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朗叫着她的名字要冲过去,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他挡住,任灏转了转脖颈,拉长声音:“放他们走。”
时朗捡起衣物,低低喊了罗曼莹两声,见她没有明显反应,便把手伸到大衣下面帮她着装,穿到一半时罗曼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时朗会意地抽出,拿大衣像屏风一样挡住身后人的视线,让她自己慢慢穿回衣服。
任灏面无表情说:“罗太如果不担心自己果照铺天盖地出现在网上,大可随心所欲。”
时朗肩膀一动,柏岚马上开口:“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带她离开!直接开车走!”
时朗看他一眼,用大衣紧紧裹住罗曼莹,抱起她下楼。
柏岚盯着任灏:“单独说两句?”任灏不看他,挥了挥手,一屋子男人像影子一样慢而轻地退了出去。
柏岚拔下戒指放进口袋,一拳把任灏揍下折叠椅。
任灏趴在地上挣了两下,突然暴跳起来扑向柏岚。
柏岚没有闪躲,受了他一拳,牙床酸麻,口中全是血腥味。任灏打着打着,突然一把推开他,吼:“我说过我不想看见你,你还滚出来干什么!”
柏岚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说:“把照片删掉。”
“滚!不然我一枪打死你!”任灏抓起地上的枪拉开保险。
柏岚梗着脖子反往他枪口上凑:“开呀!你敢你早就开了!你心里很清楚你爸是什么人,你怕别人都
知道他原来是个混蛋!”
“闭嘴!闭嘴!”任灏脸皮胀得紫红,举枪顶在柏岚额头上,“不准你说他!不准!”
柏岚一把打开他的手,冲着他脸吼:“你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大哥不会做这种事情!你看你现在这个下三滥的样子!”
任灏又举起枪,直接顶在柏岚额头上,人却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你大哥!不要叫我大哥!我弟已经死了,不,我没有弟弟!”
他已经疯了似的,狂喊乱叫,柏岚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就算任其芳那混蛋也从不让你沾这些旁门左道,他要你干干净净!”
“你再敢说一次!”
“他就是混蛋,杀了我爸还若无其事!有种打死我,否则总会有人知道这事,你藏不住一辈子!”
任灏急促的呼吸突然停止,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然后,柏岚听见了连续的枪响,震得耳膜生疼,他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的跳,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
几个男人扑抢进来,四下张望,柏岚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睁开眼,任灏脚边的弹坑还在冒着烟。
“相机拿过来。”任灏一字一句说。
有人递给他,柏岚去够,他往后一缩手。
“把我打倒,你就可以拿走。”
他用枪管挑着带子,把相机搁置在折叠椅上,慢慢脱下外套,卷起袖子。
其余人向后退去,空出尽量多的场地,柏岚看着四周,任灏拍拍手:“来啊,用全力,只要我还站着,你就休想拿到存储卡,你们——”他对那些人厉声说,“谁插手的,回头自己剁了!”
柏岚沉默地站着,他不想先出手,任灏直直看着他,突然一记右勾拳,紧跟着便是不停歇的击打:“还手啊!还手啊!”
柏岚在挨了第一拳后踉跄站稳,堪堪躲过几拳,一记膝抻漂亮迅猛地撞在任灏腹部。
任灏佝偻着腰,大声咳嗽着,瞪住了两个蠢蠢欲动的手下。
他直起身,把目光重新放在柏岚身上,模糊中赫然见到那个青涩瘦削的小孩子,戴着拳套一下下击打沙包,眼神凶狠,超出了年纪的负载。
他想,总有一天,那双眼睛里会出现某种令他愿意为之守护的温柔。
柏岚一拳一膝地打在他身上,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而他也没有留情,两个人站起来要花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身上的伤痛成一片,有的绵钝有的尖锐,分不清哪里轻些哪里重些,任灏终于爬不起来,他狼狈地躺在地上笑,满脸是伤和土,笑声凄凉。一年多了他始终没有忘记,打死父亲的那把枪,是他
交给冷文如的。他亦是凶手之一。
柏岚跌跌撞撞的倒向一根柱子靠住,他原先并不想下那么重的手,可是任灏逼得他密不透风,那种打法伤人损己,狠狠地攻击同时也把自己的所有罩门暴露给敌人,他赫然明白过来,任灏不过是借他的手惩罚自己。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倒也没人敢妄动。柏岚慢慢过去,弯下腰把手伸给任灏。
任灏看也不看,啪地打开,自己艰难翻过身,扶着凳子站起,说了一个字:“走。”
他把那台相机留在了折叠椅上。等到人走得一个不剩,柏岚气息也顺得差不多了,他仔细查看了里面的照片后,把存储卡插放进口袋里。
天快亮了柏岚才走回到莲巢大道的公寓楼,他在门外掏钥匙,看到门缝底下漏出的灯光,警觉之心顿起,动作放慢放轻,一进门就抄起一柄雨伞,却发现等在客厅里的是时朗。
柏岚一愣,然后耸肩,也对,要是不速之客,门锁怎么会完好无损。
他刚要问:“你怎么在这?罗曼莹呢?”之类的问题,时朗突然朝他冲过来,眨眼的瞬间就把他紧紧抱住。
柏岚一阵错愕,不觉好笑,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终于不耐烦,抓着时朗往后拉开,掏出辛辛苦苦拿回的存储卡放在他手心。
时朗只看一眼就继续定定望着他:“我回去找一个人都没有,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柏岚掏出来一看,屏幕上几道裂纹,怎么也开不了机,他笑了笑,把手机在时朗眼前晃晃,丢进果皮篓。
“那几声枪响,你……没事吧?”
“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柏岚反问,除了嘴角有点撕痛感。“有事的是罗曼莹吧。”他进厕所拧开水龙头,掬水洗脸。
“她不肯去医院,也不肯报警。”时朗跟在后面,柏岚脸上滴着水,时朗急忙拽下毛巾递过去。“我叫医生到酒店里给她打了针。”
柏岚知道他想弄明白罗曼莹究竟被侵犯到了什么程度,“应该只有拍照而已,以任灏的个性,顶多做到这样。他为了他老爸的名声是可以跟人拼命的,罗曼莹算走运了。”
他两手抓着毛巾两端,中间绕过时朗脖子,把他拉向自己,面对面站着凝望。
时朗微微皱起的眉下面,眼睛清澈得出奇。柏岚忽然想起看过的一本书里,有这样四句作者信手拈来的小诗,“眉是青山聚,眼是绿水横,眉眼荡动时,青山绿水长。”他咽了咽,手来到时朗腰上,握住侧面,时朗没有太大的反应,“你听到了枪响,怎么不回来看看我出事没有,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柏岚声音因为压得过低而有些哑。
时朗眼睫垂下来,看着柏岚那只手。他在枪响时猛地踩下刹车,呆了两秒,就往回倒车,罗曼莹突然抓住他的手和方向盘,像个快要溺死的人般大叫:“任灏要真的杀他你回去也来不及!”他把方向盘松开,要她自己开车走,罗曼莹也从车上挣下来:“那就一起死好了!”他追上去把她往车里拖,那时竟有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划过,真真切切:柏岚若真这样送命,自己也去陪他吧!
“忘恩负义的东西。”柏岚轻笑着说,“算起来我都为你救了两个人了!”
时朗嘴角一动,不假思索轻轻吻过去,柏岚嘴角的裂口又有血丝沁出来,那唇尝着有浓烈苦味和血腥气息。
柏岚被他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先是下意识迎合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头往后一仰,避开,警惕地瞪着他:“干什么,报恩啊!”
时朗一愣,报恩?
这是报恩?他有些糊涂。
柏岚忽然就恼怒起来,把他推在洗脸池上:“走开,不要你报,欠着!”
时朗站直了,半低着头,慢慢往门走去。
柏岚突然把他又一次推在洗脸池上,捧住了那张惶然的脸狠狠地吻。
还是这样喜怒无常……时朗昏昏然微张着嘴,被他深一下浅一下地亲吻,稍有不从那只裤腰里的手就会用力掐下来,柏岚身子矮下去,时朗有点不敢相信他正跪在自己面前,以一个乞求原谅的姿势,亲吻他肚子上的疤痕,然后含着他的欲望吞吐,双手来到他身后托着他臀部,力道极重地揉推,为求平衡时朗不自觉将手插入柏岚发丝中紧紧抓住,身体违抗意志地轻颤着。
柏岚嘴正忙碌无法露出笑容,眼睛却弯了起来,至少时朗此刻的反应是诚实的,他的身体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想念着自己的慰藉。
一声断断续续的轻哼,时朗再也站不稳,柏岚猛地把他翻个面,托着他下巴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棕色麂皮衬衫,深V领口像鞋带那样布着交叉系带,腰身不宽不瘦,但搂过许多次的柏岚,只用眼就能看出实际上腰在里面所占去的体积,这个人穿着衣服时反而比不穿衣服时更让人遐想联翩,柏岚食指勾住他领口两条系带,一点一点把它们抽散。
时朗手撑着洗手池边沿,微微发抖,眼睛连眨两眨,带得下眼睑上一颗针尖大的泪痣都有了几分无辜味道。
柏岚解开裤子纽扣,按着时朗后脑往前一压,他会意顺从地伏了下去,柏岚手指轻轻插进他头发里,轻轻晃动,堪堪盖住关节的发丝便如有生命一般缠住了指根。
拿出水剂做过简单的润滑,柏岚卡着时朗的胯把贲张的欲望一点点送入,时朗沉绵的呻吟在他听来像是久而未闻的天籁,身体里积得冬雪般绵厚的思念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几番冲刺泄得一塌糊涂,两个人都彻底瘫软了,不剩一点力气,尤其是时朗,一沾床就睡死了过去,柏岚从后面抱着他,胸膛贴着背,摸他的鬓发,喃喃责怪:“为什么结婚,为什么就不能多等我一阵子,为什么就不能死心塌地的相信我?”他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所以只是闭上眼睛吻了时朗肩膀,仿佛那就是答案。
中午,柏岚把时朗叫醒,在他稀里糊涂时把他推进浴缸。
时朗慢慢清醒过来,裹着浴巾出来时厨房正飘有早餐的香气,几乎24个小时没进食,他现在饥肠辘辘,看见焦的荷包蛋都充满食欲。
虽然厨艺没有比以前进步多少,但也许正是这份差劲才令人怀念。柏岚拿餐刀往面包上涂巧克力酱和炼乳,然后合在一起递向时朗。时朗摇头,柏岚像预料到一样很快塞进自己嘴里,咀嚼着问时朗:
“晚上有空吗?”
时朗面有难色,虽然罗曼莹那边不缺人看着,但她现在最需要的只能是他。
柏岚把时朗昨天换下的衣服丢到洗衣机泡,另外拿衬衫给他,亚麻色套头款,堆领松松的,吻痕可以全部遮住,长裤尺寸也很合适。他套上裤子,柏岚站在他身后帮他拉上拉链,在他后颈吻了一下。
“想我就打电话给我好了。”
时朗在柏岚的温柔中,一直屏着呼吸。
他去退了酒店的套房,把罗曼莹接到家里,对母亲说她做事被仇家威胁,果照的事只字不提。
时母安抚了他们几句就出去买菜,走之前嘱咐时朗把客房换上新床单被套。
罗曼莹的情绪还算平静,时朗把相机存储卡给她,低声说:“不用担心,拿回来了。”
她看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时朗有些无措,他明明已经是她最亲近的人,这个时候却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要不要看电视?”
她摇头。
“喝水?”
她还是摇头。
时朗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说:“是你说的,无论伤得多深,总会好的。”
她笑了笑:“我没事啊。”
时朗知道她在强撑,他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是怕我……我不介意的,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本来就没那么爱我。”罗曼莹看着他微微一笑,“普通朋友,当然不介意。”然而当她看到时朗
露出尴尬的神色,又不禁皱眉自嘲,“我胡说什么啊,呵呵。”
时朗侧身,动作轻缓地把她揽在怀里:“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要我做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罗曼莹仍是淡淡的笑,她也不知道,她希望时朗做些什么。
时母开门进来,两个人赶紧要分开,被她笑着阻止:“没事没事,对了,看我在楼下碰到谁?”
时朗回头,倒真意外了一下,这可是位稀客,有阵子没来了,邵凌轩帮时母把菜拎到厨房去,洗了手出来,对他们笑笑:“恭喜恭喜,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
他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是正话还是反话,时母洗了三枚杏子拿出来,一人一个塞在他们嘴里,笑道:“阿朗你这可不对,对谁保密也不能瞒着凌轩啊!这么现成的伴郎!”
邵凌轩哼一声:“就是。如果怕我比你帅抢风头,直说好了。”
时母一阵莞尔。
晚饭准备妥当,饭桌上邵凌轩说话最多,又没顾忌,逗得时母不时大笑,罗曼莹胃口也似乎好了一点,喝下一整碗汤,又吃了些清炒的蔬菜。
邵凌轩把一碟荷叶粉蒸肉和口水鸡对调时碰翻了酱油碗,酱油星星点点地溅满他和时朗衣领,还漫到桌边顺着桌布流到裤腿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脱下来我拿去干洗。”
“还干洗什么,我搓搓可以了。”时母笑着要他们两人一起去换。
“不行,这个牌子的面料都是自己研发的,而且不是承诺终身免费干洗吗?不洗白不洗。”邵凌轩先拿纸巾简单地吸了一下,笑道。
时母好奇问:“这么高级?很贵?”
“物有所值啦。”他吃吃地笑,“国内没看到这款,是曼莹姐去米兰定给时朗的吧!”
时母不免责怪儿子:“你看曼莹对你多好,你给她买过什么好衣服没有!”
时朗勉强地笑,这一身是早上柏岚拿给他的。
进了房间,时朗没有多想,动作流畅地脱掉上衣,胸前吻痕突然让他警醒过来,要遮已经来不及,邵凌轩的轻笑声在背后响起:“这些,该不会是曼莹姐的杰作吧。”他讽刺地问。
时朗尴尬地抓着衣服站在那里,邵凌轩打开衣橱,拽了衬衫长裤丢给他,然后抱臂往橱门上一靠,歪着头看着他,目光诡异难测。
“啧啧,还以为你收心了,没想到仍然跟男人鬼混,不会是柏岚吧?”
时朗不打算跟他解释,一语不发飞快地换上衣服,但锁骨处的吻痕却明显地露在领口边缘,怎么调整也遮不掉。
邵凌轩
强忍怒气又说:“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虚伪吗,明明不喜欢女人,还去结什么婚!”
“我喜欢曼莹。”时朗打断邵凌轩,说。
邵凌轩抓住他领口极大程度地拉开,喝问:“那这些是什么?”
时朗垂着眼睛没有答话。他推开邵凌轩,在橱里找另外的衣服,但没有一件的领口合适,这个季节如果穿高领,也太奇怪了。
“说呀!”邵凌轩见他不理睬,伸手推了一把,时朗撞到橱门,哐啷一声。
时母在外面喊:“还没换好吗?”
“就来!”邵凌轩朗声答应着,斜睨时朗一眼,玩味地扬起嘴角,“别担心,我不会讲出去,其实你会结婚,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就是摆脱不了柏岚,他到底好在哪里?都已经那样对你了,你还是贴上去!”
“你不了解他。”时朗说,“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的身世太复杂,表面看起来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