下子变了人似的？气色怎么这么差？看这胳膊细的……”

我郁闷地说：“我告诉你你别抽我。”

妈妈点点头，急切地看着我。

我哼哼唧唧了半天，要哭不哭地说：“妈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老妈果然杏眼圆睁，力气大得快要把我掐死：“你要吓死我啊！神经病还是怎么的！”

我叹气，说：“我干了一件你一定会打死我的坏事儿，我觉得很难受。”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妈妈捏着我的脸：“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会生气么？”

“陆晓！”

“妈你别吼我，我这几天头晕着呢。”

“是吗？那快坐下。”我一皱眉老妈就紧张了，把我按在椅子上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妈妈不生气，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做了什

么妈妈都不追究，好不好？”

我点头，又摇头：“万一真的太坏了呢？”

“……妈妈相信你是好孩子。”

“妈。”我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说：“我可喜欢可喜欢一个人了，那个人也可喜欢可喜欢我了，可是我怕你不同意，就跟他分

手了，分了手以后我特别难受，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不出我所料，听我说完，老妈首先长舒了一口气，我太了解她了，想象力不是一般的丰富，这个绝对比她自行想象的好多了。

“你先别急着安慰我，”我继续给她下猛药：“虽然我真的特别喜欢人家，可是他跟你的标准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说不定你会嫌

弃他的。”

“谁说的，妈妈最开明了，只要你喜欢我绝对不会反对。”老妈摸摸我脑袋，说得很和颜悦色。

“真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反对？就算是只猴子也不反对？”

老妈瞪我，我见好就收：“其实他人挺好的，特别照顾我，什么家务都会做，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个很有出息的人哦，一定能比

我更能给你长脸。”

“那你咋咋呼呼的干嘛，我还以为你干什么被人抓住把柄勒索了呢。之前跟你说那些话，也就是怕你被骗给你提的醒而已，如果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妈妈当然没意见了，最重要的，还是你能高高兴兴，你看你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妈妈会放

心？”

我眼睛一亮，好了，就差临门一脚了。

“意思就是，只要他是个好人，我也喜欢，就可以了是吧？”

“是是是，我们家就你一个宝贝，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刚被吓了一身冷汗的老妈放松了警惕：“到底是谁啊，既然你们都到这

个地步了，让我看看吧。”

“那我说了哦，那个人你其实认识的。”

“嗯。”

“池跃。”

我回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池跃开门，看到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啊这是？”池跃拉着我进屋，手忙脚乱去找毛巾。

我跟在他后面进浴室，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妈打的。”

一照镜子，哇，老妈真的好能下狠手啊，难怪池跃这么恐慌，整张脸都挂彩了，我的美好形象就此毁于一旦。

“你干什么去了？你妈打你干嘛啊？”池跃小心翼翼地帮我擦伤口，我啊啊乱叫，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你猜。”

池跃犹疑地看着我，慢吞吞地问：“你……该不会是……去……”

“啊！嘴角破了，不要那么用力。”我抓住池跃的手，皱着脸呼痛，池跃扳过我肩膀和我对视：“陆晓，你是不是和你妈说了？

”

我点头。

池跃表情很怪异，讶然，但是又好像有点高兴：“你真的说了？”

“废话，要不什么事情能让我妈激动成这样啊？”我白了池跃一眼，说：“那个女人真的好没理智的，都不看清楚抓的是什么就

往我脸上抽，那是她的手提包诶，那些拉链啊挂饰啊砸得我疼死了。”

池跃一把抱住我，问：“最后呢？她同意了么？”

“……她不讲信用，明明之前答应我不管是人是鬼都同意的，结果我一说你名字她就开始发疯了，我也不知道她最后同意了没有

，反正我被她打得受不了了就跑了。”

池跃又郁闷了：“那就是不同意了？”

“也不一定啦，等她气消下来了我再去探探口风。”

“真不知道是双喜临门还是祸不单行。”池跃把我脸擦干净，揣着钥匙准备出门买药，我拦在他面前，警惕地问：“这话什么意

思？”

“你走了以后，我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有些事儿想跟她好好谈谈，然后她让我下星期回家，有什么当面说，我感觉她肯定猜到我

要说什么了。”

“哎，我们真有默契。”

池跃无语地看着我，半天才说：“太荣幸了。”

第四十二章：池跃：相信我

陆晓回来没多久，他妈的电话就追过来了，陆晓委委屈屈地接电话，跟他妈天南地北地绕圈子。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陆晓的，他妈妈不是一般的宠溺他，我想，要是他妈真的半点余地不给，他肯定不敢这么呼天喊地地跑回来

，这哪有半点像做错事儿的孩子的样儿啊，简直就是一个打不得骂不得，只准别人把他捧在手心的小王子。这会儿还开始撒娇了

，一口一个妈妈叫得比什么都甜。

相比之下，我比他惨多了，还得烦恼下星期回家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我的出尔反尔。

踱到阳台给陆晓洗衣服，我漫不经心地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心里一片纠结。要是真能什么都不顾就好了，这事儿一天不彻底解

决，我一天都没办法踏实下来。我也想做个孝顺儿子，也想顺着他们的心不让他们生气，可是我爱陆晓，爱得远远出乎了我的意

料。经过之前短暂而痛苦的分开，我已经没办法再放下他了，那就跟把我心头肉挖出来似的，做不到。

怎么应付爸爸妈妈的责难，还真是个旷日持久的问题。

刚调好洗衣机，陆晓挪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他妈要来见我，马上。

我无奈地抱着他，说，来吧来吧，我扛得住。

陆晓妈妈动作很快，转眼就到了学校，陆晓到门口接她，我神经质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看哪里都觉得不顺眼，忍不住动手整理

一番。

设想着待会儿可能会有的恶言相向，我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不管她说什么都别顶嘴，好好听着，千万不可以给她留下坏印象。我

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局说什么也不能丢。

陆晓妈妈进门，陆晓抿着嘴在后面跟着，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瞟瞟他妈，怕我们会打起来似的。

我倒了杯水出来在茶几上放好，说：“阿姨坐，阿姨喝水。”

陆晓妈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我，半天没说话，我鼓起勇气跟她对视，陆晓在后面推推他妈的胳膊，试探地说：“妈，你先坐下吧。

”

陆晓妈轻轻地叹气，走到沙发前坐下，说：“你们也不用跟我装可怜，都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有什么事

儿一次解决，免得大家都难受。”

陆晓连忙跑过去挨着他妈坐好，冲我招手，我咽了一口口水，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观察，这次我算是看明

白了，陆晓这性子，绝对没有半点遗传到他妈。这么雷厉风行的妈，也不知道是怎么生下陆晓这么个懒洋洋，软绵绵的儿子的。

“陆晓都跟我说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挺开明的，但是还是被你们吓了一跳。”陆晓妈妈拿起水杯润了润喉咙，眼神犀利地看着

我：“池跃，陆晓对你怎么样我已经心里有数了，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开放式作文啊？还要现场发挥？我心里一紧，装得挺镇定，可是心里直发抖。

“我跟陆晓是一样的。”想来想去还是拿这个开头比较保险。

“怎么个一样法？”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我不大敢看陆晓，生怕他妈觉得我们俩在她面前眉来眼去不尊重她，可是我心里实在没底……陆晓这臭小子，怎么事先没跟我说

说他妈喜欢听什么话啊？

“阿姨，我是真喜欢陆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就算他不在你们身边，我也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绝对不让他饿着冷着

……”我心里一慌张脑子就不灵光，本来我就不大会说话，跟陆晓面前我都很少能这么真情流露的，让我对着一个严肃的家长级

人物，说这些话已经是极限了，说情话我不擅长，只能让他妈知道，我一定会对他儿子好。

陆晓能让我一辈子照顾他，本来就是我的梦寐以求的事情。

陆晓妈妈眉头皱得很紧，说：“池跃，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应该能理解我们当爸爸妈妈的为什么会反对。”

“我知道。”

“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你们想不到的挫折，你后悔了，我们陆晓……”

“阿姨，请您相信我。”我很诚恳地看着她，说：“我会证明给您看，我一定能照顾陆晓一辈子的。”

“妈。”陆晓摇着他妈的手臂，声音颤抖着哀求：“池跃对我真的很好，从来不跟我吵架，什么都让着我，妈，我答应你一定好

好过日子，求求你不要反对我们。”

我低头听着陆晓的话，鼻子酸楚。

半晌，陆晓的妈妈才叹着气摇摇头，说：“反对你有什么用？你小时候才一点点高，爸爸骂了你两句你就敢离家出走，现在反对

你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妈，那你……”陆晓声音压得很低，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妈。

“池跃，你要是敢欺负陆晓，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陆晓妈妈放下杯子，抓过陆晓的手握在手里，冲我火药味十足地说：“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他过得不开心，我一定打死你。”

我惊讶地抬头，这就……同意了？

陆晓瞬间笑开，抱着他妈说：“妈妈你真好！”

他妈隐忍了好一会儿没动，最后还是没憋住，一把抓起沙发上陆晓的课本劈头盖脸就冲他一阵狂打，边打还边骂：“你这不孝子

！早知道当初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没良心！小白眼狼！打死你！打死你！”

陆晓捂着脑袋啊啊乱叫，我看着他们母子俩，心里涌起一阵感动，陆晓妈妈叫骂得凶，眼眶却悄悄地红了。

临走的时候，陆晓妈妈哭了，陆晓在一旁不知所措，喃喃地安慰着她，她一手拽着陆晓，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说：“池跃，你要

好好对陆晓，从小到大我都不舍得他吃苦，你也不能欺负他。”

我郑重地点头。

看着车走远，陆晓鼻子一动一动地也想哭，我摸摸他头发，说：“晓晓，下星期，跟我一起回家吧。”

第四十三章：陆晓：必经的慌乱

坐在池跃身边，我浑身不舒服，每隔几秒钟就要动一动，池跃说我像条虫子似的，不扭一扭不舒服。

我多冤枉啊，早知道我就不帮他心疼车票钱去买个卧铺省事，坐七个小时的硬座，我整个背都要僵硬了，屁股也麻麻的，难受死

了。

池跃看我愁眉苦脸还挺乐，掐着我的脸说：“我怎么说的？不能吃苦的小孩子就只能坐卧铺，没错吧？回去你可别投诉我虐待你

啊，是你自己不听话的。”

我掐回去，用力的劲儿是他的几十倍，直到出现了印子才罢休。

还说风凉话，我这不是想体现我多么多么地体贴么。

看得出来，池跃一路上都挺坐立不安的，一直都跟我开着玩笑掩饰他的不安，我理解，上次他独自面对的场面一定很惨烈，要不

回来跟我分手的时候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破天荒头一回。

虽然我妈松口了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多多少少得到了一点点勇气，可是我知道在池跃心里，当初那种为难和痛苦一点都没减

少，他这么急着和父母挑明，完全是怕我们俩这么偷偷摸摸的会委屈我。

我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靠，他侧过脸，冲我安抚地笑。

下了火车我们继续坐出租车，硬座车厢环境太恶劣，我颠簸了一路有点晕晕的，池跃不停地递水给我喝帮我擦汗，可是我还是觉

得难受，出租车上劣质芳香剂的味道刺激得我的胃抗议不休，要不是一路忍着，我肯定吐得连胆汁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