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受创的现在,不想见到其他不必要的人,听到峰无力的低喃,卫守回答:「不会……」
「虽然我跟真崎学长说他们会回来,不过其实他们跟我擦身而过回去了。」
「……这样啊。」
「太好了……」听到这句不由得说出的话,卫守在已完全暗下来的路上,显得非常内疚地低语道: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来晚了……」
「不,我也太大意了……大概吧。」
峰边说边垂下眼帘。小时候被用利刃抵住背部,命令自己不可以反抗时,周遭的大人当中,也有人说是峰让人有机可乘。妈妈虽
然用了语调有点不一样的说话方式,不过她也是这么跟爸爸说的。
但直到现在,峰也一边说自己太大意,一边其实对承认这是自己大意惹的祸有所抗拒。如果是峰引诱他的话就算了,但在那种情
况下还说是自己大意的错,让人有种非常屈辱的感觉。为什么峰非得每天那么提心吊胆地害怕被人追着跑不可呢?
「这不是你的错。」
卫守简直就像是读出峰的心事似的,低沉肯定地说道。虽然语气很冷淡,但对峰来说,感觉像是卫守保证自己没有错一般。放下
心头大石的同时,也觉得很开心。珍惜借阅证,勿随意传播。
他们先回社团室一趟,卫守默默帮他拿丢在原地的书包和球拍。对峰到处都擦伤破皮的手而言,非常值得感谢。
「谢谢你救了我……」
当他边并肩行走,边对有身高差的卫守这么说,卫守就小声说道:「不会……」
「……对不起。」
峰刻意没有接着说是为亲了他的事道歉,望着卫守那稍微偏大的紧绷嘴唇。
「……不会……」
卫守瞥了峰一眼,用一如往常难以判读情感的表情低喃。
不过,峰发现卫守体贴自己,稍微放慢速度走路。深深感到放心、高兴,觉得喜欢上这样的卫守真是太好了。
至今都没有清楚的自觉,不过,峰大概是喜欢用这种不说出口的笨拙体贴来保护自己的卫守。现在清楚地了解这点。即使不多话
,也知道他好好地在关心自己,所以可以放心。被真崎使用暴力推倒,一股脑地单方面把欲望加诸在自己身上,使得精神上也受
到伤害,所以就更对卫守那朴拙的温柔感到高兴。
好想被那双比自己大很多的手握住喔……虽然这么想,但最后还是没有实现地回到宿舍。
跟不想见沟口他们的心情一样,也不太想去跟舍监说自己刚才遭遇到什么事,但峰还是在卫守的陪同下,直接走向一楼的舍监室
。
卫守敲响舍监室的门,散发温和父亲气息的老舍监藤谷就探出头来。里面还有稍微年轻一点,住在宿舍里的舍监森本。
「卫守和峰,你们有什么事吗?」
总是用有点像主持弥撒的神父的语调,温和缓慢地说话的藤谷,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卫守。
「有一些跟真崎学长有关的事想跟您谈……」
当卫守以把峰护在背后的形式,站在前面说话,藤谷大概是觉得事有蹊跷吧,说了声:「请进吧。」催两人走进房内。
「会是很复杂的事吗?」
藤谷用比平常稍严肃一点的表情询问,当卫守低声回应后,他便再打开舍监室里面的门。那里有一间约四、五叠大小,摆了沙发
组的小房间,他们被请到这间房。由于舍监室本身很常有学生进进出出,所以这间好像是供要说什么另有隐情的事时使用。
藤谷坐在他们面前,眼尖地发现峰手上有好几处伤,蹙起眉问:
「……那是?」
「是刚才峰在器材室被真崎学长……那个……弄出来的伤。不是霸凌或是……打架之类。」
代替峰回答的卫守,大概是实在不晓得具体到底该怎么讲才好,语句莫名有些模糊,不过他转而探看坐在旁边的峰的脸,用意外
温柔的声音问。[切勿散播]
「峰,抱歉,背上的痕迹也……可以吗?」
峰对卫守的话点点头,像刚才给卫守看时一样,解开高领外套正面的扣子,当他把留下瘀青的背部暴露在藤谷面前时,藤谷一瞬
间倒抽了一口气,低喃:「谢谢。」看到并非霸凌或打架造成,看起来很严重的伤痕,他好像大概察觉事情的经过了。
「很痛吧。明明应该很痛苦,还是坚强地到这里来。你刚才说是在器材室,是今天因为社团或什么事去的吗?真崎跟你一样都是
网球社的对吧?」
峰想回答藤谷的问题,瞬间发现话语和平时不同,卡在喉咙深处出不来。如果是平常,应该可以更应对自如,也能好好说话,但
张开的口中却无法像刚才在器材室那样,说出解释的话来,指尖突然开始微微发颤。
「啊……」这么想的瞬间,在旁看着的卫守,从上方握住发颤的指尖。同时用另一只手,像是要让他冷静下来似的,轻抚峰的背
部。
「……峰,不要紧的,说吧?」
声音虽然低,但同时也令人安心,峰数度大大起伏肩膀吸气。
「峰,你脸色很差。能继续下去吗?今天要不要先包扎伤口,休息一下呢?」
卫守向询问的藤谷提议。
「我可以代替他说明吗?」
「卫守当时碰巧在那边吗?」
「……他过来……救了我……」
听到峰好不容易挤出的细小声音,藤谷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我知道了,那么,说明就拜托卫守吧。总之,我会先找保健室的老师,请他帮忙包扎峰的伤口喔。」
藤谷去和隔壁的森本说话,在一阵小声的对话后,他们就用电话联络医务室的保健老师——林。面对他们那像以前也发生过的那
样,事态急速变严重的对话,峰重重叹了一口气,卫守担心地望向他。
和林讲完电话的藤谷说,现在要把峰和卫守一起带到医务室,问他们方不方便。卫守立刻答应,这也让峰松了一口气。
医务室与住着农学科和一部分骑马社学生的西蒙宿舍相邻,距离徒步约三分钟。本来以为是要用走的过去,不过藤谷特地开车来
载峰和卫守去。
接到通知的林已穿着白袍在医务室等了。在校内也看过他好几次,他是年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老实的教师。由于他白袍下总
是穿着类似神父装的黑色圣袍,胸前挂着小十字架,所以猜想他大概是教职员中数名圣职者之一。
「是峰和卫守吧?我是医务室的林,请进。」
林用温和的态度迎接峰他们,让峰坐在椅子上。而藤谷则对峰搭话道:
「峰,这种时候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可以维持这种状态,先拍下伤口包扎前的样子吗?」
藤谷没有具体说明照片要用来做什么,不过从他的语气听来,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这个问题。虽然是男校,不过几乎没听说过这
方面的事,但也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包扎伤口而已,还甚至用车子载他们到医务室,这也是非常慎重的态度。
觉得可能跟今后对真崎的处置之类有关,于是峰便答应下来,把双手伸到藤谷似乎是从舍监室拿来的相机前,让他拍下满布伤痕
的手背、手掌,和背上的瘀痕。
之后,林仔细地替伤口消毒,帮他贴上纱布,不过缠上白色绷带的手,看起来莫名深刻鲜明,峰开始对越渐繁重的发展感到疲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有卫守在。
「你之前就有被真崎这样做过吗?」
峰对林的问题摇摇头:「没有……」
「像这样具体来说被做了什么……今天是……」
卫守代替吞吞吐吐的峰说了声:「我可以说吗?」
「在这之前,真崎学长就缠着峰到就算在我们眼中看来也觉得怪怪的地步。那样……已经超过照顾喜欢的学弟的范围,所以峰就
跟我和同房的人商量了一下。对峰来说这也是很难跟别人提的话,所以决定如果他有更进一步动作,就去找老师谈……」
「……嗯,也对呢。那种事的确很难主动说出口。」
平常就很积极鼓励学生们,要大家有烦恼就要来跟他说的藤谷,完全没有责怪峰和卫守地点点头。
「最近这一个月左右,大家都尽可能跟峰一起行动,可是今天峰碰巧一个人去器材室拿忘记拿的东西……是社报对吧?」
峰对这么问的卫守点点头。
「去拿社报的时候,真崎学长就来了……那个,我看到的时候,他跨坐在峰身上……然后……强吻他,我看到峰很抗拒地挣扎…
…」
只有在说到「吻」的时候,语调稍微压低,不过卫守还是极力保持冷静的声音说着。但是,峰即便是这样,仍觉得自己成了非常
污秽的存在。
果然被卫守看到了,光是如此就感觉脚底微微发凉。脑中所理解的跟借由言语说出来的意象,虽然看似相同,但果然还是有哪里
不一样。
「……这样啊,很难受吧。卫守,也谢谢你救了峰。」
藤谷静静说着,接着,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也是以前经历过的流程,事态问题化、事件化的气息突然间加重,回答的峰也开始
变得越来越沉重。
大概是看出这点了吧,结束跟藤谷的问答后,林从旁边在他肩上披了一块柔软的毯子。
「峰,你的脸色很差呢。要不要稍微躺下来休息一下呢?因为直接让你这样回去,我会很担心啊,卫守也是,可以的话,暂时陪
在他身边。我有些话要跟藤谷老师谈。」
林催促峰躺到床上,用鹅黄色的帘子盖住四周。床上的枕头旁挂了一幅圣玛丽亚抱着小耶稣的圣母子像。除此之外,不管怎么看
都是很普通的医务室。床一共有六张,除了指引给峰的床以外,其他全都是空的。
在卫守的帮忙下,脱去制服外套躺在床上,觉得胃比想象中沉闷,于是峰把身子蜷缩起来。
林在帘子外跟卫守说明许多事情。还听到「联络父母」之类的词,峰觉得胃部再度一阵痉挛。一想到父母会怎么看待不只一次,
连着两次被卷入这种问题的峰,就感到极度忧郁。父母间会怎么谈论峰?年龄差距很大的哥哥和姐姐会怎么看峰?祖父母他们…
…一想到那也被称为古厝的旧房子中的独特气氛,就有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
要是这么晚了,峰和卫守两个人都没回去的话,小松他们应该也会察觉到出事了吧?这也让人心情沉重。一想到今后自己得不断
反复地向周遭的人说明,假装没受到任何伤害,故作平静,就越来越沉闷。但即使如此,也许是因为神经紧张的关系,不禁逐一
竖起耳朵听林和藤谷的说明。似乎是为事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越变越严重,感到非常紧张。
林跟卫守说了很多话后,传来他跟藤谷一起出去的声音。峰从帘子缝隙中找到卫守的身影,开口说道:
「……阿启。」
虽然那是极为细小,连自己都觉得不安的声音,不过卫守还是毕恭毕敬地探头。
「抱歉,要你留下来陪我,晚餐……」
「那无所谓,老师说会从餐厅拿晚餐到这里来。话说回来,你没事吧?脸色都发青了。」
峰本来想说没事,但忽然一阵想吐。虽然捂住嘴企图拼命忍耐,但强烈的呕吐感接二连三地涌上来。
卫守立刻把摆在旁边,装用过的消毒棉的不锈钢器具递上,峰忍不住吐在该处。虽然想着,在卫守面前,这是再糟不过的丑态了
,但止不住呕吐感。在呕吐物的呛鼻味道中,卫守默默轻抚呕吐中的峰的背部。
「没事吧?还想吐吗?」
呕吐暂时平息下来后,一直轻抚着峰背部的卫守问道。虽然呕吐感缓和,但脸被自然流出的眼泪和吐出来的东西弄得脏兮兮的,
心情也跌到谷底。
实在太过丢脸、不舒服,当他悄然说想清洗一团糟的脸和嘴,卫守就扶着他到墙边的洗手台。
洗完脸后,用卫守从柜子里拿出的毛巾擦脸,当他道了今天不知是第几次的歉,卫守平淡地告诉他不需要道歉。[切勿散播]
回到床上躺下,卫守替他盖上被子和毯子。接着,细心地洗完被呕吐物弄脏的不锈钢器具后,在他额头上放了一条似乎是在洗手
台拧好的湿毛巾。
「……要是不舒服的话就马上说,我就在这里。」
卫守这么说着,轻轻坐在床边。
光是这样就觉得非常安心,再加上大概是把积在胃里的东西吐出来,紧张感一口气消失的关系吧,额头上的冰凉毛巾也很舒服,
意识慢慢流入沉眠,接着传来医务室门打开的声音,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进来。
卫守悄悄地从帘子间出去。
「老师,峰吐了……」
卫守用低沉的声音报告。看来是林和藤谷回来了。
「是吗……唉,大概是精神方面的压力吧。」
林从帘子的缝隙间探头看了里面一眼,感觉到他很快就把帘子拉起来了。他就这么跟藤谷,以及压低声音的卫守对话的声音,听
起来越来越遥远。
「听说你……跟峰是远亲?从小就认识了吗?」
「是的,从小就认识。」
「那么,也许还是你最能让他放心呢……今天回宿舍我也很担心,打算让他直接在这里休息,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也在峰旁
边的床上睡呢?由我来照顾他也是可以,可是再怎么说,这种精神紧张的时候,比起我,像你这样熟悉的人陪在身边,峰也比较
能放心啊。」
「这个我无所谓。」
「要是他晚上又吐了,或是作恶梦的话,马上用内线拨我房间的电话。这给你,号码就写在这上面,早上七点左右,藤谷老师会
再拿两人份的早餐来这里,那时我也会再过来。」
舍监他们跟卫守的对话,从遥远的意识外流过。
今天接了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的吻……他在就快落入睡眠的意识中想着。
同时也首度发觉自己喜欢卫守,那悲哀之吻的发展,惨淡得无法言喻,成为悲惨又痛苦的回忆。
太惨了……峰在已经听不到卫守他们对话的脑中这么想。
可是,在这么糟糕的时候,身边有卫守在真是太好了。
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卫守,真是太好了……
Ⅶ
「峰,卫守找你!」
在四月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星期日晚上,从柜子里拿出洗澡用具的峰,在房间入口被新室友北见叫了一声,回过头去。北见身后站
着身穿毛衣和牛仔裤,打扮轻松的卫守。
「阿启!」
难得卫守会主动过来,峰兴奋地提高音调。
升上二年级后,几乎可说是理所当然地,房间和卫守分开了。班级也不一样。峰为了想多少弥补错过的时光,刻意向周遭的人说
明他们是远亲的儿时玩伴,频繁地到卫守房间找他说话。
但是,这周六日,卫守为了庆祝祖母的生日回家一趟,峰正愁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
「你等一下要去洗澡吗?」
「吃完饭再洗。不快点去餐厅的话,会来不及吃晚餐。」
「喔,你还没吃饭啊……那我也去喝杯果汁之类的好了。」
卫守以严肃的表情说了声:「你来一下。」催促随便找了个理由,打算跟卫守一起去吃饭的峰。
「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手上提的小塑胶袋里,是土产之类的东西吗?峰这么想着走出房间,卫守就这么把他带到宿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