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戒指……得多少钱啊?”
“我们打八折,现价299。”
刘军拖着我就走。
“小彭,这商场太坑人,我看路边摊上这些玩意有的是,非得花那么多钱干啥?”
“这还贵啊?再说我也没让你花钱。”
“那这钱也不能乱花呀?挣得多不容易呀。”
“今儿这钱我愿意花。”
柜台那售货员一直往这边看,见我往回走,拿出小票就往上写日期,商品名称……
“先生,您是要一只男戒还是要男女情侣对戒?”
“我要两只男戒。你拿出来我们试试大小。”
“啊?那个……行,您先去把钱付了,我去给您找戒指。”
付完钱回来拿戒指时候柜台里站了一排售货员,见我们过来了各种表情各种口型……
我若无其事的试戒指,刘军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挑好了带在手上,刘军还在那看着。
抓起他手就一个个戒指往上套,最后终于找着一个合适的。
售货员们都没出声,看着我俩。
我知道她们看稀罕,从她们的表情里我没看出有鄙视之类的感觉,其实就算有我也不怕。我从来都不是看别人脸色活着的人,要不我早就成京城一大矿主了。
“你说这六百块钱干点啥不行,买这么俩没用的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
“你要是再磨叽我就把你舌头咬下来。”
他赶紧捂嘴。
冬天天短,吃了顿饭,再一晃悠,就黑天了。到了市中心的大广场,有人在放烟花,一大朵一大朵的,刺啦刺啦的响着,开的满天都是,刘军我俩坐在喷泉边儿的椅子上,抬头往上看……
“好看吧。”
“这得花多少钱呐!”
有那么一会儿我俩谁都没说话,就那么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哗啦哗啦的开花儿,后来我脖子疼了,眼睛也花了,就转头去看刘军,他抬着头张着大嘴,脸上被烟火映得各种颜色来回的变,我看着他侧脸,越看越觉着好看……
“军儿……”我拉过他的手,俩手上的戒指碰到一块儿。
他手比我手大整整一圈儿,手心因为长期摸着方向盘,有很厚的茧子。
“啊?”
“要是能结婚,咱俩这就算是结了吧?”
“……恩,你,你要是女的,我早就……娶你了。”
“为啥不能你是女的呢?”
“豆豆说了,我是你……老公,你是我媳妇……”
“她说反了。”
“……”
“那……咱俩回家洞房吧?!”
其实实在是外面太冷。我脚都冻麻了。
回了家我俩都傻了,客厅乱七八糟,满地都是一条一条的卫生纸,狗窝毁了,狗食盆子翻了,希特勒在沙发上挺尸呢。
“这是咋了?”刘军拿过笤帚就开扫。
“还能咋了,没了媳妇闹情绪呢呗。”
“要不把妮子再接回来吧?”
“不行,这色狗成天就想跟人家嘿咻嘿咻,万一把妮子肚子里的小狗整掉了咋办?”
“哎呀!”
“咋了?”
“幸亏你不怀孕……”
我夺过笤帚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接到老姐电话是夜间一点多。当时睡的正香,刘军就拿着电话杵我。
也没看是谁,就接了。
“喂?”
“小彭……呜呜呜呜,出事儿了……”
我姐从没这么哭过。我一下子精神了。
“咋了姐?你别哭啊?”
说了半天之后我明白了,我家的矿上出事儿了,内部塌方,里面二十多人全埋了,现在救援队正往出救呢,我爸心脏病犯了直接拉医院去了,我姐已经到了,让我马上回去。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刘军已经穿好衣服了。
“你还愣着干啥?快走啊。你们家出这么大事儿,你爸你妈肯定受不了。”
我从来没跟刘军说过我家里的事儿,他不知道我已经三年没回去过了。
他把衣服拿过来给我往身上套。
“没事儿,你别着急,我拉你过去……”他以为我是着急急糊涂了。
“军儿……我,我不想回去。”
“啥?”他给我套着毛衣。
“我……我都三年没回去了,我跟家里……不和……”
刘军一巴掌拍我后脑勺上了,这是他头一回打我,没使劲儿,但是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小彭你傻啦?你家出这么大的事儿你哪能不回去!给我快点儿!”
四个小时后我见到了我妈,她扑在我身上哇哇的哭。
我啥也没说,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头子,心里跟吃了苦瓜似的,各种纠结,各种苦涩。
第六十八章:刘军说是男人就要扛得住
我跟刘军到出事地点的时候救援队已经救出二十个人,还有六个下落不明,周围很多记者,还有现场直播的,我明白这回这事儿是大发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句矿主的儿子来了,一大帮家属就直接冲我扑过来了。
男的拿着家伙,女的张牙舞爪,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刘军挡在我前面一把把我扯怀里搂的严严实实,已经接近崩溃的家属不分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打,我窝在刘军怀里,脸贴着他脖子,感觉他身体在颤抖,后来终于有人过来把他们拉开了,我抬头看见刘军额头在流血。
我真害怕了。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晕血啥的也都不管了,抬手就给他擦,他有点儿站不住。
我转过他后背一看,血都渗过毛衣了,后脑勺头发上还往下滴着血。
刘军晃了一下。
“军儿……”我看见旁边有等着抢救矿工的救护车,就搂着他腰,撑着他往车上走。
“我没事儿……没事儿……”
说完就倒地上了。
“刘军儿!”我使劲儿抱他,怎么都抱不动,周围没有任何人愿意上来帮忙,有的在跟着救援,有的干脆就是看好戏的架势,不愿意管。
最后我坐在地上抱着他脑袋给他擦血,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都是红的,已经坚持不住了。
这样不行啊。在这么盯着血我用不了多大会儿也得晕。
我起来就往救护车跟前跑,车上的医生护士见我过来才注意到这边儿有人受伤了,终于是抬着担架过来了。
刘军被抬上车,我要跟着上去,却被拦住了,矿工家属不让我走,也不让救护车把刘军拉走。
“你是矿主的儿子,你走了我们找谁去,再说这救护车也不能走,一会儿要是我儿子被救出来车还没回来,我儿子……我儿子怎么办……”
一个男人干脆直接按住了车头。
医生看着我,家属看着我,那边儿记者也有的往过跑。
我看着担架上脸色苍白,没有知觉的刘军,擦擦眼泪。
“大叔,我跟你说,这个人……”我指着刘军,“对我来说,没有啥能比他在我心里更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心比心,救护车就在这等着你儿子,我不用了,先让我开车把他送到医院。行不?”
“少说没用的,他走行,你得留这儿。”
“我留这谁送他上医院!”我直接吼了,上刘军身上掏出钥匙就往他停车他走。
家属过来把我围上了。
有记者跟医生过来劝说,一点儿用不管。
有个医生说在不救失血过多就麻烦了。
我最后只能打给我姐。
她过来啥也没说开车把刘军拉走了。
救援队大喊医生,是又有人被救上来了,我跟过去看,那人二十几岁,全身都被泥和煤渣包着,医生跑过去,把人蒙住眼睛抬上担架就往车上送,刚才拦车的大叔扑过来就叫儿子,边叫边哭着跟着上车走了。
我站在救援入口,听见旁边儿一个记者说,好像刚才救上来的那个,已经死了。
蹲在人群外我有点儿喘不过气,心里罪恶感不断放大,我突然觉得自己手上都是血,还有五个,如果这五个都救不回来了,我家人就都是杀人犯……
晚上我姐打来电话说刘军已经醒了。
我听见电话那头他声音很虚的叫我。
“小彭,你没事儿吧?”
“军儿……”我想说谢谢,但是觉着现在说这个太无力。
“我没事儿,你不用管我,要是他们再打人,你就跑,知道不?可不能傻站着挨打。”
“恩。”
“我过一两天就出院,要真有人打你,我还给你挡着。”
“恩。”
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转。我使劲儿吸吸鼻子,忍下了。
“小彭,咱是男人,该扛的就得扛,不能哭。”
“我知道。”
我一夜不敢睡,也没睡意,就那么跟那些家人还没被救出来的家属在那等着,直到第二天早上,最后一个人被救上来了。
他身体已经凉了。
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媳妇儿哭的晕过去了。听说他家里有个七八岁的儿子,还有父母。
我从来没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过,就连当时被刘军撞了,脑袋里也从来没想过死这个字眼。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死亡。
我跑到一个大石头后面,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医院里到处都在讨论这次矿难,所有人都在骂我爸,说他不应该元旦让矿工加班,骂他利欲熏心不加强安全防护……
二十六个人,二十个轻伤,四个重伤,两个死亡,国家亲自派人下来调查,我爸昏迷不醒,公司里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全都走了。我妈状态不稳定,我跟我姐一问三不知。
最后我姐请来律师,一切都交给了他。
来医院看刘军的时候她冷冷的说,“段彭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敢让爸妈知道你俩这事儿我就打死你。”
“姐……”
“您放心,我……我这就走。”刘军起来就开始扯绷带。
“你干啥!”我姐过来摁着他。“我又没让你这会儿走,你怎么也得把伤养好了啊。我跟我妈说你是小彭的好朋友,你们俩……在她面前别太过分就行了。”
我姐能这么说就说明她不反对我俩了。
刘军还傻着,我一把抱过我姐就晃悠。
“姐,谢谢你……”
结果肚子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我倒在刘军怀里抽搐。
“你要谋杀亲弟啊?”
“少跟我套近乎,以后要是这事儿漏了,别指望我给你说好话。还有,这是医院,你给我检点点儿。”
“哎!”
她站在门口。
“咋还不走?”
“刘军跟你这么个混蛋,简直白瞎了。”
第六十九章:刘军要结婚?
有时候事情闹得越大就得越快解决,上边儿压力大,催的快,一个星期后所有事项就都出来了,律师给我们算好帐,最后保守的说,要掏出六百万现金。
听见这个数我差点没当场暴毙。
“六……六百万?”
“六百万只是赔偿,损失数目没有算进去。”
“那损失有多少?”
“这个矿井听说还能生产两年时间,两年差不多四百万吧。由于在你们家公司上班的会计出纳等员工全都联系不上,你父亲又没有意识,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出面,做好家属赔偿,并上交罚款,签订封井协议。”
“……”我啥都不知道,啥都不懂。
医院里我妈憔悴的不行不行的,拉着我的手哭了一回又一回,一会儿问我这两年都在干啥,一会儿又说我爸打击太大。我觉着她快要崩溃了。我姐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只能一块儿在这陪着。
隔壁住着刘军,身上缝针的地方差不多能拆线了。
“小彭,要是钱不够你就跟我说,我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的。啊。”
我们俩存的钱都加起来也就六千。
我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少钱,保险箱和银行卡密码只有我爸一个人知道。现在啥都得等他醒了再说。
可医生又说了,最好不要刺激病人。
刘军决定先回C市。他妈来电话说药没了。
“我先回去,啥时候你这事儿解决了,我过来接你,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儿都出了,在家多陪陪你爸妈。”
“冰箱里的吃的你都吃了吧,要不都过期了。”
“哎,我知道。”
“晚上就别出去跑车了,太晚不安全,又休息不好,又得瘦下去。”
“恩。我走了啊。”
“还有那个啥,”我抓着他胳膊,想不出来还有啥,“就是……啊!希特勒……”
“我把他先放房东那去吧,等你回去,妮子估计也该下崽了。”
“恩。”
“那我走了。”
“军儿……”
“啊?”
“到家来个电话。”
“知道了。”
我一直等到刘军的车一点儿影儿没有了才往回走,心里七上八下,有种这回送走再也见不着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从来没分开过的原因?站在医院门口我差点儿把自己肉麻死。
老头子终于是醒了,一直追问事情到底咋样了,谁都不敢说。
倒是看见我回来了激动了一把,差点儿又休克。
我叫声爸他一下就哭了。
也没出声,眼泪就顺着眼角流枕头里了。
我本来就爱哭,一见我爸这样,眼泪哗哗地,我妈跟我姐也开始哭,正好有听说我爸醒了的矿工家属过来要钱,看见一家人哭成这样,也跟着哭,最后护士过来把我们全都撵出去了。
我本来以为我爸也知道这回事儿有点儿大,听了六百万这数字才没啥太大反应,直接把保险箱和银行账号密码全都说出来了。可我去取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在我爸眼里这六百万真不算多。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家有这么多钱:六百万连银行账户里一半都不到,保险箱里值好几百万的东西根本就不用动。
有钱就好办事儿,不到一个月,事情就平息了,但是事情影响太大,矿井封了,家里的营业执照被吊销了。
老爸老妈回家休养,老姐瘦的她孩子都不认识她了。
刘军半个多月没给我打电话,我一打过去他就说忙,我估计是到年末了车好跑点儿,也没怎么打扰他。
可到了大年三十儿晚上他来电话,说话结结巴巴,有点儿语无伦次。
“小彭……那个啥,你就……就在北京过年啦?不回来吧?”
“咋了?我不回去你还挺高兴啊?”
“不是……”我听见那边儿有女人的说话声。
“你在哪呢?”
“哦,我在家,在我妈这儿。回家过年来了。那个,小彭……你啥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