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故意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道,“朗尼,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也知道你有意让郑氏投资步家,我之前立场不明朗,是因
为手里的资本有限。”他无奈地指指苏远,“我的身家全被动物园套住了,这可要怪他。”
苏远失笑道,“你自个儿抽风,管我什么事。”
郑浩摸摸鼻子道,“好吧,反正你不在那里,我要那玩意儿也没意思,嘿嘿,我把动物园转手给台商了~”
步朗尼灵光一闪,“是杏子的叔叔婶婶?”
郑浩说,“就是他们啊,他们有闲钱,又把握不准做实业,动物园是从事业单位改制的,上面多少会照应点儿,也省心些。”
步朗尼兴奋地嗓音都嘶哑了,“这么说,学长您愿意投资我们了?”
郑浩含笑点头,“我最近整合了一下手上的事情,帮帮步家是没有问题的了。”
34.
困扰心头的最大困难,似乎解决了,又似乎只是更大的困难的开始,但是20岁刚出头的步朗尼不用想那么多,无论如何,这是个
好消息,让他很有成就感。
但这样的成就感于黎向荣来说,却并不明显,决策层面的事情跟他的距离太遥远,厨师只是一份工作,而步朗尼这个小老板,他
才发现是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是一种给人希望却未必就能真让人变得强大的力量,尤其对于情商和智商都不出众的黎向荣来说,此时此刻的黎向荣却并没
有像从前一样以步朗尼的高兴为高兴,笼罩在心头的,反而是浓浓的失落。
凭他自己的努力,再怎么拼命也似乎不能真正给步朗尼帮上什么忙,说得难听点,小小的黎向荣连郑浩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步朗尼兴高采烈地跟郑浩碰着茶杯,“学长,浩哥!大恩不言谢,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郑浩笑道,“你家的菜谱我也见识得差不多了,不过嘛,”他凑过头眨眨眼睛,“听说你家吕大师傅还有压箱底的好菜呢。”
步朗尼瞅了黎向荣一眼,“吕大师傅这几天身体不好,在家休养呢,家里的厨师只有阿荣了。”
郑浩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以后再说。”
黎向荣不由僵硬了一下,干干一笑,步朗尼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黎向荣轻声说,“郑大哥,我最近琢磨了几样新菜,有机会一定
要鉴赏一下啊。”
郑浩说好,苏远却一拍手道,“哎呀,都没想起来,我也爱做饭,小黎有空教我两招啊。”
郑浩立刻转身搂住苏远的脖子大笑,“哎哎,我就想吃你做的菜呢。”
黎向荣脸红了一下,偷眼去看步朗尼,没想到步朗尼也正在看他,两两目光相对,就仿佛有电流滋啦啦地流窜,瞬间在两人的脸
上闪出火花,平生出许多尴尬来。郑浩乐道,“哟,你们是不是有偏见?”
步朗尼有点好笑,这话直接问成了是非判断题,而郑浩判定他们是不可能说“是”的,这般张狂的公开还真是霸气十足。
苏远也毫不在意地微笑,“好啊,在外面吃太花钱了,还不如自己做。”
他说得坦诚,让别人不好意思做作,步朗尼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远哥真是太贤惠了。”
苏远推开郑浩,“大家开心就行了,不用太讲究,说真的,跟郑浩在京城吃了那么多家饭馆,也就那样了,没有太怀念的。”
郑浩又蹭过来,“对对对,真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手机铃声突然想起,郑浩接通说了几句,对步朗尼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得回去一趟,你明天要有空直接去我公司谈,你们
慢慢玩。”
苏远挥手叫他赶紧走,对步朗尼挑眉笑了笑,“我挺喜欢这家茶馆的,还想多泡一会,你们要是有事的话,不用留意我。”
步朗尼笑道,“这地方确实独特,我还很少来呢,今天没事正好多玩一会儿,晚上,一定要请远哥吃个饭。”
苏远给他们添上茶水,“咦,小黎不怎么爱说话啊,我可是话唠,摆起龙门阵就没玩没了,别嫌我烦啊。”
“远哥说话很有意思啊,我觉得学到好多东西,”黎向荣勉强笑了笑。
“别装啊,没意思,”苏远犀利地说,“你年龄挺小的吧,轻松点。”
黎向荣无话可说,他固然不满意自己所流露出来的怯懦和小家子气,但是被直白地说明出来更感到羞愧,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看着
他带着面具的小心翼翼,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自由而自我。
步朗尼是不可能理解他的羞愧的,他根本意识不到何为羞愧。
而羞愧着还坚持着“喜欢”的黎向荣的勇敢,也是步朗尼所意识不到的。
苏远悠闲地点了支烟,“我和郑浩吧,也认识了好几年了,当时一起在动物园工作,我养狮子他养老虎,后来园里有些事情我们
看不惯,他回去继承家业,我出去见见世面,也没想还能在一起什么的……”
“上次回来,我才听说,他买下了那个动物园,”苏远弹掉烟灰,低声笑道,“真的挺疯狂的,动物园不是什么值得投资的好产
业,我以为他再怎么叛逆也还是个理智的人,哈哈,这事一点都不理智。”
“他是为了远哥吧?”步朗尼脱口而出,苏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其实跟郑浩是有点像的,所以他很想帮你。”
步朗尼咬了咬嘴唇,苏远毕竟大他们好几岁,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很有指点他的意思,他虽然理智上感动,心里却犯着别扭。
步朗尼想说我跟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和黎向荣,你和郑浩,我们也是不一样的,幸福都是相似,苦恼总是不同。
黄昏不知不觉到来,橘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棂,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光晕。
后来郑浩打电话给苏远,好像说是一起回郑家,苏远跟他们约好改日再聚,先走了。
茶喝完,天也快黑啦,吃满一肚子茶食,都不用吃晚饭了,两个人走在街灯下,风有点冷。
步朗尼轻声问黎向荣,“你说郑家知道他们关系吗?”
黎向荣这一天几乎都没有说话,微微点头道,“买动物园那么大的事情,肯定还是知道的吧。”
“他们家不会反对吗?”步朗尼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也没什么……”
黎向荣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在担心什么吗?”
步朗尼深深地看着他,眼波碧蓝如海,“我是个很认真的人,我知道你也是,也许有很多困难在等着我们,你明白的。”
黎向荣偏开头静静地说,“人们常常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我很笨,笨得只能专心做一件事,我还没有喜欢过别人,如果,如
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彻底放……”
步朗尼狠狠拽住他的手,迫使两个人并不匆忙的步伐停下来,冬季的夜晚,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他们就好像河流中两颗突兀的
石头。
“我不准!”步朗尼傲慢地宣告,“说了的话就要做到,我不想听那种懦弱的理由!我允许你因为不再喜欢我而放弃,离开的原
因绝对不能是因为胆怯!”
黎向荣苦笑道,“你这个样子说话根本就不真实,就像肥皂剧的台词,跟我的生活离得好远。”
步朗尼凑近他的鼻子,“你认识我之后,不是已经和原来的生活离得很远了吗?那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到更远的地方?
”
黎向荣静静地说,“因为只有我在改变,我没有信心。”
“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都有。”
嘴巴猛然被覆盖住,冷冰的干涩的嘴唇,微弱的热气抵不过凛冽的寒风,厚重的围巾和帽子挤压着,口腔里有一种铁腥味在弥漫
。
街灯明亮的道路,车水马龙的喧嚣,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两个男孩当街亲吻,那么平静而自我。
黎向荣闭上眼睛,现在的吻也像做梦,既然是做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向荣伸出双手环抱住步朗尼的腰,张开嘴巴主动去捉对方的唇舌,步朗尼楞了一下,掐了掐他的肩膀,轻喘道,“先回家吧。
”
啊?黎向荣的眼睛里燃烧着火苗,步朗尼欣喜地再次啄了啄他的唇,拉着他的手放进自己衣兜里,哑着嗓子道,“跟我回去。”
坐在计程车里如腾云驾雾一般,下车直接被步朗尼带回大宅,在玄关碰见换鞋子的凡妮夫人,步朗尼镇定道,“阿荣的宿舍暖气
太差,今晚先睡我房里吧。”
凡妮说,“嗯,客房也空着,这几天确实冷,就住在这边吧。”
步朗尼拉着黎向荣就要上楼,凡妮突然说,“等一下。”
黎向荣转过头来,脸蛋发红,凡妮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柔声道,“别着凉了,我还想吃点东西,你们要吗?”
步朗尼有心想赶快回房间,黎向荣却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说,“夫人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不用麻烦啦,”凡妮推着他们两个在椅子上坐下,揭开旁边炖锅的盖子,“我刚给白媛媛送了些汤,还剩好多我们自己吃吧。
”
步朗尼皱眉道,“那是给产妇补身体的吧,我,就不吃了。”
凡妮笑道,“我查了些资料,有人说产妇吃素食可以让母乳的质量更好,我今天做得是奶油蘑菇浓汤,你们总不会嫌弃吧。”
“这个还行,”步朗尼点点头,凡妮给他俩热好了汤,自己斟了一杯红酒,“你们吃完,把锅子泡在水槽就行,我先去睡觉啦,
晚安。”
黎向荣看着凡妮走远,小声道,“我还是,睡客房吧。”
步朗尼绷着脸,冷声说,“客房没收拾,更冷。”
黎向荣叹了口气,“我怎么有点害怕了。”
步朗尼偏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害怕也晚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35.
步朗尼举起手拨了拨头发,露出光洁的前额,眼睛微微眯起,掩不住锐利的目光,丰润的嘴唇鲜艳如玫瑰,柔柔一笑。
“往这边走……”那样的声音柔软却拥有坚实的质感,如沙漏里细致的沙砾缓慢地流动。
就好像换了个人似地,或者说这才是更真实的步朗尼,黎向荣跟着他走上楼梯,暗橘色的廊灯摇曳出悠长的身影,走廊并不长,
尽头就是一扇木门。
步朗尼的右手放在黄铜色的门把手上,左手牢牢抓住黎向荣的手,掌心灼热,手指却冰冷。
黎向荣有一种错觉,那扇门一旦打开,就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从前的黎向荣,而步朗尼也会变成另一种存在,比
起几个月前步朗尼留宿在自家的自然自在,他的脚实在沉重得抬不起来。
“你还是害怕?”步朗尼的脸庞在淡淡的光线中呈现出无机质般的冷漠,只有蓝色的眼瞳闪闪发亮,“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
凑近黎向荣的耳边呢喃道。
黎向荣不由颤抖了一下,缓缓地说,“我不是怕你,我怕我自己……”
呵呵呵,步朗尼的笑声从没如此莫测,就像某种幻听,黎向荣像提线木偶般被拉进房间,只属于步朗尼的空间,简洁的幽蓝色和
温暖的热气,触目而及是一张过于夺人眼目的大床,白色的床单泛着微光。
黎向荣被推坐在床的边沿,触感过于温柔绵软,步朗尼笑了笑,“要不要先洗洗?”
黎向荣深吸了一口气,“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么?”
扑哧一声,步朗尼忍不住笑出来,翻身仰躺在他身边,“都是你很僵硬,弄得我也很紧张啊?”
黎向荣轻轻推了他一把,“是啊,言情剧都是这种桥段,太假了。”
“那我们来点真实的?”步朗尼支起手肘撑着下巴看他,“我说真的。”
黎向荣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是先去卫生间,呃。”
步朗尼指了指,“那边呢,冲个澡吧,我给你找衣服。”说着起身去拉开自己的衣柜。
黎向荣的脑子里还在顺着肥皂剧的情节肆意快进,想到了一段段太经典的狗血场景,决定等着步朗尼给他找好衣服再说。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步朗尼随意脱掉外衣,将一件毛巾浴袍递到黎向荣手上,“去吧,洗快点啊。”
黎向荣只得扔开外套,接过浴袍匆匆走开。
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浴室的门被重重叩击了好几下,步朗尼担心地叫他,“不会晕倒了吧?”就要拉开门进来。
黎向荣苦着脸想了想,就那么穿着浴袍走出来,虽然真空的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莫名的火焰正在心底燃烧,把他惯常的懦弱
和退缩烧掉,只留下坦率和直白。
他无法隐瞒自己的感觉,在用着步朗尼的洗发水的时候,普通的柑橘香味都让他血液蒸腾。
而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步朗尼,也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半湿的头发服帖在额头上,同款式的浴袍松松地系了腰带。
“我没事,”黎向荣的喉咙干渴,刚刚漱口的时候明明喝了很多自来水,一看到步朗尼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早点睡,”步朗尼淡淡地说,自顾自掀开被子躺下去,黎向荣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蹦跳,几乎就要撞破胸腔似地。
“步朗尼……”三个字如同裹满了沙砾,黎向荣一步一步向前迈进,每一脚都像踩在摇晃的水面上。
步朗尼靠在枕头上看着黎向荣,他的下巴并不尖细,脸颊也可说是圆润,但是嘴唇过于艳丽丰腴,竟显得格外吸引,撅起嘴巴轻
轻翕动,下眼睑泡泡的,肿的发亮,细密的睫毛很是卷翘。
黎向荣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眼睛很大,藏蓝色的眸子更像是熟透的蓝莓,裹满了柔滑的巧克力,他舔舔嘴唇,口腔发干。
“你困了么?”黎向荣费力地问道,一种对深吻的饥渴正在袭击他,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都在颤抖,无数纷繁的画面在他脑海
里跳动,青春的冲动在那一瞬间如毁灭般袭来,让他头晕目眩。
暗金色的秀发慵懒地垂落在脸颊两旁,丝毫不加修饰也英气勃勃的眉毛,白嫩的脸蛋标致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半圆形的唇
瓣微微张开。
“我想亲亲你。”黎向荣叹息般地说道,脖子一点一点靠近,似乎马上就要断掉。
手腕被拉住了,步朗尼凝视着他,一见到他的眼睛,黎向荣的脑子立刻有种麻痹般的飘然感觉,他用尽全部力气使自己不要扑下
去,用尽可能慎重地态度,覆上去自己的嘴唇。
只不过是最单纯的唇瓣贴合,眼角就泛出湿润的泪意,最初的勇气褪去,黎向荣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步朗尼的手按住他的后脑,
启开嘴唇送出舌头,还以更热烈的邀请。
凶猛而直接的吻。
没有那么多踌躇不安,而只是单纯地热烈,直到氧气干涸的尽头。
手指像有了自己的行动力,脱离已成混沌的大脑放肆地独自行动,黎向荣从没设想过自己是这么渴望着碰触步朗尼,皮肤温暖鲜
活,呼吸急促火热,连喉咙里溢出来的喘息都粘稠如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