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为此我叹了口气。
吃完了叶子,它很乖顺地让我抚摸它的毛毛。我再次叹气,这叫什么,有奶便是娘么?
苏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你叹了两口气了,你在为什么叹气?”我知道苏羽在身后,只是不知道他会发声罢了。我摸摸
兔子耳朵,自言自语说:“耳朵的腿脚好了,它的主人会不会找过来?” “它没有主人。”苏羽回答我。
“有,它有主人,既然它会出现在这个小区内,就说明它还是有主人的。”我说。
“假使有,那也是前主人了。前主人也算主人的话,那么孔言,你倒是有许多女友男友了。”他语气略显得尖锐。
我无视他的反驳,继续说:“耳朵的主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抛弃了耳朵,被我们捡到时它腿脚伤得惨不忍睹,是我们后继的人治
好了它。那么苏羽,你说,如果它的前主人找来了,我们是还还是不还?” “为什么要还!既然当初选择了抛弃那么就不要来
寻找,既然伤害了就不要想着回头补偿。为什么要还,耳朵是我们的!”他很不平静地回答。
“但是,”我站起身转过头看他,他的面容在灯光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我眯起眼睛说:“如果耳朵喜欢它前主人怎么办?它前
主人假如有足够的爱给它呢?”他猛地冲上来握住我的肩膀,恶狠狠地开口:“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我们难道给耳朵的爱还不
够么?”他手指死死地钳在我的肩膀上,像一把锉刀一样狠狠地向里凹陷,我痛得有些失声。
苏羽已经出离愤怒了,他一把抱住我,声音如雷般灌进我的耳朵里:“孔言,耳朵如何我不管。但是,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
能因此离开我!你不能因为有一个柳韩的经历就假定所有的人都是柳韩,我们是不同的!而且,我厌恶唐安琪,什么故人,什么
微笑都是狗屁,都是、都是……”他说到后来气喘吁吁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为了缓解痛苦,我只能抱住苏羽的身体。但是越抱越痛,但是却不能放手,因为我越痛就越想要抱住他的身体。
当夜,我们两个都狠狠地肆虐着各自的身体。一直重复着原始的律动,但是却神奇地欲罢不能。没有往日般的温柔,也没有灌在
耳朵旁的甜言蜜语。我们两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够了就又开始做。简直像刚接触到此事的青春期少年,完全没有想到要节制。
最后两个人都累趴下了,躺在被窝里拥抱着彼此的身体。汗腻腻的身体于手掌下也变得格外腻歪。
苏羽真是累了,他一手横卧在额前,另一只手敞着,半眯着眼睛告诉我有关于他和唐安琪的故事。
我静静地抱着他的手臂听他讲,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
「往事回忆录」
关于当年苏东城一家被歹徒屠杀的案件中有着惊天的秘密。那就是,从来就没有那个入室抢劫杀人的凶手,从头到尾杀掉他们一
家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苏东城那日瘾头再犯,而其妻子孙余韵则因着他能够摆脱此物重新找回自己的念头而毁了所有的毒品。
他知道后勃然大怒,在毒瘾的刺激下立刻冲进厨房拿了把刀出来扬言要杀了孙余韵。而孙余韵一个弱女子只能够在言语上去哀求
苏东城。妹妹苏翎年幼得只能用哭来解决事情。于画室中静静作画的苏羽在嘈杂声中终于静不下心来忍耐了,冒着被挨打的风险
跑了出来,结果入目的就是苏东城持刀站立于躺倒在地上抱着哭泣的妹妹苏翎的一副画面。
脑子里一个激灵,苏羽立即冲了过去展开双手对抗苏东城,大喊:“不要动我妈妈,否则我杀了你!”其实那只是一句孩子气的
气话和对平常父亲的厌恶狠话罢了。但是对于此刻的苏东城来说则全然不同。
苏东城怒到极点一把举起苏羽,扔向杂物堆里。苏羽的额头被挂花了,鲜血横流,虽然伤口不大,但是鲜血四流在脸孔上的模样
还是异常吓人的。孙余韵被彻底惊呆了,她一声尖叫:“混蛋,苏东城,他是你儿子呀!”说着就扑了上去。但是苏东城那时也
被惊呆了,见有人扑上来下意识地横刀一举,结果则是鲜血横流的孙余韵哽咽着躺倒在地上。
妹妹苏翎完全被吓傻了,见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则呆愣着抽噎。当苏东城的视线从孙余韵的尸体抬高到苏翎的时候,妹妹苏翎一
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孩子的声音是很尖锐的,他们完全有可能给你来一场现场版海豚音歌唱赛。
那种尖锐的程度是你所不能想象的。
苏东城猛然回神,在痛心之余为了不让苏翎哭泣招惹他人,最好的办法则是让她闭嘴。他不想要让他的艺术生涯结束在血淋淋的
杀人案件里。他还没有完成出自己的大作,他不能够就这么去监狱!奈何苏翎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她除了哭只会哭。苏羽
在妹妹苏翎的尖叫声中醒来,见到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和拿刀追着妹妹跑的苏东城。他混沌的大脑蓦然清醒起来。他忍着痛,
静悄悄地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
这把水果刀还是当初妹妹要求切西瓜而买的,现在这把?光瓦亮的刀则横躺在苏羽的手中。他愣了愣就赶忙在妹妹哭噎声中跑了
出去,在苏东城背对着他的时候狠狠地下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混乱了……
警察的介入,唐安琪的保佑,还有许多许多的镁光灯许多许多的面孔以及许多许多的鲜血……
反正,事件定格在报纸的那一页上:“歹徒入室持刀杀人,一家四口只剩男孩。” “惊!悲!著名画家苏东城惨死歹徒刀下!
”事后唐安琪牵着苏羽的手在众多的镁光灯闪烁下,在许多的保镖左右监护的状态下坐进了加长林肯车。
苏羽混混沌沌地看着自己生长的家园在车子的行驶中远去,他在朦胧状态下以为自己会逃脱那个牢狱,但是实际上却走进了另外
一个监狱。
刚到唐园的时候唐安琪冷下了那张一直微笑着的面庞,随手吩咐管家安排下苏羽的住房就走开了。苏羽跟随白面须发的管家来到
了将要居住好几年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的家具装饰无一不奢华高调,苏羽转着头看到一样唯一与里面的风格不相符合的东西
——一盆鲜艳欲滴的仙人掌。
管家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关门离去。
苏羽僵着腿走到被摆放在架子上的仙人掌前。
仙人掌上的刺很长很硬,略显淡黄的尖端在顶上的钠黄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不现实。盛放仙人掌的盆子是青瓷小盆,很普通的花
盆,以前苏东城带他去集市的时候他经常可以见到街上的小摊小贩用此等盆子来卖植物。苏东城作为一个灵魂画手,文艺青年,
最喜欢的植物不是什么水仙风信子也不是什么波斯菊蝴蝶兰,而是普普通通的仙人掌。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冲上了苏羽的脑子。他迅速转过身环顾四周,从身旁的门到前侧的大床,从头顶上的吊灯到阳台外的摇椅
,从身旁的书架到手边的那盆仙人掌。
那确确实实是苏东城的成名画作《惬意生活》里朴素房间的升华版!
手一用劲,指尖上尖锐的疼痛感挤上了感觉,苏羽猛地收手。此刻房门被啪地一下推开,门被?当一下撞在墙上,发出闷声的撞
击声——骇人的声音。
苏羽的领口一下子被唐安琪抓住——唐安琪的眼睛是红肿的,她的衣着仍然是来时的那一套香奈儿。只有十五岁的苏羽敌不过唐
安琪的手劲,他挣扎着尖叫。脸庞被狠狠扇了过去,等苏羽再转过头来的时候一侧脸庞上已经高高隆起了一个大手印。唐安琪拖
着苏羽来到了床上,她狠狠地扇他巴掌。
苏羽已经差不多被扇晕过去了,只能麻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数着耳光的数目……一、二、三……
等第二日再见的时候唐安琪依旧是完美如初。没有红肿的眼睛,没有疯狂的举动,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大早,苏羽就被叫
起来洗澡刷牙洗脸穿衣,等走到楼下吃了片吐司喝了口牛奶,唐安琪则淡然地开口:“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学校了,你以后就留校
吧。”自此,苏羽只有双周周末才能回这个房子,而且一回来唐安琪除了安排他去心理咨询外还给他安排了其他的课程:绘画、
防身术。
十五岁的苏羽渐渐地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其他,只有绘画。他会时不时地想到过去,想到苏东城,孙余韵,妹妹。更多的
是那日那瞬的疯狂举动。苏羽在十五岁那年用了半年的时间创作了《辉》。
那双僵硬而青白不定的手,那轮照不到光芒的太阳。
可怜吗?也许。但是是谁的手?不知道,也许是孙余韵的,也许是自己的。苏羽哆嗦着抱着自己的双肩钻进被窝里如是想。从那
之后他再也不敢画人物肖像。
苏羽没有进入一般高等中学读书,他去了唐安琪给安排的高等艺术院校进修。
就在苏羽16岁那年,唐安琪举行了轰动全世界的婚礼。
苏羽一直记得她在结婚前那晚一直握着苏羽的手,灌醉了自己的唐安琪像那晚一样红肿了双眼,她哆嗦着手一直没有说话,所能
做的只是握着苏羽的手醉眼迷蒙地看着苏羽的眉眼。她或有抬手抚摸我的眉眼,从眉峰到眉弓到尾稍,一点点过去,一丝丝顺滑
。
一身纯白婚纱的她就这么倒在苏羽的怀里,嘴里喃喃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苏羽在一周后的校园内听到了有关于唐安琪闪电离婚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动容,只是专注地调和手中的水彩盒子。
后来,苏羽十七岁了。少年的身姿愈发挺拔,身高一如竹子般蹭蹭地上涨,脸的轮廓愈发立体,眉是眉眼是眼,但是超脱不出苏
东城的阴影。
某一日,唐安琪醉酒后愣愣地看着苏羽。苏羽皱眉离开。唐安琪于他离开之后还握着酒杯不自觉发呆。
十八岁的苏羽的风华是全校都闻名的了,只是因为其冷漠的态度一直没有好好与人相处,所以大家也不敢当面和他说话。除了偶
尔几个春心荡漾过头的姑娘们娇滴滴地递上心血铸就的情书几封,但是几封情书最终还是落入了唐安琪的手里。
唐安琪冷笑几声就扔了,但是她看向苏羽的眼神里却不再是当初的那般厌恶。
更多的是眷恋和痴迷。像是沉溺于某样旧事物。
就在苏羽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唐安琪送上了一杯酒。她笑意盈盈地说:“苏羽,如果东城知道我将你养得那么大,你说他是会
感激我还是会厌恨我。”苏羽冷眼看过唐安琪,接过酒一饮而尽就起身离开上楼。
接下来的是苏羽永远的噩梦。
苏羽一直知道唐安琪有饲养娈童的偏好,也知道她的巢穴在何处,但是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也就没有上心此类东西。但是他从来没
有想过他竟然有一天会被她调教。
唐安琪的手法颇好,什么东西上手都能耍上一二。苏羽在药剂下迷失了自己的神智。
他在混沌中丧失尊严,于清醒中怒吼不止,于迷蒙间销魂呻吟,于静谧中绝望闭眼……
唐安琪最喜欢的是苏羽的眼睛,她常常会抚摸着苏羽的眼睛迷失自我。她或亲吻着他的额头,手指抚摸过额头上那条疤痕,摩挲
着想念某个人。
校园内再没有苏羽的身影,他常年被软禁于她的唐园。唐安琪最爱教苏羽温柔地笑,但是苏羽却一直作对,除了温柔一笑之外他
什么都笑过了,最经常的表情则是唐安琪厌恶不已的邪笑。
那两年,苏羽混沌过日,几乎成魔。
当年是因为苏东城的意愿而拿起画笔,后来则是因为习惯而继续作画,现在却是疯魔而不停地描摹。想要将自己的生命铺在画纸
上,那样自己就不用如此生活了。想要将自己的骨血磨进水彩粉盒里,那样或许就可以减少痛苦了。
苏羽几乎疯魔。
而两年后,苏羽二十岁生日那天,唐安琪放开了苏羽。
苏羽在其默许下离开了唐园。
走出唐园的那天晚上,他和唐安琪平静地吃过了一顿晚餐。像是《最后的晚餐》,苏羽的心理是解脱后的不知所措。晚饭破天荒
是唐安琪自己烧的,有普通的西红柿炒蛋,也有烧糊了的牛排,还有一碗放多了盐的汤。
很简单很简单的晚餐。
两个人相对两无言。最后唐安琪夹了筷蛋给他,苏羽敏感地一扔,甚至连手中的饭碗也给丢在了地上。瓷碗?当一声破裂开,他
迅速起身说:“我饱了,再见。”说完就拿了旅行包走了。
他匆匆离开了唐园,离开了生命中的噩梦。但是那噩梦实在太过现实,让他分不清楚梦里梦外。有时候苏羽想,或者梦一醒,他
睁开眼仍然是七岁那年。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但是倘若故事再重来一遍,他会不会拿起那把刀?
或许他会的,只不过他会让刀的下一个目标指向自己。
第三十八章
叙述里,苏羽笑着问我知道娈童的意思不?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一笑中几句话带过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匆匆的跳跃之间是他的绝望记忆。
惊恐中,我抱紧他的手。
想到了很多东西。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我十五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我二十岁的时候又在想些做些什么东西?而一想到苏羽
的经历我就忍不住地打哆嗦。
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虚拟的世界里,也许在书本里电视剧里呈现出来时,孔绮还会大呼太狗血太清淡了,但是当它真
实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却无言以对。如果我是苏羽,我会如何?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苏羽。
苏羽说,他一直在做心理治疗,但是再怎么治疗也迈不过那道坎。后来经济不允许了,也就彻底放弃了。而现在,说到这里,他
抱了抱我,没有说话。
我抱紧他,狠狠地用自己的双手圈起他的身体,用尽自己的力气拥抱他。
他笑着不说话。
“过去了,孔言。都过去了。”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
“孔言……”他叹息。
我抬头看他,他亮着眼睛对我说:“其实,你算不算那《辉》里的阳光?”我立即说:“你绝对不是那只手。”他笑着说:“你
记得倒牢,嗯,好,我不是那只手——我是这只手。”说着手又不安分起来。
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将近四点,后来苏羽沉沉睡去。我左右睡不着也就起身走了出去。笼子里的兔子安分地躺着,我披了衣服走到
阳台。举目望去,层层的高楼都暗色一片,偶有几个房间亮着灯。但是一瞬之后也暗了下去。
马路上的灯火一直通明,小区走道上的路灯也萤火虫般幽幽地亮着。
头顶上的天空是无尽的黑暗,侧远处的苍穹则蕴含着暗色的蓝,像蓝色颜料掉进了墨缸里染出的色彩。再远处,是红色的灯火,
也是橘色的灯光。一圈灯火围城了我的世界,而我顶上的天空却不能尽其色彩只能用黑色诉说。
想到了李墨书对我三番四次的告诫。
想到了唐安琪对我的警告。
想到了苏羽话后的解脱……
想到了很多很多。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平凡的人,平凡到掉在人海中都不会引起任何波澜的人。但是此时此刻,这么多的麻烦找到了我。
也许他们不是麻烦,只是我人生过程中的大大小小的试炼。
但是我从始自终没有想到要和他们联系起任何关系。李墨书也好,唐安琪也罢。既然来了,那就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