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珠一滴泪是叶影和蝶夫人去黑城交易,蝶夫人挨人一掌,腹中胎儿没了,你可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忘梦烟萝膏是端木家族的私藏,新盟为它杀害端木家族数十人命,你可知它背负多少血海深仇?至于琼花冰露,我只能说,一片冰心在玉壶,情深不寿付之东流。”
听到胎儿没了,银兰心头猛撞,絮儿后话他没在意,脑子乱哄哄炸开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蝶夫人为何如此帮他?
是想弥补亏欠吗?就算亏欠,也是风流师弟亏欠他,跟蝶夫人有何关系呢?
银兰几乎窒息,吐字艰难地道:“你说的,你说的……” 都是真的吗?
絮儿将药箱肩头一提,冷笑道:“剑师大人,你说当初族民鄙视你,我只能说当初的你,疯癫得不识好歹,将别人殷切目光看成恶意,疑神疑鬼自寻烦恼。”
絮儿头也不回地走了,银兰躺在床上,把那段尘封的记忆,又拿出来细细筛觅。
重新回顾,模模糊糊,记不真切,总觉得絮儿说的那些事情,一下子凭空冒出来,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那么多人为他费神?因为他是梅风的师兄、上官素的门人吗?
一个个疑问,好似水底泡泡冒出来,怎么按都按不下去,头又隐隐作痛。
第十四章
一更天,银兰迷迷糊糊地躺着,忽闻院外噪杂,有人叫喊失火了,失火了!
银兰披衣起身,推开窗子,只见四面都有火光,紧接着警钟大作!
左苑来了很多护卫,一时间人声鼎沸,林仙寻的声音响起——有人纵火,大家小心点!
一阵急促的拍门,伴随着苏薄没睡醒的应门声:“来了,来了!”
林仙寻风风火火地带着几个人踏进门来,焦急地道:“你家主人呢?”
苏薄睡眼惺忪地道:“这是怎么啦?主人正在睡觉。”
林仙寻不容分说地道:“带我进去!”
话音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林仙寻冲了进来,宝剑在手,神情严肃。银兰站在窗边转头看他,下一秒就被林仙寻扑倒在地,撞得生疼。
银兰正欲发怒,林仙寻比他更怒,吼道:“你嫌命长啊?点着灯站在窗口,对方一道冷箭就能要你的命!”
几个手下上来,将窗户关好,林仙寻将银兰拖到桌边,又把苏薄和蓝琪带进来,命令道:“你们就给我乖乖坐在这里,不要乱动别添麻烦,我会负责你们的安全。”
银兰冷峻地道:“出什么事?”
林仙寻冷着脸道:“听到外面的警钟没?飞龙山庄遭人袭击,对方四处放火,白湘水正带人搜捕,山庄进入戒严状态,由我保护你们的安全。”
蓝琪眼睛扫他,不屑一顾地道:“你?凭你那细胳膊细腿,还不够挨我一刀呢!”
林仙寻皱眉道:“我没工夫跟你耍嘴皮子!”
苏薄哆嗦一下,呼天抢地道:“哎呀,不会是七彩道攻进来吧,我家主人内力未复,可怎么得了?”
林仙寻转过身子,不悦地道:“喊什么喊,你怕……”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银兰脸上惊诧表情。
背后风声袭来,林仙寻躲闪不及,被一把尖刀贯穿胸口!
蓝琪站他身后,手持军中惯用袖刀,刀刃没入对方身体,刺了个穿胸!
与此同时,看似不懂武功的苏薄,出手如电矫捷灵敏,迅速将林仙寻的几个手下打倒。
眼前血红一片,惊讶、愤怒、难以置信,林仙寻捂着胸口,瞪着呆若木鸡的银兰,吐出几个字:“你,你们……”
蓝琪抽出袖刀,看着对方倒在地上,冷然道:“我说过,你经不起我一刀!”
苏薄闪到窗边,看了一眼外边情况,催促道:“快换上他们的衣服!”
苏薄竟然会武功?蓝琪杀了林仙寻?
尸体一动不动,慢慢渗出血水,银兰颤声道:“他死了,蓝琪,你杀了他。”
蓝琪焦急地道:“来不及解释,请大人快跟我走,将军大人就在城外接应!”
绯翼来了吗?是来接他回家吗?为什么用这种方式?难以接受、恩将仇报的方式?
林仙寻死了,梅风和香逸雪不会放过绯翼,飞龙山庄和将军府结下血仇,这该如何是好?梅风他们肯定恨死他了……
银兰脸色苍白,好似随时晕厥,木偶似被苏薄一路拖着,走走停停躲躲藏藏。
出了飞龙山庄,两辆马车疾驰而来,蓝琪将银兰塞进马车,马车内还有另外几人。银兰依稀觉得脸熟,后来想起庆典上见过,都是绯翼的忠心部将。
马车还没走完长街,飞龙山庄燃放烟花信号,绚丽夺目映红夜空,空中飘荡硝石味道。烟花消失,四边城楼,暮鼓忽起,一阵阵急催鼓声,将沉睡的龙城彻底惊醒。
东西南北,四方城门,缓缓关闭,重兵把守,龙城进入封闭状态。
街道两边漆黑楼房,盏盏灯火连接亮起,大街小巷快速蔓延,家家户户开门声音,竟这在寂静的黑夜里,此起彼伏连续回响——整个龙城都苏醒了!
原本适合马车奔驰的大街,人声鼎沸灯火通明,飞龙山庄骑兵来到后,跟城民说了什么又飞驰而去。
不用设置关隘,马车无法在众人视线下隐形,还未走完大街,就被族民们用绊马绳拦下。
又是一场厮杀,蓝琪他们惊心发现,龙族人人习武妇孺皆兵,手下功夫居然不弱,不比飞龙山庄的那些护卫差。
牺牲三名同伴断后,才从这伙暴民圈里冲出来,当初营救计划过于简单,龙城卧虎藏龙非同一般。
城门关闭瓮中捉鳖,眼下形势十分不利,蓝琪他们还剩五人,无法对付满城暴民,就算勉强冲到城门下,也没力气杀出龙骑重围。
隐藏自己,等待救援,是唯一的途径。
苏薄沉吟道:“既然走不了,先找地方躲起来!”
避开灯火繁华的地方,几人往城北偏僻地带逃去。
北冽寒潭附近人烟稀少,蓝琪看到一处漆黑宅楼,撬门进去空无一人,原来是摆放灵牌的阴森祠堂,中间匾额写着三个大字——龙魂祠。
借着月光,银兰看清匾额,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时至今日,他竟成龙族搜寻的凶犯,躲在此处惊扰先灵,事情怎会演变如此?!
撕下帘幕封住木窗,苏薄地上升火,几个人围火而坐。
蓝琪掏出袖刀擦拭,随手将布扔在银兰脚下。银兰目光瞟落上面,一块块红斑,那是自己族人的血吗?
东方破晓,苏薄打开包袱,拿出一些易容之物,往同伴脸上涂抹粘贴,那人竟从中年汉子变成白发老者。
蓝琪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文峰变成这个样子,他不说话我还真认不出。”
苏薄交代文峰道:“易容之后,言行举止要象老人,千万别给人看出破绽。将消息传给将军,请他尽速来援!”
文峰对银兰行礼,然后匆匆离开。
第一缕天光,从天窗透入龙魂祠,将阴森的气氛驱逐三分,多了一些庄严肃穆。银兰盯着匾额,沙哑地道:“飞龙山庄并没为难我们,我们为何要杀人逃走?”
苏薄犹豫片刻,道:“这当中有些误会,将军不敢拿大人安危冒险,先要我们将人带回,日后再跟龙城负荆请罪。”
银兰收回目光,转而瞪他道:“苏伯,你把话说清楚,你们现在杀了人,龙城不会放过我们!”
就在此时,马蹄喧嚣,纷沓重叠,飞龙山庄的人追踪来此,龙魂祠已被重重包围。
苏薄闪身窗边,透过缝隙瞧着外边,沈声道:“不妙,他们来了不少人。”
蓝琪跳起来,袖刀闪着寒光,杀气腾腾地道:“我跟沙旬掩护,你带大人冲出去。”
苏薄皱眉道:“来了这么多人,根本冲不出去,为首那人号称龙城第一高手,手中宝剑斩杀黑城五鬼,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不少骑兵。”
蓝琪瞪眼道:“那该怎么办?在这儿等死吗?”
苏薄身子缩在墙后,眼睛始终瞟向外边,道:“敌不动,我不动,这里墙屋坚固,还能死守一阵。他们没有动作,似在等待什么人。嗯?那个人也来了!”
蓝琪懊恼地道:“当初不该留下他,一刀杀了他,也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苏薄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能拖一刻是一刻。”
屋顶细微声响,银兰靠在墙上,置若罔闻,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蓝琪和苏薄对视一眼,一齐跪在银兰面前,脸带愧色。沙旬看得莫名其妙,他只奉命接应蓝琪,对事情经过并不了解。
苏薄道:“事到如今,事情瞒不住了。大人,是我们害了您,给您和将军惹来眼下麻烦。”
银兰的心往下沈,奇怪眼神看着他们,似乎猜到他们要说什么。
苏薄叹息道:“大人还记得半年前,来剑师府找您的那名乞丐吗,那个两次让您犯病的乞丐?”
银兰淡然一笑,眼神迷离地道:“我怎么会忘记?”
那人总是那么出人意表,霎时出现,霎时消失,似风似雾,来去无痕。
蓝琪嗡声道:“本以他是在龙城混不下去的乞丐,跑到帝都来纠缠您……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梅风的师兄,也是大人您的师弟。”
银兰轻声道:“他不只是我的师弟,我跟将军说过此事,我们早已结束了。”
苏薄道:“我见他又来交缠您,两次气得大人发病,星辰大人临走要我好好照顾您,您的药丸只有最后一粒,所以……”
银兰眼眸清澈,平静地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蓝琪气愤地道:“邋遢之人早该教训,我还嫌揍他轻了,不能帮大人和将军出口恶气。”
苏薄道:“我们找到那人下落,蓝琪将他教训一顿,扔进帝都的死囚营地。我们见他武功尽废,料他逃不出看守严密的囚营,只能一辈子待在里面,怎料他竟然逃了出来,而且还回到龙城。”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银兰的脸,却还是一下子褪尽血色——逃出来的香逸雪,是抱着何种心情救他?
蓝琪道:“这家伙就在飞龙山庄,我们是到之后才发现。我揍他时蒙着面,可能就在那时,让他看到我腕上纹身。”
苏薄淡淡地道:“他已认出你来了,看纹身时他眼神肯定,按兵不动是不想打草惊蛇。”
沙旬抱怨道:“蓝琪,你做事总这样鲁莽,顾头不顾脚!”
蓝琪叫道:“我怎知他眼尖,我只出了一拳,就将他揍得晕去。”
苏薄叹息道:“也许他只是装晕,你看他身上伤痕,就知他熬过大刑,我们低估他了。”
沙旬皱眉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之。”
银兰睫毛眨动,抬起眼皮,轻声道:“将军何时知晓此事?”
苏薄道:“我们担心那人报复,所以写信告之将军,让他及早接回大人。将军那时才知此事,他也想将您接回,但您在龙城是王的指示,此事必先向王回禀。他要我们不动声色,等待他的消息。”
蓝琪骂了一句粗话,道:“那天您在院里叫我,但那人在我没敢出去,后来见您被那混蛋戏弄,一时没忍住就冲出去,没想到被他认出来了。”
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一眼蓝琪,也就放行了。银兰想了想,道:“你们还当我是大人吗?”
蓝琪等人一愣,不知他此话何意。
苏薄道:“大人……”
银兰沈声道:“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大人,等会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给不许出声。”
苏薄等人还未应声,天窗传来轻微异响,紧接轰隆一声,天窗大门被人撞开,几条人影闪了进来。
摧城拔寨不过眨眼,花杀对付沙旬,煜中对付蓝琪,还有一人对付苏薄。
刀光剑影之中,两条身影纹丝不动,一站一坐,好似雕像。
叶影的龙泉剑横在手中,他本是要对付最厉害的剑师,可是剑师没有动武意思,只是静静靠坐窗口,漆黑眼眸看着外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一盏茶的功夫,苏薄三人失手被擒,蓝琪直着脖子喊道:“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梅风带着几人跨进门来,慕容韵和南封夕紧跟左右,脸色阴冷眼神愤怒,看得银兰脸上烧出洞来。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银兰已经死过几遍了。
银兰缓缓起身,走到梅风面前,瞟了一眼南封夕,平静地道:“我下的命令,他们只是听令行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看着银兰,梅风眼神复杂,似有怒火,似有惋惜,其余的人也都沉默。
苏薄惊道:“大人……”
银兰冷若冰霜,叱道:“住口!”
蓝琪叫道:“大人,我害了您!”
银兰冷冷地道:“见到将军,就说我欠他的情,今生恐怕无以为报!”
梅风挥手道:“先带下去!”
经过北冽寒潭,银兰看到一条孤单身影,面对潭水负手而立,背影竟似松柏坚毅。
一行人走过去了,那人没回头看一眼,银兰知道他是不想再看到他。
从左苑进了飞龙山庄地牢,苏薄他们稍稍安神,龙城没将他们当场斩杀,这表示对将军和剑师的身份有所顾忌。
进牢房的时候,蓝琪沙旬惊奇发现,昨晚断后三名同伴也在,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胳膊脱臼。蓝琪差点跟他们抱头痛哭,本以为他们会死在一伙暴民手中,没想到个个建在,真想跪下感谢上苍。
没在牢房看到文峰,苏薄松了口气,那表示他已把消息传递将军。将军大人得到消息,肯定会请求王命,只要帝都颁下王命,龙族不敢不放人。
只是此事闹到王的面前,剑师和将军少不了领受责罚,毕竟他们有错在先。
龙城好心救援,他们恩将仇报杀人放火,这事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进了牢房,剑师状况不好,一天无端晕厥两次。狱卒回报梅风,梅风带着絮儿和岁无情前来察看。
岁无情对谁都是一贯态度,絮儿的态度更加冷漠,除了施针看准位置,竟不愿多看剑师一眼。
银针药丸双管齐下,银兰缓过气来,虚弱无力地看着梅风。
梅风痛心疾首道:“师兄,为何要杀林仙寻?”
银兰闭上眼睛,睫毛颤抖,气血逆流,脸色潮红。他一声不吭地忍着,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苏薄蓝琪站在一边,表情古怪又不敢啃声。
梅风沉痛地道:“林仙寻是紫鸢功臣,没有他的闵洲势力,我们都要死在中原!”
心跳得更加厉害,银兰努力稳定情绪,也不为自己辩解,闭着眼睛不理梅风。
梅风压抑怒火,沈声道:“如果你想离开龙城,龙城不会强留你,为何用此极端手法?”
苏薄冷笑道:“瞎子都看得出来,香大人对剑师没安好心,三番五次纠缠大人,都被大人严词拒绝。我们若不早点离开,接下来会发生何事,谁都说不准。”
倒打一把很卑鄙,但总要找出一些理由来,想尽办法推卸责任。对方似乎还未发觉,他们陷害香逸雪之事。若真那样的话,他们就是做贼心虚,自乱阵脚瞎折腾。
梅风怒视苏薄,又狠盯蓝琪,冷笑道:“你们才是瞎子,看不出他一心成全剑师和将军吗?”
蓝琪冷哼道:“剑师大人早想回府,你们一直拦着不放,说什么保护剑师,我家将军统领万军,英雄盖世勇猛无敌,不比你们更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