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见鬼的人生+番外——芯叶儿

作者:芯叶儿  录入:04-09

枭湛浓眉稍蹙,铁拳堪堪一握。此时他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一边是他侍奉了终身的君王,一边却是他甘愿同死的伴侣,偏帮一方的抉择实在是难上加难,心头的煎熬溢于言表。

看出枭湛的踌躇,姬久眼波一转,粲然笑道:“既然当年是姬家舍弃你,那如今就让我来代表姬家赢你个心服口服吧。”唉哟,这台词与那句‘代表月亮惩罚你’还真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啊,姬久苦中作乐的笑眯了眼。

秉持着沉默原则的姬谷此时却忽然发话了,冷漠的视线投注在姬久身上,淡淡道:“你们先前的比试,是你输了。”即使是一时大意被夏枯槁的缚身咒得了手,也只能说明姬久的资质还稍有欠缺,理所因当被淘汰出局。

姬久眨巴了下细长的眼,漆黑的瞳孔闪动着湛亮的精光,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哎呀,那只是一场热身赛而已,正式比赛还没开始啊,你说是吧?班长。”话尾挑衅的上扬,多了些轻挑的少年意气。

骄傲如夏枯槁自然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姬谷见状也就没了异议,踱步退到了一旁观战,眼中忽起的些许狂热打破了他冷静自持的面目,多了些人气。

一旁的枭湛却心下担忧,这段日子姬久的憔悴他都看在眼里,此时让他单独对付精力充沛且身体健康的夏枯槁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背负弑君之名,他也……

忽然,姬久意有所感的紧紧攥住了枭湛的手腕,埋首在他颈边厮磨着,软糯的唇瓣紧贴在他耳畔,轻言道:“鬼爷,等我赢了,你给我烧肉吧,昨天你做的牛肉我还没吃够。”

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鬼爷。姬久默默地闭上双眼,满足的笑着。

紧绷的身躯被怀中瘦削的人磨蹭的渐渐柔软,心知小鬼是不愿见他左右为难,心中刻骨情愫汹涌而至,最终化为眸中一片如海深沉。

“如你所愿。”没有矫情的抚慰,也少了万般柔情,枭湛只是轻轻地将埋在他肩上的少年扶起,如同姬谷一般退到了一旁安然观战。

此时他的内心早已波澜不兴,只因早已暗下了生同裘死同穴的决定。无论输赢,都陪伴其左右,这是他枭湛所付之诺。

姬久喘匀了气,懒慢扬起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青衫大敞,作出个行礼的姿势,“班长,多有得罪了,输了可别哭鼻子哦。”

夏枯槁规整了苍青衣袍端端而立,面如冠玉浅笑晏晏,“姬同学无须客气,我也必定会全力以赴,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此时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吧。”

客套过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你来我往,姬久与夏枯槁不但血缘同出一脉,连施咒的手法也形神相似,彼此的破绽对方都心知肚明。

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情况,知己知彼是仇敌。

窄小的卧房经不起两人斗法,房内的家具都被折腾的分崩离析,姬谷与枭湛倒是安然无恙,姬久与夏枯槁身上相同的青袍却渐渐染上混沌的暗红血色。

摄魂铃作为姬氏传承法器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满室清脆铃响引人入胜,惶惑间就能迷失心神;可夏枯槁掌心持有的骨匕却在姬久招来幢幢鬼影时游刃有余的闪避挪移,攻击防守的分毫不差,繁复咒术顺着森白匕身缭绕而出,将姬久围攻的滴水不漏。

姬久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晕出一团团渍迹,格外的狼狈。精气在接连不断的缠斗中被耗费的所剩无几,眼前阵阵发晕,总觉得踩着的步伐已然蹒跚,视线一片天旋地转。

先前为了引蛇出洞特意放纵了夏枯槁设阵吸纳他巫力的行径,此时对战时才知晓这个决定有多蠢,分明就是自讨苦吃自食恶果。姬久的脸皱得像团没发好面的包子,愈发觉得夹缠争斗的力不从心起来。

与他对战的夏枯槁自然清楚姬久的极限在何处,此时犹如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他,慢慢虚耗着他的精力,嘴上仍留有余力调侃道:“如果你认输的话,我可以留你不死。”话里依然是一副温柔体贴的腔调,只有眼底熊熊燃烧的恨意流露出他埋藏的不甘。

就因为他是栞国皇室的血脉就将他舍弃,彻底否认了他的存在,这种屈辱即使已过千年仍旧刻骨铭心。得不到那就只能强取豪夺了,这是姬家欠他的,怨不得他心狠手辣。

“班长你……你在说笑话吗?怎么……怎么一点都不好笑,嘿嘿嘿。”姬久额头凌乱的刘海都被汗水浸透,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但那张嘴却怎么都不肯安静,固执的喘着粗气顶撞了回去。

掘他丫丫的坟了,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累过。姬久脸上笑着,心里却咒骂开来。

一路顺风顺水习惯了,本以为家主之位唾手可得,谁知半路窜出夏枯槁这么个专程来报复的程咬金,还强悍的让人牙痒痒。要不是脚下禹步不能停,姬久都恨不得朝夏枯槁扑过去狠狠咬上一口。

其实我对家主之位没兴趣的啊,兄台您老要想坐的话就尽管去吧,我不会拦着你的啊,姬久心内跪泣。

可夏枯槁显然已经一门心思想要灭了姬家这一代最强的继承人了,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留下活口。眼见姬久脚下踉跄,眸中精光微动,踱着禹步将掌间骨匕划破心口,一道殷红鲜血眨眼间便幻化成绵密狰狞的血线,直扑姬久而来。

枭湛指骨巨响,按耐不住想要疾奔而上,却被姬谷轻巧的拦下。

“老实看着,别捣乱。”姬谷清冷的嗓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份冷酷与漠不关心,好似争斗的两人并非他即将祀奉的家主似地,眼底一片幽宁。

枭湛紧咬下颚,奋起的猿臂犹豫了片刻又垂在了身侧。此时情况并未到了最糟的时候,如若因为他的冒然闯入搅了局伤到小鬼,那他即使将自己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弥补颓势。

这一方围观群众按兵不动,那一端却呈现出胶着之势。

适才闪避了夏枯槁以血为媒的杀招,姬久体力透支,要不是心知还有枭湛在一旁观战,他早就举白旗投降了。

一直以来都是鬼爷当他的坚强后盾顶风遮雨,既然如今已经知晓心之所向,总不能那么孬种的当逃兵啊。

姬久心一横,集中了精神将手诀掐出了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嘴唇念咒的频率已经快的呈现嗡鸣之声。

夏枯槁见状深眸微阖,连忙也加快了施咒的速度,“明知已是穷途末路还要孤注一掷吗?愚蠢。”凭他的眼力怎会看不出姬久此刻所行咒法乃是一陨共陨玉石俱焚的焚魂咒?只是现下时间仓促,初期的筑基未能完成,贸然施法的话咒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的。

夏枯槁只当姬久要输了心有不甘才会兵行险招,早已做好的适当的防御等待他失败的那一刻到来。

姬久沉浸在繁复的咒术中并未将夏枯槁讥讽的话放在心上,等到所有的咒语结束后,他猛然间睁开一双清湛墨瞳,弯唇诡谲一笑,“班长,既然你对家主之位无心只是想来报复我而已,那么你就陪我一块下地狱吧。”

语毕,一股刺目青芒从姬久腕间溢出,疾速旋绕了整间卧房。枭湛脑中霎时一片困屯,意识瞬间被抽离开去便陷入了混沌之中,隐约间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对他轻言道:“鬼爷,你遍寻不着的栞国遗址的中心就在这幢楼之下。对不起,我又淘气了。等下辈子相遇时,我一定偿还,千倍百倍都还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夏枯槁瞪大了双眼,万万不敢相信姬久竟然真的以身殉咒,掌中骨匕发出湛湛锐芒,苍青慑人,眼前出现一张逐渐模糊的粲然笑颜,正对着他挑衅的扬眉,“既然当初被舍弃的人是你,那就注定被保全的我这一脉比你强。承认吧,你才是输家。”

身体被青光分裂的疼痛在逐渐舒缓,夏枯槁陡然间将姬久揽抱在怀里,紧贴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在姬久迷惑的注视中与他同归娑婆。

等到耀目的青芒过后,姬谷才勉强睁开双眼,触目所及只有姬久安静的置于地上,而夏枯槁已经消失无踪,森白的骨匕化成一滩黑灰,与摄魂铃融在了一处。

一切终归平静,恍然如梦。

第四十三章

枭湛的梦境中一片荒芜,黄沙铺天盖地,将人的眼耳口鼻尽数囊括其中,隐约能尝出一丝朽缟的血腥气。

这是他所熟悉的战场,是他戎马一生最后停留的地方。被国师呈列出的三条罪状上,最后将他逼死的就是那条其心可诛的‘通敌叛国’。

从前隽秀儒雅的挚友转眼成为迫害他之始,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侃侃而谈他如何偷传信报如何与敌国君上把酒言欢,每一句都言之凿凿铿锵有力。

士可杀不可辱,他挺立的脊骨不能被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折断,所以一杯毒酒埋葬了他轰烈一生。

临死前,面前站立那人眉目哀戚,苍青宽袍腰束黑色蟒带,一双修长皙白的手探向他的面孔,狭长凤目隐隐含泪,这是他沉睡千年前最后的记忆。

再一次苏醒时,眼前是一双与梦中人相似的眼睛,细长精湛,炯炯有神。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梦里多情而眼前这双眼波澜不兴。

“你醒了。”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平平淡淡陈述事实一样的口吻没有半点人气。

将将清醒的枭湛闻言眉间紧皱,浑身无力的回复了下气力才勉强支撑着坐卧起来,眼前所见的双手熟悉而又陌生。

“出了何事?小鬼呢?”清朗的嗓音偏生一副沉稳的语气,枭湛心有所感却拧着眉耐着性子询问。

“姬久就在这里。”姬谷探指指向了卧于床榻上的枭湛,声调平和,丝毫不知他所言之事有多么惊世骇俗,足以颠覆姬氏传承数代的传统。

“你知道我非活人。”枭湛墨瞳微敛,心中灼灼燃烧的怒意都积压在了齿间,唯有细瘦的手指陷入了掌心,掐出一掌血色。

姬谷不置可否的颔首,眉目柔婉,声色平淡,“那又如何。我说你是姬久,那你就当定了这姬家第十九代家主。”

“我只要你这具躯壳,至于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语毕,姬谷施施然挽袖走远,留下满室静谧。

枭湛埋下怒意,回想着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段话,小鬼嬉笑朗润的声音还言犹在耳,可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声音主人的躯体。

这是他自千年梦寐中苏醒后再次从陌生的躯壳中复生。

第一次是陌生人,第二次是熟人,第三次则成了心上人。他变成了姬久,用他的身体见他所见,闻他所闻。

这副纤瘦的骨架曾经在他掌间堪堪盈握,如今换来他的进驻,却是如此的锥心刺骨。

枭湛眼神一凛,捂着规律跳动的心口,忽的启唇狂笑出声,声音清越,豁然开朗。

门外听见枭湛笑声的姬谷只是静静地将盛好食物的托盘端走,并未将他的异样放在心上。

只要人在即可,内里是谁,都无关紧要。

长老会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姬久继任家主的仪式,由姬谷亲自把关的比试让人无从置喙。

在返回本家之前,此时顶着姬久皮囊的枭湛向姬谷提出要求,想要独自在这栋老宅子里待一会儿。对此冒然提议,姬谷倒是并无异议,很安静的走开了,留下枭湛一人在屋中徘徊流连。

从昏昧中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静蜷伏在被窝中睡得心满意足的小鬼,等到他睁开还略微有些迷糊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时,心绪被轻微的扯动了一瞬。

常年征战让他即使卸甲还朝仍摆脱不了周身的杀伐之气,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即使尊贵如燎敖对他都颇为忌惮,只有姬久,能浑不在意的在他面前插科打诨无所不为。

那些小心眼和孩子气,如今看来都甚为幼稚,可他偏偏却放任自流,只是为着能看他一展欢颜。

前几日桂九玄醒来,曾经来过这里探望姬久。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枭湛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姬谷长老默许了他的决定,帮他婉拒了桂九玄。

姬谷长老的身份摆在那里,威慑力十足,桂九玄被他拦着不得其门而入,最后无计可施也只好黯然离去。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桂九玄也不过是个痴心人。

枭湛推开阁楼的木门,一股沉沉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与姬久的样子重叠成影,一颦一笑均是历历在目。

案桌上开坛做法的器皿一应俱全,枭湛只取过三株素香点燃插好,袅袅青烟缭绕着盘旋直上。

撩袍双膝跪地,枭湛虔诚的洒下三杯水酒,祭奠过去追随他出生入死的一众兄弟。当初答应协助姬久突破修习巫术的瓶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焚香祝颂抚慰那些早已作古的枭旗军士,还能亲自手刃诬蔑他的姬氏后人。

既然如今后者已然不可得,那最初的心愿总该还是要了结了才好。想来姬久将躯壳留下附身予他,大抵也是为了成全他的一番执念。

被姬久摆在墙角的几口硕大的木箱都被枭湛取过摆在身侧,一册册的书简都是平日里他与小鬼的翻阅之物。因为夜间照明的需要,姬久那个嗜好仿古的小混蛋还特意准备了好几大瓶的灯油,说是夜间秉烛夜读也别有一番韵味,此刻正好便宜了蓄谋已久的枭某人。

将一摞摞厚重的书册都堆积在蒲团周围,枭湛提着灯油瓶的手腕一翻,呛鼻的液体尽数倾泻而出,那些珍贵的姬氏巫术资料通通被浇了个通透。

既然当初是这些劳什子巫术桎梏了他,如今就换他来成全小鬼最后的自由罢。

枭湛将身上的青衣除下,一把扔在了那叠书山上,取了一根姬久最喜欢吃的棒棒糖含在嘴里,口中甜腻的滋味蔓延开来,让不喜甜食的枭湛眉头紧皱,半晌却又缓缓地舒展开来。

桌案上的烛火正燃地热烈,枭湛展臂过去微微一掀,火烛顿时翻桌而下,星火溅在被浸了灯油的书册上时,火势顿时翻滚的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就将团坐其间的枭湛包围了起来。

等到姬谷察觉到不对劲再仓皇赶来的时候,整栋二层破旧的小楼早已被火舌席卷,浓重的黑烟呛得人喘不过气。一些街坊邻居也在帮着救火,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到火势越来越大,最终火光冲天将所有东西都焚毁殆尽。

姬谷一贯不生微澜的黧黑瞳眸终究在一场大火后归于平静,在小楼被大火烧的轰然倒塌之前静静地转身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姬氏第十九代传人最终选择了谁来继位已经不再是他所瞩目的核心,既然最强的选择已然湮灭,那姬家对他而言也就再无任何吸引力了。

不过就是披着食古不化皮囊的坟墓,姬久不稀罕,他姬谷也不会为旁人折腰。

这一个传续千年的古老门庭,是时候与岁月同朽了。

漫天盖地的殷红花蕊像那场死亡之前燃起的熊熊烈火,一架乌木长桥仿佛望不到尽头,往日里重重叠叠奔赴而来的幽魂们如今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道昂藏俊挺的身影从桥头缓步而来,行动处带来滚滚戾气,惊得忘川河中的幽冥鬼爪都不敢轻易放肆。

沉重的铠甲在行步间锵然作响,想起曾经姬久说起的那句‘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的典故,不由得会心一笑。如今看来也并非等不得,只要心悦之人仍在原处停留,等上三生三世又有何妨。

枭湛凌厉的眉目忽地泄出丝丝柔情,低眉敛目回想着那个撩动他心弦的少年,静静地伫立在奈何桥上,凝望着远处烟波流转的浩渺忘川。

那欠收拾的小鬼既然先他一步下了黄泉,这会恐怕早已投胎转世了吧,不知喝了那传说中的孟婆汤是否还能记得曾对他许下的下世之诺。

枭湛将脊骨挺得笔直如刃,周身似剑出鞘,身旁偶有鬼差锁着孤魂野鬼路过都颇为忌惮的稍离他几分,完全不知这无人管束的鬼魂到底是何来路,怎会如此傲气横溢气势慑人。

正当枭湛打定主意等待上百年寻回姬久下一世时,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喝声飘入耳畔,那般轻扬的声调真是熟悉万分。

看来某人果真是不老实啊,枭湛贴放在腰间执着剑柄的指骨轻响,额间青筋狠狠一跳,循着人声朝那处迈步走去,每踱一步都带着浓浓地滔天怒意,只有某位不知死活的小鬼浑然未觉。

推书 20234-04-10 :半缘修道半缘君 下》: .....