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森林 上——朝月美姬

——可是……
詹姆士心里想着，那也算是一种背叛吗?
揉成一团丢在宇纸篓里的纸上以亲爱的艾尔佛”开头，很明显的是一封信。内文只写着伦敦的气候，写了一半就没了，但 是字迹非常流畅而端整，没有一丝丝的错误。 路易士是识字的。当詹姆士察觉出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之 时，整个人因为承受了太过猛烈的冲击而茫然了好一阵子。 在史蒂芬的策谋之下得以和路易士独处时，詹姆士提到了 写信的事。他之所以坚信路易士不识字，一方面固然是卡洛达 的一番话使然，但最主要还是詹姆士自己的误解。然而路易士 并没有解释清楚。 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保住艾尔佛烈德的名声。如果路易 士接到了信，而且也看过的话，应该会为没有回信而道歉的。也就是说，路易士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因为艾尔佛烈德没有把信交给他。 路易士刻意在保护艾尔佛烈德。要直说起来，这应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当时，路易士是那么地爱慕着艾尔佛烈德，而且他又是艾尔佛烈德的下人。身为一个下人企图保护主人的名誉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现在路易士不再是艾尔佛烈德的下人了。跟他把手言欢、一起生活的人是詹姆士。
当然，要路易士在一两个月之内就忘掉爱慕了十七年之久的艾尔佛烈德是不可能的。詹姆士明白，他的理性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然而，看到依然爱恋着艾尔佛烈德的路易士在自己面 前走来走去时，他却觉得份外心酸。 难道他要离开伦敦时，路易士泫然欲泣的样于是装出来的 吗?当他从大学回来时，路易士满脸的欣喜也是假的吗?詹姆士尽管不是真的这么想，但是仍不免想咒骂一番。他很想狂叫出来……忘了艾尔佛烈德，好好爱我!
或许是因为来到伦敦之后，詹姆士一直避免去谈到艾尔佛烈德的缘故。现在他无法抑遏那如决堤的河水般涌上心头的焦躁和不安。
詹姆士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呼唤他，他顿时被拉回到现实，急忙挥去各种杂乱的思绪，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回过头来。
“晚餐准备好了。”
路易士带着笑容说道，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真叫人生气。詹姆士把手伸向路易士，路易士也乖巧地握住了詹姆士的手——
非常理所当然似的。
詹姆士用力一缩手。路易士丝毫投有犹豫地缩起身体，重心一偏，一只手支在床上。
“饭菜会冷掉的。”
路易士说着，轻轻地吻了詹姆士。
他的天真无邪仿佛荆棘似地刺痛了詹姆士的心。对单恋着路易士的詹姆士来说，这样的距离实在是一种酷刑。要是路易士远在天边的话，詹姆士自然会死心，然而，路易士就在他眼前，而且全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丝毫没有发现到詹姆士满腹心酸。
“我想吻你。”
詹姆士说。路易士吃吃地笑了，然后轻轻地在詹姆士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詹姆士将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环到路易士背上。
“我要爱人之间的那种吻。”
路易士闻言微微地瞪大了眼睛。詹姆士直勾勾地抬眼望着路易士，等着他的回答。
詹姆士可以从路易士的表情就看透他的心思。不知道是因为率直还是没有防备，他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惊愕、疑惑，还有烦闷。
路易士低垂着眼睛，詹姆士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我不知道什么叫爱……”
路易士满怀歉意地说道。詹姆士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如果是艾尔佛烈德的的话，你会怎么做?”
詹姆士不再压抑自己，直接问道。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他的心将会更疼，可是，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路易士为这个问题露出惊疑的表情。
“你怎么会这样问?我是艾尔佛的财产，如果艾尔佛说他想要，我当然只有照做了。”
尽管已经有所觉悟，然而这个答案却仍远超过詹姆士的预料之外。詹姆士僵硬地拉开嘴角说道：
“你说你不懂什么叫爱，所以没办法跟我接吻。可是，你却可以跟艾尔佛烈德做，难道让他拥抱你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你的意思是你虽然不懂爱是什么，却可以让艾尔佛烈德拥有你?”
“因为我是艾尔佛的……”
“不是的
詹姆士突然怒吼了一声，打断路易士的话，然后气势逼人地挺起身来。
“艾尔佛烈德已经放弃你了，他把你托付给我了。艾尔佛烈德已经不再是你的主人，你投有必要再听艾尔佛烈德的命令！”
“詹……詹姆士……”
路易士脸上浮起了畏惧的表情，詹姆士再也忍不住焦躁，对着路易士怒吼道：
“艾尔佛烈德已经抛弃你了!”
路易士眼睛睁得更大了。詹姆士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艾尔佛烈德将你解雇你了，你不再是艾尔佛烈德的财产。艾尔佛烈德不会再要求吻你，也不会再抱你了，他甚至不会再见 你了，不是吗?你懂了吗?路易士，你跟艾尔佛烈德的缘分已经尽了，你是自由的人了。你不再是艾尔佛烈德的下人了。”
路易士慢慢地垂下了眼睛。詹姆士轻抚着路易士的头发，喃喃说道：
“求求你，路易士，不要再去想艾尔佛烈德了。我爱你，我要你，我想跟你一起幸福地过日子。”
“詹姆士……”
“路易士，我好想要你。你的心、你的身体……我要你的全部。”
“可是，我……”
詹姆士摇摇头，用手堵住路易士的嘴巴o
“我了解你立刻接受我是不可能的，你爱慕艾尔佛烈德长达 十七年之久，那等于是你所有的人生。所以．我希望你也给我十 七年的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爱你。我不会娶老婆，一辈子只爱你 —个人。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请你今后的每一天都努力尝试爱 我。”
詹姆士的眼神是那么地无助。路易士凝视着他一会儿，突然 微笑着点点头 ，詹姆士不禁张大了眼睛。
“YES?你愿意成为我的人?”
路易士很难为情似地低下眼睛，再度点点头。
“真的?路易士，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人?”
“我……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人，你愿意教我 吗?”
“爱人哪有什么方法?你只要愿意正眼看我就够了，只要你 心中只想着我一个人就够了。可是，路易士，你真的知道我想要 什么吗?你知道我说希望你成为我的人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明白，我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
詹姆士大感惊愕，茫然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无法相信，路易 士会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他。 “路易土……我是指那种让你厌恶得为之哭泣的事情哦!”
詹姆士小心翼翼地再三确认，路易士对他微微地笑着，投进 詹姆士的怀里，做出要求亲吻的模样。 “路易士……”
“抱我，把艾尔佛……从我心中抹掉，去除藏在我心中的艾 尔佛，让我一心一意只想着你一个人。” “谢谢你，路易士……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会尽所有的 力量让你笑口常开。” 路易士轻轻地闭上眼，霜姆士于是紧紧地抱住路易士吻了 他。 当天晚上，路易士接受了詹姆士的拥抱。
而这也意味者他跟艾尔佛烈德决别了。路易士藉着委身于詹姆士为自己对艾尔佛烈德的思念划上了休止符。

“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是指我把自己的梦想尽往艾 尔佛和路易士身上推，还有忽视路易士的人格一事。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对不起。” 史蒂芬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想过洁拉尔会来跟 他道歉。正当史蒂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洁拉尔走近他， 继续说道：
“今天我来是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史蒂芬这才恍然大悟。洁拉尔要请他帮忙的事竟然会棘手 到让洁拉尔甘心主动来道歉?史蒂芬心理有了准备。歪着头无言 地催促洁拉尔说下去。洁拉尔难以启口地说道： “是这样的……我是为了艾尔佛的事情来的。自从发生那件 事情之后，我去找过他两次，可是艾尔佛一直闷闷不乐的，不愿 跟我多说话。老是以工作忙为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他的奶妈玛莎好担心，因为艾尔佛常常什么话也没交代就出门了，她放心不下，便跟在艾尔佛后面偷看．结果发现他跑到路易士以前住的船屋去了。”
大概是想看看史蒂芬有什么反应吧?洁拉尔暂时停了下来。史蒂芬只好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
“艾尔佛需要路易士，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生病的。你想想办法，不是为我，是为了艾尔佛。”
史蒂芬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喂，洁拉尔，不是我不想管闲事，只要你要我帮忙，我都愿意尽我所能出一份力。可是，对艾尔佛，我却无能为力。路易士不是出于个人愿意离开洛灵顿的，是艾尔佛把他赶走的，除非艾尔佛要他回来，否则路易士是不能自己跑来的。你总该也了解 艾尔佛的个性吧?他的自尊是不允许他把自己说出口的话收回来的。当然他更是不会听我的话。”
“可是，史蒂芬，你不能不管啊!艾尔佛不太正常，他老是一个人呆呆地在船屋一待就好几个小时。这么冷的的天气里，他也不升火取暖。”
“如果他像平常一样，我倒可以试试。艾尔佛虽然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的情绪起伏是很剧烈的。万一刺激到他，恐怕只会造成无可挽救的后果。再说，现在为时已晚了。”
“为时已晚?什么为时已晚?”
史蒂芬紧咬住嘴唇，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洁拉尔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险峻。
“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是什么?什么为时已晚?”
史蒂芬搔搔头，无可奈何只好招了。他知道，以洁拉尔的个性是不可能就此打退堂鼓的。这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把事实说清楚了或许还比较好些。
“路易士和詹姆士互许终身了。上个星期日，他们举行了一个类似婚礼的仪式。这是违法的事，所以只有我们几个人参加，诺曼和卡洛达都到场观礼了。”
洁拉尔闻言当然是不悦地吊起了眼睛。
“婚礼?还把卡洛达也叫去?你明明知道卡洛达对詹姆士情有独钟!”
“就因为知道，所以才请她去。卡洛达有权知道此事，而且，她也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前来为詹姆士祝福的。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艾尔佛呢?通知艾尔佛了吗?”
“嗯，通知他了；我想，艾尔佛也应该心里有数。卡洛达也赞成通知艾尔佛，她表示愿意负起这个通知的责任。所以，我就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办了。”
洁拉尔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书桌旁。
“那么，卡洛达什么时候去通知艾尔佛的?”
“我们分手之际，她说打算星期二去。”
洁拉尔又叹了—口气，感到头痛似地压着太阳穴。
“我是星期六去看艾尔佛的。听说艾尔佛前一天到伦敦去 了，我在他家留宿了一晚，昨天回到伦敦，去拜访了艾尔佛，可 是，管家说艾尔佛根本没有到伦敦来。”
史蒂芬闻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再说什么。洁拉尔用质 问的眼神问道： “艾尔佛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史蒂芬缓缓地摇摇头。
“你认为艾尔佛那种人会有地方去吗?他原本就不是爱交际 的人，要说朋友，也只有你詹姆士和诺曼而已。可是，他又不是那 种有困难时会去找朋友诉苦的人。我说的没错吧?他才不愿意让 人家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洁拉尔的语气很艰涩，史蒂芬也只有点头的份，但是，他不 知道该说什么。 洁拉尔凝视着史蒂芬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不走向门口。她 那刚刚抬起的脸上充满了挑战的色彩。史蒂芬急忙挡住她的去 路。
“你去哪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路易士那儿呀!艾尔佛是因为路易士接受了詹姆士才会失踪的。只要路易士回到洛灵顿，艾尔佛自然就会回来了。”
“不行，洁拉尔。唯有这件事你要三思。路易士爱艾尔佛就 像艾尔佛爱他一样。你以为路易士在没有得到任何理由的情况 下被赶出家门后不痛苦吗?还好有詹姆士陪在路易士身边安慰 他。路易士下定决心接受詹姆士也是有道理的。现在路易士 努力地构筑他和詹姆士的未来，路易士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你不能去破坏他的幸福。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管艾尔佛的死活?”
“那是艾尔佛选择的路，是艾尔佛放弃了路易士的。就算他 当初做这个决定是意气用事，是无心之过，就算他在事后感到后 悔，可是让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艾尔佛一手造成的。洁 拉尔，你听我说。路易士是一路哭着离开洛灵顿的。我相信，他 来到伦敦之后，一定也无时无刻不想着艾尔佛，日子也不见得好 过到哪里去。但就路易士的立场而言，他不能违背艾尔佛的决 定，所以只有哭哭啼啼地离开洛灵顿。而现在，路易士希望能和 詹姆士共同迫寻幸福的未来。我们应该在一旁守护着他们，不 能插手管这些事。我们不能为了艾尔佛个人私欲，再让路易士 吃苦受罪了。这是路易士有生以来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思选择 的未来，我们断不能毁了他的幸福。”
吏蒂芬滔滔不绝地说完，随即整个人往后一缩。因为他看到 晶莹的泪珠从洁拉尔的眼里落了下来。 “洁……洁拉尔……”
洁拉尔用力地咬咬嘴唇，用手背擦掉了泪水。
“艾尔佛没有路易士是活不下去的，爱路易士是艾尔佛全部 的生命。除了路易士，他什么都没有。艾尔佛需要路易士。” “如果你因为爱艾尔佛而为他落泪，就该取代路易土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像詹姆士一样努力去打动艾尔佛的心。”
“别傻了!你跟艾尔佛认识几年了?你明知道艾尔佛这辈子 只能爱路易士一个人，我没必要去取代路易士，因为没有路易 士，艾尔佛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洁拉尔恨恨地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史蒂芬不由得伸手抓住她。洁拉尔用力地拨开他的手，瞪着史蒂芬。
“你别搞错了，我哭是因为没有人为艾尔佛着想过。因为你 们都不了解艾尔佛。艾尔佛只是不够机灵而已，他只是没办法 像小时候一样率直地爱路易士。只要詹姆士没有爱上路易士，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洁拉尔，我可不这么认为。路易士并不幸福，我不认为他们 持续那样的关系对他们是一件好事。” “你总是站在路易士的立场来评断事情。”
洁拉尔对史蒂芬的论调嗤之以鼻，史蒂芬不禁大感不悦。
“而你总是站在艾尔佛那一边。”
“那是当然的，路易士的好坏是由艾尔佛来决定的。长久以 来你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没看到最重要的部分。你总以为 这样是为路易士着想，可是，路易士真的就能跟詹姆士幸福过日 子吗?”
“你又怎么知道不能?”
洁拉尔没有回答，将门打开，回头看着史蒂芬说道：
“如果你真的疼爱路易士，就千万要看好他。路易士失去艾 尔佛就活不下去的，就如同艾尔佛没有路易士就活不下去 一样。路易士是洛灵顿的一部分，是艾尔佛热爱的洛灵顿的一 部分。我不相信路易士离开洛灵顿之后还活得下去。” “洁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