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二部 中——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第十三章:偶遇孺子可教即兴指点,恍记前尘碎迹心如刀割

马其将黄、韩二人带至一间闲置的民居,一番安顿后,告辞去参加礼拜了。

宽敞的院落中,冷风扬起的黄土时不时侵袭裸露在外的皮肤。韩若壁掸了掸面上的灰土,禁不住笑道:“黄捕头,你看,我们又有好几日要朝夕相对了。其实,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黄芩讥讽反问道:“这就是你要带的口信?”

韩若壁尴尬一笑道:“何必那么当真。”

黄芩道:“是了,你自已从没当真过,便觉凡事都不必当真了。”

韩若壁一把拉起他的手,正经八百道:“我不当真,可我用心。当真做事,只能把事做对,用心做事,才能把事做好。”

被他捉住了手,黄芩心里一阵别扭,急忙甩开。

韩若壁低头瞧向自己空落落的右掌,感觉掌心处还留有瞬间前,黄芩手心里火热的温度。他轻声道:“你的手……好暖。”

黄芩扫了他一眼,道:“是你的手太冷了。”

韩若壁凝目道:“若我说:‘对北斗会,对你,我不但用心,而且打算全力以赴。’,你信是不信?”

他说得如此认真,黄芩听在耳中只觉一阵不自在,面上微热,连着干笑了几声,道:“别的我不信,但若有人说,在江湖上论说笑的本事,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我一定相信。”

见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般,顾左右而言他,韩若壁心下暗爽,提高了嗓音,得意道:“莫要瞧不起‘说笑’,能把黄捕头‘说’到‘笑’,原也不是件容易事。也就是我韩若壁妙语连珠,舌尖灿花,才能常常搏你一个笑模样。这点,纵是心有不甘,你也不得不承认吧?”

黄芩无奈笑一笑,道:“好了,莫要自卖自夸了,再说下去,你这张嘴,怕要被说成天下无敌了。”

韩若壁见他梨涡微陷,想是暂时忘了之前的事,只道机会来了,伸手邀请道:“眼下时候还早,一起出去走走?”

黄芩点头肯定道:“是要出去走走,”

未待韩若壁咧嘴微笑,他下颌微抬,恶意笑道:“却不需和你一起。”

说完,他自行步出院子而去。

瞧着黄芩消失在门外,韩若壁不无懊恼的叹了声,心道:万物都有生克,一物降一物,他莫非就是能降我的那一物?

猛的意识到这种想法示了弱,他又使劲摇头,狠狠道:“哪能这么想!这么想就脓包了!什么他降我,要降,也该是我降他才对。”紧接着,他连‘呸’了好几声,直道‘晦气’。

呸完,他也出去闲逛了。

明日就是‘宰羊节’,礼拜过后,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屋舍,选取健壮的牲口预备宰杀,同时还要精制各类菜食、糕点,以供节日之需。一部分回人聚集在礼拜寺前的广场四周,布置场地。他们搭起色彩缤纷的伞棚、布棚、布帐,铺设起各式各样的板车、木桌、地毯等,为即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做着准备。

黄芩不喜热闹,只是各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和地形,即使遇上好客的回人,拉他一起感受节前的欢乐气氛,他也会微笑谢绝。

仿佛没了韩若壁这个人跟在旁边,外界再怎么热闹,也难真正影响到他了。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等走到一片荒地时,他发现四下已再无旁人。

又走了一段,经过一处残缺的土墙,黄芩突然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刚劲有力的呼喝。

心生好奇之下,他绕过土墙,就瞧见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回族大男孩,右手紧握一把钢刀,正皱着眉头,边呼喝,边一下一下地奋力刺杀,似乎是在练刀。

他练得十分认真,以致于有人站在旁边观看,都没能查觉到。

黄芩也瞧得十分认真。

他瞧见大男孩每次把刀刺出前,摆的架势都是将左臂伸出,且手掌竖起,挡在最前面,而握着钢刀的右手却紧贴着身体,相对于前伸的左臂,靠后了许多。

黄芩觉得有些奇怪,张口道:“哪有这样练刀的?”

大男孩惊觉有人,不免吓了一跳,特别长的睫毛连着猛眨了好几下,才收了刀,将一双深蓝色的、亮晶晶的眼睛瞪向黄芩。

黄芩不顾他的惊讶,直言道:“别人练刀,起手式都是把刀举在身前,可你练刀时,因何刻意把刀缩在最后面,而把另一只手臂挡在前面?”

大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戒备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黄芩道:“你就当我是个和你一样喜欢练刀的人好了。”

大男孩上上下下地瞧了他几眼,道:“汉人?”

黄芩点头。

大男孩以手背擦了擦就要流下来的鼻涕,有些瞧不起的样子,道:“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一定不懂刀。”

黄芩开怀一笑,道:“好吧,你就当我是个外行,所以才要向你请教。”

大男孩虎起一张脸,道:“不对!你定是瞧我年纪小,想拐弯抹角地取笑于我!”

黄芩摇头道:“虽然我念的书不多,却也知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男孩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不错,你们汉人的那些话里,也就这句话还算中听。”

黄芩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这么练刀了吗?”

大男孩洋洋得意道:“这还不简单?自我八岁开始练刀起,就知道应该把刀放在后手了。”

黄芩道:“说来听听。”

大男孩道:“把刀放在前面挥舞,是最笨的招式,因为敌人只要一脚,就可以踢掉你的刀,所以,一定要把刀藏在后面。至于把手臂放在最前面,是因为手臂可以当盾牌使,最多也只会被敌人的刀划一下,砍一下而已。而等敌人一刀砍中我手臂的时候,我的刀就可以刺出去,一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黄芩心中一惊,这孩子练的竟是如此拼命的招数。

他问道:“那你的一只手臂就不要了吗?”

大男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在真正的拼斗中,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和一条性命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黄芩摇头叹道:“可惜。”

大男孩疑道:“有什么可惜的?”

黄芩道:“可惜教你的人,最多只能算是实战方面的行家,却连‘高手’二字都还称不上,真正是误人子弟。”

大男孩跳将起来,怒道:“不许你胡说!教我这些的,是我二哥!他可是很了不起的高手!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黄芩“哦”了声,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不知道你二哥是谁,但若你自甘如此,只管当我没说过,照他教的练就好。我先走了。”

眼见大男孩练错了路子,黄芩本有意替他纠正一下,可又看他如此固执,顿觉没有必要,就打算一走了之。

可是,那大男孩却不准,冲上来,一把抱住他,跺着脚大声道:“你快道歉!快道歉!我二哥哈多,是族里的第一力士!没有人比他力气大!你若是不为瞧不起他而道歉,我就叫大大惩罚你!”

‘大大’是当地小孩对父亲的口头称呼。

黄芩心中一动,道:“你二哥真是哈多?”

大男孩停止了嚷嚷,仍紧抱黄芩,以防他逃走,仰起脸,疑道:“你认识我二哥?”

黄芩心道:原来他真是哈多的弟弟。随即道:“只是照过面,谈不上认识,不过刚才并不知道你说的人就是他。”

大男孩怀疑质问道:“我都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黄芩道:“就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见的。”

大男孩喜道:“真的?”

黄芩道:“真的。”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微嗔道:“我暂且不走,你快松开手。”

大男孩一脸喜笑道:“这么说,二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太好了,太好了!”

黄芩皱眉,心道:看来他并不知道哈多已死的消息。

大男孩见他暂时没了要走的意思,松开手,又倔强道:“你到底道不道歉?”

沉默了一瞬,黄芩只道:“对他的人,我敬重。”

大男孩看他的表情不象开玩笑,而且这句话虽然算不上道歉,但也是对二哥的肯定,所以勉强作罢,道:“好吧,那我就让大大放过你,不罚你抄经了。”

黄芩笑道:“想罚谁就罚谁,你大大这么有能耐?”

大男孩道:“那当然,我大大是族长嘛,族里的人都要听他的话。”

黄芩讶道:“你和哈多都是哈默达的儿子?”

大男孩撅起嘴,皱起眉,不高兴道:“是啊,我叫哈杰。你这么直呼族长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

黄芩暗惊,心道:竟会是这样。

他忆起早间把哈多的死讯告之哈默达时,哈默达不但未曾表明哈多是他的儿子,而且在人前连一点过激的情绪都没有显露,暗里不禁一阵愕然。以哈默达当时的表现,很难有外人会想到,他就是死去的哈多的父亲。立刻,黄芩对这位回人族长的性情和城府,不得不另眼相看了起来。

转眼,他再看向哈杰,只觉他的面貌轮廓,确实和哈多有七、八分相象。

因为眼前的哈杰,黄芩又想到了葬身在戈壁的哈多,莫名一阵黯然的同时,决定还是应该替哈多再做点什么。

他直言道:“哈杰,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要告诉你,持刀的敌人并不可怕,而如果这个持刀的敌人一上来,只是想踢掉你的刀,那是极其愚蠢的,就更不值得可怕。”

哈杰愣了愣,道:“为什么?”

黄芩道:“因为真正会用刀的人,不用刀一样也可以杀人。”

哈杰不解道:“不用刀怎么杀人?”

黄芩道:“有时候,对手的刀向你挥来,是要杀你,但有时候,刀其实只是个幌子,如果你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刀上,那么,他的手就可以杀你,所以,刀诀有云:‘单刀看手’。关建的,往往不是刀,而是人。”

哈杰将刀暂且放置地面,低头瞧着自己生满薄茧的双手,似有所疑道:“没有刀也可以打倒对手吗?”

黄芩点头道:“可以。一个人用刀,不代表他的手不能杀人,是以,如果你以为只有他的刀才能杀人,就大错特错了。在拼斗时,你必须时刻记着,要打倒的不是对手握着的刀,而是对面的那个人。”

哈杰边想,边喃喃重复道:“要打倒的不是刀,而是人……”

黄芩道:“练刀并非依赖刀,当对手一心只是想踢掉你的刀时,你的手一样可以要他的命,又何必在意刀、手的前后呢?”

哈杰象是顿悟一般,道:“哎呀,被你这么一说,刀前刀后真的不重要啊。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么说过呢?”

黄芩笑道:“拼命的招数不是不可以使,但练刀的时候,最好不要以此为重,不然实战时遇上劲敌,很容易被对手一下抓住弱点,反丢了自己的性命。”

哈杰仰起头,问道:“大哥哥,你是很厉害的高手吗?”

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十分机灵,从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就发觉和自己说话的人并不一般。

黄芩想了想,道:“因何这么问?”

哈杰道:“如果你是很厉害的高手,可不可以教我几招?”

黄芩微笑道:“可以。”

哈杰立时兴奋起来,道:“大哥哥,用不用叩头拜你做师父?”

黄芩摇头道:“不用,若是没有参透的天资,只会越练越糟,所以,全靠你自己。”

哈杰拾起地上的钢刀,递了过去,道:“那好,你先演示一遍,我在一旁仔细看着。”

黄芩又摇头笑道:“哪里用得着演示,我这边说话,你那边听好,记下。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提出来。”

哈杰愣住了,道:“我大哥、二哥都是一招一式地教我的,你这是怎么个教法?”

黄芩只道:“这是我的教法。”

哈杰‘嗯’了声,竖起耳朵专心听起来。

黄芩道:“但凡用刀高手,砍、劈、刺、削、挑、抹等必样样精通,但在学刀期间,最主要的技能只有两样。”

哈杰问道:“哪两样?”

黄芩道:“就是‘砍’和‘刺’。其中,‘砍’是天生技能,但凡四肢健全者,人人都会。不管是市井混混斗殴,还是田间村夫打架,都知道去厨间拿把菜刀,出来砍人。”他冲哈杰点了点头,道:“刚才我瞧你运刀,已可以以刀作‘刺’,想是比那些人要高明许多了。”

哈杰自豪笑道:“我大哥说,‘刺’比‘砍’要凶狠、厉害,所以我一直在练‘刺’。”

黄芩道:“不错,一刀砍在人身上时,常常血花四溅,皮肉翻开,场面看起来极其恐怖,可往往出不了人命;但拿刀刺人、捅人,就算见不了多少血,也经常会一刀结果掉人的性命。正所谓‘砍’伤‘刺’死,所以‘刺’的杀伤力远比‘砍’要大上许多。练刀之人,能知道‘刺’的威力巨大,是一件好事。”

话峰一转,他继续道:“可是,千万莫要忘了,刀的设计背厚刃薄,本身就是为了‘劈’和‘砍’而准备的。如果专喜练‘刺’技,大可以选择剑、匕首等其他锐利、轻巧的武器。‘劈’不是最主要的技能,因为它要求过高,是要‘破开’,也就是将目标分为两半,才算是‘劈’。没有一定功力的人,根本做不到。而且,‘砍’练到一定程度后,力量足够大了,也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做到‘劈’。所以,‘砍’才是最需要练的。‘砍’的最大的目的,不是一刀砍死敌人,而是以最快捷的方式,令对手在被血肉横飞惊骇住的同时,失去战斗力。”

哈杰疑道:“难道‘刺’就做不到这点吗?”

黄芩道:“对于用刀之人而言,‘刺’的最大的弊端是,一旦刀刺入对手的身体,便会与对手靠得极近,这种时候,敌人若还有一息尚存,就会做困兽之斗,很容易造成鱼死网破的态势。所以,有经验的高手一记杀招猛然刺出,击中对手后,往往会撒刀纵开,以躲开对手的临死反击。当然,不论何时,大多数用刀之人还是不愿丢开自己的兵器的。而‘砍’的致死机率虽然不大,却可保持足够的距离,不会出现那样的险境,若敌人实力不济,‘砍’也一样能把对手毙于刀下。”

哈杰摇头道:“可真如你这么说的话,凡是以‘刺’为主的兵器,不都有这样的坏处吗?那用剑之人要怎么办呢?”

黄芩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道:“问的好。凡以‘刺’为主的兵器,都会特别讲究步法,所以才有‘刀如猛虎,剑似游龙’之说。刀法对步法的要求远不及剑法等高,所以在这点上,不好与它们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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