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周王。
周王依然蹲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朱高燧紧紧的盯着周王,半晌,突兀蹲下,低声问着,“五叔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周王瞥了朱高燧一眼,懒懒的回答着,“那是你父王,我四哥,就算我觉得奇怪又如何?”
朱高燧一顿,的确,他也奈何不了。
“更何况……”周王伸了伸懒腰,说着,“这事也没碍着我什么。”斜睨了呆住的朱高燧,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他们的事。”
说罢,周王便晃着手里的酒壶,摇头晃脑的哼着什么歌儿走开了。
朱高燧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周王远去。
待朱高炽在知琴和三保搀扶下,慢慢的挪回松竹院的房间时,便见朱棣坐在椅子上,森森的盯着他。
朱高炽顿时心头一咯噔。
坏了!
吴太医不是说药效很好的吗?!可以睡四五个时辰的吗?!
但面上,朱高炽却是赶紧的咧嘴傻笑,打着哈哈,“父王,您醒了?”
朱棣面无表情的起身,挥退三保和知琴,又淡淡道,“三保,关好门,没有我的叫唤,不许进来!”
说罢,看向依然咧嘴傻笑,但心里却是在发愁的朱高炽,很是温柔的笑了。
但这温柔的笑容看在朱高炽心里,却是别有一番阴森森的味道。
“爹……”朱高炽小声开口,“儿子只是……”
朱棣只是温柔的笑着,慢慢靠近朱高炽。
朱高炽很想很想后退,但却不敢,在朱棣靠近时,强自傻笑着。
而朱棣在靠近后,却是突兀的抱住朱高炽,紧紧的抱着,半晌,叹气,“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84.靖难续(二)
埋在朱棣肩窝里,朱高炽讪讪一笑,小声开口,“对不起……爹,儿子实在想拜祭母妃……”
朱棣沉默一会,才抬手摸摸朱高炽的头,皱眉,虽然心头对这小子拖着病弱的身体去祭拜徐氏甚为不悦,但面上,朱棣却是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你若真想祭拜你母妃,难不成爹还会拦着?你跟爹说一声,爹带你去便是,为何非要自己偷偷去?还不带上三保?”说罢,又用喑哑声音说着,“你若再出事,让爹怎么办?”
朱高炽心头一颤,忍不住揪紧了朱棣的衣服,半晌,低低声道,“爹……对不起。”
“罢了!”朱棣轻叹一声,抱起朱高炽,小心轻柔的将朱高炽放到床上,看着依然揪着自己衣服的朱高炽,朱棣神情淡淡的开口,“你好好休息。”
朱高炽怔愣的看着朱棣神情淡漠的起身,心头有些一慌,急忙坐起,拉住朱棣,“爹!”
朱棣面无表情的转身。
朱高炽看着朱棣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头咯噔,他老爹真的生气了……
“爹,儿子错了。”朱高炽小声说着,瞅着朱棣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便凑过去,细眉微皱,苦着脸开口,“要不,爹,您打儿子一顿,怎么的都好,您可别气坏自己身子呀。”说罢,特真诚的靠近,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儿子皮厚,随您打!”
朱棣微微眯眼,这小子!心头忍不住窝火,这小子是知道自己不舍得下手是吧?!
心头冷哼,正欲抬手捏一捏时,可盯着那张自己思慕多年的脸,往日红润圆圆的脸,如今却是成了瓜子脸,还带着惨白的颜色。
朱棣心头针刺般的疼,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弯腰,紧紧搂抱住,低头在朱高炽的脖颈上狠狠的轻咬吮吸了一口!
朱高炽轻呼一声,睁开眼睛,忍不住小声说道,“爹!你咬人!”
朱棣冷哼一声,摸摸那红色印迹,心头甚为满意,这算是留下了记号了不是?
低哑开口,“这记号没几天是消不掉的!你若再乱跑,爹就天天给你留一个!”
朱高炽顿时面红耳赤,天天留一个?还留在脖子上?
真是可恶!
而朱棣看着朱高炽面红耳赤的样子,心头却是甚为得意。
忽然发现,其实每日给这小子留个记号也不错……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这晚,周王终于可以回燕王府休息一会了。
于是,松竹院里……
狼吞虎咽的,周王甚为不雅的一边咬着肉,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不时喷洒出一些肉沫。
“小高炽!你真是吓死人啊!还好你醒了……”
“闭嘴!吃饭!”朱棣瞧着周王那吃饭样,活脱脱一个粗野匹夫!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
周王嘿嘿一笑,瞥了一边坐在床榻上细眉弯弯笑着的朱高炽,闭嘴继续狼吞虎咽的。
而朱棣端起桌上的粥,将手头上的粥吹了一吹,舀起一汤勺,递到朱高炽嘴边。
朱高炽想双手接过那碗粥,但朱棣却是避开,“爹喂你。”
朱高炽一窘,看了一边的周王一眼,低声道,“爹,儿子自己来吧。”
朱棣瞥了一边眼睛发亮,似乎在看好戏的周王一眼,淡淡道,“没事,你就当那边是个稻草人就好。”
稻,稻草人?
周王一僵,随即怏怏的摸了摸鼻子,夹起几块鸡肉放到碗里,便转身,走出房间,顺势掩上房门,便蹲在地上,扒拉起饭来。
看着周王离去,朱高炽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看着还坚持着的递到他跟前的汤勺,朱高炽决定还是先吃完饭再说。
慢慢的咀嚼吞咽着,直至一碗白粥见了底,朱棣才微微展开双眉。
“爹,南军退了没?”朱高炽问着,自从醒来,他便想问,但被他老爹一句,“不准问外头的事情”给堵了回来。
而今日,吴太医亲口说了,他已经开始好转,慢慢将养着,就没事了。
所以,他可以问了吧?
“炽儿……”
“爹?”
“三天后,爹要出征。”
张辅和道衍匆匆进来松竹院的时候,便见周王蹲在地上,甚是悠哉的扒拉着米饭,张辅不由脚步微微踉跄,随即急忙站稳。
道衍则是一愣,随即一笑。
张辅恭敬拱手,低头,掩住嘴角的抽搐,“张辅见过周王爷!”
“哟,张辅,吃饭没?”周王爽朗一笑,起身,将饭碗递给一边低眉垂眼站着的三保,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奇,“看来,今日盛庸那小子没下力气啊,你小子精神不错!”
张辅微微一滞,随即恭敬低首道,“今日张掖门的攻势较弱。”顿了顿,又低声道,“属下来的时候,梳洗了一番。”
周王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又摸摸下巴喃喃自语着,“盛庸那小子今日没有攻打张掖门啊。”
又转头,拍拍张辅的肩膀,暧昧一笑“你要是想见我四哥的话,可得等一会。”
张辅看着周王那暧昧的笑容,不由一僵。
道衍则是眼里划过一丝复杂意味。
这时,周王身后房间的门开了。
朱棣神情威严的走了出来。
张辅,道衍忙恭敬作礼,“张辅拜见王爷!”
“起来吧。随我进来”朱棣扫了嬉皮笑脸站在一边的周王,淡淡开口,“五弟,你也来。”
“是!”
朱高炽正靠在床柱上,看着信件,抬头见道衍张辅周王三人,不由呆了呆,随即忙坐直身子,朝道衍恭敬拱手,“学生见过老师。”
道衍看着眼前的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眼眸明亮的少年,心头有些欣慰有些激动,但面上,只是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世子多礼了。”
“好了,都坐下吧。”朱棣说罢,便站在桌子前,打开一张地图,神情冷静,声音低沉的开口,“听着……”
“让我守北平,四哥你就放心?”走出松竹院时,周王突兀开口。
“为何不放心?”朱棣站在松竹院门口,轻淡开口,“不是有句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周王转头,盯着朱棣半晌,嘿嘿一笑,“四哥,我自个都不知道我的庙宇在哪呢?”
“你的小文文。”朱棣很不客气的开口,盯着周王,眼眸锐利。
周王一僵,随即摸摸鼻子,甚为沮丧,“四哥,你都知道?”
“我只知道……父王一定跟你说过什么,而且是跟朱允炆有关。”
周王仰天一叹,随即揪着头发,甚为无奈,“四哥,你就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朱棣冷哼一声,转身,淡淡道,“我不敢保证我不会要朱允炆的命,你知道,他伤了炽儿。”
周王一愣,随即垂下眼眸,半晌,轻叹一声,“至少……让他活着见了我再说吧。”
朱棣头也不回,良久,才丢来一句话,“看你的表现了!”
周王瞪着朱棣的背影半晌,才猛的蹲下,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声自语,“真是可恶!老头子!你怎么生了这么一只心狠小心眼护犊诡计多端狡猾阴险的四哥啊!!!”
房间里,朱高炽盯着手头上的信件漫不经心的发着呆。
直至朱棣走了进来,朱高炽才回过神,“爹?”
“嗯。”朱棣应了一声,走向朱高炽,眼睛先是瞥了一边放置在床头矮几上的药碗,又凑过去,低头,啄吻了一下朱高炽的唇,感受到苦涩的药味,才微微放开。
心头满意,这小子看来有好好吃药。
朱高炽却是尴尬脸红的别过头,心头郁闷,用得着这样仔细检查吗?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做偷偷倒掉药的幼稚事!
别过头后,想起刚刚商议的事情,又忍不住转头,“爹,你只带高煦和高燧行吗?”朱高炽问着,细眉微皱,“让张玉将军和朱能将军也一起去吧。北平,有张辅和周王叔,道衍老师的话,也应该够了啊。”
“这次围攻北平的,是盛庸和铁铉。”朱棣淡淡说着。
朱高炽一呆,啊?怎么是他们?!
他们……不是应该在守济南吗?
朱棣看着朱高炽皱紧双眉,困惑的样子,勾起嘴角一笑,摸摸朱高炽的脸,低语道,“放心吧。爹这次会很快解决的……你不必再担心什么了。”最后一句话,颇为意味深长。
朱高炽回过神,看着朱棣深沉的眼眸,想着刚刚在商议时,老爹说的,杀入南京!
忍不住抬手抱住他老爹的肩膀,朱高炽心头有些不安,这……好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虽然他对自己的上辈子也忘记得差不多,特别是这次从黄泉路回来后,曾经做过的梦也忘了,只是记得,盛庸和铁铉应该在济南守城才是,但……既然他和老爹本来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么,这一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也是自然。
只是……
老爹,你千万要平安……
感受到朱高炽的不安,朱棣抬手,紧紧环抱,低哑的声音慢慢说着,“爹会很快回来的,炽儿,你要养好身子,飞鱼已经回来了,爹会把他们留下,你周王叔虽然还不错,但是,炽儿,你记住,也要稍微防范为好。”
朱高炽闷闷的点头。
朱棣摸摸朱高炽的头,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你身体不好,吴太医说了,不可以吹风,如果想晒太阳的话,就要避着风,这阵子,你不可以吃肉,若让爹知道你偷吃肉的话,有你好瞧的!吴太医的药虽然难喝,但你也不准给我偷偷倒掉,我会让知琴盯着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拿张被子绑在肚子上,如果想喝水,就叫知琴进来,你迷糊糊的会跌倒……”
朱高炽听着朱棣絮絮叨叨的说着,终于有些忍不住的抬头,双手拉下朱棣,学着朱棣的样子,狠狠的吻了上去!
朱棣一滞,随即猛的,反守为攻,炽热的气息开始掠夺城池,霸道的抹上自己的气息,宣告,此人为自己所有!
道衍走出燕王府的时候,正好见高煦和高燧走了进来,便双手合十作礼。
“贫僧见过两位少爷。”
“大师多礼了。”高煦微微点头,也回以一礼。
“铁铉已经退了?”道衍问着。
“还没。”高燧摇头,皱眉,这个铁铉和盛庸真是难缠的很!
“不过,周王叔说已经有办法了?”高煦问着,有些疑惑,“还说……让我们回来好好休息?”
道衍微微一笑,“是的,两位少爷好好休息一下吧。”
高煦和高燧对视一眼,都颇为不解。
两人待进了王府,各自沐浴用饭后,便有下人来传话了。
直至走进了松竹院的书房,听着朱棣淡淡的说着,三天后出征的事情,两人才明白。
高煦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父王,心头敬服,这样严密的计划布局,绝非一日可成,父王怕是早就有所思量了吧。
而高燧却是皱眉,踌躇开口,“父王,府里只剩下大哥一人,行吗?”
朱棣眼睛一暗,低沉开口,“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
高煦和高燧对视一眼,心头一凛,恭敬拱手应下。
走进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点起烛火,走向床榻,无视地上跪伏着的一个身着飞鱼服的男子。
凝视着沉沉入睡的朱高炽,摸摸朱高炽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微微松开紧皱着的眉毛,压低声音开口,“飞鱼的人全部代替了锦衣夜行?”
“是!但是,南京那边的锦衣夜行,还尚未探查完全。”
“盒子呢?”
“盒子已经夺回。”
“记住!看住宁王和周王!自今日起,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好世子!”
“是!”
“退下吧。”
待飞鱼服的男子消失在黑夜中时,朱棣才坐到床榻上,探了探朱高炽的脉搏,才稍微放下心,拿起一边矮几上拆了一半的信件,正欲翻阅时,床榻上的朱高炽微微一动。
朱棣马上抬头看去,皱眉,放下信件,摸摸朱高炽的额头,“炽儿?”
“爹……你回来了……”朱高炽揉揉眼睛,看清朱棣后,眯眼一笑,笑容不是很大,但却是透着满足和开心。
朱棣微微一顿,抱着朱高炽坐起,吻了吻,很轻,很温柔。
“炽儿,可是爹吵醒了你?”朱棣低声问着。
朱高炽打了个呵欠,摇头,“不是,是儿子自己不想睡了!”随即细眉一皱,发愁说道,“爹,再睡下去,我就真的成猪了!”
朱棣扬眉,揶揄着,“哦,炽儿不是一直都是小猪吗?”
朱高炽一顿,随即上下打量朱棣一番,点头,一脸恍然,认真说道,“呀,爹,那你原来一直都是大猪啊!”
朱棣眯眼,抬手似有若无的捏了捏朱高炽的腰,似笑非笑的开口,“炽儿,你刚刚说什么?”
腰间的似有若无的轻捏,带着某种隐晦的暗示和挑弄,朱高炽若是真的不通人事还好,偏偏……该知道的都丢在了黄泉路,不该知道的,心里却记着,脸红耳赤的忍不住瞪眼,虽然明知道,这会儿,他的这个身体情况,他老爹是绝对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