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好绳索,我沿着绳子飞快地跃滑向壁底。小趸和端格都站在原地,努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竭力眺望。我在他们面前落到地上,抓起小趸背到背后,用绳索的一头环着我们俩的腰绕了两圈,打了个活扣,对他说:“抱紧了,别松手。”
小趸微不可闻地应了声,我背着他再次向上攀去。有了绳索,这一次基本上是走上去的,速度更快了些。到了顶上,我把小趸解下来,扶他坐到地上。小家伙的手抖得厉害。我把他的衣领紧了紧,抱住他的肩膀问:“冷不冷?”
小趸望着我背后的远山和天空,答非所问地说:“李严,朝霞真美。”
我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奇怪,一把抓紧了他的手:“别胡闹!不要自己跑开,我不是为了你才会去找拔都拓的,我还没你想得那么无私。答应我,要不然,我就把你绑在树上。”
他看着我笑笑,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我的逼视下点了点头。
“在我心中,小趸不是个只懂得利用别人的骗子,别让我失望。”我伸手抚去小趸睫毛上的霜花,把他的弯刀放到他怀里,轻声叮嘱,“小心点,如果有野兽靠近,就大声叫,丢石头下来,我会尽快上来的。”这一次,他没有拖延,轻轻地点头微笑起来。
安顿好小趸,我又一次沿着绳子滑下峭壁。本想像背着小趸一样把端格也背上去,小东西却非要试试自己爬上去。我想了想,点头同意,把地上的装备都背到身上,然后用一段绳索套住小东西的腰,对他说:“自己先爬上去试试,我跟在你后面,万一脱手也不用怕,我会接住你的。手指并拢,扣住岩角时要用力,不要松懈,也不要急。手脚交替用力,如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这样的攀登,靠的是臂力和指力,还有柔韧性和身体的协调性,这些小东西都不缺,所以我才敢让他试。不过要判断哪些岩角适合攀抓,哪些不适合,怎么样路径最省时省力,却是需要积累下足够的经验才能掌握的。端格开始时相当不错,可是随着高度上升,小东西还是犹豫起来,似乎是有些害怕了。恐惧,是每个人必须自己去克服的东西。我虽然发现端格的手有些发抖了,甚至几次向下看的时候,他的身体都紧张地拼命往岩壁上贴,四肢的姿态变得极不协调,但是除非他自己宣布放弃,否则我不打算插手干涉。
面对自然,人总是难免会觉得自己很渺小,这种渺小和随时可能降临的近在咫尺的死亡相重叠时,产生的冲击力是巨大的。然而,每个人都有一个恐惧的临界点,一旦突破过去,提升的就将不仅仅是勇气,还有整个精神境界。我知道小东西在四处张望着,想要看到我,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继续下去的鼓励,但我希望他能够自己征服恐惧,然后自己从过去的恶梦中站起来,所以我只是默默地拉着绳子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表情,随时准备拉住小东西下滑的身体。
终于,伴随着一块岩石的松动滑落,端格的身子重重地跌到了我的怀里,把我右手拉着的绳索都坠得向下荡了荡。我抓住他的胳膊,低头问:“端格,你怎么样?还好吗?”
小东西紧闭着双眼缩在我怀里,没有回答我。
我有些担心地查看着他的手指手臂,目光扫过小东西脸侧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耳垂殷红得有些可疑,似乎是羞涩的红晕。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转过念来,我恼火地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提着绳子一脚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踢向岩壁。突然腾空的感觉让小东西惊恐地叫了起来,毫无准备的双手在撞到岩壁时只能保护性地撑了一下,根本来不及抓住岩角岩缝,身体很快就向岩壁外的空中晃去。
“收腹!挺腰!找到平衡,晃过去,自己攀上去!”我厉喝。
端格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刚才在岩壁上撞到了鼻子,小东西的人中和嘴唇上都是血,不过眼睛里的神色却是倔强的,又有点了孤狼的样子。试着摆动身体,晃了两次,端格的一只手终于扣住了岩壁上的凸起,然后整个身体也贴了上去。
“忘记周围的一切!现在你的眼前只有这块岩石,咬碎它,抓破它,踢烂它!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征服它!想象一下老鹰在天空中翱翔的姿态,豹子在追逐中舒展的动作,猿猴攀爬时灵活的四肢……自然的就是最完美的,听从自己的本能,想办法爬上来。我会在上面等你。”我一边说,一边拉着绳索飞速攀了上去,留下那个贴在岩壁上喘息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
上到崖顶,我在小趸身侧稍微偏后一点的地方坐下,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阳光冲破漫天云霞,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小趸问我:“在看什么?”
我笑笑,静静地说:“如果是昨天之前坐在这里的我,会像是坐在剧院最前排的观众,看历史在眼前一幕幕地上演。”
小趸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恬淡地微笑,我们就这么比肩坐在崖顶的风中。
直到,有一只瘦骨伶仃的手,艰难但却顽强地从下面攀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