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子的病情康熙无期限的推延了行程,可胤礽的病却没那么简单。他一半是吓的、另一半则是装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远在京城的索额图就是那副良药。
康熙前脚出京后脚索额图就开始有所动作,他要借京中无主的机会在九门、禁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一旦掌握了京城的驻防部队,皇位唾手可得。虽说康熙不在京城,可佟国维、张英一干首府大臣也不是吃素的,在加上胤褆和胤禩好几双眼睛盯着想要顺利谋朝也非易事。九门禁军是护卫京畿重地之所在,索额图频繁与九门提督来往,第一个知道不对的是佟国维。佟家素有“佟半朝”之称即使如今没了往日的风光,但朝廷各个机要部门也留有佟家的人。佟国维兄长佟国纲是被索额图陷害而死的,佟国纲的儿子隆科多又时任一等侍卫,当他发觉索额图意有不轨后当即密报给佟国维。这条消息传到佟国维耳里,无疑也等于送到胤禩手上。
“索额图要谋反!”
胤礻我一听胤禩的转述当即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嚷道。
胤禟赶忙站起来,将胤礻我一把摁在椅子上,就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塞到他嘴里,“十弟你生怕这京城百姓不知道怎么地,再找上几个人敲锣打鼓的出去喊喊?”
胤禟劲儿用的有些狠了,胤礻我的门牙被撞得生疼,他扔掉果子双手捂嘴,眼泪在刺激下止不住地掉,“九哥,嘶……你也太狠了。”
胤禩坐在一旁摇头直乐,“有你们两个在我天塌下来也不怕。”说罢也起身凑到胤礻我身边去看,幸好果子不硬没撞出血。
“这索额图真够祸害的,”胤礻我扭扭自己下巴颌,疼痛虽然减轻了但对索额图的怨念又增加了一分,“有他在谁也不得安宁。”
“二哥还跟在皇阿玛身边呢,索额图可不敢谋反,要是太子有个万一,他没胆子自立为王。”
“八哥那你说他这是要干吗?”
胤禩成竹在胸,翘起一条腿轻轻晃动,对胤禟、胤礻我解释道,“谋定而后动,等待时机。先将一切安排妥当,一旦皇阿玛有所松懈,不知鹿死谁手了。”
“八哥,你猜皇阿玛知道索额图这么做吗?他老人家不在京城别让那老匹夫真的把太子推上去。”
胤礻我对胤禟的担忧不以为然,“那也得看太子是不是那块料啊,搁前几年咱不敢说,就现在这太子,你把大清江山塞他手里他也坐不住。”
“十弟这话托大了,”胤禩羽翼未丰对太子还多为顾忌,他不敢向胤礻我一样凡事都往好处看,“二哥是皇阿玛一手教出来的,那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倒是九弟问皇阿玛知不知道这话,我觉得应该多少有些察觉吧。”
胤禩低估了康熙爷的心思,将太子带走留索额图在京全权负责是他早已想好所下的一步棋,他在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呈报。如索额图所料,康熙对他的不满由来已久,随着明珠倒台他一人独大,挑唆太子与自己父子失和,一连串事情后,对索额图的忍耐已到了极限,高士奇对康熙的回答是,“狼子野心,路人昭昭。”为这一句话康熙将京城暂时送给了索额图,倒要看看索额图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那只孙猴子如何翻出自己的五指山。现在看来不愧是久理国事之人,脉抓的够准。
胤禛怕康熙忧心太子病情,每日亲自向太医问清胤礽的病情一早一晚两次向皇上汇报。胤禛一向敏锐,今日一踏进屋里就察觉出不对。前些日子康熙跟前总有几个地方官员随驾侍奉跟前,可眼前他身边只留了贴身太监总管李德全,往日案前摆放的各地图志、奏折也不见踪影,老爷子手里攥着一张纸低头沉思。
“太子的病情如何?”
见胤禛进来康熙若无其事地收起京城的密报,不动声色如往常一样听他奏报。
“回皇阿玛的话,太子身子还是不大好。昨儿好容易能勉强爬起来,儿臣吩咐下人做了几样简单细腻的膳食呈上去,可太子只吃了几口,今早儿臣去探望时人又昏睡不醒。太医说德州的水土不利于太子养病,饭菜也和京里的口味不一样。儿臣已拉出太子平日里常食用的饭菜单子,着厨房按照京城的口味去做。想必过几日太子的身体会有起色。”
“何必那么费事,”康熙轻哼了一声,面上带着愠怒与不屑,“朕开副药给他保管药到病除。”
胤禛闻言悄声抬头去看康熙,猜度这怒气所为何来,也不敢开口低头只等皇上吩咐。
“胤祥在做什么?”
“回皇阿玛儿臣给十三弟留了课业让他临帖,现人在书房里用功。”
康熙看重皇子学业,胤祥扈从在外还不忘用功研读让他总算得了一点安慰,“带上陈元龙、李石及,你们一起随朕去看看。”
胤祥对胤禛虽然向来喜欢撒娇耍赖,但他交待下的课业却一点也不敢马虎。胤禛对付他的方法简单明了,你什么时候能完成我就陪到什么时候,在未完之前不许胤祥进食、歇息,胤禛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如戴铎所言,这兄弟俩是折磨自己挖对方的心窝子,有了几次胤祥再也不敢逃避功课。
康熙进门就见不算小的书房里已堆积了厚厚的一摞纸,一副一米多长的字瑞福和一个小太监手里一人拉着一端,占满了整间屋子。
胤祥急忙跟康熙见礼,阻止了瑞福要收起字帖的动作,康熙走到正面去看,却是自己平三藩时所做的一首诗,纸上是胤禛的笔迹。
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
未衿干羽三苗格,乍喜征输六诏宽。
天末远收金马隘,军中新解铁衣寒。
回思几载焦劳意,此日方同万国欢。
“真难为你们有心把这诗给挖出来了,”康熙惊喜之余叫过一起过来欣赏,“胤禛这笔字朕看着喜欢,遒劲有力却又不失文雅。”
胤禛确实写了一笔好字,李石及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对字画颇有研究,“奴才看四贝勒下笔胸中大有丘壑。”
“四哥笔下功夫可比儿臣强太多了,所以儿臣拿四哥做榜样勤加苦练呢。”
胤祥拿过一沓已经写好的成品呈到康熙眼前,等他指正。
“样子倒也算了,可这味道差不少。”
胤祥凑到康熙跟前也不生气,明着是随着康熙的意思暗地里却在夸奖胤禛,“皇阿玛说的是,四哥常年浸读佛法,看的、做的都远高于儿子,这笔下的风骨和精髓,儿子自然差的远。”
“十三弟过誉了,儿臣的字还是有些单薄。”胤禛赶忙打断胤祥的话,要任由这小家伙说下去自己非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不可,“特别是配上皇阿玛这首诗,就体现不出皇阿玛胸怀天下的胸襟抱负。”
第20章
康熙爷为太子开的良方当日就从德州出发500里加急送往京城,太子重病急召索额图速往德州照料太子,两日后信件到达京城。
“太子病重!”
书房中索额图急切地来回奔走,信中康熙表述简单明了,太子因何生病,病情病况如何、急需哪些药材、为何召自己前去只字未提,他不说索额图就只能凭猜想来估摸德州情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切实根据每多走一步就担负一分风险。
“皇上你够绝。”信纸被索额图紧紧捏在手里揉成一团。康熙一句话就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和退路,胤礽若有个万一自己纵有千军万马也掀不起风浪,明知前面有可能是万丈深渊自己也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跳下去。棋盘上的棋子都已就位,若想不任人摆布就必须打乱局势跳出棋局。
“康熙你想我死,就别怪我把你儿子拉下水!”
夜空中乌云密布,一轮峨嵋月孤零零挂着天边,清冷的光芒撒下,明明是夏秋之交,却为繁荣的京城带来一丝凉意。宵禁时段内街道空无一人,寂静的夜晚,索额图府内却灯火辉煌。烛光打在窗纸上,映照出纷乱的人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理应嘈杂的屋内偶尔只有隐隐地絮语传出,偌大的相府护院、家丁、下人一个也不见。
清晨太阳第一缕曙光打进京城之中,一匹快马飞奔出京向南而去。日头缓缓升起,京城百姓也渐渐忙碌起来,几十个兵丁护送一定轿子穿过簇拥的人群缓慢南行。
德州有三宝,扒鸡、小枣、西瓜,其中扒鸡是德州一绝,贾记的手艺是德州所有制作扒鸡中最正宗、地道的。康熙爷心血来潮要做东宴请德州地方官员,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作陪,主餐就是德州扒鸡。这些德州父母官哪一个没吃过贾记的扒鸡,但皇上设宴只得一个个感恩戴德千恩万谢,非把这平日吃腻的味道吃出个花样来不可。
“朕在康熙三十九年曾路过德州,那时第一次尝到这扒鸡,回宫以后御膳房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儿。这一晃三年过去了,难为这店还保持味道不变。”
“回皇上,这扒鸡要经上色、焖煮、油炸多个程序,每一道工序的时间、配料都极其讲究,这才能如此色、香、味俱全。”
“工序繁复考究,难怪如此美味。”康熙扶须而笑,眼睛不动声色扫过下首的皇子、大臣,“只要工序、手法不变这扒鸡就能多年保证一个味道。你们说这人要想一辈子几十年不变味得用个什么法子?”
饭不是好吃的,话也不是好听的。康熙面带微笑,不冷不淡地抛出一句话,本就拘谨的宴席刹时安静下来,群臣对望齐齐低头道,“臣等谨听皇上训斥。”
貌似没看到臣工的不自然,康熙兴致不减,揪着德州知府不让他退下,“咱们这是在宴上,没什么训斥的。做厨子的天天想法儿料理鸡,做大臣的不就天天变法对付人嘛。没理由人家对鸡有窍门,对人的就两眼一抹黑瞎抓。你们有主子、有同僚、有百姓就没个门道?”
“臣……臣忠心赤胆,只知皇上、只知社稷,但求……求一生肝脑涂地不负皇恩。臣……做人、做官唯心而已,皇上明鉴。”
德州知府如筛糠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两榜进士吓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康熙倒是显得有些莫名,忙吩咐把人扶起来,“饭桌上闲聊,你们怎么又扯到忠心为国上去了。吃饭就吃饭,暂时把忧国忧民的心放一放,吃顿饭的功夫,咱大清国倒不了!”
说到后面康熙爷的语气已不复平静,一直懒洋洋的目光变得尖锐、毒辣,胤禛、胤祥连忙起身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圣明。”两个阿哥跪倒,地方官员也连忙反应过来齐齐刷刷跪了一地连声高呼圣明。
“都平身吧,”康熙一摊手,闲适地靠回椅背,“怪朕搅了你们的兴。四阿哥、十三阿哥你们的陪客是怎么做的,也不帮朕圆圆场。”
“呃……皇阿玛……”
胤祥刚想接嘴就被胤禛拽了一下衣角,立刻把话吞了回去。胤禛上前一步接住胤祥话茬请罪,“皇阿玛怪的是,是儿臣们不对,儿臣胤禛代皇阿玛与列位臣工赔礼。”
胤禛勾过桌上的酒杯,转身对着身后的地方官,端杯行礼,“皇阿玛心怀天下,感念各位为大清鞠躬尽瘁特设宴犒劳,望列为今后继续以大清为念尽心尽力,此乃我大清之福,社稷之福、皇阿玛之福。我敬各位。”说毕一饮而尽。
“谢皇上,谢四贝勒赏。”
德州地方官们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胤祥不着痕迹的蹭向胤禛,贴在他背后碰了一下。胤禛余光瞟向他接到胤祥不解的眼神,一闭眼睛淡淡摇头,胤祥瞬间明白过来也端起酒杯一一敬酒,杯盏交觥宾主尽兴。
“朕已定了启程的日期,过两日就走。太子就暂且住下养病,十三阿哥……”
胤祥喝得有点多,正觉得头脑发涨,听康熙爷叫他干劲晃晃脑袋,侯在一旁。
“到泰山后,你替朕跑一趟去祭泰山吧。”
“啊?”
胤祥楞在那里没反应过来,等被胤禛拽着遵旨谢恩,还是云里雾里。
周围人都散去,胤祥伸手去掐自己脸颊,“四哥,皇阿玛不是说错了吧?”他小声用满、蒙、汉各念了一遍,“这音差的挺远啊?”
胤禛刚也在纳闷不解现在倒被胤祥逗得哭笑不得,“啪”一下打向他的后脑勺,“你用法兰西语、英吉利语念一遍也还是一样。”
第21章
胤祥今日酒喝的着实有些狠了,他没出宫办府,在阿哥所里没人陪也没机会喝多,这也算他人生第一次醉酒。除了脑袋仁嗡嗡直响,四肢使不上力气其他还好,他还能在没人陪同下准确无误找到自己屋子,只是人一躺下来就再也不想动,勉强睁开双眼瞪着屋顶,去数眼前一个套一个的光圈,直到一块热帕子准确无误覆在眼上。
“四哥?”胤祥神智还很明白,不过身子不大听使唤,“四哥,喝多了呢。”
“我可没多,起码比躺的那人是强多了。”
胤禛说话不客气,胤祥也不反驳,反而一个劲儿吃吃直笑,瞎着眼抬手去摸胤禛,从左至右从右到左也没摸到。
“老实待着,笑什么笑。”
胤祥用想的也能猜到胤禛面上的表情,又气又恨又无奈,笑容扬的更大。又一块湿热的帕子贴上来,抓住他四处乱晃的手,一根根手指擦拭。
“我笑皇阿玛天子心计,不遵常理啊。”
“你懂什么,别乱说。”
“我怎么不懂,”胤祥不乐意,扒开眼上蒙的帕子,不满地瞪着胤禛,“四哥别老当我是个孩子。皇阿玛必是与太子间有了矛盾,借题发挥罢了,看把那些地方官吓的。那德州知府虽说不是个干吏,可胜在人还老实本分。皇阿玛一向对这种人最是用的得心应手,放出去不会祸害百姓阳奉阴违,没功劳却也无大错。我只是奇怪为何不派四哥去泰山,莫非他老人家嫌你和太子走得太近了?”
胤禛失笑屈起手指去弹胤祥脑门,“说你小还不认,想的多但看不透。我敬太子只为他是君我是臣,又有兄弟之谊。哪有做爹的愿意看到骨肉相残、相互猜忌。我、太子之间与他是否得宠无关,这是应尽的本分。皇阿玛若因为这些而对我有所不满,就不是咱大清的康熙爷了。”
“那你猜皇阿玛与太子是怎么回事?”
胤禛摇头不语,康熙的心思最是难猜,有时或许只是一件小事,却能掀起滔天波浪,不过可以肯定与太子最近心神不宁脱不了关系。酒劲渐渐上来,胤祥只觉得酒气直往脑门上撞,他略抬起头,也不起身,就蹭着床挪到胤禛近前,正好枕在他的膝上,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你安稳一些就对了,切记不可恃宠而骄。”
胤禛拍拍他的后脑勺郑重其事的警告,却没想正赶上胤祥难受,挨了两下他脸色立刻发白,揪住胤禛的胳膊一阵干呕。慌的胤禛也没心情再数落他,端来醒酒汤一点点喂他服下。
一个注定不安宁的夜晚,胤礽接到康熙不日启程独留自己的消息,在床上辗转反复,康熙独自站在窗前遥望。胤礽凝聚了他对发妻诚仁皇后赫舍里的思念,对儿子幼年丧母的怜惜,和对大清未来的希望。康熙只希望这一切都与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无关,他宁愿相信胤礽是真的重病不起,也不想他做賊心虚另有所图。康熙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索额图自做主张,太子只是被他无辜拖累。
康熙深思熟虑指派胤祥前去,一来为他从未涉及朝政无党无派,与众兄弟感情甚好;二来不会给人造成太子失势的印象,从而引发群臣猜忌;三来也有为胤礽提个醒敲敲警钟的意思。招索额图来既是打乱他的部署,也是给了胤礽一个机会,康熙只求值此一事,胤礽与索额图再无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