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昊颤巍巍的向颜楚凰伸出手,吃力的说道:“楚凰,你竟然是如此的恨我……”颜楚凰轻功一展,落到薛昊面前,接过他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是的,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是你,让我活到了这个世上,受尽世人唾骂,是你,让我与父亲在你脚下折辱二十几年,是你,剥夺了我完颜姓氏,让我一出生就折断了双翅。 “
“薛昊,你居然是如此的绝情啊!”颜楚凰狞笑着轻声一字字的说道。
最纵情的人被最绝情的人判绝情,真乃是人世中最绝妙的讽刺啊!
这次,连薛昊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个绝情之人,好个纵情之人啊!
还不够!远远不够!!
颜楚凰甩开薛昊的手,冷若冰霜道:“我在宁国二十二年,忍辱了二十二年,在你脚下被你踩了二十二年,如今,我不仅仅要把你踩在脚下践踏,也要把你薛氏踩在脚下,让薛氏一姓永不存于人世!”
薛昊此时却不再笑了,而是开始仔细端详这颜楚凰,久久才出声:“原来,那日是你忍不住了。”
颜楚凰戏谑一笑:“那是我在提醒你。”
薛昊也再不看他,转过头望向窗外,眼神苍老而悲哀,若是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你相见,死了,又有何可惜呢?如今我大限将至,天要我不过今夜,你的儿子也不要我过今夜。
“也好,也好……“薛昊渐渐又笑了,”你两父子苦心经营数十年,就等的是今日杀了我吧,是啊,今日杀了我也好,我苦苦等了他怎么久,为何他还迟迟不来缠我?你瞧,“说着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窗外那弯下弦月,”真儿就在那等着我呢!“
“等你?你在说笑么?“颜楚凰狠狠一咬牙,手拔出紫索一剑削了下去,只见薛昊那指向窗外的手臂在空中一扬断开了勒去,”父亲他受的火葬是朗国把万恶之人焚尽灵魂打散。“那血似激流一般,喷射到颜楚凰脸上,顿时他便如浴血的修罗。
薛昊全身一个激灵,只觉得右手臂一空,一口鲜血喷出来,双眼狠狠的望向颜楚凰,见他狂笑着,染了血的双眼越发的亮起来。
“你瞧,我父亲是多么憎恶你,连死了也不要和你相见,哈哈哈。”
“薛昊,你满意了么,你最爱的人,却是最恨你的人,你从小宠爱有加的孩子,长大了却是要你命要你江山的人。”
此时,窗外天边燃起一团橙红色的云彩,狼烟四起,颜楚凰又嘿嘿一笑,持着剑,一脚踹开大门,只听呼喊声,求救声,刀剑声弥漫了整个皇城,颜楚凰怜悯的笑着转过头,道:“你总是迟一步啊!“
薛昊痴痴的看向门外,他的皇城,一片火光,他似乎看见他的嫔妃们被强壮的汉子一个个凌辱斩杀,听见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孙在一奸笑着的手中放声嘶哭,闻到日日夜夜伺候他的那些奴才们热滚滚的鲜血的腥甜。
“我要的,不仅仅只是你的命啊!“
“你对我说过,算计人不能把人的感情算计进去,可我偏偏要算!“说着一步一步向薛昊踏过来,“你已经老了,算计得不够精了。”
“……你……你……你是如何让谢雨黎反的?”
“我截了你给蝴蝶楼和丞相的密信,让别人仿写了交给黄楼主和丞相,方才我又截了你给项涵的密信,就在你宣我进来的时候我杀了你的两个儿子,他没有拦我。“
“你……“薛昊忽觉全身一阵脱离,软到在龙榻上。
“我破了你的算计,你想项家谢家在这一晚相互厮杀削减兵力,由薛龙意薛崇明带领谢家军,是想削了谢雨黎的兵权,却又恐怕你那两个白痴儿子不回行兵布阵,所以在那一次灭门事件中留下了谢雨黎,“他又向前买了一大步,手中的紫索冷冷泛着寒光,”再借今日你的死来嫁祸项家,这些恐怕你都和王子义说了吧,“他摇着头啧啧啧道,“你是歌高手,连自己的死都算计了进去。
“只可惜,你的算计都白费了!”
薛昊此时只能瘫软在龙榻上,吃力的斜着眼看向颜楚凰,满眼的沉痛。
说着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说自己是被人杀死的,那我就年成全你罢了,虽然就是我不杀你你也熬不过今天,可我还是很想你死在我手上啊,“说着剑刃一抬,指着薛昊缓缓移过去,”其实我很想在你没有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杀你。“说正要一剑刺过去,但见一个红色身影从一根柱子后闪出来,浦挡在了薛昊面前。
那人正是薛昊的五女儿,薛程密。
只见她早已哭花了妆容,张开双臂挡在薛昊面前,狠狠的瞪大双眼盯着颜楚凰,眼泪却不断的从眼中流出来,看样子是在那儿躲了许久,把话都听了过去。
“快走,密儿……“薛昊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薛程密微微转头,笑着对薛昊说:”父皇,从小您就疼爱小妹最多,她最小,也最听话,我心里也明白我以为你会把最好的都给她,“说着抽泣了一声,泪如雨下,”今日、您召我过来对我说要把我许给颜楚凰,我心中很是高兴,让我躲在柱子后,叫我一会儿在您和他说好的时候出来,可是……“
薛程密狠狠的转过头,对颜楚凰怒视道:“今日,女儿无法对您实现诺言,女儿绝不嫁给杀父亡国的畜生,女儿不得不抗旨抗旨,只能以死谢罪!“
“密儿!“
颜楚凰只觉得一抹艳红装上了自己,回过神一看,薛程密正好撞在他的剑上,那剑正中心脉,对穿了过去。
“颜……颜楚凰,你……一生众叛亲离……“薛程密口中喷出一口血雾,手紧紧的抓住紫索,颜楚凰怎么样拔都拔不出来,只见薛程密又向前恨撞一下,顿时留着血的脸兀自放大,近道连对方喘气声都听得到。
薛程密的脸抽搐了几下,颜楚凰顿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一手便松开剑频柄,薛程密就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一手扯住了颜楚凰一截衣袖,只听“吱啦”一声,袖子已断了开去。
颜楚凰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只得紧紧闭了双眼等心情平静。
“密儿……密儿……”微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似是把他唤醒一般,颜楚凰心中一紧,时间不多。
薛昊老泪纵横,只得盯着那具从小亲眼看着从小小的一巴掌慢慢长到现在亭亭玉立的躯壳,心中更是被重重一击。
颜楚凰看着眼前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心中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拔出薛程密紧握的紫索,一把抽出来,拉出一抹鲜血,溅到薛昊脸上,薛昊这才渐渐抬起眼睑,只见他眼中已是毫无生气,似乎是被夺了魂一般,死死的盯着颜楚凰的脸,口中喃喃道:“真儿真儿,为何,为何最后我们会到这一步,真儿真儿,你说你爱我都是假的么,你说千秋岁的毒都是假的么,为何,为何我看到的是血色,而不是你和楚凰的笑?奈何,奈何??”
顿时似乎是听到了风声一般,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风声,听起来好像新疆的葫芦丝一般,婉转流畅,那么临州的风也是不是如此好听呢?
就如你所愿,若有来生,再不相见罢。
颜楚凰踢了踢脚下薛昊的人头,在他身上搽干净剑身,侧耳听着渐渐逼近的厮杀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捡起案上的锦盒打开一看,果真是继位的圣旨,便从怀中取了一模一样的圣旨对了一对,再拿起案旁的传国玉玺一摁,把假圣旨放入盒内,随手一扔把真圣旨扔进了窗外的荷花池,一脚迈出了宣德殿,轻功一施,轻轻越上房顶,向后宫方向驰去。
路过东宫,只见这里都静悄悄的,估计是兵变来的太突然,又离皇门太远,没有听到厮杀声也没有接到兵变的消息罢,颜楚凰心中一笑,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在梦中死去也是便宜了他们,正待要越过东宫,只见左侧一精致小院中还闪闪亮着灯花,一照便照亮了颜楚凰的衣裳,颜楚凰无意向下一望,不望还好,一望便从那院中水池中望见了自己满是血污的脸,心中一惊,这样还得了。
双脚一顿,便轻飘飘的停在了池边,再仔细一看,的确是满脸血污,有干成了壳的,有已经变黑的,也有方才染上去的新鲜的血一滴一滴向下淌,分不清是薛家哪几个人的,他也不做多想,捧起水就望脸上抹去,只听身后“吱啦”一声,颜楚凰警觉的跳起身来,抽出紫索短剑。
只见一身作紫灰长内衫的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身形修长,头发随意披在身后,却看不清容颜。
那人见了颜楚凰满脸满身的血污倒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做了个请。
颜楚凰没有从这人身上感到杀气,也慢慢放松下来,再看看自己衣衫上的滩滩血质心想看这人身形与自己相差不少,或许可以想他借换一身衣裳,便再没多想迈了进去,见那人正弯着腰为颜楚凰打水。
“这人一定认识!”颜楚凰心中默默想,“必定是在哪里见过吧。”
等那人转过头来,颜楚凰心中明了,此人正是西州太子慕容锦。
西州只从五年前败给了朗国,就送了西州王唯一的儿子也是太子慕容锦作为质子,颜楚凰正巧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被送来靖安时,颜楚凰站在朝堂上,见他穿着一身雪白狐裘,给薛昊跪下作揖,眼神中却丝毫没有谄媚恐惧之意,反而是升起一股自洁清高之气,便对他的眼神颇有印象,再一次便是在薛龙意生辰宴上过长廊时他正好转弯,只见了一角飘扬的墨绿衣袖,确切来说,那只是一角衣袖,但是颜楚凰直觉那就是慕容锦。
两次都是远远的看,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一般近距离的仔细瞧,只见他眉如山黛眼如笔画,丝丝融到了画中去了,纤长的睫毛在他低垂的眼睑中看不清眼眸,只觉之人只因天上有。
怪不得,薛龙意千方百计的向薛昊要他,不惜太子之位。
慕容锦招呼着颜楚凰洗了脸便为他起了一壶茶,颜楚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顿时苦笑着摇着头,向慕容锦道:“慕容公子可否借在下一件衣物换洗?”
慕容锦微微一笑,道:“都是粗布衣衫,”说着便起身到衣柜翻捡,“完颜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吧。”说着一伸手递过来一件月牙黄的外袍。
或许是两人同病相怜,身作异乡,颜楚凰听慕容锦唤自己“完颜公子”心中一股温暖升起,便接了那外袍,温柔的笑着:“多谢了,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便褪下身上那件又是血污有被撕掉一角袖子的衣服换了上去。
一作揖,便要出门而去,颜楚凰却顿在了门边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桌旁的慕容锦,只觉那人在灯花闪烁下显得特别寂寞,心中有些不忍,口中叹出一口气,便回去拉了慕容锦的手便向外拖,道:“跟我走。”
慕容锦却使劲甩开他的手,直直的站在原处,眼色复杂的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颜楚凰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立在原地等他答复。
“完颜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走,我在等一个人。“慕容锦依然是垂着眼睑,不看颜楚凰。
颜楚凰听他如此说,心里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掂了掂紫索,正要出门,只听极为熟悉的“呵呵“两声笑,左手便被拉住了。
颜楚凰眉眼一扬,把剑一挥,闪到门外。
抬眼一看,正是眉眼浓烈之人,顾盼流转之间站在面前。
万无度脸上露出极为无奈的笑容,一伸手,道:“楚凰,你果真是要见我一次杀我一次。”
颜楚凰欺身上去,二人拆了几招,那万无度果真是武功高手,只见他满脸宠溺的和颜楚凰拆着招,还在招数中默默隐去三分内力,颜楚凰才勉强和他打个平手。
二人贴身肉搏,万无度笑着轻挑开颜楚凰一手的剑一手的掌,猛地拉过搂在怀中,拂起他的卷发,头凑过去轻轻在在耳边吹了一口热气,道:“楚凰,又见面了,这次你怎么杀我?”
颜楚凰心中一急,连忙从袖中抽出银针向万无度发去,只听“哆哆哆”三声,那三根银针扎进小屋木柱上,紧紧的贴着慕容锦的脸颊。
万无度早已侧身闪开,站在屋檐前烛灯下深情默默的看着颜楚凰,颜楚凰对慕容锦则有些吃惊,这慕容锦是何人物,银针是如此近,差那么几分就想他面门招呼去了,他却毫不动容。
颜楚凰看看天色,心中道直叫不能在这里耽搁了时间,便一跃而起,跳上屋顶。
只见月色嘹亮,颜楚凰衣袂翻飞立在弯月当中,静静的看向万无度,卷发随风飘荡,似乎是要伸向遥远的远方。
万无度心中遥遥的升起一股落寞之笑,那人果真佳人如画,却无法揽到怀中。
颜楚凰不由得回头想下一望,万无度依旧满脸笑容的望着颜楚凰,慕容锦慢慢的走到万无度身边,方才隐在屋檐阴影处的连慢慢亮了起来,一手轻轻挽向万无度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丝依赖和安心。
第二十三章
几番翻找,颜楚凰终于在后宫花园的一座假山中找到了一个指拇大的铁盒,衬着月光明亮,他用内力震碎了铁盒从中拿出一张白色泛黄似乎是随意从什么东西上撕扯下来的绢帛,只见上面写着“苏亮“二字并在下面有个小小的蓝色印章。
正待他要转身走的时候抬头一看,正是薛鲛鲛的闺房,颜楚凰想了想还是带他走吧,他还是极为不想薛鲛鲛死在这里,便学着十年前的项皓生从一张打开的窗户闯了进去。
模模糊糊的,薛鲛鲛听见有人在轻声的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好像颜哥哥的,她笑了,昨日她从御花园经过,不巧听见薛昊在和王子义说要把五姐薛程密嫁给颜楚凰,一下子便把他懵呆了,只晓得打翻了手中才采摘的鲜花,一路奔了回来,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颜楚凰要娶薛程密,不经把自己锁在房里哭了一整天,现下才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真开眼,看见面前一团黑影,以为是刺客便“啊“了一声,那人连忙用手捂住薛鲛鲛的嘴,小声道:”鲛鲛,是我。“
薛鲛鲛这才仔细看去,此人有微卷的长发,一双如画的眉眼,这才笑声惊呼道:“颜哥哥,怎么是你?“
颜楚凰一笑,道:“鲛鲛,今日颜哥哥带你出皇城玩可好?“
薛鲛鲛二话不说,穿起外衣就跟颜楚凰走了。
弯月当空,颜楚凰背着薛鲛鲛绕了道出了皇城薛鲛鲛很高兴,她第一次这样在高空中看靖安的样子,而且这个靖安老城静静的立在这里,沐浴着月光,似乎在沉睡一般,弯弯月亮却比圆月还要亮,就像颜楚凰的眉,飞扬淡泊,而且,颜楚凰的背很温暖很安全,就像现在飞的这么高也不害怕。
薛鲛鲛轻轻的把头搁在颜楚凰的肩上,望向他的侧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薛鲛鲛不自觉的在颜楚凰侧头的卷发上吻了一下,忽而又觉得羞涩,不禁红透了脸。
颜楚凰似乎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继续向苏亮的府宅奔去,只听身后薛鲛鲛小声道:“颜哥哥是你要娶五姐吗?”
颜楚凰一笑,道:“怎么可能,我不爱她。”
“那你爱谁?”薛鲛鲛想也不想的吐出着一句话,刚一说完脸便更红了。
颜楚凰低眉一看,见大街上有一顶软轿急忙穿过几条长巷向东面薛鹤童的承王府赶去,心中大喜,以为要赶在那颜贝前面去承王府截人,害怕时间赶不及,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