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哲拍了拍枕头,将它放好,躺了下来。闭上眼,沈墨哲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翻身坐起,狐疑地瞅着那个枕头看了老半天
,突然将它一把抓起,瞪大了眼睛。
这个枕头,这个枕头,不是,不是……
“杨清宇!”
门外,思贤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肩膀,飞快地溜走了。
阿弥陀佛。殿下,愿佛祖保佑您!
第36章
“严飞,严飞,严飞……”
是谁?是谁在叫我?
沈墨哲极力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四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严飞,严飞,严飞……”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回荡。那份空荡荡的感觉让沈墨哲心中泛起了一丝凉意。
“是谁!你是谁!”沈墨哲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但四周的空气仿佛粘稠的浆糊。声音在这份粘稠中怎么也传不出去,只有那个
“严飞,严飞”的声音不停地从远处传来。
“是谁!你到底是谁!快点出来!不要装神弄鬼!”沈墨哲扯开喉咙叫了起来,却依旧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这是怎么回事?沈墨哲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又穿越了?可他之前只是上床睡觉而已啊。发生什么事了?难道遇上刺客了?沈墨哲
心中一阵不安。杨清宇怎么样了?
四周的空气突然抖动了起来,就好像水面上漾起的波纹一样。一个人影从圈圈涟漪中走出,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迷雾中。
是谁?沈墨哲眯起了眼,似乎想要穿透层层迷雾,看清来人。
“易……阳……?”沈墨哲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无比,艰难地吐出一个人名。
虽然对方周身都笼罩在迷雾中,也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沈墨哲直觉地可以肯定,那个人定是程易阳无疑。可是,易阳他为什
么会在这里?他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易阳,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易阳?”沈墨哲伸出手,走近程易阳,想要起拉他。可是,不管他走了多少
步,他离程易阳的距离依旧没变。程易阳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沈墨哲却怎么也无法靠近他。
沈墨哲低下了头,诧异地发现,他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可以看到,沈墨哲伸长了手臂去够程易阳,两条腿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不
停地运动着。可是,却一步也无法靠近对方。
这是怎么了?这里究竟是哪里?沈墨哲收回手,停下了脚步,停止了自己的无用功。
“墨哲,墨哲!”
是谁?又是谁在叫我?
沈墨哲心烦意乱地抬头四顾,却仍是看不到第二个人影。远处,程易阳的身影在渐渐模糊,消散。
“易阳,易阳!”沈墨哲不管自己无法靠近的事实,再次迈动双脚,却仍旧是徒劳无功,眼看着程易阳的身影在一团迷雾中消失
无踪。
“墨哲,墨哲!”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感觉脸上被人打了易阳,却还是不见一人?
是谁!是谁!
沈墨哲用尽全力,睁大了双眼。倏地,一个明亮的世界出现在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杨清宇焦急的脸。
这是……
沈墨哲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褪到胸口,玩完好地盖在自己的身上。杨清宇放大了的脸悬在上方,眼中满是
焦虑和审视。转头,是一旁思贤松了口气的表情,正在那里拍着胸脯。
“怎么回事?怎么叫你都不醒!”杨清宇责备的语气中满是担忧,伸手将沈墨哲扶了起来,整了整靠垫,让他靠在床头,又帮他
把被子拉了起来,转头对思贤道:“思贤,倒杯水来。”
思贤应声而去,手脚麻利地将水端给了杨清宇。
“下去吧,在外面守着。”杨清宇接过茶杯,向思贤点头道。
“是。”思贤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来,喝水。”杨清宇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到床头,让沈墨哲靠在自己怀里,把水杯凑到沈墨哲嘴边。
沈墨哲看了杨清宇一眼,乖乖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此时的他浑身上下使不上半点力,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同杨
清宇抗议了。
喝了几口,沈墨哲移开了唇,向杨清宇摇了摇头。杨清宇把杯子放到一边,又拉了拉被子,然后紧紧环住了沈墨哲,把下巴靠在
他肩上。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怎么睡得那么沉?怎么叫都不醒。非得打你才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真的是杨清宇在打自己巴掌。沈墨哲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道。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沈墨哲闷闷地开口。
“梦?”杨清宇轻笑了一下,“肯定是美梦吧,瞧你,都舍不得醒过来了。”
“我梦到了一个人。”沈墨哲用平板的语气再次说道。杨清宇环着他的手臂倏然一紧。
“是谁?”杨清宇把脸埋在沈墨哲的发间,闷声闷气地问道。
“是我以前喜欢过的人。哎哟!”沈墨哲诚实的回答立马招来了报应,却是杨清宇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不许你再梦到他!”杨清宇霸道地命令道。又不解气地在沈墨哲的耳朵上再咬了一口。
沈墨哲气恼地甩了甩脑袋,躲开杨清宇的攻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发什么疯,都说了是以前喜欢过的人了!”
“以前喜欢过的?那你现在还喜欢吗?为什么会梦到他?”杨清宇不依不饶。
“我那时候以为是喜欢他的。其实,只不过是寂寞,想要找个人来疼罢了。恰好,他出现了。就是这样。”沈墨哲淡淡地看了杨
清宇一眼。
是的,他没有真的爱上过谁。所以,当他想要守护程易阳的时候,就以为那种情绪是爱。不,或者应该说,这的确是爱,却是一
种父爱,一种守护美好的事物的倾向。他不懂爱是什么样的感觉,于是,就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爱上了程易阳。他害怕孤单,恐
惧寂寞,所以,他抓着这种特殊的感觉不放,一心想要让程易阳跟在自己身边。
而且,沈墨哲突然想到,当年,即便和程易阳朝夕相处,他也没有对他生出过欲望来,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不
是说,爱一个人,就想要占有他吗?那为什么……沈墨哲看了旁边瞪着眼的杨清宇,红了脸,别开了头。
“今晚过去和我一起睡!”杨清宇见沈墨哲又陷入沉思,心中冒起了滔天的酸意,抓起落在床上的一束发,又下了一道命令。
“什么?!”沈墨哲捞过自己的头发,猛的转身,瞪着杨清宇。
杨清宇又伸手抢过原本在自己手中的发,用手指缠绕了几圈,语气酸涩道:“我就躺在你身边,那你就算做梦,也是梦到我!”
沈墨哲哭笑不得地看着杨清宇:“拜托,那只是做梦而已!谁又管得了自己会梦见什么!”
“那你为什么没有梦到我呢!”杨清宇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了。
沈墨哲一阵无语,只觉得刚刚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那一点力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咻”的一下,全被放光了。
“不行!这不合规矩。明天起来被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杨清宇已经起身,拉着沈墨哲就要下床。沈墨哲扯住被杨清宇拉着的
手,抱着被子做最后的挣扎。
“本殿偶感微恙,沈侍读尽忠职守,解衣推食。”杨清宇回头,对着沈墨哲露出了一个无比开心的笑容,一颗尖尖的小虎牙露在
外面,闪闪发亮。
沈墨哲打了个寒颤,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一夜好眠,杨清宇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沈墨哲也睡得很香,再也没做什么梦。当杨清宇一大早诞着脸来问他昨晚有没有梦到他
的时候,沈墨哲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推开。
“对了,你昨天怎么会到我房里去?”替杨清宇梳发的时候,沈墨哲突然想到了昨天忽略的事,拿着梳子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狐疑地望着镜中的杨清宇。
杨清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颇感受伤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去夜袭你的吗?你看我像那么没品的人吗?”
“那可说不准。不然好好的,大家各睡一屋,你怎么就跑到我房里去了?”沈墨哲手上一用力,疼的杨清宇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哟!小祖宗,轻点儿!还不是思贤听到你在房里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又叫不醒你,这才跑来告诉我的吗!谁知道你会这么
不领情,一大早的,谋杀亲夫呐你!哎哟,我错了!我错了!”
面对沈墨哲的横眉竖眼,杨清宇很没骨气地败下了阵来,只是嘴里仍在不停地咕哝着。
“对了,荩宇那小子很久没来了吧?”杨清宇突然问道。
“嗯。自从你过完成人礼,他就没再来过了。好像是安亲王给他布置了很多功课的样子。”说着,沈墨哲狐疑的眼神飘向了杨清
宇。杨清宇顿时气结。
“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啊!我什么都没干!”杨清宇举起双手做发誓状,“只是最近荩宇和你弟弟好像走得很近,所以问问你
而已。”
“是吗……”沈墨哲脸色一黯,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呃……”杨清宇想起最近沈熙哲和沈墨哲之间似乎产生了什么芥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得甩自己俩嘴巴子,“熙哲还
小,不懂事。你别管他。他不念你的好,不还有我呢嘛,我稀罕啊!”
沈墨哲瞪了杨清宇一眼,没好气地把他推出了门:“快点向皇后娘娘请安去吧!都什么时辰了!”
“哎哟!差点忘了!”杨清宇慌慌张张地带着思贤和几个侍从去了鸣凤宫。
“皇儿,听说你昨夜身体不适?”高高的座椅上,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女人。
杨清宇心中一惊,恭敬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梦魇了罢了。下面的人小题大做了。”
“哦。没事就好。母后前阵子还在同你父皇商量给你选妃的事呢。你最近可别出什么岔子了。”
第37章
“选妃?!”杨清宇大惊失色,“哗”地站了起来,失手打翻了茶盏。浅色的茶汤带着碧绿的茶叶从衣衫下摆滚落,连带着鞋子
也湿了一片,显出深沉黯淡的颜色来。
江慕兰完美秀丽的眉微微拧起,语气却仍是不温不火,不带一丝烟火气,似乎没有什么能令这位皇后娘娘改变仪态。
“都是行过成人礼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毛躁躁的。来人呐,带殿下进去换身衣裳。”江慕兰嗔怪道。
“是,孩儿鲁莽了。”杨清宇拱手作了一揖,随喜儿去了后堂,内心早已揪做一团,神思不属,像牵线木偶一样,由着宫人忙活
着换了一身服饰。
选妃啊……杨清宇转了个身,让人系上腰带,挂上佩饰,浑浑噩噩地走回大堂。
“母后,怎么突然想到要选妃了?”在收拾好的桌案后坐定,杨清宇斟酌着语句,思量着该如何让自己的母亲打消这个念头。不
是他乱想,他是百分百敢肯定,若是他选妃大婚了,这辈子,都别指望沈墨哲会对他有所回应了。
这么些年下来,他对沈墨哲的性子也算是摸透了。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冷冷淡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比谁都死心眼。他要
是成了亲,那沈墨哲给他下的定义就会变成“成了家的太子殿下”。哪怕他真对自己生出心思来了,也会将这念头彻底扼杀在心
里头。
“突然?”皇后奇道,“哪有什么突然的。你父皇不也是过了成人礼之后选的太子妃,同母后成亲的吗?”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孩儿还小,还想跟在父皇身边多学习如何处理政事。大婚之后,怕是没有这么随意了。”杨清宇低着头,
打算和自己的母亲大拖延站。
“呵呵,你这孩子,老是政事政事的,难怪你父皇对你赞不绝口。”皇后掩嘴失笑,显然对儿子得到了帝王的褒奖极为欣喜。
“那是父皇过奖了。孩儿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要向父皇多多学习的。所以,这选妃一事……”
“行了。”皇后打断了杨清宇的话,在位子上笑得越发端庄秀丽,“你父皇也同意了。你做事不错,就是性子还需多琢磨琢磨,
现在程嘉,也是盼你在为人夫,为人父之后,能更懂事,更有担当一些。再说,眼下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安康。你身为一国储君
,选妃大婚,也能振奋民心,举国欢庆。”
“正是因为眼下天下太平,儿臣才不该如此急着选妃。若是让百姓觉得咱们皇家骄奢侈靡,耽于享乐,岂不是寒了民心。”
“你这孩子,近会乱想。”皇后闻言责怪道,“今年秋天是三年一次的科考,是普天同庆的大事。等忙完秋闱,再给你选妃,到
明年新春举行大典,岂不是锦上添花的美事一桩。瞧你都扯到哪儿去了。”
“科举?哎呀!”杨清宇怪叫了一声,“差点忘了,等下得问问江太傅关于今年秋闱的一些事。母后,孩儿先告退了。”说着,
杨清宇向皇后行了一礼,退了下去,看样子,是打算先逃再说了。
“唉,选妃,选妃!”杨清宇嘴里嘀嘀咕咕,跺着脚往里走,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那清泠泠的声音,不是墨哲吗?
杨清宇狐疑地蹙起眉头,问当值的宫人道:“是谁在里头?”
“回殿下,是安亲王世子殿下和沈侍读。”
“怎么又是他!”杨清宇咬了咬牙,愤愤地哼了一声,迈开大步进了花厅。
“呀,太子哥哥!”
“殿下。”
“哥哥,刚刚你不在,我刚和墨哲哥哥说完北地的趣事,可好玩了!”长得越来越高挑的杨荩宇仍旧是当年那个白白嫩嫩的样子
,一张娃娃脸上永远挂着甜甜的笑意。当年羞涩怯懦的小白兔似乎依旧纯真,只是那份怯意,依旧被飞扬的笑意所取代,整个人
散发着令人殷羡的活力与动力。
“你是和老公爷一道去封地考察政务的。怎么听你一说,倒变成去玩的了?”
杨荩宇是安亲王的嫡长子,自是要继承安亲王的爵位封地的。但杨荩宇的外祖父,靖国公齐盛磊只有杨荩宇的生母这一个女儿,
还早早地过世了。所以,这位老公爷上奏嘉明帝,恳请让杨荩宇来继承他的衣钵,以免齐家就此绝后。
嘉明帝体恤劳苦功高的老臣,准许杨荩宇将来有了子嗣之后,过继一个给齐家,以延续齐氏一脉的香火。
前些日子,杨荩宇就是跟着靖国公到封地考察去了。
“考察风土人情自是要四处转悠的啊。足不出户,闭门造车,能查出什么来。”杨荩宇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拿起桌上的
苹果,“嘎嘣”,咬了一口, “嗯,这苹果真好吃!墨哲哥哥,你也尝尝。”杨荩宇嘴里被一口苹果塞得鼓鼓囊囊的,又捡了
一个抛给沈墨哲。这粗鲁的举动,在少年人特有是朝气下,竟显得洒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