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森林 下——朝月美姬

“可是，洁拉尔，只要你看到路易士先生时你就会明白的。他是瘦得那么地可怜……可是，他却还口口声声说绝对不要让詹姆士先生为他担心。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路易士先生是那么努力地想去爱詹姆士先生，他想用让詹姆士先生继续念大学一事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爱詹姆士先生，对不对?”
“卡洛达……”
洁拉尔忍不住一把将卡洛达抱进怀里。
对卡洛达而言，路易士是抢走她暗恋对象的可恨情敌。可是，卡洛达现在竟然为了路易士而落泪。她可以想像出路易士可怜的模样。因为一向感情内敛，坚强得永远面带微笑的卡洛达竟然因为他如此激动。
“我……我很恨詹姆士先生。”
卡洛达在洁拉尔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洁拉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默不作声，这时卡洛达又开口说道：
“我也恨艾尔佛烈德先生。”
洁拉尔无言地轻抚着卡洛达的头发，卡洛达又呜咽着说道：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夏天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还那么快乐的。”
“关键就在于……那个夏天。那是艾尔佛和路易士的人生转折点……，詹姆士和路易士的邂逅是命中注定的。我不知道这种命运代表着什么意义，可是我知道，那是命运使然。”
“我……希望路易士先生的命运能使他获得幸福。虽然他抢走了詹姆士先生的心，可是……我并不怪他。”
“谢谢你，卡洛达，我很高兴你并没有怪罪路易士。”
“我没有理由怪他，他是个好孩子呀!”
卡洛达握着洁拉尔的手笑了。洁拉尔在卡洛达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两个人对路易士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体恤和同情。
　
第二章

在洗衣店里昏倒的路易士，在卡洛达的强迫下，乖乖地在床上躺了两天。可是，当詹姆士回来的时候，他万万不能表现出病的样子。所以，詹姆士回到伦敦的那一天，路易士又出去工作了。
一早起床，他就飞奔到洗衣店去，然后又到罗杰的店里，从傍晚一直工作到半夜。如果只是这样，路易士倒不觉得辛苦。还年轻的路易士就算一夜不睡，也不会觉得疲倦。他之所以昏倒的原因之一是三餐不正常，可是另一个理由却是因为詹姆士的需求所致。半夜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之后，詹姆士的需索消耗了路易士超乎想象的体力。
路易士在自己昏倒过之后也发现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却没能拒绝。当詹姆士在伦敦时，两人发生关系好像变成了一种将两人的心结合在一起的仪式。再加上路易士也想尽快逃离艾尔佛烈德的咒文，真正成为詹姆士的人。他认为，发生关系就可以把对詹姆士的感情深刻在心底，深到让他想不起艾尔佛烈德的体温。
路易士再度开始过着无暇去烦忧的生活，同时衷心盼望着将来和詹姆士一起过着甜蜜的日子。
可是，当卡洛达来探望他时带来的水仙花已经枯萎而被路易士处理掉的时候，洗衣店的主人突然解雇了路易士。要是平时，路易士大概会默默地接受这样的安排，然而，现在他需要钱。
“我会拼命工作，请让我继续工作！”
路易士乞求店主人。可是，店主人表示，现在经济不景气，他再电付不出薪水了，于是路易士也只好打退堂鼓了。他没有把这件事跟路卡洛达说，他不想再麻烦卡洛达了。
路易士每天在街上游荡找工作。可是在人满为患的伦敦，找工作的人实在太多了，路易士知道，没有透过管道是很难找到工作的。
就算想到贵族或豪门去当下人，如果没有介绍信根本也进不了门，而工厂方面则因为日渐机械化，渐渐地在裁员，除非有特别的关系，否则厂方根本不会雇用没有任何专业技术的人。
街上栉比鳞次的酒馆里所要的人手，也都是夜班的时间。再加上啤酒店做生意的对象是没什么钱的平民百姓，所以就算再忙碌也不会轻易增加人手。相对的，酒馆的顾客都是有钱人家的人，更不会随随便便就雇用单枪匹马找上门的人工作。
在这个城市里，能悠悠闲闲地过日子的只有贵族或富豪等特权阶级或资产家，而一般的劳动者为了微薄的薪水就得做牛做马，每天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解雇的不安日子。这也正是表面看似繁华的都市的真正写照。
路易士比以前更怀念洛灵顿。去敲陌生人的门，请求对方给他工作，对内向的路易士而言是需要相当大的决心的。他之所以做得出来是因为已经无路可走了。然而，他却依然找不到工作。
在身体感到疲惫之前，他的精神已经极度虚弱了。在这种情况下，伦敦这个城市对路易士而言就好像冰冷而永远也无法习惯的异国一样。
路易士在街上徘徊着，突然间停下了脚步。一天又一天没有结果的游荡使得他感到焦躁，精神委靡。
——艾尔佛……，这个城市一点色彩都没有。吹拂的风总是灰色的……
路易士闭上双眼，眼底浮起的是吹过洛灵顿森林和山丘的风。连严冬里那仿佛要穿透皮肤的寒风，都要比伦敦的风温柔得多。路易士赶快睁开眼睛，企图斩断思念洛灵顿的心绪。
已经不会再回洛灵顿了，从今以后，我必须在这种无味的城市里生活了。
路易士振作起精神，又往前走丢。为了找一个日后糊口的工作而敲过一家又一家店门。
可是，三五天之后，路易士连焦躁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不让詹姆士担心，还是别让他知道吧!而且，也不能再依赖卡洛达的善心了。路易士这种坚强的信念似乎也要濒临崩溃的界限了。唯一的安慰是跟詹姆士共度的短暂夜晚。
然而，残酷的命运之神就好像刻意要将路易士逼人绝境似地找上门了。罗杰告诉他，要他只做到今天晚上，以后就不要再去上班了。路易士茫然了好一阵子。现在不但白天的工作找不到，连晚上的工作也保不住了，詹姆士的学费真是没有着落了。
明天开始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客人都走了，店里也准备打烊的时候，路易士去拜托罗杰和艾美。
“罗杰……求求你，做不好的地方我一定会改。我会拼命工作，请不要把我解雇。”
路易士现在深刻地感受到连要找像啤酒店这样的工作也不容易了。
“求求你，艾美，我会尽量改的，请让我继续工作!求求你!求求你!”
路易士一次又一次地恳求着，艾美不忍地别过头，而罗杰则不知所措地搔着头。
“那为什么……？”
“我们店里的生意也不是顶好的。”
罗杰难以启口似地说。
“你也知道，我们做的是穷人家的生意，大家都没什么钱，再加上一些熟客总是会赊帐，周末不付帐的客人更是多。我们店里已经没有能力再雇请人手了。可是，路易士你是这么地乖巧可爱，我实在不忍拒绝你，所以才咬着牙雇用你的。但是，现在我们也已经撑不下去了。你想工作，我却没有钱付你薪水。对不起，路易士，我帮不上你的忙。”
哪里的话……以前都没有发现你的处境，造成你那么多困扰……对不起。”
路易士嘴上虽然这么说，却突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虚脱感攫住，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只好靠在吧台上支撑住身体。
既然罗杰都说没有钱了，他再怎么说都一样。
可是，失去了唯一的工作之后，明天开始日子要怎么过啊？
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找不到工作的。
“路易士……”
看到路易士那掩饰不了的受到冲击的样子，艾美说道：
“离开詹姆士先生吧?你就离开他，来当我们的孩子。我们虽然没钱，但是至少还能喂饱你的肚子。是不是?老公。”
罗杰点点头。
“路易士，我们是没有恶意的。离开詹姆士先生吧!你们身分差太多，这样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你，罗杰。谢谢你，艾美：可是，詹姆士不愿意这样做，我是不能离开他的。”
“路易士，你明白吗?找工作的不只有你，大家都一样急着找事情做啊!”
艾美说道，路易士笑着回答：
“我会继续找的，直到找到为止，我要让詹姆士继续念大学。明天开始，我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找。”
“没有用的，路易士，没有人会给你工作的，除非跟詹姆先生分手……”
“艾美！”
罗杰及时抓住艾美的肩头，阻止她再说下去，艾美惊觉失言，不禁住了嘴。可是，这样已经让路易士了然于心了。
“是这样的吗……原来是这样的啊……”
路易士喃喃说道，艾美细声细语地对他说：
“对不起，路易士，我们也得活下去，没有生意做我们也很伤脑筋啊!请你了解这一点：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收养你，收养你当我们的孩子……”
路易士缓缓地摇着头：艾美很明显地感到失望：
“詹姆士先生是贵族少爷，他怎么吃得了苦?总有一天，你会被他丢下的，他一定会抛弃你的，你不怕吗?”
“我们发过誓要相互扶持过一辈子：”
路易士笑着说，艾美顿时无话可说．用围裙抚着睑哭道：
“你这孩子太傻了!没有工作，你怎么活下去啊？！”
“我会继续找工作，一直到有人愿意雇用我为止：”
路易士嘴巴上这么说，可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不可能有人会给他工作的……
这个时候，——个坐在路易士旁边喝酒的男人开口了：
“你在找工作吗?”
说话的是一个每天到这边来喝酒，长得獐头鼠目的瘦小中年男子。他叫德纳尔德。
“有地方可以雇用我吗?”
路易士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不敢相信，也害怕去相信。可是，在德纳尔德开口之前，艾美就出言阻止。
“不行，路易士!德纳尔德，你别拐骗这个孩子，那种工作不是这个孩子做得来的。”
“可是，他不是要工作吗?没有钱怎么过?”
“不行，德纳尔德，就算再怎么需要钱……”
“求求你。”
路易士打断艾美的话，急切地说道。
“我一定要赚钱才行，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做。请帮我介绍工作！”
艾美急忙抓住路易士的手。
“路易士!你不明白吗?德纳尔德介绍的工作你做不来的。”
“住嘴!”
罗杰制止了惊慌失措的艾美。
“可是，老公……”
“要不要工作由路易士自己决定，我们没有能力雇用他，就没有资格置喙。”
“可是……可是，老公……”
艾美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德纳尔德见状，把身体往前一探说道：
“艾美，你别担心，我会把工作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路易士。除非路易士答应，我是不会逼他的。”
可是，艾美只是伏在丈夫的怀里哭泣着。路易士对事情的变化大惑不解，只是不发一语，瞪大了眼睛。
“刻不容缓，你想不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工作?”
德纳尔德问道，路易士这才清醒了过来。
德纳尔德对罗杰夫妇道了声晚安，便把路易士带出了店。艾美目送着路易士离去，不禁泪眼婆娑。
“为什么那么好的孩子……上帝难道就没有一点慈悲心吗……”
“有什么办法?我们根本也使不上力。”
罗杰环着艾美的肩膀，定定地望着路易士消失而去的大门。

德纳尔德把路易士带到一条街灯很少的小巷子里去，时间已是深夜，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德纳尔德在街灯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路易士说：
“你就站在这里等客人。”
德纳尔德以为这样说路易士应该就知道工作的内容了，可是路易士却说了一些让他满头雾水的话：
“客人?我要带领客人吗?那店在哪里?卖的是什么?·德纳尔德笑了出来。
“别装了!不想做就老实说嘛!我也答应过艾美了，不会强迫你做的。”
“那个……我不是装傻……”
路易士瑟缩着身子，一脸歉然地说道，德纳尔德见状不禁瞪大了眼睛。
“难道你真的不懂?”
路易士轻轻地点点头。德纳尔德定定地看着路易士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是吗?原来你不懂啊?这更好，只要你开始工作，一定会很抢手的。因为你长得这么漂亮。”
德纳尔德一边吃吃地笑着，一边指着街灯下方。
“你就站在这里，到时候就会有男人来跟你搭讪，那就是你的客人。我会把前面那栋房子里的一个房间租给你，你就在房间里做生产。至于场所费用和房租在每做一笔生意时就交给那栋房子前的守门男人。只要你努力一点，一个晚上就可以捞一大笔了。”
“生意……我要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客人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大致上说来就是赤裸着身体不动，让客人尽情地取乐。如果能发出一点悦耳的叫声，客人会更满意的。”
路易士的表情渐渐地僵硬了起来。他不知道卖春是什么，但是隐隐约约也了解德纳尔德所说的生意是什么了。
“我……我……不行!我是詹姆士的人，绝对不能任由别人碰触我的身体。”
看到一向温顺的路易士强悍的拒绝，德纳尔德不禁慌了。
“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意思要强迫你。可是，你不是正担心没有工作做吗?我想做这种生意，其他的贵族也不会插手管事的，因为，你的客人都是贵族，房子又是我的，场所不会有问题，客人的品质也很好。如果你愿意，我会想办法帮你掩饰的。”
“对……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可是……”
“哪里，没关系，是我多管闲事。真是抱歉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真的很抱歉。”
路易士深深地行了个礼致歉，德纳尔德拍拍他的肩，催促他回去似地说道：
“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哪!大家都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找上我的。接客比到工厂上班赚得更多，有的女人是想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好过一点，也有些人是为了家人而流着眼泪卖身的，更有些女人还是人家的老婆。没有人是高高兴兴来做这处做生意的。”
“难道他们的家人和爱人都不在乎吗?我是指……卖身。”
“除了那些父母答应卖身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是瞒着大家的，表面上我是做杂货店的生意，或许沉默也是一种爱的表情吧?只要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是吗?”
路易士半信半疑地喃喃说道，这时德纳尔德停下了脚步。
“就是那栋房子，以前是一栋公寓，前面还有另一栋，那边是妓女专用的。”
路易士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建筑物。那是一栋不怎么起眼的古老建筑，想必连楼梯也会发出老旧建筑物特有的倾轧声吧?房间—‘定是间间紧邻而又狭窄的。或者是经过整理之后，隔成一间一间的呢?因为做那种生意的房间只需要一张床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