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时风看许屹竟如此坦诚,眼看就要坏事,心里着急之下,竟逼出一口鲜血。
冷飞闻言,缓缓转了头去看许屹,眉目间阴鸷冷冽。
「既然如此,你就休想我轻饶你。」
许屹不惧,往前一步,慨然道,「悉听尊便。」
「好。」冷飞短短说出一个字,忽然出手制住许屹几处大穴,许屹身形一软立即倒了下去。而时风在一旁自顾不暇,想要出手去
救许屹却也为时已晚,只得恨恨盯了冷飞,无可奈何。
「把他先关到柴房去,我一会自然会来教训他。」
冷飞吩咐完了,这才低头看了眼脚下躺的林傲,目色一变,多了几分狂躁抑郁在其中。
他本想抱起林傲,可不知为何转手却仍只是拽了对方长发便往楼上拖去。
他拖着林傲上楼正撞见方天正站在栏杆边探身来看,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刑锋和时夜呢?」
「他们在屋里……」方天正少有和冷飞交谈,又听对方竟主动问起刑锋和时夜,心下生疑。
不料冷飞也未再多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拽了林傲便拖回自己屋子,关了门立即锁上。
「冷飞,你也看到了吧,平日你们是怎样待我林傲的?!」
冷飞关上门,把林傲往墙角一扔,神色竟变得狰狞起来。他说话声音未变,只是语调却不似平常,一派冷酷狂傲。
原来之前冷飞关门在屋内已和林傲行了时夜所予的移魂换影之法,如今冷飞体内是林傲之魂,而林傲体内却锁着冷飞之魄。
互换魂魄之始,林傲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到头脑渐渐和冷飞的身子融合后,他才看清这可笑又可怕的一幕。他不知为何冷飞会
如此妖术,也不知冷飞为何会对自己施行此法,往日积下的宿怨和不甘倒让他心神一震。
「纵然你现在才想着救我,已经晚了。」
林傲看了眼地上原本属于自己的身躯,却不带哀怜,一脚踏在冷飞胸膛上,几欲要踏断几根肋骨才罢休。
冷飞不是没想过和林傲互换身躯后会有此遭,只是他已倦于和林傲之间的爱恨纠缠,便想着自己若可以代林傲死了,也算是还对
方一个公道,故而毫不犹疑地照时夜所教之法和林傲换了躯体魂魄。
他如今在林傲体内才算清楚明白了那刻骨之痛,痛彻心肺的感觉。
自己留下的伤,以及林傲在白三的娼馆里添的伤那一样都是那么痛,都是那么让人心伤。
无怪林傲现在如此憎恨自己,自己的确伤他太深。
冷飞痛哼一声,已听到体内肋骨被踏断时发出的脆响。
他看着自己的面容既陌生又熟悉,或许那副决绝的狠毒正是自己常让林傲眼里感到绝望的景象。
「林傲,你现在杀了我仍不晚。」冷飞勉强道。
人道他冷飞作为这客栈的老板自是风光满面,人却不知他活着,除了对林傲难以割舍的爱恨外,竟是一无所有。
迟早,他和林傲之间必有一人要死,否则这爱恨将一世难解。
然而冷飞已知不管自己如何折磨林傲如何把他往死里逼,被赶上绝路的人始终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随妻子一块死了,也不必有林傲今日的惨烈和自己诸多的无奈。
「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杀你?」
林傲眼神一凛,伸手拉起冷飞。
他看着自己的脸如今露出的是少有的安详和宁静,心里不知为何深感苦痛。
手上渐渐用力,就象冷飞当日在断腕处折磨自己时那样,狠狠按住对方刚才被自己踢断的肩骨,笑得狂乱。
冷飞本已痛得难受,被林傲恶意一按断骨,立即挣扎呻吟起来,无奈林傲如今在自己体内,动起手来可谓随心所欲,他刚挣扎两
下,不仅没挣脱开林傲的钳制,反倒痛得更厉害,低头一看原来林傲已将手指直插进肩膀的伤口中。
这究竟还是林傲的身子,对方竟也能如此毫无顾忌地施以折磨,冷飞不仅感到一丝悲哀,他再去看林傲双眼,竟全是癫狂之色。
「你我有今日,究竟是谁的错?」
冷飞剧痛之下低声一笑,摸到小腿中穿出铁链尖锐的一端,抓在手里,忽然用力一扯,铁链带了血肉从骨血里穿出,那尖锐的一
头竟直往他脖子上刺去。
不过,冷飞毕竟是寄身在林傲已残损不堪的身子力,拿了铁链的手也毫无力道,一刺之下也只刺破些皮肉,并未伤得更深。
林傲早看到冷飞的举动,一直未曾出手阻止也是因他知道自己这身子是连自尽的力气也没了。他看冷飞低头不语,这才冷笑着取
走了对方手里铁链。
「这可是我的身子,你果然是不肯疼惜。」
冷飞虚汗不止,刚才扯动铁链那番已使小腿伤口处又开始流出脓血,他听到林傲如此戏谑,越感对不住对方。
「不要紧,我知道你恨着我!」
林傲把着那铁链一头在手,猛然用力,整根铁链夹杂了血肉立即从冷飞腿中鱼贯而出,一时鲜血遍地,冷飞也惨叫不绝。
「哈哈哈哈,冷飞,我林傲的痛你现在可尝清楚了?这铁链穿骨的滋味不好受吧?」
林傲扔开铁链俯身下去,掐了冷飞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眼前所见的虽是自己的容颜,但那双眼里的无奈和哀戚却来自冷飞。
「我实在是对不起你。」
冷飞满手是血,抚在林傲脸上时仍不住发颤。
「不要碰我。」
林傲眼神已不似先前癫狂,慢慢平心静气下来,只是那双眼中却无光无彩,冷漠死寂。
冷飞似未听到林傲所言,手仍停在对方脸颊上。
「啪」!林傲陡然一掌打在冷飞面上,直把对方的头打得偏转过去。
「你当然对不起我!你如何对得起我?!冷飞!」
林傲刹那又变得勃然大怒,竟不管那是自己的身躯,提了脚便是一阵猛踢。
冷飞下意识想蜷了身子躲避,可无奈这具身躯竟一点也动弹不得,他背上腰上挨了几下重踢,人立即吐出口血,意识渐渐变淡,
耳边林傲的怒骂声也慢慢远去。
屋外不知何时已安静了下来,刑锋面对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夜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下只好替他盖了被子,便奔出门去找许坚。
待刑锋一走,躺在床上原本双目紧闭的时夜这才慢慢睁了双眼。
方才他只怕自己若醒得太早还要挨刑锋责罚,于是索性闭了眼装昏,不过他的身子如今气血已虚,若不是现在装昏躲过这一劫,
由着刑锋再折磨下去,只怕他丢的就是这条命了。
时夜身子一动,后穴剧痛又传了上来,他这才想到那银管在身后仍没拔去,不由暗暗怪起刑锋粗心,既是心痛担心自己,又何不
先把这折磨人的东西先替自己去了。
只是现在他仍在装昏中,自己当然不敢轻易取下来,只好等待会刑锋回来再说。
许坚一早出了客栈,直到现在未归,要不然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时风被伤,许屹被关。
刑锋在店里寻不到他,也看不到方天正,心里一急便撞上正下楼的陈之远。
他知道陈之远曾是魔教左护法,或许知道什么偏方妙法可以替时夜缓得一口气,当即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陈之远还记恨上次时夜勾引萧进之事,听得刑锋略约一说,脑中已是一个念头闪过。他随刑锋上了楼,果然看见时夜躺在床上气
息微弱。
他走近时夜淡淡看了一眼,也不多说,伸手便拉住时夜手腕一扭,使出分经错骨之法。
时夜正在昏睡中,忽然手腕剧痛难当,痛哼一声,不由睁了眼。
「瞧,这不是醒了?」陈之远拍拍双手,漫不经心地瞥了刑锋一眼。
而刑锋看时夜竟生生痛醒,面色也尴尬不已,以为自己定是被时夜骗了,不然以刚才那症状,只是疼痛时夜又如何会醒?
他向陈之远道了谢,这才关上门。
「骗我很好玩是不?」
刑锋拾起鞭子在手,走近时夜。
时夜手腕自被陈之远分筋错骨后还未接上,只能捧了一只手坐起身子。
他背上血渍未干,唇色发青,看了刑锋一眼,虚汗又簌簌流下。
时夜如今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跪在床上,面向刑锋,想到接下来刑锋必不会轻饶自己,神色之间难免有些慌乱,「我不是故
意的,只是我真地痛得厉害……」
「转过去!」刑锋不再听时夜多话,厉声一喝,鞭子已抽到时夜胸口。
时夜身子疼痛,动作缓慢,刚转过身,刑锋已取了绳子把他双手吊在床梁。
「小锋,你就饶我这次,等我身上的伤好些再……唔……」
时夜被分筋错骨的手腕被吊得剧痛,又加上先前的内伤开始反复,正要求情,不料刑锋已把布团塞进他嘴里。
「休要让我再听你废话!」
刑锋怕时夜半途吐出布团,这又拿了根布条紧紧勒在他唇间,时夜呻吟一声,自知无望,缓缓低了下头。
刑锋先拿鞭子抽了时夜几下,觉得仍不解恼恨,这又下床取来一根铁鞭。
果然,换了铁鞭下去,时夜立刻痛得惨哼一声,身子也抽搐颤栗。
他知道刑锋这次是不会轻易罢手,待疼痛稍止之后,又跪正身子,不再回头去看。
其实刑锋换了铁鞭后便已后悔,这铁鞭一鞭足可打断人筋骨,时夜先前虽说是装死,却好歹也受了那么多苦,后背至今是血色一
片。
或许只要时夜回头看眼自己,带点哀求的神色,自己便会饶了他。
可是刑锋停了手,却未等到时夜之前那般哀肯。刑锋只道时夜是不知悔改,举了鞭子对准时夜后背双腿便乱抽一气。
「怎么,不装死骗我了?」
刑锋看时夜仍跪得好好的,自己也有些累,索性下床去倒水喝。
时夜此时已只凭精神之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嘴里塞的布帕也早被他呕出的血浸成了红色,只是无端地,他忽然不想再去
求刑锋,也不想再看到对方的鄙夷。
那终究是个孩子,或许爱自己,却始终不懂自己。自己想要的,只是留在他们身边而已。
可惜这夜风东少的名声似乎注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被人所信,就连刑锋和方天正也不肯信。
刑锋见时夜毫无反映,走到床边去看。时夜双目微睁,看到刑锋过来,这才勉强投去一瞥。
他的眼里神情淡然却不失温柔,让刑锋看了不知怎地有些心酸后悔,心酸时夜曾是名动天下的夜风东少却会落到如此这丧失尊严
的地步,后悔自己对时夜始终过于苛责。
刑锋摇摇头,终于还是决定放过时夜,他上前解了绳子,掏出时夜口中布帕,见到上面尽是鲜血,心中一惊,「你怎么伤得这么
重?」
他虽知自己出手不轻,可还不至于把内力深厚的时夜打成这般模样。
「没事。」时夜看刑锋慌张,纵使早已精疲力竭也努力露出一笑宽慰对方。
刑锋看时夜一笑,忽然又想这是否会是时夜之前的博取自己同情的计谋一般,也大笑起来。
「你自然没事,方才装死也装得那么象,现在吐几口血也怕难不到你吧!要装可怜自己在这里装个够,我倒是要出去看看白三那
娼馆了。」
刑锋边说边拔出时夜后穴银管,往地上一扔,冷冷一笑,竟不想再看时夜,转了身便出得门去。
时夜默望了刑锋背影,直到对方出门后才吐出一口淤血。
「恐怕只有我当真气绝之时,你才会真心待我……」
许坚叫人拖了这几日的菜回来已是晚上,他付了钱又清点了茄子白菜等一干小菜,这才叫人把刚宰的猪一并抬了进来。
他看客栈今晚冷冷清清,还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只想着许屹无事便好。
把东西拉到地窖该藏该冻都收拾好后,许坚去到井边正要舀一口水喝,忽然听到身后柴房里唏唆有声。
他放下水瓢,走到柴房门边,发现门上有锁,便又绕到窗前去看,竟看到许屹坐在屋角。
许坚早知道许屹这脾气迟早得罪冷飞,只是没想到自己刚巧不在客栈,他就出事了。
「哥!」他站在窗外,抓了窗栏,心里没底。
许屹正在担心时风伤势如何,突然却听到许坚叫自己。
「去看看时风,他受伤了。」许屹面上依旧是漠然的神色,但是口气里却隐隐带了丝担心。
只是许坚现在心里正担心着许屹哪还管得其他?
「先别说那些,你怎么会被关这儿?」
「我偷拿了蛇蝎美人的解药。」
许坚立时愣在一边,他就知道许屹一定是开罪了冷飞才会被那喜怒不定的男人关在此处,只是他万没想到许屹竟敢在这风头上和
冷飞对着干,去拿那蛇蝎美人的解药。
「等着,我去找冷老板求情。」
许屹轻叹一声,已来不及叫住许坚。
林傲在屋里端坐床上,脚下躺的是在自己身体里的冷飞。他看着那副明明属于自己的破损不堪身体,心里不知为何竟连半点怜惜
也没有,嘴角轻勾,竟笑了起来。
「冷飞,你真要代我死吗?」
林傲看冷飞仍昏迷不醒,不耐烦,一脚便踏在穿过胫骨的小腿伤处。穿胫骨时之痛,林傲还记忆犹新,所以他也要让冷飞好好尝
尝自己所经受的那番彻骨之痛。
果然,剧痛之下,冷飞呜咽一声,便挣扎着回复了神智。他听得林傲问话,已倦于作答,仅仅抬眼看了看那张属于自己的脸,看
到那抹属于林傲的戏谑与冷酷。
「回答我。」林傲脚下用力,冷飞痛得浑身抽搐。
「我只是自己想死,和你无关。」
冷飞凄凉一笑,用手撑起身子靠在床脚,目光里情绪混杂,自己尤看不清其中真假。
「林傲,你曾说你爱我,如今,我把我的身体留给你一辈子,做大哥的也算对得起你。」
林傲愕然,双手发抖,似乎有些东西有些人有些时光再也抓不住在指间。
「你是要折磨我一辈子。」
林傲惨然一笑,伸手抓起那杂了金色的长发在手,慢慢把冷飞扯过自己身边。
「虽然你一心想让我死,可我却不会那样对你。」林傲边说边摸出时风之前交还的蛇蝎美人解药,他捏开冷飞嘴,不由分说便把
药丸强塞了进去。
这药丸入口即化,温润之味沁人心肺,冷飞感到肺腑间的灼热刹那便消,也不得不叹服许坚配得这粒奇药。
「命是保住了,不过我看这身子只怕也是废了。」
林傲俯底身子正好蹲在冷飞面前,眼神忽又凛然逼人。他没忘究竟是谁废了他武功,又是谁用尽心思对自己百般凌辱最后竟把自
己送去娼馆任人糟蹋,如今这人却又想救自己,岂不是可笑?
这世上可笑可恨之人实在太多。林傲默想,自己对冷飞而言或许也是一个。
他看冷飞神色稍缓,想必这解药的确有效,心里兀地也放松下来。只是他绝不愿让冷飞见自己面上温和之色,哼了一声,便留冷
飞在屋里,推门而去。
时夜浑身实在痛得厉害,特别是之前被刑锋烫伤的后穴,内壁顶端是刑锋摁熄蜡烛之处,现在似是被人拿了刀在那里细细割开再
撒上辣椒那般火热疼痛。只是他现在背上腿上又挨了那么多鞭子哪还有气力下床去拿药,只好等在床上。
月影蒙胧,夜色已深。客栈里此时倒是安静一片,也没了之前的吵闹。
只是时夜在屋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回来。
冷汗过后,时夜身子已是烫得灼人,可他却无由觉得寒意似浸入骨髓般难以忍耐。
「怎么还不回来……」
他抬头朝门看去,忽然想起刑锋走前那句「要装可怜自己在这里装个够,我倒是要出去看看白三那娼馆了」,眼神蓦然一暗。
曾想随这小子就此一生,也就由了他戏玩便是,可却不料自己在他心中一切看来都是虚情假意。总有一日,刑锋或许还是会厌了
自己。
时夜轻叹一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他下身委实痛得厉害,刚一下地便不得不扶了床柱,不至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