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点点头,北辰逝率先抱着小家伙进了厅内,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了下去。众人感激地瞥了夕情一眼,跟随北辰逝走了过去,一一落座了。
轩辕渊默和萧泠以长辈之姿为北辰逝换衣授带挽发梳理受了叩拜行了冠礼,众人一一送了礼物说过祝寿词后,一顿饭平淡温馨度过了。
此时萧泠正接过一直赖在北辰逝身上不肯起来的轩辕念与拿了一堆糕点瓜果酒酿的众人一道向凉亭走去。
小家伙汤足饭饱,精神头好得不像话,在萧泠怀里呆了不过两分钟,便吵着闹着跳了下去,拉过北辰逝的手便要去辣手摧花摧蝶。
玩乐的心情虽是迫切,小家伙也没忘记北辰逝的身体状况,自以为不着痕迹很贴心地放慢了脚步,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逝爹爹,你看,你看,那个枝上开了两朵不同颜色的花耶!”
“逝爹爹,那里,那里,那有只黑色的蝴蝶”
“逝爹爹,逝爹爹,你看那朵白色的花,是不是很配你?”
“逝爹爹,逝爹爹……”
不过片刻功夫,满园里全是小家伙上蹿下跳的活泼身影和稚嫩清亮的说话声。
萧泠站在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远的地方静静站着看着,红色的纱衣下摆随着微风轻轻荡漾着,在虚空中柔柔漾开一圈圈温柔多情的血色涟漪,长及臀部的银发流瀑般软软铺泄在鲜红的衣上,红与白的鲜明对此,红如火,白似雪,一炽烈,一冷清,明明应是水火不容的矛盾组合,在萧泠身上看来却是奇异的和谐,冷热交替相融,远远望去,有一种无言的冷清的胭色魅惑。
“要演奏一曲么?”镜兰天脚步轻巧地走到萧泠身边,静默地陪他看了北辰逝和轩辕念好大一会儿,方才出口打破了沉默。
萧泠顺着镜兰天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架自己心向往之已久却一直无缘得寻的传世名琴焦尾。
见萧泠迟迟不行动也不答话,镜兰天道:“前阵子去晨阳的时候无意间从一个老者那里见到,知你爱琴便顺手买下了,今日就借着紫殇苑中这许多人的大佛献拙了,生辰快乐”
心底暖流源源淌过,眼眶有些酸涩,当日自己与清霜斗琴时不过无意提了一句焦尾上古名琴,谁人不爱,谁人不羡,就是我也无法免俗,不想竟被他记在了心里,虽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辛苦自己岂会不知?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他竟知自己的生辰是在今日,要知道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就连轩辕和北辰也是不知的。若非今日他提起,怕是自己都记不得了……
人生得子若此,夫复何求?
“谢谢。”
“若是真心感谢的话,今晚就好好安慰安慰被你冷落了多时的我和我可怜的宝贝吧,他们告诉我他们想你想得快疯了”
饱含情欲和暗示意味的话一出口,刚酝酿不久的煽情气氛登时被搅了个烟消云散,萧泠狠狠瞪了光天化日恬不知耻的某镜一眼,丢了句:“安慰是吧?好啊!你等着,今晚我一定会好好地全力地安慰你和你的宝贝的,保证给他们一场终生难忘的盛宴”
说罢再不看镜兰天那张下流龌龊的脸,转身便向焦尾的方向走了过去。
镜兰天也不介意,耸耸肩恬着脸皮跟了过去,不问自取地拉过萧泠一只手握在了掌心中,萧泠用力挣了几次没挣开,便也随他去了。
番外:殇逝(四)
抱着琴寻了处依假山傍湖水正对满园芬芳的地,焚香净手支琴调弦,一一准备完毕,清清泠泠的琴声缓缓响起在五月春日午后的院中,撩拨着每一个或快乐或平静或寂寥或落寞的耳朵,初出时平缓宁静,如春回大地,如春光遍染,如春色无边,雪融初霁,草长莺飞,春花烂漫,绿草若茵,杨柳依依,碧波轻漾,画楼庭畔,燕雀偎梁,好一派大好春光,和谐美好。
众人沉醉在如此仙音中,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细细品着茶茗酒酿,静静聆听着这隔世恍然就连最闹腾的轩辕念也停下了扑蝶摧花的动作,安静地趴在北辰逝膝上,小手无意识绕着北辰逝垂下的发,一圈又一圈。
天空是辽远的澄澈的湛蓝,白云随意地变幻着各种惬意的姿态,悠闲地随风漂浮着相携去天边不远处各色各样的蜂蝶和着宁谧的乐欢快地不知疲倦地在花丛中绕着每一朵盛放的花红跳着,舞着,好不风流快活。
萧泠盘腿屈膝坐在离北辰逝他们不远的对岸,背后是形状各异千姿百态的假山和盈盈一池碧波,焦尾横放于膝上,衣衫下摆和长长的银发扑展开来,在地上划开了一圈红白相间的圆弧,身后田田的碧色荷叶在暖暖的阳的照射和恬净的曲乐的熏陶下安静地憩息了。
一道红色的剪影从凉亭一跃而出,一脚轻轻巧巧点过枝头,一个漂亮利落的旋身落在了繁花深处唯一的一个可停脚的小空地上,这一手轻功端的是飘逸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观众很给面子地予以了高度的喝彩,尤以小家伙为最,鼓掌鼓得小手都拍红了,中气十足地叫和着:“清霜姐姐好威风”
气氛顿时一扫先前的恬淡怡然,平添了几分春的活力和生气,萧泠笑,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弃与自己争锋的机会。
指下一转,配合起清霜的袖舞改了乐曲。初时如丝似缕,云烟缭绕,迷雾重重,妖娆多情,十丈广云袖轻击湖边垂柳,绵绵密密的枝条柳叶在广云袖的动作下款摆着纤细的腰肢,摇曳出重重叠叠的翠。沉没在湖中的柳枝以湖心为圆点旋开一圈圈层层宕开的纹波。
身体配合着交错的舞步轻旋,广云袖在重峦繁花上空接连划出惶惶影影的鸿,湖心的圆弧越扩越大,波纹越来越密,田田的荷叶不停摆动着墨绿的脸庞,晃荡成一片壮观的海浪。
深深浅浅密密疏疏的翠色迷了墨色的瞳,风声过耳,乐音袅袅,红影幢幢,飞花流莺。
乐曲越发激昂,舞步越发急促,花丛中心的清霜早已化为一团醉红的影,皓腕陡然料峭,云袖翻飞疾转,惊乍起满园蜂蝶燕雀,震翅飞掠,惹乱满园飞红翠叶,漫天的花瓣雨中红衣的女子已是缓缓停了舞步,零乱的碎红纷纷扬扬洒在女子如画的脸上眉上睫上肩上发上衣上袖上,好一出丹蔻魅,霓裳飞,风惊碎,天涯醉的出云袖中舞。当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踏花而来,落花归去,清霜的归去一如出场时惊艳震撼,观众良久无声,尤其是与清霜走得最近的紫宸宫其他护法,与她相交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他们竟是不知小妮子还有这等绝活。
轩辕渊默脸上依旧是那招牌的笑,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眼中十足宠溺和柔和的光,清霜舞刚跳完,北辰离便开始在自己耳边聒噪着他也要买一条广云袖过来耍耍,一定要在自己生辰那日跳出比清霜更惊艳更震撼的舞曲给自己作生日特别寿礼,还说要挖了萧小子过来给自己配乐,叽叽咕咕了好一通,花蝴蝶似的飘到萧泠身边去撺掇了。
南宫里则是不知在想些什么,对着满园尚未完全落地的碎红发起了呆来。
直到清霜出口打破沉默:“出云袖,献给你的特别寿礼”对最先从视觉听觉盛宴中回过神的北辰逝如是说。
“很精彩,谢谢”北辰逝笑回。真的很精彩,至少是他有生之年从所未见的精彩。
“不客气”舞毕,清霜脸上有着一层薄薄的醉红,染了胭脂般,酒不醉人人自醉。
还没等北辰逝再说什么,小家伙开口抢过了话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清脆:“清霜姐姐跳得好漂亮,等念儿长大后做念儿的小老婆好不好?”黑黢黢的猫眼里满是期待和渴望地凝视着清霜。
“……“众人无语黑线。
北辰逝照着小家伙的额头就是一个糖炒爆栗。
小家伙吃痛,泪眼汪汪粉是哀怨半垂了脑袋,眼角上翻四十五度,幽幽斜了北辰逝一眼,说了句:“逝爹爹你当众殴打丈夫,不守妇道”
说罢也不看北辰逝的反应,重整了脸上的表情,继续眨巴着眼与清霜来个隔湖相望。
众看客很给面子地为这段精彩万分的表演添了一段无言有声的评语,不大的院中登时再次充满了愉悦的欢笑,春光遍洒在每一张盎漾着暖意笑意的脸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欣慰。
“恶人自有恶人魔啊……上苍果然公平得很,我心甚慰啊”镜兰天观此景,一手摩梭着下巴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快赶上那瓣随风飘落在他脚下的落红了。
“你很得意?”萧泠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手按在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琴弦,听得感慨,便侧过头看向脸上颇有些欣慰和幸灾乐祸意味的镜兰天,银眸中闪动着的满是潋滟的波光。额前与眸光同色的碎发情人的手般多情地抚过精致的眉梢眼角。
明明赏心悦目地像是一副工笔写意画,却看得镜兰天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没,没有,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看萧泠这副模样,再敢说自己是很得意的那不是蠢货而是嫌命太长了。
配角看过,再观主场,清霜也不回避小家伙的灼灼目光,自在地端过一杯清酒,悠悠饮下,方才回了句:“不好,我不喜欢给人做小老婆,除非……”
有意顿了下,等着小家伙来接口,小家伙不负众望地来了句:“除非什么?”
冷冷清清的眉眼似笑非笑扫过小家伙身边一脚铁青的北辰逝:“除非……你休了那不守妇道的大老婆,再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了我过门”
清霜话音方落地,头顶一二三四五六七只黑漆漆的乌鸦渐次飞过,徒留下一片聒噪的叫声和营养价值很高的纯天然无机绿肥灌溉了满园的花花草草……
啧……好冷的笑话。
“清霜姐姐好坏,居然公然挑拨念儿和逝爹爹的感情,小老婆念儿不要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念儿还小,慢慢找总能找到”说完之后潇洒地转了脑袋,徒留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给清霜。
“逝爹爹不怕哈,念儿不会听清霜坏姐姐的话的,念儿大老婆的位置永远都会为逝爹爹留着的”转过头后,轩辕念在北辰逝耳边如是承诺。
被一个小屁孩当着众人的面给甩了,清霜也不恼,平静地看着亭外堆积一地的零乱,平静地取过玉壶,平静地斟了一杯酒,平静地饮下。
当事人是平静地下来,可是苦了周围的看客,肚子痛啊……笑得。
天涯何处无芳草……
噗哈哈哈……这孩子谁教出来的?这么……强大。
北辰离满脸的骄傲,鼻孔都快翘到眼睛上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小祸害出自他手一般……
轩辕渊默在他身后轻轻拧了一下,真的是轻轻的哦!
却见北辰离得意的模样顿时化为眦牙咧嘴的扭曲状,惨呼:“痛痛痛!你拧我做什么?”
轩辕渊默非但没有放手,反而笑咪咪地更加了力分力道:“今天的晚餐我们吃油炸花蝴蝶怎样?”白痴,没看到逝儿快要喷火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吗?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皮痒了诚心找抽是么?
一段小小的和谐的插曲过后,园内重响起或激越或缠绵或昂扬或宁和的琴音,却是众人一一表演了一番拿手的绝活,权作宴会即兴节目,忆影弄尘的双剑合璧,夕情的琵琶独奏,南宫离的书舞,镜兰天与萧泠的琴笛合鸣,北辰离的九宫十七格,轩辕渊默则是将今日此情此景此人尽数收入了画中。
就连小家伙也是即兴唱了一回,苦了一干看客的耳朵……
北辰逝更是恨不得直接堵了小家伙的嘴,话说当年的秦风可没这五音不全的毛病……莫非,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一日就这么度过了,血色的夕阳染醉大半边阴蓝的天空时,盛宴终于落幕了。
番外:殇逝(五)
其中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小插曲,那便是轩辕渊默作画时突然而至又神速而去自晨曦国破后便携手归隐了山林的轩辕玉夜父子,从头到尾轩辕玉只说了三句话看样子我好像来迟了,给你的成人礼,男大十八变你好像比上次见时沉敛好看了许多便被黑着一张脸的轩辕夜给强行弄走了……表过不提。
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归家了,原本热热闹闹的院落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就连心,似也随着这满室凄清而冷了下来。
小家伙闹腾了一天了,也累了,饭毕便倒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了。
西方的天边挂起了一轮清月,冷冷的清辉遍洒过庭院的每一角,为春夜的粲然生机镀上了一层幽幽的静谧的白,花儿静静掩起了娇好的面容沉沉睡去了,勤劳美丽的蜂蝶们各自归家伴着夜的浅唱安详睡去了,明亮的烛火熄了,忙了一天的农人小商们在这袭袭的凉风如水的月色吹拂抚慰下满足地睡去了,倒也正趁了这月夜当好眠之语。
北辰逝靠在床头,任由冷白的月色倾泄了一身,与白色的中衣融成了一体,在暖黄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清冷若雪。
案头堆了许多年代久远有些泛黄的书扉,散发着古旧的岁月的味道,北辰逝轻手取过其中一本,一个字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地认真咀嚼研读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整整三年了,早已驾轻就熟。
小家伙小胳膊小腿八爪鱼般死死趴在他的身上,霸占了好大一片地方,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用小家伙的话说就是好不容易有了与逝爹爹亲近的机会,不好好利用的那是笨蛋。
说来也是,北辰逝是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虽婴儿不会有记忆之类的东西,但潜意识里的雏鸟情节总是根深缔固的,小家伙学会说话后开口叫的第一声也是对着北辰逝说的,清清亮亮的一句逝爹爹彻底奠定了北辰逝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是由于北辰逝的身体缘故,自顾尚且不暇,言何照顾一个婴儿?身体略好一些的时候,北辰逝又开始忙着去查东方韶的事情,更是很少顾得上小家伙,小家伙的照顾教养都是交给轩辕渊默负责的,他自己则是连抱都不曾抱过几次。
小家伙虽是爱极了逝爹爹,却是无缘亲近,心中自然渴望非常。机会难得,小家伙自是要好好把握,把过往缺失的部分一一补回来。
烛火爆了好大一个灯花,随风摇曳了几下,终是熄了,夜深了。北辰逝手中仍握着一卷书册半靠在床头,沉沉睡去了。
无波无浪过了两个多月,池塘莲花开了几遍又落了凡几,夏花灿烂了喧妍明媚了几多转眼零落了一地,夏蝉不知疲倦鸣了日日夜夜笨重外壳褪了无数终成空茔,夏,终是不期然深了。
“半个月后是东方宇二十寿辰,他……也会出席,你要去吗?”某夜,蝉鸣蛙闹,席席的凉风稍稍吹散了少许白日猖狂的暑气,轩辕渊默并肩与北辰逝静立于池边,看着一池的倦荷睡莲如是问。
北辰逝身躯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与夜幕同色的眸中光芒连连闪动了几下,复杂得让人看不清楚:“半个月后吗?”声音低沉模糊,分不清是在疑问还是在自问。
七月的白天很热,是那种沉闷的燥热,万里无云的天空太阳白花花得照得人眼都睁不开了,一辆装扮得豪华奢侈到明目张胆地不停向强盗抛出橄榄枝来抢劫我吧来抢劫我吧的马车顶着炎炎的烈日踏起一连串的尘烟义无反顾地向西北远去了。
长途的旅行总是耗时耗力劳心劳神且无趣的,尤其是在七月烈日炎炎的正午。
一干人或坐或卧或躺乱没形象地四肢摊开了歪七扭八的倒在足够大的空间里,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鸡同鸭讲地聊着一堆不知所云的话题,精神甚是萎糜堕落。
北辰逝脸色有些黑地躲在角落某处画圈圈诅咒这帮恬不知耻硬要跟来还嫌东嫌西的混蛋。天蒙蒙亮,趁着小家伙睡得一脸香甜口水淅沥哗啦的时候,北辰逝留了书将小家伙托付给了轩辕渊默照顾,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前脚刚踏出了门还没站稳,身后便传来了小家伙不带无比清晰洪亮的声音:“逝爹爹,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