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保持了沉默。
宫尧之看从我这里得不到解答,便问荆云笑:“白神医中途突然离开……原来和无双是旧识?”
荆云笑笑眯眯地说:“当然是旧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哦?可是我从未听无双提起过。”
荆云笑长叹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还不是无双在生我的气,以前我惹到过他,所以他一直都在跟我赌气。”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宫尧之双目在我和荆云笑之间来回了两圈儿,忽然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今日又能解开白尾冰的毒性,大家今晚就痛饮一杯,怎么样?”
荆云笑立即赞同,“正有此意。”
我咳嗽了一声,在了两人的注视下只好答了个不甘不愿的好字。
三人于是围坐在庭院的小石桌周围,宫尧之又去吩咐弟子搬来几坛酒摆在桌上,拿了白瓷杯斟满透明酒液,举起杯子说:“白神医,这一杯是我代表中原武林敬你的。”
说着便一干而净。
“好说!”荆云笑也端起杯子仰头痛饮。
我默默地坐在一边吃着菜。
“无双,吃菜。”宫尧之很自然地夹了他身前的一片鱼放到我碗里。
我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地夹起来放进嘴里。
“无双,尝尝这个,感觉还不错。”荆云笑也夹了一片儿肉过来。
宫尧之的眉间微微一抖。
我连忙埋头扒饭,将一片鱼一片肉全吞进肚里。
“看来你挺喜欢的。”宫尧之又夹了一片过来。
“是啊,喜欢就多吃点儿。”荆云笑立即跟进,夹了两片儿肉。
不一会儿,碗里就多了好多菜,幸好宫尧之了解我的胃口,这一桌子的菜都还挺合我心意的,所以他们漫天乱夹,我还是吃得进去。
但是人的胃总是会被填满的。
我埋头苦吃,不一会儿就被塞得满满的。
我刚抬起头来喘口气儿,两人就同时问到:“不合胃口?”
我盯着他们闷闷地说:“我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儿?”宫尧之皱眉,“平时不是吃得挺多的吗?”
居然说我吃得多?
我刚想瞪他,旁边荆云笑的话立即又把我气得半死,“是啊,平时不是像猪一样吃得挺多的吗?”
居然说我是猪?!
我额角青筋乱跳,猛然拿起筷子夹起身前的两只鸡腿一人塞了一个到碗里,“吃吧!这鸡腿挺好吃的!”
他们盯着自家碗里油腻腻的鸡腿儿发呆,我并不放过,又连连动手在桌上乱扫了一圈儿,使劲儿夹菜往他们的碗里填,一边填一边催促,“这个好吃,多吃点!快吃啊!”
别以为有人为自己夹菜就是享受!
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滋味!
我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怎么?不合胃口?”
盛情难却,两人只好端起碗开始扒饭吃菜。
我拼命为两人布菜,两人又不好拒绝,只能埋头苦吃。于是石桌上多了两个饭桶!
“无双……够了……”宫尧之有点忍受不了。
“咦?平时不是吃得挺多的吗?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我故作惊讶。
荆云笑噗嗤一声发笑,我立即夹了很多的菜塞到他碗里,“看来你非常喜欢,那你多吃点儿!”
荆云笑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直到石桌上的饭菜全部被我清理干净,三人才作罢。这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死撑死撑的,坐在石凳上哼哼唧唧。
月色很浓,照着这个安静的小院子。酒足饭饱之后,三个人又围在石桌上闲磕牙,你一句我一句的东拉西扯,什么最近出了什么新的后起之秀,出了新的宝物,谁谁谁又怎么样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关于白尾冰和天理教的事儿一个字都没谈。
我话不多,偶尔被他们问着了,才迸出几个字。
话说……三个人这样闲磕牙着,我真的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超级别扭!
天色也不早了,我寻了个理由摸去睡觉,宫尧之叫人来送荆云笑到客房,这一顿别扭至极的饭才算彻底结束。荆云笑走得相当不情愿,但是这里又没房间给他住,只能勉勉强强地跟着那弟子走了。
吃得太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舒服,就觉得肚子胀得难受。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坐起的在床上折腾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然而还没彻底入睡,忽然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开始没在意,想着宫尧之怎么还没睡便又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了。然而一声巨大的瓷瓶碎裂声让我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连忙披衣起床,开门走到宫尧之房间前。
“宫尧之?”我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里面静了片刻,传来宫尧之沉稳的声音,“怎么了无双?”
“我听到你房里有声音……”
“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坛。”他说。
是吗?难不成他还在研究他的药物?
从宫尧之的语音语调看,他并不想让我进去。于是我说:“那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宫尧之的声音依然沉稳。
我站了片刻,拉拉身上的衣服往回走,然而还没走两步,宫尧之的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那声惊叫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是女人的惊叫声!
“宫尧之?”我又走回去敲门。
“怎么了?”
“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叫。”
屋里静默了会儿,宫尧之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大概你听错了,是猫叫吧?”
原本不想多问的,结果他这么一说,是在鄙视我的智商吗?我立即愤怒了,上前去狠狠地敲了房门两下,“我是来抓猫的!我看到有只野猫跑你屋里去了!快开门!”
里面立即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不耐烦地喊道:“快点!”
里面的声音更响了,忽然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让他进来看看又怎么了?”
听起来挺熟悉的。
我怔了怔,脸色顿时一沉,转身就走。
好生没趣,我干嘛管他屋里藏了什么野猫野鸡?
身后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
“无双?”宫尧之急急跑出来。
我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屋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无双,开门。”宫尧之在外面敲门。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砰砰作响的门。
“宫谷主,你让他出来啊。我们之间的事情要说清楚,让人看看也好!”苏秀芳的声音又传进来了。
“苏姑娘,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去歇息吧。”宫尧之的声音带着冷漠的客气。
“我不走!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走!”苏秀芳的声音藏着委屈。
我听得一阵火大,翻身下床猛然一开门,门前正争执的一男一女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
“要吵一边去!别吵着我睡觉!”我看了两人一眼,又猛然把房门合上了。
宫尧之似乎还要说什么话,然而砰地一声,我把他彻底关在了外面。
门外静默了片刻,宫尧之说了一声我走了就再无声息。
我躺在床上怒火直冒,可又想起自己实在生气得莫名其妙,就更加生气。本来肚子就吃得饱,现在又生了一肚子气,更是胀得我睡不着。
气死了!
我干脆坐在床上瞪着前面的房门,脑中开始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啊?不讨好还帮不上什么忙。反正宫尧之也解开毒药了,我还是收拾东西滚蛋吧!
这样想着心里更不爽了,好歹我是他朋友,就算我赖在这里不走也是他该管我吃饱喝足。想到这里舒心了一点儿,便重新躺倒在床。脑子里又莫名地冒出多年前的画面,一会儿宫尧之一会儿赵雪衣,搞得我根本睡不着。
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
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出门,刚好看到宫尧之也顶着黑眼圈等在外面。连着好几天没好好休息,我精神不太好,连带着脾气也有点冲。
“干什么?”
“我是来解释昨晚的事。”宫尧之像堵门神挡在我前面。
我挑挑眉。
“我和苏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你们怎么样。”
“无双。”
我吐口气,默默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到:“你是在吃醋?”
……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我莫名地生气,但是又压抑住了,“你不说就算了。”
“是苏姑娘误会了,那日在灵山寺救了她之后,她就一直误会了。”宫尧之开口。
我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盯着我。
“你看什么?”
宫尧之笑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挑挑眉。
他笑得更开心了,一张脸大清早地就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你笑给谁看啊?
心跳莫名加快,我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他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出来。
这一天不太想跟他说话,他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一堆白胡子的大夫药王什么的逮去了,临走对我说:“无双,我晚上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对我说,什么话?
我不准备多想,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到底是怎么了?
随便找了个旮旯蹲着开始默默思考这几天来的行为。
本人来中原是干什么?收拾荆云笑。
收拾了没有?没有。
不过把身上的伤治好了,也算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好,现在事情解决了,我是不是该走了?是的……
可是你为什么又留下来了?
为什么?
这里你又帮不上忙,还招人白眼,为什么还不滚蛋?
我抓抓头发,不想深究下去。
看到苏秀芳在宫尧之屋里我为什么生气啊?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啊?那次人家像你表白说了不会再缠着你了的!人家已经放弃了!
已经放弃了!
已经放弃了……
心里突然一沉,胸口非常难受。我摸摸自己的胸膛,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难受?
我他娘的到底对宫尧之是什么感觉啊?!混蛋!
“无双?你怎么蹲在这里?”头上的树枝被人拨开,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我吓得猛然站了起来,一头撞上个硬硬的东西,头顶顿时一阵钝痛。
“嘶——”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我摸着头顶瞪荆云笑。
荆云笑揉着下巴很委屈,“我只是找不到你,找过来看你蹲在这里,就随便问问而已。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我恼羞成怒,加上心情复杂,口气充满了火药味儿。
荆云笑似有所察,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不想看到眼前出现任何能活动的能说话的东西,我从树丛里跳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树枝,溜溜达达地绕过荆云笑走开。
“无双……无双……师父……师父……”那人跟着我屁股后面一路干嚎。
我站定,他跟着站定。额角抽了抽,我加快了步伐,他又一路懒散地叫着跟着过来。
心里头不痛快,可是那家伙还在后面叽叽歪歪。
停下,忽然冲他露齿一笑,在他失神的刹那忽然纵身一跃,将他甩在了身后。
这一出去就走了很久,具体的目的地也没有,只是在外面乱晃着。感觉有些伤神。我老是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宫尧之一再跟着我的时候,我唯恐逃之不及,现在他放弃了我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我又觉得特别生气。
对于自己这种心态,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
或许,我留下来本身就是个错误。算了,还是乖乖地收拾包袱滚蛋吧!
到此算是下定了决心,心里头长松了口气,虽然还是郁闷,但是我想,当初宫尧之甩了我那段时间我也不是去塞外过得好好的?现在再过去溜达一圈儿,估计又会恢复过来了。
想好之后,一转头,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里蹲着了,四周比较陌生,树林密密麻麻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是在神医谷内。
我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想了想,随便采了一根草扔地上,草头指了一个方位,我便朝那个方向溜溜达达地过去了。
这里人迹罕至,到处都是树和藤蔓,纠结在一起让人行走都困难。我刚刚扒拉着翻过一片树藤,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好像有人!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树藤很高很厚实,我就停在原地,眼睛透过树缝往声音的方向看。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厚实的树林中间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个林中妖魅。
江子游?
他居然也在这里?
不过我在神医谷蹦跶的这几天也没见过他,以他的身份,宫尧之肯定会把他奉为上宾,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跟我透露。
心中微微疑惑,如果不是来找宫尧之,他出现在神医谷是干什么?
他走了几步转过头,朝后面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比较轻,我听得不太清楚。然而我只等了片刻就知道了答案。在他说了一句话之后,树林里又走出一个人——宫粟。
在这里遇到宫粟我非常惊讶,灵山寺那一堆烂事过后,我算是了解到其实真正的奸细是宫粟,是他在陷害宫尧之。灵山寺之战过后,宫粟就销声匿迹,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宫尧之似乎也没再追究。事情就这样淡了。
我在心中猜想他可能藏起来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藏在神医谷里。是宫尧之的意思?还是他不知道?
脑中数个疑问飞快闪过,我更加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连呼吸也小心了很多。宫粟和江子游的武功还是非常好的。
透过树缝,隐隐地看到两人正在争论什么,江子游似乎一直在打消他的某个主意,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成效。宫粟一脸淡然,那种淡然让我想起荆云笑笑嘻嘻的模样,都是一个德性——死倔驴。
争论了片刻两人忽然停止,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动静,过后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跃上最近的两棵树。树叶摇曳,片刻后两人就消失在苍翠的树冠里面。
应该是走了。
我皱皱眉,总感觉两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不简单。
是不是该通报一下宫尧之?
我想着就窸窸窣窣地走出了树藤,没走几步,就听到人声,好像是几个神医谷的弟子正在这边采药。难怪两人突然走了。
不过这样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见到神医谷弟子两人要逃走?宫粟可以理解,江子游呢?他为什么也要躲躲藏藏的?
一路想着走到那几个弟子身边。
“百里公子!”他们也发现了我,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朝我打招呼。
“你们忙吧,我只是想问问路。”这一片地看起来挺熟悉的,但是又记得不大清楚路。
“走这边,沿着那条小路走,就可以直接走到药房。”一个弟子伸手为我指了一下不远处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
我朝他道了声谢就走了过去,跟三路十八弯似的绕来绕去,绕得头都晕了,幸好没有岔路,要不然一定要纠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