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之女揉着衣角,走至厅中,与两人招呼:「钟大哥、奎大哥,你们来啦。」矫揉造作、声若细蚊。
「啥?」钟奎听不清楚,半开玩笑地笑说:「怎么你说话变这么小声?」之前嗓门大得在隔壁田地都能听到她说话。
「讨厌。」王氏之女不好意思地伸手欲打钟奎,像往常一样打闹。但想起母亲再三告诫,得在钟奎面前留下好印象,便
收回手抿嘴一笑,柔顺地说:「我帮你们倒茶。」
「这丫头是哪不对劲?」着凉?还是生病?又是一个钟奎不能理解的举动。
小奎依旧耸肩,不予置评。
王氏之女倒好茶,请两人喝茶。依照惯例,钟奎与之聊天,时不时逗弄少女,而小奎总是保持安静、不言语。
传来后院传来杀鸡声,前厅的年轻人说说笑笑,此时此景他们仿佛就是一家人。
「走吧小奎,我们去田里,看一下稻苗。」钟奎拿了斗笠,准备出门。
「你们要走了?」王氏之女一脸遗憾。
「浇个水整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钟奎一口喝完杯中的茶,离开。
王氏之女依依不舍,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仿佛他们去的不是田里,而是天涯海角。无限惆怅。
「她在看你。」小奎突然发言。
钟奎自然反应,回头一望,果真阿妹在看自己。爽朗一笑,与之挥手。
「我不喜欢她这么看你。」小奎表明了讨厌。
「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钟奎转回头,没把小奎的话放在心上。转移话题,「这次我想种点水果。不如跟李家那里
要点柑橘种子,如何?」
「随你。」
「待会随我去打声招呼。」
「都行。」几乎是放纵的行为。
两人先绕去李家要了些柑橘种子,互相道贺新年寒暄一番。再到王氏田里,小奎负责帮秧苗洒水、钟奎播下柑橘种子。
忙完回程,又近黄昏。回到王氏家中,阿妹正端上一盘盘热菜,香气传百里,远方就闻到菜香。原本不饿的钟奎,被这
香气一吸引,肚子猛打雷。
迫不及待等主菜上桌,完整一只烧酒鸡摆上,钟奎眼睛都直了。
用餐时刻,钟奎忍不住打趣:「阿妹要是有这好手艺,我肯定马上娶你过门。」
这下换王氏与其女眼睛都直了,热切地望着钟奎。
钟奎这一开口,让两人扭曲其意,误以为钟奎开出条件,要阿妹手艺如母亲,才愿意提亲。从此,王氏母女生活多了新
的目标,让阿妹的手艺直逼母亲。
当晚,王氏与女儿对话:「你送了寒衣、他送你兽皮作回应。再加上今天这只鸡,表示他对你也有意思。你自己得努力
点,今后都由你来烧菜。等到他认同你的手艺,他就会提亲了。」王氏拍拍女儿的肩。
但这只是王氏的一厢情愿。钟奎根本没这意思,回到家中还嚷嚷着:「王嫂的手艺真好,害我吃多了,饱到这里。」指
向嘴巴,意思是饱到快吐了。
「要不到河边走走?」小奎提议。
「也是可以。吃这么撑也睡不着。」钟奎起身,和小奎一起到河边散步。
越过搭建的园地,后头有着河流,河流连接着贯穿全村的小溪。河边点点星光,萤火虫飞舞,散布在河边,其数量之多
,远观很美,近看其实有些可怕。
但钟奎不是很在意,因为小奎一接近,萤火虫会自动回避,仿佛恐惧小奎般,被逼到河的另一头。
看这情景,钟奎赞叹:「有你真好。听说村长家最近被蚊子吵得无法入眠,很困扰的样子。或许你该到村长家走一趟,
借住个一晚也不错。」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小奎一脸受伤的模样。
钟奎一愣,笑说:「你想到哪去。我没有要赶你走。」
纵使钟奎这么说,还是无法让小奎安心。幽幽地说:「不跟紧你,不知道你会丢下我,自己跑到哪去。」
「我也没有跑多远。顶多就到附近人家闲话家常而已。」钟奎反驳。
对小奎而言,这就足以造成恐慌。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依赖钟奎、他的半身。
第六年中旬,村庄内发生大事。
村长之子迎娶林家幺女,村长家风风光光办喜事,全村喜气洋洋。村长大手笔地请全村庄的人喝喜酒,连钟奎他们都受
邀请。
早在请客前一天,钟奎抓了两只鸡上前祝贺。因此请客当天,他们虽是外地人的身分,却被安排在邻近村长的座位。王
氏及其女沾光,与他们同桌。让王氏很有面子,更对这心目中的未来女婿,好感加分。
喜酒喜酒,想当然尔一定有酒。几个汉子群众一起,很容易就喝多了。老弱妇孺先行回家,留下来的继续拼酒闹洞房。
钟奎喝多了,对着空气傻笑。一些未婚的张三李四看到钟奎桌上还有酒,纷纷坐过来讨酒喝。边喝边说疯话。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到时谁娶老婆,是不是也兄弟共享?」
「怎么可能,当然是搬出去。自立门户啦。」钟奎勉强回话。
「可恶,好羡慕啊!我也好想娶老婆!」
「为什么、为什么阿妹都不理我?」
类似此类的话题,单身汉参加喜宴后有感而发,讨老婆的话题热络起来。
酸葡萄的心理,让众人忿忿不平。
「走走,闹洞房去!」其中一人吆喝着。
钟奎傻愣愣地说:「咦——不是才刚闹过吗?」
「没关系,再闹一次!谁叫他是村长的长子!」
就这样一群醉汉摇摇晃晃,准备去闹洞房。钟奎一时好奇,也跟了过去。小奎则在身旁随时准备扶他。
大伙偷偷摸摸地躲在新房外头,往屋内望去。可能是上批闹洞房的人玩得太凶,将上窗户扯坏,半遮半掩地挡着,可掩
盖不住里面无限春光。
原本酒醉得厉害的大汉此刻酒都醒了,打消了闹洞房的念头,这下可有好戏可看啰。
只见那村长之子往林氏身上猛撞,弄得女孩频频惨叫,不断求饶。但被欲望冲昏头的男子根本不予理会,几乎是强暴般
地粗鲁。
「看不出来这小伙子下手这么重。」说是这么说,但脸上满是兴奋。女子叫越凄惨,男人越是兴奋。
可怕的是,有人忍不住竟当场自慰起来。群体效仿,还比赛谁忍得最久才射。
钟奎到一旁呕吐,借口身体不适,跟小奎先行离开。
被众人冠上不济的丑名,嘻笑他一番,便不理会,专注地看着洞房的那两人。
清风吹来,钟奎酒醒八、九分,就凭那一分醉意对着空气傻笑着。
「待会喝些热茶,明天才不头疼。」小奎恐怕是全婚宴唯一没碰酒的男子,只因要照顾身旁一喝醉就难打发的人。
「小奎小奎小奎——」钟奎呢喃。
小奎停下脚步,询问他怎么了。
「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对我老婆。」钟奎有感而发。对于村长之子的暴行实在看不过去,「我要对我老婆极好,不会让
她惨叫。」
小奎沉默。等钟奎又开始发愣傻笑,才说:「等你有老婆再说吧。」
「阿妹的手艺最近进步很多,差不多可以娶过门了。」钟奎笑说。
「娶妻之后,你真会搬出去?」小奎其实很在意。
「当然,要自立门户。」钟奎拍拍胸,「不然会被老婆看不起。」
「你喝多了。」小奎沉着一张脸,一股怒气涌上。
不断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回到家泡了杯热茶,让钟奎喝下。钟奎意识朦胧,恍惚间爬到床上睡觉。
须臾,小奎贴上来,在他耳边低语:「小钟——」
「嗯?」睡意浓厚的回应。
「不要娶妻。」
「嗯?」
「不要离开我。」
「嗯。」
「你是我的。」
同样地,我也属于你。小奎拥抱着钟奎,闭上眼睛,享受他带来的体温。
早上醒来,小奎抱得特紧,钟奎难以翻身,只得摇醒小奎。但小奎似乎早就醒着,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有些不舍地放
开他。
钟奎不以为意,洗把脸后准备开工。
先到王氏家中食用早餐、拿了器具,到田地耕作。
或许是昨晚婚宴刺激,越看阿妹越顺眼,想想她早到了适婚年龄,迟迟不嫁,是不是在等他提亲。
不是他自以为是,只是阿妹摆明喜欢他,王嫂对自己也是特别照顾,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钟奎暗想,对着稻草傻笑
。
「酒还没醒啊?」小奎经过身边,看到他傻笑,调侃他。
钟奎收起笑脸,「工作工作!」突然干劲十足。
一想到提亲、结婚、生孩子、儿孙满堂那景象,钟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宛如一尾活龙,勤奋努力工作。
傍晚,两人一道回王氏家中用餐,阿妹端出最后一盘菜,与钟奎相视一眼,害羞地低下头,到母亲身边坐下。
看吧看吧,果然是这样。钟奎憋笑,埋头猛吃饭。
当天晚上,钟奎向小奎表明自己想娶妻的心意,一开始只是迂回地提问,接着才进入主题。
「小奎,你觉得王嫂的阿妹怎样?」
「什么怎样?」
「就是个性啊、手艺啊、会不会生孩子啊。」他想要七八个孩子。
「问这做啥?」
「你觉得我娶阿妹如何?」这才进入主题。
「你想娶阿妹?」小奎睁大了双眼,瞪着他。
钟奎吓得却步,恐惧地扶住胸口。
不可以!小奎的声音似乎能从心底传达给他,心脏一阵揪紧。
「小、小奎?」钟奎害怕地看着他。
小奎低着头,极力压抑着情绪。钟奎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似乎就要发生什么——
「不可以!你是我的!」小奎大叫,他把桌上的碗盘全打破了,还不甘心,开始对桌椅发泄。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不要这样!」钟奎试图阻止小奎的暴行,抓住他的手。
小奎反抓住他,将他一把甩到床上。钟奎头撞上床板,昏了一会,小奎撕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啃咬,用力拉开他的脚
,突然侵犯。
「小、奎——住手!不要!」钟奎求饶。
但小奎没有因此停手。眼前就是垂涎已久的大餐,终于摆到自己面前,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停下。小奎失去控制地侵犯。
不顾钟奎哀号着,小奎在他嘴里塞了粗布衣,让他再不能出声。
「你是我的!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对!」他抓住他的头发,逼他向后仰,「休想逃离我!」
残暴的小奎,把钟奎逼哭。但这还不够压下小奎心中那股毁灭的欲望。
他折断钟奎的双手双脚,然后离开。一会儿又回来,抱着钟奎站在村庄的大门前,仰天大笑。
「你看,」小奎手上的火把一放,火舌瞬间蔓延,村里所有的屋子好像都被淋上大量的油,迅速燃烧,「这就是你想离
开我的代价。」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火势迅速蔓延,村人被无形的力量困在屋内,无法逃生。
小奎闭上眼睛,享受那凄惨的尖叫,心底无限畅快。
他一直都想这么做。杀人——杀更多更多的人。此时的他,仿佛重生。不需要再压抑那股嗜血欲望。
救救我——
呼救声越来越多,尖叫声越来越高。
陈兄的儿子才刚满岁、村长一家昨天才办完喜事、张三李四还没娶妻、王嫂跟阿妹——大家——
「救他们……」他请求着,颤抖。他的手脚都被小奎折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浓密烟雾冲天,几乎要笼罩整片天空。他们所在,乌漆一片。
小奎小奎小奎——你怎能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做?钟奎呜咽。
「不可能。这是你的代价。」小奎低头在他额际亲吻,「我们走吧。」笑了笑,抱着他离开。满足了他一直以来的渴望
。露出他的本性,这才是真正的他。
大火不断烧着,直到只剩灰烬,才能停息。
一夕之间,灭庄。
然而,这只是开始。
第二章
小奎站在悬崖旁,食指停着乌鸦,听乌鸦带来的消息。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放走乌鸦,回到钟奎身边。
距离钟奎三尺远,有他派去监视钟奎的乌鸦。乌鸦看到他来到,展翅离开。
乌鸦一离开,钟奎开始害怕,恐惧得发颤。自从灭庄至今,一直都是这情况。
令小奎十分困扰。来到钟奎身边,询问:「小钟不喜欢乌鸦吗?」
钟奎摇头。
「还是小钟不喜欢我?」小奎狰狞的脸,慢慢逼近他。
他恐惧着,慢慢后退。
「难道小钟不喜欢我?」小奎的脸扭曲得可怕,要是听到他不喜欢的答案,他可能会亲手杀了他。
害怕死亡,钟奎选择摇头,否定小奎的话。
「很好,很好。」小奎亲吻他的额际,逼他赶快睡。
钟奎又哭了。
「小钟不要怕,我们是一体的,谁也离不了谁。」小奎低声说,安抚他。
但小奎本身就是钟奎最怕的人。
钟奎知道,小奎嗜血。
他们之间有着联系,每每小奎杀人,他都能感受到那股紧绷的喜悦。钟奎最恨这样,仿佛他也喜欢杀人似的。
「二老爷,」童仆推门而入,通报:「尚书大人在外求见。」
屋内仅钟奎一人,显然童仆误以为他是小奎,毕竟是两个完全一样的相貌。
「你认错了。」钟奎赤脚下床,衣衫不整,也不遮掩,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
童仆看着钟奎这副模样,直看呆了。他才刚到将军府不久,听说将军都与自己双胞胎哥哥同床共枕,起初他只以为是单
纯一起睡觉而已。但现下眼前钟大人身上的点点欢爱痕迹,无不说明他们不是单纯一起睡觉而已。难怪丫鬟姊姊们说起
这事,都是无限感慨的模样。
可他们是兄弟——童仆皱眉,很困扰的模样。
钟奎看在眼底,误以为童仆是找不到小奎在烦恼,出口询问:「是哪位尚书大人?」
「是兵部尚书黄大人。」童仆回应。
黄大人来找小奎,难不成又要开战。钟奎眼神深沉。对童仆说:「跟尚书大人说将军身体不适,请他改日拜访。」
童仆虽一脸狐疑,但乖乖退下,向尚书大人传达。
童仆离开,钟奎随后出门,往花园的地方找人。他知道该到哪找人,他就是知道。
花园中央设有凉亭,凉亭下一人惬意品茗,桌上摆放茶具,早泡好两杯茶,就等他过来。肯定是乌鸦通风报信,告知自
己将要过来。这将军府虽大,却处处布满眼线,谁也逃不出乌鸦的眼睛,邪恶之眼,在阳光下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你来啦。过来喝茶。」小奎向他递杯茶。
「黄大人找你。」钟奎开了头。
「我知道,你不是赶他走了?」小奎回答,没有责怪的意思。放下茶具,接近钟奎,帮他把衣服系好。说了句:「小心
着凉。」
钟奎拍开他的手,开门见山询问他:「黄大人找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或许。」小奎回答:「但也不一定。也可能怕我功高盖主,要将我发配边疆。」
那真是再好不过。钟奎心想。只要不杀人,都再好不过。
两只乌鸦飞来,各衔着一只鞋,摆到桌上,小奎拿起鞋,蹲下,握住钟奎的脚踝一提,帮他穿上鞋。又说:「地板不干
净。」
「以前都踩泥地,还怕这点不干净?」钟奎颇有火气。
小奎帮他穿好鞋,重新站起身,带着宠溺的笑,问:「是不是气我昨晚玩太过火?」伸手欲拨开散落的几根细发。
钟奎头一偏,闪开他的碰触。
小奎收回手,回原位坐下,喝茶。
钟奎心底传来小奎压抑的怒意,惊觉不妙,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奎若发怒,势必见血。小奎虽不会伤他,但他会杀无辜的人。
「坐下喝茶。」小奎语气冷静。
钟奎难得乖顺地坐下,端起茶,要喝不喝犹豫许久,最后喝下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