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亮疑惑的挑眉看着他。
“你看起来很小啊,怎么也会进来这种地方?”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南宫亮琢磨了一下这句话,随即笑了,标准的30°嘴角:“年纪大就该进来么?”
男子一听,也便笑开了,“也是,我这话问的多余了。”
南宫亮探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虽然在笑着,而且又那么温和,但是他敢肯定,这个人在进来之前绝对不是一个温和处事的翩翩公子。相反,还相当精于算计,也相当偏执……相由心生,南宫亮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决定自己挑明:“我很好奇你找我搭话的原因,毕竟,你一点也不像会主动接近别人的人。”
男子有点怔愣的看着他,转而又笑了,带着点讥讽和自嘲:“居然被你一个小鬼看穿了,我还真失败……”
南宫亮失笑,伸了个懒腰,复又躺了回去。
男子只是看着他,突然轻声询问:“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吧?”
南宫亮一惊,看向他的眼眸深邃难懂。
男子笑了笑,说道:“刚刚听你在睡梦中喊着‘小瞳’……”
南宫亮苦笑,居然已经无法掩饰到这种地步了?比感情更让人难以招架的居然是思念,销髓蚀骨,时间越长越是百爪挠心,比吸毒更可怕的,用尽全副意志力也无法抵抗的,是那个人在他心中烙下的痕迹……
“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男子轻叹口气,“你判了多少年?”
“一年而已,过失伤害……”重点不在判了多少年,而是,那道牢门就像一个分界点,将他和他隔成了两个世界……
“还有机会的。如果他也爱你的话,出去就要抓牢他……”男子仿佛触动了自己的心绪,精明不在,留下的是满腹忧伤和一种漫无止境的绝望,“能够彼此相爱,何其珍贵,旁人求了一辈子也求不来……”
南宫亮突然有些好奇,这个人身上好像有着无法提及的往事,“听你这样说,你也有爱人?”
男子突然像遭雷击一样,即刻撇过头,平复了心绪后,才说了这样一句话:“爱人……我爱他,他不爱我……一场错爱罢了!”
原来如此……竟然也是个伤心之人……也是?南宫亮好笑于自己不自觉把自己划在伤心人的范畴里……毕竟他比这个人好太多了,小瞳,还是惦记自己的……
“你……为什么进来?”南宫亮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人怎么看也不是和监狱为伍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和自己一样被人陷害?还是……
男子看着远方围墙外的天空,灵魂好似也跟着飞了出去……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罗列出一圈圈的光晕,甚至连躯壳都变得虚无……当南宫亮都认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轻声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搭讪你吧?你和他很像,嘴边总是带着笑,眼神也那么温柔……但是他没你健谈,他总是笨嘴笨舌的,说话也言简意赅,不是知他甚深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甚至临死前,都不肯和我多说两句话,就是死木头一根……”
“临死?”南宫亮抓住最关键的两个字。
男子笑,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没错,他死了,我杀的。所以我在这里。”
南宫亮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是他太年轻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了?他从没想过去杀人,更何况,还是自己最爱的人……怎么下的去手?!
“我很残忍吧?我夺走了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爱人,最后,竟然连他的命也夺去了……到了九泉下,他也不会原谅我吧?即使再世轮回几百次,他仍然不会原谅我吧?”男子还在笑着,但南宫亮从那带笑的面庞中看到了森冷彻骨的绝望,以及对自己发自心底的厌恶……
爱情是个磨人的东西,但是能为了爱偏执至此,他无法想象,他和小瞳,都不是这种人。
“我明天就要枪决了。”男子再次看向南宫亮,明明没有流一滴泪,那种神态却让南宫亮看到心都不自觉滴血,“有一件事拜托你……”男子说着从脖子上解下一个坠子,是一个通透的猫眼,递到南宫亮手中,“我这辈子唯一配得上他的也只有这个了。你刑满释放后,请帮我到永定塔陵展烈钧的墓前,将这个放进去,并在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展烈铧。”
南宫亮接过,他大概有些明白他们之间悲剧收场的原因了,展烈钧、展烈铧,如此相像的名字,很明显不是么?
“你放心,他唯一的亲人就是我,所以没有人会阻拦你动他的墓地的。”展烈铧再次恢复了笑意,好像交代完后事,浑身都轻松了一般,“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南宫亮指尖一颤,只是收好了那个猫眼坠子。
狱警催促他们回牢房了,他们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这一晚,他无法忘记展烈铧临走时对他露出的诀别笑意,以及那句话:“你们一切都还来得及……别学我……”
一切都还来得及……
彼此相爱是如此难得,难道真要等到错过了,才去心伤悔恨?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恐怕他这次错过了,他们就再无可能,最后可能连死同穴也是奢望了……
想想真是可笑,居然要一个死刑犯提醒自己。可如今,他还能挽回多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便立秋了,他想着这个时候带着小瞳去看香山的红叶定是很美的……有时南宫亮甚至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总觉得睁眼看到的是同样的墙壁、同样的日光,晚上阖眼前看到的又是同一片星空……
外界的消息也只能从列剑翔霍亚伦口中知道一些,霍亚伦沉稳有余,魄力不足,斗不过凯伊也在情理之中,绝零旗下的洗浴中心、赌场、酒吧之类,全部归了红尘,从此绝零这个组织,在天津不复存在……
大家自责是有的,源于没有能够保留住南宫璇的心血,但是这样的结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黑帮械斗这样的生活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以及无法预知的危险。夏雷拿着这么些年绝零积累下来的资金,带着一些忠心耿耿的兄弟开了一个桌球馆,也算是弄得有声有色。现在俨然成为这帮高三学子的另一个据点了,可耻的是,他们每次都骗了左千瞳去请客……
霍亚伦已经决定带着妻儿到国外生活,也是希望能够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崭新的生活环境吧!不过他临走之前说了,南宫亮出狱的时候,他一定回国来给他接风洗尘的!南宫亮只是笑,到时候还不定谁给谁接风洗尘呢!
任彩儿自从被左千瞳救过之后,和他来往倒是很密切,小宝宝似乎也很黏左千瞳,看到他总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任彩儿每次提及,都夸奖说:“大概他也知道是谁让他降生的吧?小孩子都是很有灵性的!”甚至还让左千瞳给孩子取名,左千瞳听了这句话,嘴角抽搐的一锤定音:“那就叫霍有灵好了!”
当霍亚伦把这件事告诉南宫亮的时候,南宫亮是笑得前仰后合,他当然清楚小瞳怎么想的,说什么孩子因为他降生的,简直把他当成妇科大夫,他不生气才怪!不过后来霍亚伦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霍有灵很喜感,就强硬的改了字,变成了:“霍友龄。”取友爱龄朋之意。
这件事足足让列剑翔取笑了好几个月,直到霍亚伦办好手续移民到澳洲之后,他还总拿这件事调侃。南宫亮觉得,只要有列剑翔在,这孩子长大了也会知道自己名字的真相的……
列剑翔虽然没参加篮球联赛的决赛,还是被南京一所一流体校看重,学校也有保送他的意思,但是列剑翔拒绝了,青歌已经决定定居在天津,列剑翔自然不会走……
现在的他们已经是高三的学子了,平时学业紧张,也不能总来看他,南宫亮倒也理解,让列剑翔给他带了一堆的外文原文书,列剑翔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整他,各国语言都有,甚至还有什么土着语……最可恶的是,买的居然都是童话故事,从安徒生到格林,从希腊神话到小王子……
面对如此境遇,南宫亮只有无奈叹气的份,谁叫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呢?
第十九章:出狱
在外面的日子总是觉得每天都好多事情,很充实,如今,日出等日落,天亮等天黑,倒觉得日子过得快了,18岁的夏天、秋天……他都是在狱中度过的……
想到这一点,便会自嘲的笑笑,手里的书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全是晦涩难懂的词句也就算了,还是这种哄小孩子的故事……
入了冬,夏雷给他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他也趁机让夏雷把书全带了回去。下次再来的时候,夏雷带了一些公共关系相关的书籍,南宫亮一脸疑惑。夏雷只是笑:“左同学让我带给你的,说这个比较适合你……”
南宫亮哑然失笑,说是他了解自己吧,可南宫亮怎么都觉得这有讽刺意味在里面。
有时看着书,他也会想他和小瞳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不再来看自己,想想也是,那么高傲的人,被自己拒绝一次也就够了,他怎么肯再来。但是要说绝对不理自己,却又不是……自诩懂得人心,惟独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真真是当局者迷了……
圣诞节前后,列剑翔和青歌终于过来了,听他们说,外面刚刚下了雪,青歌整张小脸冻得通红,列剑翔干脆把自己外套给了他。看到南宫亮只在狱衣内穿了件毛衫,列剑翔就不满了,连骂带卷的损了他半天。
但是南宫亮的心思早就游离开去……这几年天津似乎都没有下过大雪,看到列剑翔他们身上的雪花,看来这场雪是不小的。如果能在雪融时和小瞳一起出去散步,肯定是很浪漫的一件事……看着列剑翔和青歌出双入对的,不能说不羡慕,如今的他们,别说并肩赏雪了,见一面都是奢望……
从他们口中得知,许铎被学校保送进了北京体院,他的家庭条件本就不是很好,这样也算以后有一个光明前途了。
青歌目前在准备春季高考,他的学习成绩平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了。
他们没有说太多话,列剑翔只是拿出手机给他听了一段录音:
“亮攻啦啦啦!记得我不?还记得我不?”
“估计他现在想说你化成灰他都认得……”
“许铎你要死啊!”
“赶紧的!还说不说!”明显列剑翔的声音。
“咳咳、、亮攻!列大少说不允许一次探监太多人啊……没办法,我们只能这样问候你了。你不要觉得无依无靠,然后暗自凄苦啊!我们都会想着你的!我还等着你出来带我去吃哈根达斯呢!你可别忘了,这是你刚来圣兰找我要女王手机号欠下的了!你到现在都没有还!我可还记着了!”
南宫亮汗,这么久的事,你还记着干什么?
顾小航顿了顿,才又出声:“我们会好好帮你照顾女王的,你就放心吧——嗷!痛!”
他其实很好奇后面那个呼痛的声音……难道……
“你啰嗦死了!到我了!”许铎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我被保送的事列剑翔肯定跟你说了吧?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让我春天就去报到,所以,我可能赶不上你出狱了,等暑假的时候一定聚聚啊!还有你说给我的4个G的岛国动作片呢?”
“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当着女生开口要!”顾小航很是气愤。
“你也算女生啊?!”许铎不屑。
“好了,你们俩一边吵去!下一个!”列剑翔显然不耐烦了。
“亮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们都很想你……”这是班上学委的声音。
“喂,南宫,缺什么一定跟我们说啊!话说回来你答应帮我追到一班班花的,这还没行动,你先进去了!”
……
后面陆陆续续都是五班同学们的声音,女生无一例外都叫他亮攻,男生都称呼他的姓……
期间还会夹杂列剑翔维持秩序的暴怒声音,直到最后,大部分人都已说完,南宫亮也觉得没有别人了……列剑翔一句:“到你了……”让南宫亮心都提到嗓子眼……
好像从听到这个录音开始,从顾小航明显那个挨揍的声音开始,他就盼着,等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低靡的,不可一世的,出口便不饶人的……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列剑翔再次不耐烦的声音:“赶紧的!我手机没电了!”
“行了行了,催什么催……”声音的主人老大不乐意。
可是南宫亮却听得脊背都僵直了。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南宫亮都觉得他不会再说别的了而失望的低下头,却再次意外的听到他郑重而低靡的音色,“我,不会等你。”
听到这几个字,南宫亮觉得自己如置身冰窖中,比判了死刑还要绝望……终究……终究他们是错过了么?却在这时,左千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相信你有能力追上来,如果你从此一蹶不振了,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南宫亮,我自信配得上你,那么你呢?可有自信配得上我?”
南宫亮一愣,随即莞尔,这就是他的小瞳啊……他爱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话说回来,你似乎总欠别人东西?”这句话一出口,南宫亮几乎都能想象对方凤眼一挑,斜睨自己的样子……
列剑翔阖了手机,拿回听筒,不无得意:“怎么样?别太感谢我啊!”
南宫亮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面上还维持着笑容,说出的话却已有些哽咽:“谢谢。”
“这还像句话!”列剑翔似乎颇为满意看到南宫亮感伤的情绪。
“亮哥,人家想起来了,你似乎也欠人家一顿饭吧?”青歌俏皮的开口,“问了人家女王的喜好,说什么回来请人家吃饭,结果到现在都没兑现……”
看着青歌那言笑晏晏的酒窝,南宫亮只觉得头疼,“真难为你这么久的事还记得……”
“你这进来了外面还满屁股债!”列剑翔一副‘你没救了’的神情。
南宫亮笑笑,并不作答。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再听听他的声音,什么都是值得的。
后来的日子,南宫亮分外用功,心里千转百绕的不过是那句话:我自信配得上你,那么你呢?可有自信配得上我?
这后半年的日子仿佛也少了很多伤春悲秋,只要想到小瞳,他就觉得整个心都是暖的,阴冷的牢房,严寒的深冬,都不再难捱……
有时做梦会梦到自己出狱后,再次见到他的模样,就连习惯微笑的嘴角都加了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