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鱼润

“嗯？什么事？”

“你家里有几个孩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在吗？有姑姑舅舅之类的吗？”

“呵呵，调查户口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爷爷不在了，胃癌！奶奶姥姥姥爷都很健康！我有一个姑姑，在杭州定居。我妈妈姐三个，大姨和姥姥生活在一起，三姨在新加坡，现在还没有结婚。”

“哦”李轩沉默了一下，“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吗？”

“你已经冒昧的问了我很多问题了。”叫冬青的女孩嘻嘻的笑出了声，细细的眼睛真好看。

李轩摸了一下鼻子，低下了头。“在你之前，或者之后，你父母还有过小孩吗？”

“怎么这么问？”

李轩把苏一的事情仅仅是身世以及生病的事情从前到后的陈述了一遍，多么多么可爱、听话、懂事，却得了那种病，很需要亲人，很需要！

“我想起你了，不对，是你们！我想起来了，好久好久以前了！……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去我家吧！直接问我爸妈吧！”

“啊？可以吗？”

“没关系，他们很好的，你放心吧！”

女孩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就和李轩定了时间，女孩告诉李轩地址之后，离开了。李轩的手一直在抖，到底紧张到什么程度了！

第二天是周六，李轩到了冬青家的楼下，冬青正好在楼下等他。

“别害怕，想问什么问什么就行！我妈是高中老师，我爸是大学教授！放心吧！”

……

“阿姨，叔叔！”

“请坐！你的事昨天晚上冬青大概和我说了一下，孩子，你想知道什么呢？没关系，说吧！”这个中年男士确实很有教授的风度。

“那我直接说吧！你们遗弃过孩子吗？”

“没有！从来没有！其实如果你知道冬青的来之不易，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我妻子在冬青之前怀过两次孕，都流产了。再次怀孕的时候，医生说要保胎，吃了很多的保胎药，我们得到了这个女儿。可是因为过多的服用保胎药，导致我的妻子胎盘老化，落在了子宫里面，生完冬青之后，120天断断续续去了三趟医院，才算刮干净。那不是一般人能受的罪！呵呵呵，说多了说多了！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呢？”

“那……那你们父母亲两个家庭里有遗传病史吗？”

“……没有啊！”

“没有！”夫妻两个人一前一后说出了口，却很显然都是各自的思想和答案。

……

生活永远都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的偶遇，那么多的幸运，生活就是生活，近乎于不讲情面不通情理的生活！

李轩出了冬青家的门就拨通了秦安泽的电话，电话一通，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说话！”秦安泽接通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找不到苏一的家人！他们不是！找不到了……”

短暂的沉默……

“李轩！没关系！慢慢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以前那个要多恨有多恨的人，现在拿什么去恨他啊，恨不起来了。有点儿心疼，一年多了，整整一年多了，李轩瘦了很多，连眼神都不像从前那么放荡不羁了。不管苏一承受了多少，承受的到底有多少，不能否认的是，李轩的心也快被揉死了。

“安泽哥，我想苏一！”

“我也想！可是……”该怎么去揣测苏一现在的心情呢，该怎么去做，他的病情会好一点呢？该怎么办？

第三十六章：关于透明雪花的约定

晚上，苏二叔在医院陪着苏一，一般到夜里十点多钟苏一睡着的时候，苏二叔才会离开医院回家。苏爸爸一个人在家，坐在电脑前，查查关于遗传病的资料，看看邮箱。邮箱里有三封邮件，其中安安静静躺着一封及其扎眼的邮件，名字是苏素，苏爸爸的亲妹妹，比苏爸爸小三岁。当年苏爸爸离开家，苏素站在门口哇哇的哭， “不管你走多远，不管你跟谁在一块儿，你都是我哥！”苏素每个月都会给苏爸爸发封邮件，报个平安，顺便絮叨絮叨。苏爸爸安安静静地打开邮件，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只有一行字，“哥，爸昨天下午中风，很重，回来看看爸爸！他想你！”显示日期是前天早上六点二十七分。

苏爸爸的心都飘起来了，当初是多么的坚决，多么的反对，多么的痛彻心扉，可是那毕竟是最亲最亲的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

晚上苏二叔回家，洗了个澡，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例行对话，全部关于苏一的病情。说了一会儿，苏二叔累了，转过身搂住苏爸爸的腰，脑袋贴到胳膊上，准备睡觉。意外于苏爸爸的毫无反应，无动于衷。最近都没有吵架啊！这是怎么了？

苏二叔用脸蹭了蹭苏爸爸的胳膊，“说话……”

“我爸中风，在医院！”

“素素邮件？”

“嗯”

……

“回去看看吧……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沉默了有一会儿，苏二叔淡淡的却很坚定的吐出这句话。

“那一一呢？”

“我们不过就是回去几天看看，让他小姑亲自过来照看一下！不会有问题的！顺便，给我们一一换命！”

“换命？？”苏爸爸特别特别的惊讶，瞪大眼睛不解的低下头看向苏二叔。

“迷信！反正我们也要回去，所以……有空给你讲讲，睡觉吧啊，我很累啦！”

……

交代好之后，苏爸爸和苏二叔立即就登上了回国的飞机！直接飞到了阔别二十几年的那座曾经最最熟悉的城市。苏素在机场扯着脖子往里面望！

“哥——哥——哥——”

老远的看见了苏素，优雅成熟，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了。苏爸爸跑上前去，一把搂住了苏素。亲兄妹，二十几年没见了！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没办法想象这种见面有多纠结，多难受，多兴奋，多激动！

“哥！我可以叫你哥啊？”苏素转过头看向苏爸爸身后的苏二叔。

苏二叔报以一个极为释然而又灿烂的微笑！

一起去了医院，一起看了爸爸妈妈，所有的事情全都在意料之内。看着自己的儿子平安健康而且快乐着，还需要追究什么呢？还需要计较什么呢？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母亲那个垂垂老矣的眼神，还有无限的关切和依恋，还怎么去记恨抑或是埋怨呢？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晚上在宾馆里，苏二叔进了浴室，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人出来，苏爸爸拧开了门，看见这个大男人在喷头下蹲着，抱着脑袋。像个挨了欺负的娃娃，让人心疼。苏爸爸走过去，关了水龙头。

“明天！明天去看看我岳父岳母！”

蹲着的人扑哧就笑出了声，“去你大妈的！”

……

“……等一一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嗯，都听你的！”这么多年了，苏爸爸似乎是头一次显得这么这么的“贤良淑德、善解人意”。

在医院待了五天，要走了。苏爸爸的母亲拉着儿子的胳膊，眼泪刷刷的往下流，不舍得撒手……

“孩子病好了，带回来让我看看……”这是苏爸爸走出病房时，身后自己老父亲的声音。

而后坐飞机回到了自己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属于苏家三个男人的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苏一换命！换命，来源于一个很古老的传说，相传，一个人得了重病，将这个人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划到红纸上，将这个红纸缝到一个布娃娃的身体里，然后把布娃娃放到骨灰盒里面，还要将这个人喜欢的经常用的东西一并放到棺材里，竖个墓碑，念上几段超度的经文，用这些来迷惑勾人魂魄的小鬼，小鬼当差偷懒，看见此情此景之后就会以为人已经去阴曹地府报到了，于是就不会再去索命。这样就使病人躲过此劫。这仅仅只是一个传说，可是这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却选择了相信！

墓地选在了郊外一处环境清幽的公墓，苏二叔请了人来帮忙，当苏爸爸将苏一的画板铅笔橡皮这一套绘画工具放到棺材里面的时候，李轩冲了上来。其实，李轩每天都会到苏家楼下，怎么会看不见苏爸爸和二叔呢？！只是在楼下等了一天却没看见苏一，已经觉得特别奇怪，压着自己心里的恐慌，不去询问，怎么会承想看见了这一幕！！李轩扑到棺材上面，抱起骨灰盒！搂在怀里！

“这不是苏一！这不是苏一！！爸爸！二叔！你们告诉我，这不是苏一！！这不是！！苏一在治病是吗？在治病！！苏一在治病！！苏一——你在哪儿呢？快出来！你已经回来了是吗？你回来啦！！你在报复我！！你是在报复我！！苏一——苏一——”喊到声嘶力竭，哭到天昏地暗。李轩的一个拳头因为使劲的戳着地，已经冒出血来。现在的李轩已经不像人了，十足像一个遍体鳞伤的野兽，苟延残喘！

苏爸爸想告诉他真相，刚想开口，被苏二叔拉住了！也对，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一闹，过去的也就全都过去了！全都开始新的生活吧！

在一声声的“入土为安”声中，李轩放下了装着布娃娃的骨灰盒。仪式完成之后，不管苏爸爸和苏二叔怎么说，怎么去拉他，李轩硬是不动，就跪坐在墓碑的边上。实在拿他没办法，也许他坐会缓解缓解可能就走了吧。苏爸爸和苏二叔看了看李轩，走了。

李家在第二天的下午找到了李轩。李轩还跪坐在那儿，仿佛一直就没有动过。已经站不起来了，是李皓将他抱起来放到了车上。看见了墓碑，李皓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什么也没说，回家之后将弟弟放到浴池里，擦洗干净，裹上大毛巾抱进了李轩自己的房间。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也不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过了这段时间，会好的！

一个星期之后，李轩坐在苏一的墓碑前。只是坐着，也没说话。应该是坐的时间太久了吧，吴凡走了过来，轻轻的说了声‘时间不早了’，李轩才缓过神儿来。点了点头，看着墓碑上苏一的照片，站起了身。

第二天，李轩又来了。

“昨天来，没和你说话，怕你会生气，又不理我了！所以，今天我早早的就过来了。苏一，你看，今天天气真好！”……“苏一……‘对不起’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现在再说一遍，你听得到，是吗？一定听的到！……以前的时候，我一道歉你就假装听不到，扭过头偷偷的笑，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现在是不是又在偷偷的笑呢？你在笑吧？”……“苏一，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对吧！你是知道的！你一定知道！可是，就算你知道，我还是想说，苏一，我爱你！”……“苏一，你把我的白天都遮住了！”“别人都说，这个世界上谁没谁了都能活，倒也是，可是，苏一，没了你，我还能活的好吗？”“苏一，你比我狠！死亡是对活着的人最大的惩罚！你是在要我的命！”“苏一……”……

如果吴凡不跟着，李轩是不是可以在这块冰冷的碑前坐一辈子呢？！

苏爸爸和苏二叔因为放心不下苏一，所以这次回来并没有告诉秦安泽，也没有去会会老友。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了，回到瑞典之后，思索再三，还是将换命的事告诉了苏一。开始说的时候，苏一不停的笑，像小时候那个调皮的孩子，可是听到李轩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如同植物大战僵尸里面僵尸遇见了寒冰菇，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静止了。听完爸爸讲完整个事情，苏一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露出了酒窝，“你们做的对！应该这样！”就这样吧，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反正慢慢的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

后来的某一天，秦安泽来找李轩的时候，李轩特别的平静，近乎带着一种柔和。

“这幅画是苏一画的，有一天，他很想这幅画。本来是想要给他寄到国外的，后来怕运输会造成损坏，我拍了几张照片给他传了过去。昨天我想把这幅画重新包起来，很意外的发现，画的后面，画框边上塞着一张纸，这张！我想了一夜，这幅画应该是属于你的！所以，我觉得交给你也许会更好一些。”秦安泽将纸条塞到李轩的手里，起身离开了。秦安泽心里很明白，也许苏一也想把这幅画给李轩吧！秦安泽和李轩之间只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秦安泽以为李轩是因为苏一生病才如此沉静，而李轩认为是因为苏一已经离开了，所以秦安泽才决定将这幅画交给他。这个世界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存在着很多的阴错阳差！

李轩打开白色的纸条

画的右下角写着：给我最最最最……爱的李轩

《拥抱》

X&Y

农历八月二十五

农历八月二十五是李轩的生日！是很久很久以前农历八月二十五画的呢？还是打算将来的某一个农历八月二十五送给我呢？什么都不会再有答案了，因为画画的人已经不在了，要去哪儿问他的心思呢？

《拥抱》浅蓝的天空，淡淡的白云，随意飘舞，绿绿的草丛，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流淌着的小溪闪着亮光，每个角落都在笑着轻哼一首欢快的歌。一对年轻的男子，安静自然的拥抱在一起，静止。这幅画看上去，并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传说中的天堂。与其说是两个男子，不如说是两个大大的天使，因为在他们的背后，隐隐约约长出了一对雪白的近乎透明的翅膀。这幅画美到了一种极致！

苏一，现在，你是不是躲在云彩后面看我呢？苏一，你有没有……只是一点点的想我？

李轩看着画，泪流满面……

打破封建，消除迷信。这个口号喊了有多少年了，听了有多少年了，好多年了。可是不得不相信的是，苏一的病情不仅好转，而且各种生理和心理特征显示，苏一，在朝着一个健康的方向行走！做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康复期间，负责治疗苏一的主治医生笑着说了一句话：“life is not a fairy tale，but，your son the perfect interpretation of the fairy tale about life.He is so great.（生活不是童话，而你的儿子却完美演绎了一段关于生命的童话，他非常棒！）”

苏家打算苏一完全康复之后再回国，仅仅只是个打算，还没有确切的去商量。秦安泽没告诉苏一已经把那幅画给李轩了，后来苏一也没问起那幅画，也许就是一时兴起，过了那个劲儿就忘了吧。他们哥俩偶尔还会通通话，其实即使不通话，秦安泽知道苏一目前很好，已经是很欣慰了。

李轩看过那幅画之后，想到了公园，想到了某个角落的许愿瓶，凭着记忆，挖了几个坑，终于找到了当年苏一埋下的那个许愿瓶，打开之后看到了这些工工整整的字：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苏一爱李轩，很爱很爱！！……

省略号的意思是不是还有很多的叹号，有很多的叹号的意思是不是很爱很爱很爱呢！当初看着苏一低着头拿着那张小便贴纸不停的写啊写啊的，甚是好奇，有什么好写的啊写那么多，特别想看，可是又怕苏一会生气，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好奇心打了下去。如今，终归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一个有关于自己的愿望！苏一，我的许愿瓶还在地里埋着呢，难道你不好奇吗？苏一，你想看看我的愿望吗？不公平！你要看看我的愿望！我都看完你的了，你怎么好意思不看我的愿望呢？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